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随从紧跟其后,不时交头接耳,闲聊说笑。
忽的,街道两旁行走的路人、做生意的小贩……无一不停下了自己的事情,抬头朝路上看过来。
不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点头称赞。
不用问,定是看到了翩翩佳公子任越!
这些天来,任越留在咸阳,忙于给松涛先生物色住处,可平日里都是奔走于乡间郊野,偶尔进城吃顿饭,这种出尘脱俗的扮相,每每出现都会惹得路人神魂颠倒。
“松涛先生!松涛先生!”素来坐轿的赵敬一,今日竟破天荒的骑起了马,肥硕的身子,在马上左摇右晃,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哦?赵大人何事?”松涛先生根本没有停的意思,骑在小毛驴上,侧头,淡淡问道。
“松涛先生一路远道而来,卑职略备薄酒,咱们就近找个简陋的小馆子,简单用点餐吧!”赵敬一方才在城门口已是领教了松涛先生的脾性,一路随盛尧山同行,更是了解到松涛先生向来清廉,故而绝口不提醉仙楼的盛宴,只是简而化之,邀请松涛先生移步。
“恩,也好!”松涛先生沉思片刻,点头应允了。
“松涛先生这边请!”赵敬一伸手示意。
此刻盛尧山也带着众将领紧跟其后,一行奇怪的队伍就这样出现在了咸阳城的街道上。
一美少年打头,府尹赵大人头回骑马领路,后有大军威武压阵,中间居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人,骑着一头驴!
醉仙楼,位于咸阳闹市区,素以菜品精致扬名咸阳,故每日出入其间的,大都是衣着光鲜的官商贵胄。
富人多的地方,自然也是乞丐云集的地方。
像往日一样,此刻,醉仙楼的外面,散落了众多乞丐。
赵敬一带着松涛先生等人,一路来到了醉仙楼门口。
“松涛大人,里面请!”赵敬一勒马,停在酒楼门前。
松涛先生抬眼看去,但见一栋二层高的气派酒楼坐落于闹市街头,外表装修大气讲究,大门宽敞,前厅明亮,不由皱紧了眉头。
“赵大人,这便是你所说的简陋的小馆子吗?赵大人的生活当真是讲究的很啊!”松涛先生冷笑道。
“松涛先生,这……这都是外表,其实里面只不过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咱们简单吃点,简单吃点,里面请!”虽是寒冬腊月,可听闻这一言,赵敬一竟出了一头的汗。
松涛先生缓缓翻身下驴,任越紧随其身旁,紧抿着嘴,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进大门,宽敞、明亮、整洁的前厅,各色桌椅、餐具悉数亮得晃眼。
此刻乃是饭时,偌大的前厅,竟无一人用餐。
“赵大人,怎得一个客人都没有!”松涛先生板着脸。
“先生不知,这家酒楼乃是我咸阳最好的酒楼,平时门庭若市,今日知道您要来,我们赵大人提前就把客人给清场了,为的就是给您创设一个幽静的用餐环境!”师爷在一旁忙不迭的解释着。
“赵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呐!”松涛先生看了一眼赵敬一。
“赵大人好!贵客好!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请随我来!”李掌柜亲自接待,领着松涛先生、赵大人等,直奔二楼雅间——牡丹!
推开牡丹精致的木雕门,松涛先生眼神骤然一冷,停住了脚步。
045 赵大人买单
牡丹厅内,饭菜精致考究,装饰奢华无比。
松涛先生站在门口,良久才缓缓道:“这便是赵大人所言的简单饭菜、简单酒水吧!”
说罢,倒背双手,转身离去。
“这……”赵敬一不知如何接口,只能擦着冷汗,连忙跟了下去。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乞丐,捧着个烂碗,一瘸一拐的在醉仙楼门口向路人乞讨。
“滚开!滚开!”外面的卫护队伍里,当先的一个官兵冲了上去,一脚踢开了老乞丐。
“嘭”一阵闷响,老乞丐摔倒在地,破碗“啪”摔落在地,碎的一地七零八落。
老乞丐不敢出声,只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爷爷,爷爷!”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六岁小乞丐跑了过来,一下扑倒在老乞丐身边,轻轻捧起老乞丐的胳膊,小心仔细的吹着。
此刻,老乞丐的手掌因划到了碎碗渣,鲜血直流。
小乞丐别过头去,脏兮兮的消瘦的脸上,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喷吐着怒火!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没看见贵人老爷来了吗!再敢出现,打死你们!”官兵扬了扬手里的棍棒,抬腿就是一脚。
小乞丐忙用身子护住老乞丐,稚嫩的脸上显出极为疼痛的表情!
“赵大人平时就是这样爱民如子的吗?”松涛先生此刻正好出来,目光森寒瞥了赵敬一一眼,走了过去,轻轻搀起地上的老乞丐,任越忙跟过去,拉起地上的小乞丐。
“松涛先生,这……这都是误会,误会!”赵敬一脸色煞白,心中直气,该死的乞丐,早该肃清这些肮脏的家伙了!
