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月过中天,竟大半夜消磨过去了。她拍拍越影的背,柔声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了,他要是找不到你,又要发信号寻你了。”这回越影倒没再拖延,只是挨着她手腻了下后,就从窗口跃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从主人院子出来,越影扑腾了翅膀在低空而飞,小心停落在秦天策住的院子,还四周看了看,掩藏脚步声正想走进屋内,只听黑暗里传来沉冷的声音:“越影,你刚才去哪了?”
越影回头去看,就见黑暗里走出的身影,立即跑过去低低呜叫,像在讨饶求情。秦天策疑惑地看着它,自从来了幽州城,它变得很奇怪。先是战场上莫名其妙失踪,直到他动用训练讯号它才出现。后又表现的异常烦躁不安,甚至有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兴奋,刚才又乘着他入睡后,偷偷跑出去。
刚才他隐身在暗处,看明白了越影是从北面飞过来的,下午也是从那方向而过来。他问过宁飞扬,北面住了何人,他说是易青主仆三人。越影是去找他们吗?它长期住宫里,不喜与人接触,极少会接近生人,怎会三番两次跑去找他们?
看来他得重新审度易青的身份了。
天亮后,秦天策下令召集所有将领到议事厅。他把越影也带上,目的是想看看自己猜测对否。他注意到,越影只在易青抵达后,表现得异常兴奋,虽然没有扑过去,却乌溜溜的眼珠一直盯在他身上。
易青倒是神色如常,恭敬站在下首。
但就是神色如常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因为就在他踏进门槛霎那,越影的脚步动了动,而他向这边随意投来一瞥,令越影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这真的是不可能,只是一个眼神的流转,就让越影可以听命于他?
心中暗惊,就是他也因为与越影长期相处加上训练后,才达到难得的默契。易青怎会有这种能力让它如此听话?普天之下,只得越影最后一头神兽了,世间再无可能有什么驯兽师可接触到此种类动物。他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朕唤各位将军前来,参谋有何妙计可解眼前困局。”
底下众将开始议论商讨,可局势不利,已处对峙局面,一时之间实在难有好对策。正在大伙苦思之际,厅外有一小兵跑进来,直挺挺地就往里头冲,满脸焦急。可能跑得急了一时收势不及,直往站在最外面的易青冲去。
事出突然,大家都还背转着身在商议一时也没看到,而易青也是始料未及,被那小兵一撞,往前栽了一大步且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手掌自然撑地,手心传来疼痛,定是磨破皮了。小兵往前的身势还没收住,也往她身上倒去。
忽听一声厉吼,一个黑影扑闪,那小兵被拍飞出去。大家回过神去看,发现竟然是皇上身边的那头神兽,飞身扑了过去拍飞了小兵而直接晕了过去。越影犹觉愤怒,想扑过去嗜咬。
千钧一发之际,地上的易青嘴唇轻启,大家并未听到他说了什么,神兽就奇迹般的刹住了身形,回头看了看,沉怒顿收没再攻击,而走回了秦天策身侧。这奇怪的现象,惊呆了所有人。一来一往,只不过瞬间的事。
所有视线放在还坐在地上的人身上,众人都觉惊讶,这易青居然能使唤得了那神兽?
秦天策沉了脸色盯着那背对自己的人,小兵是他特意安排试探易青的。这个测试已经让他肯定越影对易青不同,刚才那一扑完全是它本能反应,是它心性中想保护易青,见他有危险就冲了上去。而刚才所有人在霎那间的表情,也都落在他眼中,几乎每个人都是惊讶,包括宁飞扬,只有一个人是在那瞬间想冲上去的。
那个人是凌墨。
正文卷 269。想不透
当他去君望发现凌墨带着两个女人不见时,就在心里存了疑,前两个月他又突然出现。若非战局险峻,定然已经把他抓到眼前严加审问了。而如今,他凌墨初来幽州城,与易青根本就不熟悉,如何会对一个还算陌生人表现出异样的关心?
刚才那一瞬的反应,纯属是本能。几乎可以肯定,凌墨认识易青。
心中暗道,事情越来越成谜了,一团迷雾浓厚的看不清楚,可却又有什么想要冲破弥彰,必然有一处是被他给忽略了的。还有一点觉得可疑,既然凌墨认识易青,那越影为何不对凌墨表现异常呢?
