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尧山每夜和姬云翦谈论战事至深夜。南宫雪便是忙碌不休到深夜,待到看到盛尧山的军帐漆黑一片。她这才放心的嘴里哼着歌,又是一个平安的日子过去了!真好!
只是。这一切,盛尧山不知,而且从不知道!
有时,姬云翦大步从盛尧山的军帐中走出,正巧遇上驻足在外的南宫雪,彬彬有礼的打招呼应后,心中却早已是猜到了半分。
南宫小姐不远万里的跟来,除了每日尽心尽力的医治将士们之外,便是无时无刻不守候在盛将军的身边!
她虽嘴上不说,可姬云翦的聪慧还是早已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原想着等到这场战斗结束,开玩笑似的和盛将军提起,却不曾想,那个终日穿梭忙碌的身影,如今已是安安静静的躺下,再也无法起来。
她太累了,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这一觉,便是成了永恒的诀别!
姬云翦只觉得眼中一阵酸涩,胸中一阵拥堵和悲凉!
肆虐的北风呜咽着摧残过山间的乱树!
姬云翦紧紧的将南宫雪拥在怀中,挥洒着泪水,一路悲愤的向营地奔去!
“雪儿姐姐!”这一夜,温柔睡得极其不安稳!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终究让她满头大汗的被惊醒!
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温柔却早已无法安睡!
“尧山!此番出征,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雪儿姐姐!此番出征,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尧山啊!”
温柔望着黑夜中那寥寥几颗的寒星,喃喃自语。
天,亮了!
一夜的厮杀征战,写在每一个将士的脸上的除了疲惫不堪,便是无法掩映的喜悦!
突围成功!
里应外合成功!
盛将军从天而降,姬云翦大部包抄及时,叛军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赢了!赢了!终于赢了!
大周皇朝的这个冬天,春节来得尤其晚!
而这战胜的喜讯,终究是赶在过年之前,被无往不催的常胜将军盛尧山给拿下了!
“传令!回营地休整!明日班师回朝!”盛尧山嘶哑着嗓子,端坐于赤兔之上,高举亮银长枪,慷慨激昂道!
营地里,一片欢天喜地的庆祝!
姬云翦独自揽着酒壶,游离在庆祝的将士们之外!
“云翦!来来来,你躲到这里做什么!快来,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盛尧山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之外的姬云翦,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意欲将其拉入庆祝的行列!
“不了,你们玩吧!我累了。”姬云翦面无表情,眼中充满了难掩的悲凉。
“这仗打了大半个月,的确是磨人!不过幸好我们赢了,嘿嘿,今晚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的好好睡一觉了!”盛尧山见他不依,也不勉强,只是陪着他轻松的闲谈着,突然,盛尧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家都在庆祝,怎么不见南宫小姐!这丫头,定又是在忙着照顾伤兵了,我去叫她!”
盛尧山正欲起步,姬云翦一把反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哦?云翦,怎么了?哦!对了,昨夜救的那个小兄弟怎么样了!可是在南宫小姐那疗伤?走走走,你我一起去看看他,顺便也去看看南宫小姐!”盛尧山说着,嘴角边走出一副轻松好看的笑意。
☆、518 待我长发及腰
“昨夜……救你的不是别人,那着黑衣的小兄弟,她是……她是……南宫小姐……”良久,姬云翦倔强的嘴唇中,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什么!昨夜救我的是南宫小姐!”盛尧山听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旋即紧紧的抓握住姬云翦的肩膀使劲的握着,道:“那她现在在哪?伤势如何?要不要紧?走走,我去看看她!”
“她……”姬云翦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凉,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此时,那两行清泪,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流过了姬云翦那石雕般俊美的脸庞!
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忧伤的转身,慢慢的向营地外而去!
盛尧山心中登时一阵空白的寒凉!旋即也是大步跟了上去。
营地外的一颗松树下,有处矮小的坟冢。
湿漉漉的泥土,让人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处新坟。
“这是?”盛尧山只觉得脚下一阵踉踉跄跄,快步奔了过去。
“昨夜……南宫小姐为救将军中箭,箭穿心脏,不治而亡……”姬云翦的声音悲伤的在松树下回荡。
起风了,松树上不堪积雪的压迫,不时有雪花飘落,一片一片的洁白,轻轻落于那新冢之上。
“这是……这是南宫小姐?!”盛尧山一时不敢相信!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南宫雪的坟冢前。
昨日还是鲜活的生命,那样笑靥如花的站在自己面前,似乎还能看到她忙碌于军帐和医帐之间,似乎还能看到她端着药茶匆匆而行的身影;可是现在,眼前却只有这处低矮的新冢,无声无息。寒冷哀寂……
“大军班师回朝,路途遥远。我实在不忍一把火将她化了,又唯恐那么清丽的南宫小姐腐了、烂了。或是气味不好,便将她入土为安在此。”姬云翦的声音低低的。一如此时四周的低沉和静谧!
