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九儿和另一个抬担架的少年坐下喝茶,要留他们吃晚饭,又惦记锅里在炒菜,恨不得分几个身子出来。
九儿和那少年忙都摆手告辞,说小事不值得谢。
槐花被九儿扶到椅子上坐着,见状对娘皱眉道:“娘。锅里菜都糊了,你快去瞧瞧吧。都是一个村的,说那些客气话干什么!”
槐花娘被提醒,急忙往厨房跑。
槐花就叫住九儿——另一个少年早走了——对他笑道:“九儿哥哥,你坐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九儿迟疑道:“你还有什么事?”
眼里有些戒备。
槐花含笑道:“九儿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娘。我晓得你喜欢杜鹃,不会让我娘坏你好事的。”
饶是九儿一向豪爽。被人说破心事,也不禁红了脸。
槐花见他尴尬,噗嗤一声笑了,故意道:“谁让你这么出色拔尖呢,我娘想你做女婿都想疯了。大人么,都望着儿女好,她这样也难怪。你别担心,我不让她乱来乱说。就是你自己,既然喜欢杜鹃。怎不上心些呢?叫婶子去跟黄家提亲,定下来了,不就好了。”
九儿从未跟人这样摊开了讨论杜鹃。连跟林春都没有。两兄弟保持着很微妙的默契。
九儿也试着提过几次,都被林春岔开了。
林春呢,是不知如何跟九儿说。杜鹃不会嫁他,也不会嫁九儿,这不是他兄弟二人商量好了就能解决的事,要他如何说?况且杜鹃等前世夫君的事也不可以随便告诉人。
见槐花这样坦率。又赞他,又帮他操心,九儿也不是忸怩的性子,叹口气道:“杜鹃跟林春小时候定了亲呢……”
槐花心里一跳,急忙道:“那不过是两家随便说的。要是当真。这些年怎么不提?恐怕早就定下了。我们开玩笑时问过几次,杜鹃都说没这回事呢。她对春生就像对亲哥哥一样。倒是对九儿哥哥。我觉得不大一样呢。”
九儿眼睛一亮,疾声问道:“真的?”
槐花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不真?你也真是的,跟他们那么熟,就没看出来?九儿哥哥,不是我说你,你该多去黄家走走,难不成你要等媳妇自己上门?”
她并没有说谎,不过是稍稍利用了九儿爱慕杜鹃的心理,把事情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扭转。
她可以肯定林春很喜欢杜鹃,却不知他为何不向黄家提亲。要说杜鹃不喜欢林春吧,也不像,她对他格外不同,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常和林春一块做学问。若说两人有私情,也不对,杜鹃对林春像姐姐对弟弟般教导;当然,林春对杜鹃也……
想到这,她忍不住心里一阵烦躁,不愿想下去。
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她看不清,很糊涂。
九儿其实也知道,也有些糊涂。
所以他才觉得槐花说的真实,才格外相信。
他呵呵笑道:“我以为……杜鹃喜欢……”
他还是谨慎的,没说下去。
因为杜鹃常教林春,待他分外不同,他觉得他们已经互相心许了。要不然他每次提起这事,林春都避而不谈,就是不想他难过吧!
今天听槐花一说,他才豁然开朗:杜鹃小时候跟林春吃一个娘的奶,又一块长大,那情分比亲兄妹也不差了。两人好也是正常的,自己真是想多了。
他们要是真有那意思,以大头叔想杜鹃做儿媳妇的急切心思,两家早就定亲了,还等到这时候!
槐花察言观色,也大概猜到他心里想什么。
因笑道:“我常跟杜鹃说,九儿哥哥可是咱村百里挑一的好男儿。杜鹃也说是呢。她还说,九儿哥哥最是豪爽磊落,将来必定是个有担当的凛凛大丈夫。看那样子,很喜欢九儿哥哥呢!”
她没撒谎,杜鹃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至于杜鹃喜不喜欢九儿,她说看样子很喜欢,也不算错。
九儿心中的激动自不必说,又对槐花十分感激。笑道:“槐花,多谢你了。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吧。”
槐花点头道:“你去吧。再待时候长了,我娘又该痴心妄想了。你不如多去黄家,杜鹃和林春好像在学什么,你跟他们一块学,也容易亲近些。”
她说她娘“痴心妄想”,九儿越发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道:“我跟林春学的不一样,杜鹃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先走了。”
槐花心里一动,忙叫道:“九儿哥哥。”
九儿停住脚,问道:“还有什么事?”
槐花笑道:“是这样的,我也想学那个算数。可杜鹃说她忙得没空,我就不好意思老去烦她……”
说到这,她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了,仿佛很不好意思。
九儿性急,听她话的意思,以为是说杜鹃没空教她,根本没想到杜鹃是不愿教她,一挥手道:“这个容易。我以前学的稿子都在,拿来给你看。教你几次,你就都会了。不过都是些简单的,要学难的,我就不成了。”
他说的是那些加减乘除的计算。
槐花激动不已,忙道:“就学简单的。九儿哥哥有空了再拿来吧,不急的。”
她不敢多说,生怕被九儿看出不对来,倒催着他走了。
九儿幸福地转身去了,满心满脑都是杜鹃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真是蠢,杜鹃一向对他和林春最好,若是把林春当哥哥,那除了喜欢他还能有谁?