已经有小兵上前把易青给扶了起来,旁边将领询问有没伤着,他摇摇头表示无碍,却把手放在了身后。眼尖的宁飞扬瞧见了,笑着走过来道:“还说没事,手磨破皮了吧。”自然的就伸手拉出他的手,摊开掌心,果然看到有好几条血痕。“回头让军医给你上些药包扎下。”
这情形显得有些尴尬,染青没有想到宁飞扬会突然有这举止,假意抽回手笑道:“无碍,男人受这点小伤算什么,比起将军们与敌冲锋,易青实在汗颜。”
苏平离得最近,探头看了看朗笑出声:“易先生,你手小指长,看起来特麽像娘们的手。”他是一句无心的戏言,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大伙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她的手上,果见手指纤长,骨节突出,不至于娇嫩,但比之男人的大掌确实小了点,都不由失笑。
染青强作镇静,清了清嗓子道:“苏将军莫笑话我了,我乃不懂武功,自然与各位将军不能比。刚才摔了个大跟头,正羞恼呢,请将军口下留情。”
幽默的话语,风趣的眼神,惹得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
唯有秦天策心中一颤,眼睛一直盯在那双垂落的手上。没人提起,是没有人会想到,可是这一提起,则牵起了他心中的念想。
的确,易青虽然举止神情都是与男人无异,而且他的身高,虽然不像一般人那么魁梧挺拔,但也不矮小,加上他穿的都是宽袍,看不出身形是粗是细。可是人可以改变举止、容貌,甚至声音,但是却不能改变皮肤。
刚才得苏平提醒,可见易青的双手的肤色与之他脸上的有所不同。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其中差异的,脸上肤色要显得黯淡中带着黄,而手上的肤色却像是人为的变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很可能他原本的肤色是白皙的,为了掩饰而把手部与外露的肌肤给涂黑。
回想这阵子所见易青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诡异。他也曾是易容高手,只是在伪装紫狼与她过那最后一段日子时,就发下重誓,此生再不使用易容术。
此时仔细去看那张脸,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脸上带了精致的人皮面具,这张面具比之当初他用来扮演紫狼的还要好。而他的声音应该也跟他一样,用过变声药,改变了原来的音质。但那日城楼上,他迎风弹琴,琴音中有男人的刚劲有力,也有女人的温柔婉约,两相比较,显然刚要比柔稍弱一些
再论刚才苏平的无心之言,易青倒是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依旧从容不迫还能言笑调侃,反而是他身旁站着的凌墨手微微颤了一下。这许多微妙的细节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易青、凌墨、越影,这三者之间的联系本来想不透,如今又多加了一条有力的讯息:易青可能是女扮男装!
万般情绪在心头蜂拥,每到关键时刻有什么讯息要抵达脑海呼之欲出之际,就被一团迷雾给挡住,怎么都无法看清。直觉这个答案对自己非常重要,他一定要解开来。
心中藏了事,也无意再商讨御敌良策,即想着责令他们退下去,他要好好理一理思绪。本意是想要试探下易青,哪知试探之后,不仅中了自己的猜测,更有了新的发现。回到书房独坐案前,陷入沉思。
越影就趴在他的脚边,它不知道主人为何神情恍惚,平时这样空闲的时候,主人总会教它练习搏斗。习惯两人无声的相处,于是就搭着脑袋全趴在地上。
宁飞扬推门而进时,一眼看到秦天策正在发呆,双眉紧皱,而脸上透着一丝迷茫。刚才在议事厅的时候,就觉他有些不对劲,一直阴沉着脸看那易青,也不说话。后来他又特意去看那晕过去被抬走的士兵,刚才那么急,恐他有急事要报。
等从那士兵房内出来时,他心中是惊讶极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士兵兵竟然是阿离特意派了去试探易青的。他不明白,明明那易青已经为我军出下不少力,怎么都不可能是奸细了,阿离怎么还想要试探他?
在他心内,已经把易青当成了值得一交的朋友。他谋略独到,处事大气从容,若能加以重用,定会成为军内的好军师,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阿离自参政以来,一向礼贤下士,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明明在用的人如此多疑。
“阿离?”宁飞扬的呼唤打断了秦天策的思绪,调转视线到眼前人身上,“飞扬,有事找朕吗?”现在私下里,都让他唤以前的名字。
宁飞扬甚是担忧地问:“你还在怀疑易青?”
秦天策一抬眼看,从他神色中就知定是从那小兵口中知道他试探一事了。他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朕并非怀疑他是奸细,而是因为越影。”
“越影?”宁飞扬不懂了,这跟越影有什么关系?
“其实朕也想不透,还记得朕昨日问你北面住了谁的事吧。越影在援军来时不是失踪了吗,朕用口讯把它唤回来,它正是从北面回来的。而昨天半夜,它又偷偷跑去北面院子了,刚才在议事厅里的一幕你也在场,士兵撞伤易青那刻,越影忍不住扑过去保护他。这许多串联在一起,不觉得奇怪吗?”