“她死了?昨夜,她为了救我……死了?!”盛尧山听闻,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死寂的事实,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苍劲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抓握住南宫雪坟冢上的新泥,深深的深深的将双手嵌了进去。
“盛将军节哀。”姬云翦的声音淡淡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这是昨夜南宫小姐临去前。让我交给你的。”说罢,姬云翦将那包裹得完好的信纸,交到盛尧山的手上。
“她留了什么话没有?”良久,盛尧山呜咽着问。
“没有……伤势太重,语不成调……只是让把这个交给你。”姬云翦说罢,再也无忍受,悲愤的转身,一个猛拳重重的击在一旁的那棵松树上!
跪在南宫雪的坟冢前,盛尧山颤抖着双手将那信纸展开。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那是一首现代的诗,虽然是用古体完成。
然而在大周朝的那个时代,诗词文化的繁杂和蓬勃,即便这是首现代的诗,在那个时代,也不失为一首文笔绝佳的好诗!
只是,盛尧山不知,那是南宫雪前几日深夜。独坐篝火前的心境。
只是,盛尧山不知。若干年前的南宫雪,在没来大周之前。乃是一袭齐耳干练的短发。
只是,盛尧山不知,随着到大周时日的增加,南宫雪即便依旧束着长发,那长发却是只差那么一点点,便是及腰!
每年都是只差那么一点点,每年修剪,每年又是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犹如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缘分,即便是跨越时空的相见,即便是每日在身边,在眼前,终究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所以,那个篝火前的夜晚,南宫雪面对熄灯休息的盛尧山的军帐,挥笔写下这首现代熟的不能再熟的诗……待我长发及腰……
本想着等结束这场战斗,自己定会鼓足勇气的向心中的将军表白,并亲手把这现代的古体诗送于他的手上……
没曾想,却是再也来不及!
只是,命运的作弄,当时的南宫雪不会预知,几个夜晚之后,便是她与将军的永别!
而那此刻在盛尧山手上的诗,也便成了诀别的绝作!
古人对诗词是敏感的,盛尧山看着信纸上潇洒的字体,读着那一字字满含深情的诗句,一瞬间,再一抬头时,已是流流满面!
姬云翦悄无声息的从松树旁隐退。
他虽然不知那信纸上写了些什么,可是看到盛尧山这副模样,早已是猜出了十之*。
遗憾,便是只在那么刹那间,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似乎很少坐马车,都是与将士们同行同食……”
“她似乎从不休息,只要一有空,就烧煮姜茶亦或是要药茶给将士们服用……”
“她似乎是钢铁铸成的人,终日来回奔波于行伍之间,时刻观察大家的身体状况,及时为有恙的将士医治……”
“她似乎从不关心自己,那个雨夜,我看她浑身湿透,却依旧背着药箱,穿梭于每个军帐之中……”
“还有那场风沙,那场箭雨……”
“终日伴着那些伤病血肉模糊的难耐味道,即便是临终前,她的眼睛依旧是红肿得满是血丝……”
“她的医术真的很神奇,即便是简单的包扎,经过她的手,伤兵也会保住一条胳膊,亦或是一条腿……”
“即便是简单的银针止血,也能挽救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她从不在医帐中休息,总是把温暖的医帐留给重病的伤员……”
“每夜我从将军的大帐中走出,都能在帐外遇到她……”
姬云翦碎碎念般的语不成调的诉说着,说给盛尧山去听,也是说给自己去怀念……
良久,终于又恢复了山间的寂静。
姬云翦走了,他留下了一方安静,只留给泪流满面的盛尧山和安安静静的南宫雪。
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只觉头重脚轻,眼前好生模糊的水帘。
一转身,轻轻抬手,不觉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519 她不是大周人
“雪儿,对不起……”盛尧山长跪在南宫雪的坟冢前,喃喃自语,长跪不起。
这个一直默默相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她用她短暂的一生,清楚、明白的完成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真爱。
只在心里默默喜欢着,只在身边默默相伴着。
安静得让人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忘记了她的存在,但是面对生死的瞬间,她却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死,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最爱的那个人。
一瞬间,盛尧山觉得南宫雪似乎和自己很像很像。
她默默的爱着自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默默的爱着温姑娘!
