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哥!
一想到这些,温柔的眼眶又湿润了。
此刻,黝黑的铁锅内,铁铲翻滚处,红光毕现,热气升腾,冒出一股极其诱人的肉香。
“出锅!”
“来喽。”
方大石将一个温热的白瓷盘子递了过去。
温守正左手接过盘子,右手轻轻挥动铲子,一盛一抖一送。
瞬间,莹润白净的瓷盘上,一笔浓墨丹青,抹开了一片绚烂:褐色、绛色、红色、白色,和着浓香的热气,呈现在温守正宽大厚实的手中。
“真是红烧肉!”温柔心中一惊,难不成重生后连鼻子也跟着长了福利?
周氏也瞪大了眼睛,小丫头的鼻子还真灵!
“师父,这红烧肉您都做了五六道了,怎么还不满意?”方大石问道。
“你不知道,昨儿个有位客人,说我的红烧肉油腻,正好今儿个休息半日,闲来改良一下。”温守正笑着道。
做厨子最期待的就是食客的点评,但是最怕的也是食客的点评……
这不,为了区区“油腻”二字,四方见正的小木桌上,已然摆上了五六盘做好的红烧肉。
有加陈皮的、加杏仁的、加辅菜的、配蘸料的……各式各样。
看得出,温守正为了这道红烧肉,真是煞费苦心!
“哦?你们娘俩都来了?快来尝尝!我刚改良的红烧肉,趁热吃!”
温守正瞥见身边的妻女,心情大好!
厨师最幸福的事,便是做美食给别人吃,更何况是自己的家人!
“柔儿鼻子可灵呢,方才在院子里就吵吵着是红烧肉了!”周氏笑盈盈的从旁分发着筷子!
“尝尝爹的手艺!”温柔调皮的坐下,接过周氏递来的筷子,随即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仔细品嚼着。
“石头,你也别站着,一起吃,给点意见!”温守正见温柔吃得眉开眼笑,招呼了一声方大石,自己也顺手捏了一大块,放进嘴里。
“好吃!软糯滑润,入口即化!”方大石大口品尝着,赞不绝口。
“那是!我的手艺,若是称为第二,这咸阳城就无人敢称第一!”温守正腮帮子里鼓鼓的,舌头还没翻腾过来,也不知这一句是如何挤出来的。
“慢点吃,别说话,都要噎着了!”周氏嗔怪道。
“柔儿妹子,怎得今日如此安静?”方大石边吃边瞥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温柔。
这丫头怎么了?
方才温大厨做肉的时候,还神采飞扬的提及温柔最爱吃他做的红烧肉,怎得温柔一块肉入口,竟是这般模样。
“柔儿,身体不适吗?”温守正也觉得奇怪,女儿平日里不是这样啊!每次只要一有好吃的,她准保小嘴吃个不停,为何今日,只动了一筷……
“哦,爹,我想事呢!”温柔心不在焉着应答。
“小小年纪,闲来操心。快吃,多吃才能身体好!”温守正夹起一块肥瘦适当的红烧肉,放进温柔的小碗里。
“额……你们不觉得这肉有些油腻吗?”温柔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前世,她是温守正的女儿,也是温守正的好帮手,深得温守正厨艺的精华。温柔只知自家爹爹的手艺妙不可言,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人胃口大开,特别适合红烧肉,每回都要吃个够。
如今怎得自己的口味变得如此敏感和挑剔?
“油腻吗?不觉得啊。”方大石停住筷子。
“油腻?!”温守正停住嚼咽。
“听柔儿这么一说,似乎是有点儿,反正我是不可能把这一盘给吃光的。”周氏放下筷子,轻声衬了句。
又是“油腻”!
温守正瘪了瘪嘴,垂下眼皮,有些丧气。忙活了一下午,试做了五六道,终还是被这个小丫头给一针见了血!
“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去弄个酸辣汤,给大家解腻。”温守正无奈的笑笑。
“师父,别麻烦了,要不我去切盘水果吧。”方大石放下筷子,这就准备起身动手。
“嗨!哪有那么麻烦!”温柔掀开一边的饭锅,立时白气升腾,淡淡的饭香味,甜甜的飘散出来。
“依我说,红烧肉解腻最好的办法,就是白饭!”温柔嘻嘻的笑着,麻利的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喷香的白米饭。
颗颗饱满细长的米粒,晶莹剔透,在碗中粒粒绽放。
“这才过瘾嘛!”温柔夹了几块肥美的红烧肉,坐下捧着饭碗开始大快朵颐了。
方才还忧思状的小样,瞬间消失殆尽,筷子、小嘴、米饭、红烧肉,交替进行。
只听嚼咽食物的响动,便知这倒真是对了胃口!
不就是碗普通的白饭嘛!真有温柔说的那么神?
温守正半信半疑,小口用筷子推动了一部分白饭入口,随即又吃了一口红烧肉。
天呐!红烧肉配白饭!搭配得简直无以伦比!