他不认为泉水村还有能配得上杜鹃的男娃。
想到这,忍不住咧嘴笑了。
嗯,往后要多去黄家走走,敲准了这事,就让爹娘请媒人上黄家提亲。
美滋滋地想着,甩手大步走。
走着走着忽觉手上有些空,回过神来才想起把猎物什么的都丢在了槐花家了,急忙转身去拿……
再说杜鹃姊妹,跟众人分开后,和林春秋生一块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二丫跟他们一块。
她问林春今天都做了什么出来,林春又问她采茶情形。
杜鹃便笑着告诉他:“我今儿运气可好了!对面山上几棵茶树全叫我一人采了,装了半篓子呢。采完茶就发现一大片菌子……”
秋生见她跟捡了宝一样,笑道:“你们怎么那么多人跑到一个山上?这样怎么能采到茶呢?应该分开的,又不是只有那山上才有茶树。”
杜鹃笑道:“赶到一块去了,要谁去谁不去呢?人多也好,像槐花摔了一跤,要是人少的话,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黄雀儿点头道:“槐花真倒霉,腿都肿了呢。”
二丫心有余悸道:“怕是要养一个月才能好。”
林春一直听着,这时轻声对杜鹃道:“下次不要单独一个人乱跑,这附近有时也会来猛兽的。”
杜鹃知他说得有理,忙点头。
又轻轻摸了摸如风的脑袋,笑道:“要不然,你也不能遇见如风了。”
林春笑了下,微微侧低头,靠近她耳边道:“我发现一个地方,有十几棵茶树。以前没人采过的。咱们过两天去。”
杜鹃听了十分惊喜,正要说话,就听嫩嫩的叫喊“杜鹃姐姐!雀儿姐姐!”跟着两个小身影从前方扑过来,原来已经到家了。
来的是小姨的一双儿女。
大的是男娃,今年五岁了,叫任远明;小的是女娃,今年三岁,叫任远清,都长得粉雕玉琢。
小远明完全继承了他爹的好相貌,俊秀的不像话。
杜鹃看见他手就痒痒,心也痒痒,庆幸黄鹂长大后,又有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供自己赏玩。
她把这意思告诉林春,林春笑得直跌脚。
两个小娃儿先喊姐姐,等看见如风,又不顾姐姐了,忙扑到如风旁边,搂着老虎脖子,脸挨脸地跟那畜生揉搓,看得人心惊胆战。
笑闹声惊动一排三户人家,每个院子都有人出来。
妇人们围着几个小女娃,检验她们的劳动成果,又说茶叶亮,又说菌子肥,唠唠叨叨不停。尤其是大头媳妇,又是惊叹又是赞叹,对自己没闺女表示了十分的遗憾。
☆、第173章 春夜箫声
冯氏和二丫娘,就是老秤砣媳妇,都笑容满面。
接着,又夸杜鹃能干,猎得红锦鸡和肥兔子。
秋生瞟了杜鹃一眼,故意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我弄了这些野物也不见你们看一眼,就盯着杜鹃的。难道她猎的鸡是金鸡还是银鸡,比我猎的要金贵些?”
众人皆笑不可仰。
笑毕,杜鹃对他道:“秋生哥哥,你猎的怎么能跟我猎的比呢。这鸡和兔子死在我的手上,那是它们的福气,总算超脱苦海、得道升仙了;死在你手上的动物,那是它们运气不好,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秋生听杜鹃掰歪理,先觉得好笑。
然看着她明媚无拘的笑颜,忽然觉得她说的没错,死在她手下的动物真的很有福气呢。想象那素手轻挥的曼妙,全不像自己,弄得血腥凶残……
他心里泛起柔柔的感觉。
林大头也没放过大儿子,嗤笑一声道:“杜鹃多大,你多大?杜鹃是女娃儿,你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好意思跟她比?”
这丫头,上山会打猎,下河能捞鱼,做衣裳煮饭样样拿手。不知道的人听了这话,肯定以为她长得五大三粗,所以能打猎捕鱼,谁会想到她长得这副模样呢。
他每日每月都心急如焚,恨不得代林春出面向杜鹃表白示好,早日将她娶回家。
可“皇上不急太监急”有什么用!
林春这死小子。都十五了,怎还不开窍呢?
