「你是说……那些人要捉我,是因为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躺在软垫和一堆枕头上,就算是马车再颠震,她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昨天她醒来,又昏睡过去一天,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机会问一些事——在她被移上马车前,怀潮就已偷偷告诉她,那群人是元岁寒引来的,有什么事尽管问他就对了。
所以她真的问了。没想到他也爽快地回答。
「抱歉,妳被我连累了。「元岁寒爱怜地轻抚了抚她仍苍白的脸颊,接着神色一沉。「还记得宝凌小姐吗?」
赵棠棠听到这名,心一跳。她握住他的手,诧讶道:「是宝凌小姐……」
「那些人不是她指使的,不过会发生这些事全是她刻意玩出来的。」元岁寒低眸,凝向她的眼神倒是平心静气。「许久以前,她曾拿来一件物品要我鉴价,之后便没再提起那样东西。但就在几个月前,忽然有人来找我,问我是不是见过那样东西,我当然没有给他答案……」
事有蹊跷。照理说,宝凌当时拿那样东西来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可为什么会有人来问他此事?再说那样东西可不是普通之物,世上知道它存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他立刻对宝凌起了疑心。
没多久,又有人来问,这回那人断定他见过那样东西,先是有礼地想请他到某个地方见个人,但他拒绝后,那人立刻翻脸离开。接下来,他便脱离不了不断被跟踪骚扰的日子,而且对方的手法也愈来愈变本加厉——不久前元家堡的大火就是那些人最严重的警告。不过他没想到,他们竟会将歪脑筋动到她身上!
赵棠棠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你说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又怎么知道是宝凌小姐要害你的?还有……那个一直在要胁你的人到底是谁?」忍不住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她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饱受困扰,甚至连生命都受到威胁。可若不是她听了元家堡出事而急着跑来找他,她又怎会明白他这些事?
原来,对于他的事,她了解得真的不够多。或者,他只愿意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知道的其中一面?
蓦地,一抹轻愁悄悄染上她的眸心。
元岁寒的指节突然轻轻滑过她眼睛下方的阴影,目光熠熠地盯住她的眸心。
「妳在想什么?」敏锐的问。
呼吸微乱,可她没转开眼,畑王口道:「你有很多秘密。你不单单是我认识的那个元岁寒。」
一顿,然后他意外笑了。情不自禁低首吻了吻她的唇角后,他开口,声音轻快愉悦。「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妳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也可以好好认识我。」
攀着他的手,她想坐起身。「所以……我可以知道这些事?」
元岁寒扶起她,让她靠在他的肩臂上。「那是一份先帝的遗诏。派人追着我的是想知道遗诏内容的皇帝老子。那时我对宝凌起疑后,她自己倒是爽快承认她是故意对皇帝泄露这事,因为她忽然不想让我太好过……」
他说得轻描谈写,赵棠棠却听得目瞪口呆。
先帝?皇帝?她没听错吧?他怎么会扯上那些人?还有宝凌小姐,她到底是什么身分?
元岁寒将她惊愕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讶异。他饶富深意地微笑道:「可以这么说,和我交易往来的人,什么样的身分都有,有人身怀秘密,也有人身怀别人的秘密,宝凌只是其中一个,但她的确是特别了点,因为身为先帝与自己爱的王妹不伦生下的女儿,她的身分是皇宫内最大的禁忌。她被送到民间,不过除了爹娘,她几乎拥有世上的一切,包括财富。总而言之,在先帝驾崩后,有关先帝另外有份秘密遗诏的传闻一直在皇宫里悄悄流传,传言甚至直指先帝的秘密遗诏就在宝凌手上。继位的新帝虽然表面对此嗤之以鼻,但事实上他不可能不在意……」
「他怕遗诏里有什么?」初时惊奇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赵棠棠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
「帝位不保。」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害怕与贪心。他伸指揉揉她打结的眉心道:「但不论是不是真有遗诏,遗诏上又写了些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毁掉它。可是偏偏宝凌刻意挑拨皇帝,让他相信真有遗诏的存在,而且除了她,只有我见过那份遗诏。因此有先帝的遗命皇帝动不了她,当然就找上我了……」
赵棠棠忽然认真地看着他,问出了其中最重要的关键,「为什么宝凌小姐要害你?她……不是很喜欢你吗?」忆起那次见到她时,她那毫不遮掩对他喜爱的举止神态……
