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客套地夸他弟弟聪慧灵秀。
邱公公一边招呼他在自己身边坐,一边笑道:“黄翰林手足情深,看了真让人好生羡慕。哟,小公子一看就是聪明的,长大了没准也要连中三元呢!”
众人听后都笑了起来。
黄元笑而不语。放下黄子规,教他给各位大人见礼。
黄子规便规规矩矩地跪下,给各位大人都磕了头。奶声奶气地说“见过大人。”于是又引起一阵夸赞。
黄老爹等人也来了,黄元也引他们拜见各位大人,一个个激动得面色发红,语无伦次,唯知点头赔笑。
赵知府和邱公公都纳闷不已:这黄翰林祖、父看着实在平常,还不如林家祖孙有仪表有气魄。是怎么养出这样出息儿子来的?
一番跪拜后,长者都特准坐下说话。
黄元便对林太爷恭恭敬敬地拜倒。磕了个头。
林太爷慌忙扶起,连说不敢当。
林大猛见黄元这样随意神态。引得大人们都说笑,心下放松不少,也上前跟他寒暄。他夸他穿了官服十分威风,又说他给泉水村长了脸,他们身为家乡人,也感到面上荣光等语,接着话锋一转,就问林春近况。
林大头眼巴巴地在旁看着,听到这更是竖起耳朵。
黄元忙说林春很好,只是学业繁忙,才没回来,但托他带了信和京城土仪给爹娘等长辈,因他刚回来,来不及整理行李,等下就着人送来。
林太爷和林大头听了十分高兴,都说不急。
寒暄已毕,黄元便也入座了,将弟弟放在膝头。
赵知府便咳嗽一声,起头向林大猛告之来意,令他配合官兵寻找黄杜鹃,说皇上有旨意给她。
这次同两年前又不同,传旨太监都来了呢,林大猛心下有些发慌,面上却为难道:“小民也不知杜鹃在何处。那年被昝大人带走后,就再没看见过她了。”
昝虚妄听了心里发闷,却没有吭声。
他今日出奇安静,凡事都不出头。
邱公公尖声道:“林里正,这回可是皇上下旨要带杜鹃进京的。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说实话吧,或者传话给黄杜鹃,以免连累林家。林秀才可是还在国子监读书呢。”
一席话说得林大头也心慌,又郁闷。
黄元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叫他的春儿回来?
林大猛微不可察地瞄一眼爷爷,硬着头皮道:“请大老爷们恕罪,实在是小民不知道杜鹃在什么地方。”
然那邱公公早命胡佛手去传槐花了。
槐花就在古村男女老少面前走进林家院子。
她穿着粉缎交领褙子、白绸裙儿,头戴镶玉蝶恋花金步摇,摇曳生姿的体态,丝毫看不出昔日村姑的影子,引得躲在墙角等隐蔽处偷看的小女娃们窃窃私议,羡慕又好奇。
槐花神情很安静,默默看着林家整齐的房屋。
两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跌倒的,今天她要在这里站起来。
她先拜过赵知府等人,然后回禀道,林家小儿子林冬生以前跟哥哥林春和杜鹃黄鹂一块去采过凤尾茶,只要命他带官兵去那山上,杜鹃在不在那就知道了。
赵知府就看向林大猛。
林大猛听后,眼神凌厉地看向槐花。
黄元已然问出“你怎么知道杜鹃在那山上?”
槐花道:“在不在。带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黄元便转向赵知府道:“大人,皇上派下官和大人来此为何?”
赵知府忙道:“皇上令本官和黄翰林来此监督,告之百姓内情,以示公允,避免再出现上次天怒人怨、山崩水泄情形。”
黄元道:“正是!既如此。就让官兵进山搜拿杜鹃就是了,此乃他们此行职责所在。若随便听一个村姑胡言乱语,就诬陷百姓藏人,勒逼他们交人,这跟上次昝指挥以家母为质,威胁杜鹃有何区别?”
槐花大声道:“我没有瞎说!村里人都知道杜鹃采的茶叶卖一千两银子一斤。冬生跟她去过……”
黄元道:“与你何干?你是要抓杜鹃,还是要采茶?”
同时昝虚妄也严正道:“黄翰林请慎言!上次本官并未以令堂为质,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黄元转向他道:“勒逼也罢,虚张声势也好,下官以为没有区别。到底有失光明磊落,不过是利用杜鹃善良品性。当时杜鹃看在泉水村百姓的面上,以及黄家和林家曾经养育过她的份上,才大义凛然自投罗网。如今,她该还的恩情已经还清,早不知去向,我等若故技重施,强要林家或者泉水村任何一家出头。岂不是扰民?要官兵来何益?”
昝虚妄紧闭嘴唇,肃然看着他。
槐花道:“不就是带个路……”
黄元对她道:“你算什么东西!”