“既然赵大人说是误会,岳某就给赵大人一个与民同乐的机会!你看这醉仙楼偌大的酒楼,闲置了自然是不妥。方才赵大人精心准备了一桌佳宴,想我一个老头子也是吃不了,不如这样,就请在场的各位可怜人同餐,如何?一来彰显赵大人的爱民之心,二来也让更多的人品尝到醉仙楼的招牌和名气,岂不两全?”松涛先生说罢,欲将老乞丐搀扶进门。
老乞丐挣扎着不敢进去。
任越也拉起小乞丐亦要同入,小乞丐看着爷爷不动,也站着不敢动,脸上露出想进又不敢进的神色。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这位是京城来的松涛先生!松涛先生如今是要住在咸阳的,邀请大家去醉仙楼饱餐一顿,大家还不谢恩?”见众乞丐不动,盛尧山快步走了上来,站在醉仙楼的台阶上,大声吆喝了起来。
“松涛先生?”
“京城里来的?”
“想必比赵大人的官大!”
“大官,好耶!既然大官让咱去,咱还能不给人家面子吗?走喽!”
“哦!”
众乞丐像白捡了大馒头一般兴奋,举着打狗的棍子,敲打着各式破烂的碗筷,浩浩荡荡的涌进了醉仙楼!
看得赵大人脸都绿了。
“任越,走,咱们随赵大人与民同乐去!”松涛先生面色露出笑意,拉着任越,带着盛尧山,连同赵敬一一起,再次阔步步入醉仙楼。
“是,是……松涛先生!”赵敬一此刻哪敢说个不字,城门口就犯了个错误,刚才又惹得先生不开心,若是再不遂了贵人愿,岂不是自断官路!当下干笑着低头赔着笑脸,余光中瞥了瞥满堂的乞丐。
“老板,开饭!”一个打头的乞丐站起身子,吆喝着。
“开饭!开饭!”众乞丐齐声吆喝着。
“哦!哦!哦!”众乞丐转而齐声起哄道。
瞬间,乞丐们的声音,和着敲击桌椅、碗碟的声音,汇成了一曲乱七八糟的旋律,节奏鲜明,让人无力拒绝。
趁着混乱的时刻,松涛先生近身凑近赵敬一,故意问道:“敢问赵大人,这顿与民同乐的饭菜,不知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赵大人脑子里瞬间转了个圈,嘿嘿的谄笑道:“松涛先生说笑了,卑职素来爱民如子,这顿饭当然是为私,记在卑职的名下!”
“想来,爱民如子的赵大人,定是不会因为区区饭钱,动用咸阳官饷,更不会因为区区饭钱,增加百姓的税收。岳某刚才多虑了,如此,岳某代咸阳百姓先谢过赵大人,赵大人费心!”松涛先生当着众人的面,向赵大人微行了个礼。
“岂敢岂敢!松涛先生这不是折煞卑职了吗?能随松涛先生与民同乐,乃是卑职的夙愿,也是卑职的荣幸,卑职定当尽心竭力,为好咸阳的父母官!”赵大人哪敢受礼,连忙闪开,信誓旦旦道。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这顿饭乃是赵大人自掏银钱,用自己的俸禄来请大家的,大家待会儿定要尽兴,万万莫要辜负了赵大人的一番苦心!”松涛先生此刻声如洪钟,极富撼动性的站在前厅中间,大声道。
“谢谢赵大人!”众乞丐齐声道。
“赵大人真是个好官!”几个打头的乞丐吆喝道。
“京城大官,您一来赵大人就请我们吃饭!嘿嘿,您不走了吧?”几个老乞丐哆哆嗦嗦的站在松涛先生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看来是怕秋后算账。
“大伙儿放心,松涛先生打今儿起是要住在咸阳的,大伙儿尽管放宽心用餐便是!”盛尧山此刻领悟了松涛先生眼神的示意,挺身而出,安抚着众乞丐。
“是是,众位放心用餐,包在本官身上。松涛先生这边请!”赵大人连连点头,伸手请过松涛先生!
“好菜好饭只管上!”乞丐闻言放下心来,其时有大胆的乞丐当先叫道。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吃肉,吃肉!”
“小二哥,能上的都上!”
“对,多上点,拣带肉的上!”
“吃不完带走,留着晚上吃!”
正带着松涛先生往二楼雅间去的赵敬一闻言,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虽面色如常,却是暗暗咬牙切齿,心头滴血,这可都是我的钱啊!白白便宜了这些个穷鬼饿鬼。
046 土菜
醉仙楼,二楼雅间。
“松涛先生请!”赵敬一满脸堆笑,再次推开牡丹厅的木雕门,同时恭敬的请入任越、盛尧山等人。
便在刚才几位大人一楼说话的当口,李掌柜已是麻利的安排人手将饭菜重新热过端上。
汤大厨和郑大厨联手精制的四炒四烧,全是当季本地吃不到的菜品,无论造型、色彩、刀工、香气、味道,都堪称二位大厨的最高技艺。
温守正的两道大菜赫然位居圆桌中间。
精致的一品翅悠然的徜徉在紫砂钵中,架在精致的紫砂灯炉上。
汁浓汤鲜的梅花参,优雅的卧在陶盘中,丝丝闪着光泽。
张大厨的四款精美的酥点,形同玉雕一般,让人不忍动筷。
八凉、八热、两主、四点心,二十二道菜品,取意好事成双!