元岁寒的眸光瞬也不瞬。「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决定开始这个游戏?」
她想也不想地摇头。
「在她见过妳之后。」长指爱抚地刷过她的脸颊,他轻淡道。
意料外的答案令她一愣。「我?」
露出一抹狡猾的笑,他俯近她的脸庞。「因为,她从我的眼中看到妳……」
乍然明白了,她灵眸圆睁。
「她比妳更早看出了我对妳的意图,这是她从不以为会在我身上出现的,所以她制造出那些关于我疯狂追求某位姑娘的谣言,也让皇帝老子忙着找我。而她的目的达成了。」
「……原来是我害了你……」内疚心起。
捏捏她的下巴,元岁寒将稍凉了的药凑到她嘴边。「那么妳要我讨厌妳吗?」哼了哼。
屏息,然后她闷闷地接下药,闷闷地喝着它。
「所以想清楚再说,别说笨话。」摆明不满她的结论。盯着她把药喝完,他将碗拿开,脸色稍霁。
赵棠棠摇摇头,心情有些舒朗了。「你真的有看过那份遗诏吗?」赶紧转回正题。
「有。不过是假货。」干脆回道。
她一声讶呼:「什么?那你不就被追得很冤枉?」忽然恼起了宝凌。
元岁寒眼眸的温度降到冰点,但嘴角邪勾着笑。「宝凌要玩,我就让她玩过瘾,但是她让那些人失控把主意打到妳身上,我就不能原谅。」
看着他的笑,她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为了那些人——但他想做什么?他们可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个人……
她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他的前臂,「你别做傻事……」
低眸凝视她,他眼里的寒冰迅速消融。笑意转温柔,他的声音平静而愉快,「我当然不会做傻事!妳放心,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既然「他」那么想知道答案,他就给「他」答案。
遗诏是吗……
元家堡发生大火时,元岁寒正好在外面处理一些棘手的事,他一收到警告,立刻要叶子火速赶回去,却也只能收拾残局。不过令他真正动怒的是,宝凌派人送口信,要他最好注意他的佳人的安危——那些人盯上赵棠棠了!
他早预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不过他以为她待在风云山庄是最安全的,所以打算全心解决掉这件麻烦后,再依承诺上门提亲。可是他没想到会接到她和安怀潮离庄,并且往元家堡而来的讯息,他大惊,立刻明白她一定是听说失火的消息才出来的。他匆匆赶去,差点就慢了一步……但她还是受伤了。
他把她带到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养伤!
酒坊——不醉坊。
一踩进空气中满是醉人酒香的屋院,赵棠棠这才终于相信她真的置身在名满天下的不醉坊内。
一名发须微灰的中年男子,一路恭谨地将元岁寒等人迎往后院。在这里,工人穿梭忙碌的景象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幽静。
中年男人——总管不醉坊内外务的坊长梁清松,垂眉领受了元岁寒的吩咐后,立刻点头告退下去办事。
至于好不容易才由「元岁寒是不醉坊老板」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赵棠棠,视线从同样惊奇的安怀潮脸上转向元岁寒。
「原来……原来你是不醉坊的老板!」她有些结舌。刚才在大门口看到不醉坊的招牌时,她只以为是明白她喜好的元岁寒特地要带她来见识一番,可没想到事实竟是……
她也忽地恍然大悟——难怪先前他都能神奇地变出不醉坊的酒来。
元岁寒转回身,神色自若地在花厅的椅子坐下。「就是因为少有人知道,所以那些人应该不会找来,妳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这是他带她来的目的。
铁衣替三人倒了茶。
安怀潮拉着她过去坐下。他的感觉可是敏锐得很,他盯着元岁寒疑道:「元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因为棠棠的关系,这两天他和元岁寒熟悉亲近了不少,趁机向他讨教赚钱秘诀是免不了的,他可因此获益良多;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他看到元岁寒对棠棠的照顾与宠惜,他放心了。他知道元岁寒正极力解决那件麻烦,也清楚他不会再让棠棠涉险,可是他却从没在他们面前透露一点他要怎么做,仿佛只要静静等待,麻烦就会自动解决。现在,他却带他们到这里来……他真的只是要让棠棠养伤,没有其它意图?
其实她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哪需要养伤——就连赵棠棠也觉得自己已复原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养伤,那你呢?」她的反应更直接。
眉心微动,元岁寒倒是气沉神定。「我去办点儿事,最慢五天内一定会回来。」看了看两人。「你昨天不是急着要赶回你家的商行处理事情吗?你放心回去,棠棠在这里不会有事,我会把铁衣留下来照应她。」视线从安怀潮那里转到赵棠棠脸上,他微微一笑,道:「或者,妳想要随怀潮走也行,不过我还是会让铁衣跟着妳。」总归一句话,她的安全才是重点。
果然,他有事!