并不疾言厉色,却如同宣判死刑一般斩截。威势隐然流露,一面又指向围观人群道:“这村里每个人的话都能信,就是你的话不能信!”
槐花顿时脸色煞白,倒退一步。
泉水村的老少刚才还跟他说笑打招呼,转眼见他这样,不禁又敬畏又羡慕。都看向黄老爹等人,心想黄家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养出这样的儿子来。
胡佛手见黄元一路都淡然不语,此时陡然发难。他不禁心下暗恨;同时,也觉出心底不安在哪里了:槐花是被王家放逐山里的,先前他只想到她能帮忙找出杜鹃,或许能立功,就没想到事情不成会丢脸面。
想到这,他忙对槐花喝道:“还不闭嘴!问你再说!”
槐花见事情不如想象顺利,再不能安静,微微颤抖。
邱公公疑惑地对黄元道:“黄翰林,皇上派我等前来……”
黄元抢着道:“邱公公,下官怎敢违抗圣命!可皇上也说了不许扰民。公公来此辛劳,寻找杜鹃一事就让禁军去办好了,公公切莫因此事被小人利用,以至失手。刘将军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说着,还对他使眼色。
邱公公听了便犹豫。
正在这时,林大头提了一壶滚水来给众人冲茶,一色用的是大粗瓷碗。
大家忙收声,看他冲茶,一面借喝茶各自思量。
翻滚的茶叶很快舒展开来,汤色清绿,香气扑鼻。
邱公公深吸了一口,惊道:“这茶……我闻过,有竹的清香。对了,是勇亲王那年进献给皇上的,就是凤尾茶。说好难得的,总共才得了两斤多,送了大半给皇上……”
槐花如抓住救命的稻草,尖声道:“就是那茶!是杜鹃他们采的!卖一千多两银子一斤。要是杜鹃不在那,这茶叶从哪来的?”
赵知府等人顿时一齐看向林大头。
“哐啷”一声,林大头手中茶壶落地,滚水倾出。
那水溅了不少在他腿脚上,隔了衣裳,也烫得他直跳。
林大猛面色骤变,恨恨地看着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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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显赫身世
杜鹃连头带尾已经种了三年茶了。
虽然茶树生长缓慢,但胜在种的多,且一直在扩展。每年春天摘的零星芽头,炒制后又不对外卖,自己又喝不完,让林大猛带些回来那是很自然的事,林大头当然也得了;而家里来客,用好茶招待客人更是很自然的事……
黄元看着众人严肃的样子,嗤笑道:“这山里各处都有野茶。难道只许杜鹃一人采,别人都不许采了?”
槐花脸上闪过毅然神情,上前在邱公公和赵知府面前跪下禀道:“这茶叶长在很高的山上,一般人采不到,也不知在哪里。这村里就杜鹃他们几个人去过。林家有这茶叶,要么是林冬生去采的,让他带去看看就知道了;要么是杜鹃和林秋生送回来的。林秋生被林家放逐深山里,小女子终身就是被他害的。他上次还摸进官兵住的地方杀我,胡指挥手下好些官兵都看见的,有两个人。胡将军和刘将军派人搜捕,下大雨没抓住,叫他们跑了。小女子恳请大人作主:进山缉拿凶犯林家兄弟,那黄杜鹃说不定就跟林秋生在一起。”
胡佛手和刘将军都点头证实此事。
林家长辈面色大变,林大头跳脚骂道:“放屁!……”
林大猛喝道:“你闭嘴!”
林大头闭了嘴,目中却喷火。
黄元盯着槐花道:“我们奉旨来此,是有要事,哪有闲心管你那些龌龊事!你有冤屈,只管去衙门告状。况且。你那些龌龊事各位大人不清楚,本官还不清楚?本官当年就深受其害。林秋生为何杀你姑且不论,真要追查,你之前所作所为就死无葬身之地!”
刘将军这时道:“我等来此是要拿黄杜鹃,才能上复皇上。请百姓带路。也不算扰民……”
赵知府和邱公公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赵知府便对林大猛道:“林里正,林家只要带路,其他事一概与你们无关……”
“不必费心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众人一齐抬眼看向大门口,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少女。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道;
“杜鹃!”
“是杜鹃!”
“杜鹃来了!”