香气、热气再次铺面袭来。
“赵大人,敢问这一桌所费几何?当是花费不菲吧。”松涛先生问道。
赵敬一“嘿嘿”干笑两声,没敢回答。
“赵大人,说好了与民同乐,说好了由您做东,老夫也是吃着朝廷俸禄的人,深知饷银有限,又岂能享用如此昂贵的宴席,花费赵大人本就不甚丰厚的俸禄,我看还是留给能吃得起的富商吧!”松涛先生看了看满桌的佳肴,再次淡定自若的转身离开。
“走吧,去另外一间,简单吃点便是!”松涛先生倒背着手,来到另一间雅间——荷花。
荷花虽也是雅间,可到底要比牡丹小多了,简单的装修,倒是凭添了几分质朴和雅静。
“来人!点菜!”赵敬一紧跟进去,连忙招呼。
眨眼,乔老爷带着儿子乔子章赶了过来,李掌柜跟在一旁,柱子畏畏缩缩的站在后面,荷花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难不成这位大贵人是嫌咱们准备得宴席不够好?还是不合他的胃口,怎的另外点菜来了?乔老爷心中嘀咕。
可千万别点稀罕物啊,要不临时去找食材,哪来得及?李掌柜心里七上八下,不多时,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位贵人可真是特别,居然不吃赵大人那一套!有意思!乔子章心中暗道。
柱子大脑一片空白,这场面,真是闻所未闻呢!
“不知松涛先生有什么喜好?”赵敬一接过李掌柜递来的菜谱,双手送给松涛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呵呵,不麻烦,老夫久未回咸阳,如今重回故土,自然是要尝尝家乡的特色,就给上个羊肉泡馍,再来几个肉夹馍吧!”松涛先生看都没看菜谱,张口便道。
“羊肉泡馍?肉夹馍!”赵大人一愣,嘴里简直可以塞进去一只肉夹馍。
堂堂一品大学士,帝师、曾经的太子太保,居然,竟然只点了两个根本不算菜的菜!
“怎么?没有吗?既然如此,任越,你去街上给我买点回来,这种小吃,想来街头到处都是!老夫在京中想吃都想了几十年喽!”松涛先生眯起眼睛,推开窗子,伸手指向繁华的咸阳街市。
“是。”任越便欲起身。
“不不不,哪敢劳动任三公子大驾,松涛先生静候片刻,您点的菜马上就上!”赵敬一慌得连连摆手,眼神却直指乔老爷和李掌柜。
“请贵客稍后,即刻便上菜!”乔老爷带着众人赶忙离去。
“呵呵,羊肉不急,我老了,牙口不好,肉可得给我炖烂点,先给上几个肉夹馍吧,那东西快,也扛饿,正好先垫垫!”松涛先生乐呵呵道,哪里像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员。
一想起儿时的肉夹馍,松涛先生就口水泛滥。
当真是好久没吃过了,还真是怀念呐。
“老师,那肉夹馍当真那么好吃?”任越好奇。
“呵呵,你小子挑剔得很,只知食不厌精,却不知道真正的美食却在民间!想来你来咸阳的这些日子,必不曾吃过这里的特色,待会儿你可定要尝尝!”松涛先生笑道。
“哦?真有先生说的那么美味,那待会儿我可要多吃几个,再多带些给弟兄们尝尝,就说是先生推荐的,哈哈哈哈!”盛尧山坐在一旁,英俊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哈哈,还是尧山懂得入乡随俗、甚解风情啊!”松涛先生捋着胡须,看着盛尧山,眼中满是喜意。
后厨中。
温守正此刻正和大家一起忙着做两百份臊子面呢。
刚才蜂拥而至的那些乞丐,倒也好打发。
平日里也没吃过什么好的,方才打头的乞丐进来,说大伙要吃大肉包子,另外还想吃臊子面。
这肉包子在张大厨他们的快手之下,已是上了蒸笼,估计还要等会儿,这臊子面却是麻利的吃食,做法简单,味道也足。
如今后厨里几乎所有的人手都在忙活着臊子面呢!
“温大厨,温大厨,快快!上羊肉泡馍和肉夹馍!”柱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
“柱子,贵人吃得可好?”温守正话刚出口,忽然一怔:“柱子,你说什么?”
“您还不知道呢,那贵人压根就没吃你们给做的菜,只说想吃羊肉泡馍和肉夹馍!乔老爷让你赶快准备!”柱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搓手,又是转圈。
温守正愣了。
依稀的记得,之前定菜谱的时候,貌似柔儿提过一嘴,说是这位贵客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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