饭的甜香软糯,稀释着肉中多余的油脂,中和着肉中层次多变的口感。肥肉的入口即化、瘦肉的纤维嚼劲、都包裹在这一口寻常的白饭中。原本普通平实的米粒,此刻竟变得活泼起来,浑身沾染着肉的香浓,颗颗在舌尖、齿缝中弹跳。
原来是我想多了,越是寻常的就越是最适合的。
温守正欣喜若狂,随即又狠狠的吞了一大口米饭在口中。
“让那个挑嘴的食客再次出现吧!”温守正心中暗暗得意。
………………
005 炒蛋
“做什么好吃的呢?大老远就闻着香了!”说话间,温庭夹着本书,出现在厨房门口,正欲抬脚进门,一眼瞧见温守正,不由心下一惊,转头就跑。
“站住!混账东西,跑什么跑!”温守正一眼瞥见温庭鬼鬼祟祟的样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一声断喝。
温庭登时定在门口,果然不敢再跑,只是目光怯怯,慢慢转过身来,偷偷望了眼桌上的红烧肉,不由咽了口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围裙!”温守正面色不虞,起身走向灶台。
“这是……”温柔心中一阵疑惑,前世也没听说吃饭还要戴围裙的。
正当温柔胡思乱想之际,却见温庭早已抬脚进门,麻利的放下书本,扎上围裙,一脸讪讪的往灶台去了。
“臭小子,不是爹说你!咱家这小门小户的,能供你读书也该知足了!若是你当真是那块料,你爹我绝无二话!可你这……连考了三次童生,哎!还不如早早跟着我,像你石头哥一样,学门手艺,日后也好有个营生!”温守正叹了口气,旧事重提,随即伸手从食篮中摸了一枚鸡蛋。
“爹,您相信我,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温庭一袭蓝灰色的干净棉衫,白皙的脸倔强的昂着,目光炯炯、棱角分明。
可惜还未等他说完,温守正早已点火开灶了,“上次教你的炒蛋,趁这会儿还未开饭,先做我看看,读书的事日后再说!”
“他爹,庭儿的束脩还够夫子教数日的,不如边读书边在家跟着你学厨,可好?”周氏看不过,左右又磨不开自己是个妇道人家,虽是心疼儿子,也只能勉强商量着来。
“嗯,开始吧!”温守正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同意了,大手一指,心思早已到了灶前。
只见温庭笨拙的接过鸡蛋,又找了一只白瓷碗,木愣愣的在碗边磕打了几下,居然没打开。
温守正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温庭一慌,用力狠狠一磕,只听“啪”的一声,鸡蛋碎了开来。蛋液顺着破损的蛋壳流出,有的粘在手上、有的粘在碗边。更离谱的是,碗中的蛋液里,居然还大大小小飘着几块指甲大小的碎蛋壳!
温庭赶忙抬眼看了看,就见温守正眼睛正冒着熊熊烈火。
温庭慌乱地躲闪着温守正的目光,笨拙伸手准备夹出碗中的蛋壳。
无奈蛋液太滑,几次三番,竟又弄洒了好些。
“够了!”温守正大喝一声,一把夺过温庭手里的蛋碗,重重放在了灶边!
碗中的蛋液摇摇洒洒,又溅出了些许。
温庭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无措的不知道该放哪,垂着头,不敢再看温守正。
“师父,别生气,庭儿许是紧张,才……”方大石赶紧在一旁打着圆场。
“不成器的东西!书读不好!别说炒蛋,就是连个蛋也打不好!滚一边看着去!”温大厨俩眼瞪得像弹珠,白净微胖的脸拉得老长。
“看着!炒蛋是最基本的菜式,告诉过你多少遍了,蛋要先用水洗净,避免腌臜之物污秽蛋液,然后碗边磕三磕,顺着裂纹轻轻分开蛋壳,蛋液自然掉落碗中!”温守正说着,又从食篮子里摸出了三个鸡蛋,逐一洗了,啪啪几声,明黄的生蛋,仿佛夕阳般掉落碗中,上下左右,在碗中竟拼成一个品字,煞是好看。
温柔觉得有趣,起身站在一边瞧着。
“听好了,锅要净,蛋是味道极其纯净的食物,锅中的任何味道,都能导致蛋色、蛋味的变化!”温守正说着,大手一抡,单手抄起铁锅,另一只手开始仔细的刷锅清洗了。
“锅热之后,先起半勺油滚锅!起!”说话间,只见炉火窜起,温守正一手扶锅,一手轻描淡写的掠过半勺油,又极其熟稔的单手转了个锅。瞬时,明亮的菜油均匀的附在了锅壁上,随着温度的增高,一丝一丝的吃透在内壁上。
“打蛋是考验腕力和平衡的基本功。”温守正并不多说,只稳稳的擎住筷子,使之微微张开一个角度,插入蛋液之中,顺着一个方向,用一种均匀的速度搅动着碗中的蛋液,不,准确的说是用筷子拉动着这一碗蛋液,有力的旋转。
温柔看着温守正的打蛋手法,微笑着点头,不知不觉又向前近了一步。
“啪啪啪啪!”筷子拉动着蛋液,碰撞在碗上,发出有节奏、有韵律的声响。
温柔明显觉得这碗蛋液有了生命,已然不是刚才稀散的液体,俨然有了胶质的粘稠。
“石头,倒油!”温守正手中打蛋不停,口中吆喝着徒弟方大石麻利的倒油。
“停!加大火!”一股股明亮的菜油缓缓入锅,见油及半时,温守正猛然叫停,又张罗着方大石加柴,猛火!