命运真是会作弄人啊!
难道,自己也要等到将死的那一天,才会像南宫雪这般,留下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盛尧山笑了,那是苦涩的微笑,在南宫雪的坟冢前,却是在自己的心坎里。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仁德聪慧的医女的形象,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永远的留在了英雄的记忆中,无法磨灭!
大军启程的那个清晨,所有的将士们整装齐发,列队在这处山坳里,面向着那棵青翠的松柏,面对着那处低矮的坟冢。
静默不语,唯有献上深深的鞠躬和敬意!
凯旋而归的大军班师回朝,刘恒提早接到八百里军情急报,一面为盛尧山和姬云翦的胜利欣喜万分,一面为南宫雪的陨落悲伤不已。
大军静默无语的行至京城的门口,刘恒搀扶着白发苍苍的南宫太医一并出城相迎!
“南宫太医,尧山对不住您!”盛尧山远远的望见了,旋即飞身从赤兔上一跃而下,双膝着地。一路跪着向行,直至南宫太医的面前。
“盛将军,快快请起。便是雪儿在世,她也是不愿看到将军这副模样!”南宫太医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轻轻搀起跪地不起的盛尧山。
“南宫太医,今后尧山便是您的孙儿!一定好好的替南宫小姐向您尽孝!”盛尧山呜咽道。
“唉……雪儿那丫头……唉……我老了,我只当是她当真一心扑在医术上,故而频频将上门提亲的媒婆撵走奚落,没想到这丫头……”南宫太医轻轻的摇了摇头,旋即长谈一声:“唉……我老糊涂了……”
论功行赏的仪式结束后,盛尧山再次登门来到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南宫府!
推开门,已是一片惨白。肃穆的昭示着,这是一处祭奠的灵堂!
温柔和任越早已到来,此刻正泪痕满面的跪在火盆前,默默的舔着香烛冥纸。
“雪儿姐姐,你一世治病救人,没曾想此番竟是为了救人……”温柔声音低沉的哽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雪儿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不是让你好好守护盛将军吗?你怎么真的就那么傻……”温柔的声音哭得让人心碎!
任越跪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任她流如雨下,任她满含悲情。
只拿着厚厚的一沓冥纸,安安静静的递到她的手上。然后任由她一一燃了,再轻轻放入火盆中。
那个明艳活泼、开朗豪爽的南宫雪再也回不来了,
巴蜀的那片小山上,那个年轻美丽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那棵青松旁。
盛尧山胸中悲痛难耐,正欲上前跪拜,却不想被一个披麻戴孝的婢女迎面赶上。
“盛将军请跟我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宫雪的贴身婢女翡翠!
跟着翡翠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南宫雪生前的房间。
简单利落的书柜,繁杂的医书。整洁的床铺,还有一沓沓写有药方的字纸。
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还以为是一个医术甚高的理性十足的男子久居过的房间。
“盛将军,小姐此生除了治病救人。唯一的一个心愿就是能获得将军您的青睐。”翡翠哽咽着说。
盛尧山僵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满眼含泪。
这世间,怕是除了姬云翦,再无别人知道,在南宫雪辞世之前,她用一封书信表达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那个夙愿。
“盛将军,小姐的心意,小姐在世时不让说,如今她即便是去了,再也无法言说了,奴婢也是要替小姐向将军告知……”翡翠的眼睛红红的,转身走向一个衣柜。
一个亮晶晶的似是银质材质的小匣子,被翡翠从衣柜中的重重衣服包裹中取了出来。
“这是……”盛尧山从未见过这种精致的小匣子,便是宫中的能工巧匠,怕也是无法炮制出如此精美绝妙的物件吧!
“这是小姐生前使用过的医箱,既然小姐生前最青睐的人是盛将军您,那么小姐的遗物,想必交由盛将军保管也是最为合适不过的。”翡翠说着,便将那个小匣子送到盛尧山的手上!
“不不不,这如何使得?!南宫小姐的遗物,自当是要留给南宫府的老爷、夫人,再不就是留给南宫太医……尧山不过区区一介武夫,得小姐青睐已是受之有愧,更何况小姐乃是为我而死,如此贵重的遗物,尧山受之不起。”盛尧山频频摆手。
“将军有所不知……”翡翠说着,缓步走到盛尧山面前,眼中的神色很是令人诧异。
“小姐不是我大周的人士。”翡翠小声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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