赵棠棠的错愕只是短短的一剎,瞪着他,她毫不迟疑回道:「我可以陪你去!」
不料他顿也没顿,「妳去只会碍事。」
所有人的神情都一呆,但她一甩头,还是定定地看着他。「我可以保护你!」
举杯,元岁寒悠哉地喝着茶,藏起唇边的笑意。「妳以为我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吗?我说过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
「是为了遗诏的事吗?」赵棠棠轻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也不必了解太多,但最起码,你得给我一个能为你放心留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保证吧?」
就连一旁的安怀潮和铁衣也不由得同意地连连点头——她说得没错!
挑眉,元岁寒的炯眸微光闪烁,与她强作镇定的视线交缠了一会儿,他终于挫败地闭眸拧捏鼻梁。
「好,我输了,我给不了妳保证……」投降。
两日后,宝凌如期来康庆城赴元岁寒的约。而一如他预料的,把皇帝和他耍得正起劲的宝凌,根本还不想撒手。再加上她见到元岁寒竟将赵棠棠带在身边就更觉刺眼恼火,所以最后双方打着各自的算盘,不欢而散。
不过对于元岁寒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只要让人看见他与宝凌有过这次接触就行了。
再三日后,他把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丢给又找上他的同一群家伙,而那些人从此便没再在他眼前出现过。
至于那被他精细伪造,并假意得自宝凌的「遗诏」落入那个人手中会掀起怎样的风波都与他无关了。反正那些人之间的权力斗争本来就不曾停过,他只是小小回报一下,让他们忙得不会再有空理他这平民百姓罢了。
「……你那个假遗诏里,到底胡乱写了些什么?」一直很好奇的赵棠棠忍不住心痒地又追着元岁寒问。
「没写什么。」给了她一样的回答。
她的脸整个皱了起来。「你还是不肯说?」
都这么久了,而且她都快被不知从哪里得知她撒谎跑来元家堡的大师兄亲自拎回师门了,他还是不肯把秘密告诉她。
骗人!他之前明明说她可以知道他所有秘密的。
元岁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实在不想继续在那张「没写什么」的高级白纸上打转——他从两人盘腿坐着的石阶下抓起了第二坛酒给她,而他自己则转向前方,一边舒懒地喝酒,一边望着不远处工人们正努力赶工重建的主屋。
「我说……如果可以,我想不顾一切将妳留在这里,不管世俗礼教,不必理会妳的师门。」声音低调慵懒,让人听不出其意真假。
接过酒的赵棠棠,没想到他会好诈地将话题一转,但她的心思也成功地被转移开了。楞了楞,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只是……在开玩笑吧?」要她就此留在元家堡,他的意思是……
微红着脸,她忙摇头。虽然待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她发觉自己只有更喜欢他,而且还愈来愈习惯他的存在,不过她可没因此忘了现实——她喜欢他,可是师父、师娘呢?要是师父、师娘不接受他怎么办?还有大师兄对他更是没好观感,尤其是经过上回在天义庄的事之后,否则他怎会在一听到她在元家堡的消息,就急匆匆地赶来要抓她回去?
「我觉得,还是等过一阵子,大家都忘了那些传闻的事以后,你再来我们山庄好了。」为了他着想,她认真地说道。
「妳以为我躲着不上门解决,姚庄主会比较高兴?」明白她所想,元岁寒只掌闲闲撑着下颔,淡哂。「妳的名节也被我破坏得差不多了,我再不上门提亲,再不对妳负起责任,只怕紧张的是他。」
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赵棠棠还是不由得瞳眸微缩。
责任哪……
默不吭声地抱起酒坛,她把不醉坊的好酒当水灌。
挑眉,元岁寒蓦地伸手捉下她的酒罐,「妳在想什么?」逼近她的脸庞,凝眸,不喜欢在她脸上出现的任何阴影。
酒被拿走,赵棠棠只是稍撇撇嘴,与他锐利又灼热的视线相遇,脑中思绪有一瞬的空白。但接着一声轻笑,她忽地一侧身,将头偎靠在他温暖的肩臂上。微微醺然,她大概是醉了。
「我在想……我喜欢你,跟其他姑娘喜欢你又有什么不一样?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她们也可以;甚至她们做得到的,我还不一定做得到。所以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稀罕?」自自然然将「喜欢你」三个字说出口,但她这些话却也毫不掩藏地透露出她心底最深的疑惑与缺乏自信。
元岁寒转头,垂睇她罩上一层淡淡阴影的眉眼。他抬手,指节划过她的颊脸。
「那么有我为妳付出一切,妳可稀罕?」他反问。
眼睫一颤,她倏地抬眸迎视他的浓烈凝眼。「你为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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