“油温很关键,早了,蛋腥;过了,蛋就老了、糊了!”温守正说着,余光瞥了瞥锅中,油正开始冒着细密的小泡,“起!”
温守正大喝一声,一面用筷子继续搅动着碗中的蛋液,一面画着圈似的旋转倒着碗中的蛋液。
这碗金黄见光的蛋液,瞬间从碗中游进了锅中,仿佛一条金色饱满的长龙,翻滚着、欢快的在游弋。
看得旁边的方大石俩眼珠子都快掉锅里了,师父每每炒蛋都是这么震撼!
与此同时,温守正顺手捏过一把切好的葱花,潇洒的抖了一下手:绿莹莹的葱花,有如天女散花般,均匀细碎的粘在了金黄的蛋龙上。
就在同一时间,温守正又捏了一小撮细盐,洋洋洒洒似下雪一般,抖进锅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盘子!”温守正大喝一声!
方大石在一旁看的入迷,尚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的时候,一只光洁的白瓷盘早已递到了温守正的手边。
再抬头时,只见温柔一双小手,正捧着那个盘边。
哈!闺女给父亲做了二厨!
前世,父女二人没少配合,那份默契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温柔心下笑笑,又津津有味的看着炒蛋出锅了!
温守正这份炒蛋,虽说叫“炒蛋”可自始至终愣是没用一下铲子,
直到炒蛋出锅,似盘龙般一圈一圈的倒入盘中,靠着油温的热度,竟神奇的凝结成了一个蛋饼!
一时间,香气四溢,金灿灿的炒蛋上,还蹦跳着细小的油泡,微微颤动。
温柔拍手称赞,“爹!你真神!”
“哈哈哈哈!趁热,快尝尝!”温守正被温柔一记马屁拍得浑身舒畅。
方才训斥温庭的那些话,此刻早已忘到了脑后!
温柔迫不及待的用小手捏了一块炒蛋放入口中。
化了,全化了,不经牙齿,全然流进了喉中,只剩下热滋滋的蛋鲜。
“品鉴爹的手艺,一道炒蛋足矣!”温柔陶醉了。
“爹。”温庭从旁怯怯的唤了一声,想吃又不敢动手。
“滚桌子上等着吃饭去!”温守正方才还是心情大好,此刻见了窝囊的温庭,又是一通咆哮。
“爹,我和哥哥去叫大伯二伯他们。”温柔一见形势不妙,拉过不知所措的温庭,拔腿就跑。
006 饭桌
“他爹,你当真不喜庭儿读书?”周氏见一双儿女出去,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唉!我何尝不想庭儿出人头地?想我温家几代,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我刚才那般说辞,也是为了激将庭儿。庭儿自幼聪慧,只是心中思虑太甚,致使每次应试,总是恍惚失常。”温守正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昏暗的煤油灯下。
金黄的炒蛋、简单的小菜、各式的红烧肉,热乎乎的白饭。
“再过些日子便进腊月了,醉仙楼生意繁忙,怕是忙年还要麻烦大哥、大嫂了。”温守正边吃边说着。
“三弟如此说,便是见外了,家中开销多是三弟受累,我们自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三弟放心即可。”温家老大媳妇王氏,向来为人敦厚质朴。
老大温守成虽有几分薄田,但却有三个孩子要养活,也只得勉强温饱,若非平日里温守正颇多接济,只怕日子也是捉襟见肘,难捱得很。
“大嫂说的极是,三弟放心,有我们几个在,你且尽管放心忙你的醉仙楼!”老二温守财是个赌鬼,平日里好吃懒做,到处鬼混,全凭着家人的接济。
时至今日,温守财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可依旧是光混一条!
温守正瞥了一眼二哥温守财,心说有你我才不放心呢!
“石头,过年你也没地方去,不如留下来一起热闹热闹吧!”周氏岔开了话题,转向一直默默吃饭的方大石。
“多谢婶子的好意,师父忙了一年,也该歇歇,我就不打扰了,还是帮着李掌柜看店好了,倒也自在。”方大石倒是实诚,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
“随便他吧!回头我弄几个菜,让庭儿给你送去下酒!”温守正拍了拍方大石宽厚的肩膀,这个徒弟跟着自己也有五年了,是个踏实勤奋的小伙子。
温柔抬眼看了方大石一眼,结实的身体,方方正正的一张国字脸,五官长得倒也端正。
方大石不经意的瞥见温柔瞧向自己的眼光,忽然面庞一红,赶忙低头,胡乱的塞了几口饭。
“四弟,过了年还去考童生吗?”饭桌上,温庭最不愿被提起的问题,还是被三姐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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