宁飞扬凝眉想了会,确实有些奇怪,越影不近人他是知道的,怎么会对易青有保护之心呢?“你的意思是,越影认识易青?会不会是巧合?”
秦天策慎重地摇摇头:“不,这绝对不是巧合。当越影想扑上去咬那个小兵时,我全神贯注盯着他看,虽然是背对着我的,可还是听清了他压低声音喊了句:越影,不要。果然越影止住了身形,没再行动。”
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被突发的一幕给惊住了,倒真没注意易青有出声。
“飞扬,你想想看,越影本只听我一人号令,就是韩萧都难指挥它,而易青却能喝止它,这难道还会是巧合吗?”秦天策从椅子里站起身,踱到窗口,“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凌墨的神情?”
“凌墨?”
“在易青与小兵相撞后倒地那刻,凌墨有向前跨了一步。而之后苏平戏称易青的手像娘们时,凌墨也有紧张的神色出现。”
宁飞扬闻言色变,惊声道:“难道凌墨可能与易青认识?”
秦天策冷冷一笑:“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认识。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易青是女扮男装!”
这回宁飞扬是惊得目瞪口呆,直觉不信,阿离怎会顷刻间就得出这许多结论?是本就存疑在心中很久了?他实在不相信那跟他们同生共死称兄道弟甚是一起喝酒的易青,是个女人。但看阿离神色中带着肯定,分析句句在理,只能口中呼着“不可能”,却没理由去反驳。
秦天策被他这大惊失色的样子给惹笑了,“你这什么表情呢,凡事皆有可能。现在朕只想知道,易青与凌墨,以及越影,这三者之间究竟会有什么联系,朕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这联系一定非常重要的,只要想通了一切都会明朗化。”
宁飞扬沉思片刻,不得其解。看着没有联系,却莫名的多了什么牵连在内。可如今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应对北军和南军的侵略,就算再打的疑团也该容后处理吧。于是劝道:“阿离,实在想不透就先放一放。凌墨和易青这两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是从前认识吧,现在有难言之隐不便告知,也情有可原。”
秦天策的脑中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他眼睛突然睁大,往前跨了一大步揪住宁飞扬的衣袖问:“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宁飞扬微惊,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从前认识,难言之隐,凌墨,易青!”秦天策一遍遍重复这几个词,似乎有一个气球在心口不断变大,再变大,只要努力吹,气球在下一秒就破,然后什么迷雾都消失,可看透。
这时,一直趴着的越影忽然站了起来,“嗷呜”一声,见秦天策深陷思绪中没有理会它,于是它就走到宁飞扬跟前,眼巴巴地看他。
宁飞扬微觉惊讶,越影很少与他亲近,左右看了看见桌案上有陌离花,就取了一些放在掌心,果然它是饿了,跑过来叼起花朵就开始咀嚼。吃完后,又示意他再拿,一人一动物默声,不去打扰那方秦天策苦思。
越影吃差不多后,在他的掌心舔了几舔,还在他身上亲昵地靠了靠。宁飞扬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摸着它的头,感叹道:“唉,若是染青还在,定会很想你吧。”当年,它可是染青的宠物,如今却长这么大了。
本凝眉而立窗口的秦天策,忽然浑身一震,惊骇的回过头来,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直直地看向这边。
正文卷 270。她在这里
宁飞扬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不对劲了,是因为他提起染青,又惹起阿离的伤心了吗?刚才他很小声,不过是突然而至的感叹,却还是被听到了。
与其说是听到他的话,不如说是阿离对那个名字太过敏感了吧。
而秦天策却像是突然发狂了般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谁都可听出那其中的悲悯。
“阿离!”宁飞扬担忧地唤。
“若是染青还在,哈哈,若是染青还在,我怎么就想不透呢?”秦天策边狂笑边说着,眼中开始浮现痛苦,甚至有泪湿的痕迹。宁飞扬心中一痛,连忙上前劝:“阿离,别这样,染青已经去了两年,你该试着放下这段感情了。”
“不,飞扬。”秦天策猛然摇头,“你刚才说‘若是染青还在’这句话彻底点醒了我。”此时他激动得几乎要语无伦次,“两年前,我们谁真正看到了她的尸体?”没有人,所有人看到都是骨骸,和一些零碎的衣片。
宁飞扬眨了几下眼,终于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无奈又无力,忍不住提高声音喝道:“阿离,她死了!你不要再这样,两年前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尸骨,如今她还葬在皇陵中。”再深的执念,也总要放下才能解脱啊。
秦天策却凄凉而笑,反问:“那又如何?谁都没有看到真正的尸体,我们全都被那尸骨和血玉迷惑了眼,以为那是她。哈哈,她真得是恨我恨到如此地步,竟然宁愿瞒天过海,欺瞒天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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