林大头恨铁不成钢,又不敢威逼儿子,更不敢跟黄家提亲。如今黄家可是闺女当家,杜鹃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他就算提当年的事也没用。
所以,他便使劲讨好杜鹃,神态十分谄媚。
二丫娘本来挺高兴的。见人都夸杜鹃,忍不住又嫉妒,又怪闺女不给自己争气,因说道:“二丫就是个没用的。她要是有杜鹃一半能耐,我也不用操许多心了。”
二丫听了笑容僵在脸上,神色黯然。
杜鹃将小女娃的神色看在眼里,忍不住生气。
二丫平常就很容易自卑,这下更自卑了。
她便对二丫娘道:“婶子,我姐姐也不会打猎。我娘可没说她没用。不会打猎不还能干别的事么。二丫又勤快又能干,婶子嫌弃她,送给我娘做闺女好了。”
这些人就是很容易眼红。要子女给自己争面子。也不想想各人长处不同,怎么能这样对比呢?
再说,跟她杜鹃比,能比得了吗?
她带着记忆转世,作弊了二十多年,又跟着任三禾学文学武。又学了十几年,这是一般人能比的?
其实,跟村里孩子比,她真心觉得惭愧。
村里很多小孩都十分聪慧,各有专长。就不说九儿和林春了。就拿槐花来说,杜鹃开始并不想教她。她自己也懂眼色,不敢缠她,却硬是凭毅力认得了许多字,然后买书来看……时至今日,连杜鹃也不得不敬佩她。
冯氏和大头媳妇忙把二丫一顿夸。
大头媳妇毫不留情地说道:“哼,你这婆娘就是不知好歹!二丫里里外外的活计都干,比你那秤砣儿子都不差了,你还不知足。这是跟我没闺女的人显摆呢?”
见人都夸二丫,二丫娘又尴尬,又得意起来。
夏生刚洗完澡出来,对着黄雀儿问长问短、低声细语。
说笑间,黄老实早接过闺女手上的东西往院里走,一面问在山上采茶的情形,杜鹃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林春也帮着把手上的东西送进黄家院子。
黄鹂站在厨房门口脆声道:“都回来了!吃饭吃饭。”
忽然看见林春手上的鸡,忙又道:“二姐猎了山鸡?那再等一下,我再烧一个菜。爹,把这鸡烫了。”
黄雀儿听了愕然道:“还杀鸡?能来得及?”
黄鹂沉着安排道:“来得及。我马上烧水,让爹烫鸡。鸡毛挦干净了,就割些鸡胸脯肉,和菌子一块烧个汤,很快的。——你们肯定捡了菌子吧?剩下的鸡用煨罐煨上,明天吃。”
说完扭身就进厨房去了。
黄老实忙跟进去拿盆。
林大头夫妻还不舍得回家,也跟进来说话。听见黄鹂这么说,又羡慕又好笑。
杜鹃便道:“看见没?吃货就是这么执着。”
黄雀儿和林家兄弟一齐笑起来。
黄鹂自跟着任三禾练武以来,肚子常饿,每天要吃四五顿,身边的零食不断。因她长大了,要学习厨艺,便接掌了黄家厨房的活计,整天忙着琢磨吃的,杜鹃戏称她“吃货”。
笑声中,林春见爹娘羡慕地看着黄家闺女,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觉得丢人,便挥手道:“走,咱也回家,也烫一只鸡。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红烧鸡。”
林家兄弟常跟黄家姊妹来往,也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甚至林春和夏生做的还很不错。
没办法,不能光指望老娘,只好自力更生。
说起来,兄弟几个都埋怨秋生,怪他迟迟不娶大嫂,害他们兄弟受苦,“到了年纪不娶亲,就是你不对!”
林家人离去后,黄鹂果然很快就做了一道汤,然后就开饭了。远明和远清也留在大姨家吃。两个大人五个孩子,差不多坐满一桌,十分热闹。
吃到一半的时候,任三禾找上门来了。
“天黑了,鸡都知道进笼,你俩怎不知道回家呢?”
他一本正经地问儿子和闺女。
杜鹃一口饭喷了出来,黄鹂也呛得直咳嗽。
小远明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家吃饭不热闹。”
远清也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姨说。在这就跟自己家一样。”看看黄鹂又道,“三表姐说,她小时候也常在我们家吃饭的。”
任三禾闲闲地问:“哦,所以你就要把你三表姐吃的给吃回来,对不对?”
远清被他绕晕了,不明其意就点头道:“嗯!是的!”
黄雀儿姐妹放声笑了起来。
冯氏年纪大了,性子柔和不少,远明远清又讨人喜。因此她对这两个外甥倒比对自己几个闺女要温柔些。
这时爱怜地看着远清道:“他们能吃多少。雀儿她们三个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小姨家多少肉呢。现在还不许远清在大姨这吃一顿?”
黄老实招呼妹婿坐下说话。
任三禾摇头,说家里等吃饭呢。
又问两个小的吃好没有,吃好了跟他走。
远清嚷嚷说,晚上要跟表姐睡,不回去了。
杜鹃道:“小姨父,就让远清在这歇着吧。小女孩子么,多跟我们一块玩,性子活泼开朗。别都养得跟小姨父似的,像块冰。”
任三禾也就三十挂边的年纪,十几年悠闲的山野生活。让他身上隐藏的冷厉淡化不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