林大猛等人都大惊失色。不知她为何突然来了。
槐花却看着杜鹃笑了——
每次,她都喜欢装好人。
那就做好人到底吧,看她活得长些,还是她活得长些。
黄元目光一沉,手底不自觉用力。抓得黄子规小胳膊生疼,忙扭着小身子挣扎,一面“嗯嗯”抗议。黄元察觉,急忙松手,并将他放到地上,低声道:“去,到小宝哥哥那去。”
黄小宝自见杜鹃进来,又担心。又忍不住看向黄元。
见他这样,忙猫腰上来把黄子规抱走,退回人群中。
黄元这才站起身。注视杜鹃;与此同时,赵知府和邱公公也都站起身;刘将军等人虽不知何故,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杜鹃就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熟悉杜鹃的人都发现,她今天似乎用心装扮过了,没用布巾包头,头上挽着精致的云髻。依然插着那支楠木凤钗,戴着绿玉水滴耳坠。胸前垂着两缕黑缎似的长发;身穿玫红立领斜襟箭袖,腰缠皮鞭。下面灰色裤子,高帮马靴一直到膝盖,更衬得她腿长腰细,亭亭玉立。
认识她的人还发现,她似乎比以前更不同了——
肤色晶莹如玉,红唇鲜艳欲滴;一双黛眉下,扇形睫毛盖不住黑眸的神彩,如星子般粲然;凝目扫视众人,盈盈一笑,院中霎时落针可闻。
“杜鹃!”
黄雀儿从上房冲出来,冲下台阶。
姐妹俩执手相望,悲喜交集。
一时,冯氏和大头媳妇也都忍不住跑过来,拉着杜鹃直掉泪;林大头急得想骂杜鹃,又不敢说,只得忍着;桂香青荷要上前,分别被人拉住。
杜鹃略安慰亲人几句,笑道:“回头再说。大姐,我晌午要在这吃饭呢。你去煮饭,我跟他们说事情。”
黄雀儿急忙道:“嗳!嗳!我去煮饭……”
转头看向赵知府等人,泪水盈眶——
杜鹃吃了饭,就要跟他们走了吧?
冯氏和大头媳妇也意识到这点,都跟着抹泪。可那么多当官的看着,她们又不敢再说,就慢慢后退,去了林家厨房。一时还舍不得进去,站在门口看着,看接下来怎样。
槐花静静地看着她们。
曾经,她们也是好姐妹。
那时候,何曾想到今日?
杜鹃看也没看她,先打量邱公公等人。
最后目光落在黄元身上,定定地看着。
黄元也深深注视她,目光温和,令她安定。
莫名的,她有种极熟悉的感觉,心下自嘲:都这时候了,还惦记李墩?于是收摄心神,对他微微一笑,点点头,再转向邱公公。
黄元目光一闪,飞快敛目。
邱公公一整身形,咳嗽一声,对旁一伸手。
他身后一个小太监立即走上前来,双手捧一个朱红长木匣子,弯着腰,高举在头顶。
邱公公揭开黄色封条,从匣内取出一卷轴,尖着嗓子拉长声音道:“黄……杜鹃姑娘接旨——”
杜鹃定定地瞅着那圣旨,不出声。
邱公公等了会,不见动静,催道:“姑娘?”
赵知府也轻声道:“杜鹃姑娘!”
黄元却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杜鹃。
杜鹃看了会,才将目光挪开,看了邱公公一眼,然后退后一步。慢慢跪下。
邱公公就大声念起圣旨来: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荆州府治下山阳县泉水村黄杜鹃,乃已故炎威太子之女……
念完后,院子里一片寂静。
好些人没听懂,林大猛等少数人都听懂了,如被雷击。
简而言之。杜鹃是已故太子秦炎和安国衍庆郡主高颖之女,当今正元皇帝的孙女,圣旨命她立即进京,原因却没一字未提。
杜鹃自然也听懂了,何况她早从任三禾那里知道了。
她又问了邱公公几个问题。
亏得邱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因此能仔细对她解说。
解说完了。便道:“姑娘,请接旨!”
将手上圣旨往前一递。
杜鹃站起身,却没有接圣旨,而是扬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么说,我爹以前是太子?”
“是!”
“可曾被废除过?”
“不曾。”
“我爹可曾谋反?”
“不曾。”
“他逝后封号是什么?”
“故太子受封为威烈亲王。”
“我娘是安国衍庆郡主?”
“是。”
“她还被海外新大陆新安国皇帝舅舅封为衍庆公主?”
“是。”
“我爷爷是当今皇帝?”
“是。”
“我奶奶是当今皇后?”
“是。”
“我叔叔是勇亲王?”
“是。除勇亲王外。姑娘还有其他叔伯。”
“我外婆是安国静宜长公主、第一代青龙王小女儿?”
“是。”
“我外公是安国忠义郡王之子?”
“是。”
“我大舅爷是安国皇帝?”
“这……如今已经传位,安国现是安顺帝执掌……”
“我小舅爷是新安国皇帝?”
“是。”
“我还跟大靖白虎王、玄武王、当朝宰相都是亲戚?”
“是。”
邱公公一边擦汗一边回答,自己都觉得晕了。
一是因为关系错综复杂,二是被杜鹃数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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