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共乘一骑,可任越微微闪开了些身子,和温柔之间保持着一道约莫两指的距离。两只宽大的衣袖左右包裹在温柔的身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牵动着缰绳。
“别说话,坐稳了。”任越也不和温柔解释,只轻抖缰绳,映雪心知肚明的飞蹄驰骋。
眼前的景致在飞速的向后倒退,婀娜的垂柳、冰融的荷塘、还有青瓦黛墙的屋舍。
温柔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再有便是任越轻轻的、好闻的呼吸,透着淡淡的药香。
这个场景好生的熟悉啊,自己前世也曾这样端坐于映雪之上,也是这样任越在后,自己在怀。
只不过,那时是劫天牢后的亡命。
自天牢既出,天大地大,苍茫飞雪。
她和任越合乘一骑。
雪色如烟,随风翩然浊世间。
白衣一笑翻手覆青天。
千里行舟莫道最无情。
相逢难得是知音。
那个冬日,漫天飞雪下不屈的少年。
伊人一言,化作一生的信念。
如今,严冬已是过去,春意悄悄的拂上了柳枝头。
依旧是合乘一骑,依旧是默默无语。
“到了。”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映雪已是稳稳的停在了温家的大门前。任越轻轻一句,唤醒了尚在前世神思中的温柔。
略带凉意的手掌隔着衣衫将温柔轻轻扶下。
任越挥一挥衣袖,翩然上马,摇曳的白衣再次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就这么走了啊!”温柔自言自语。
此时,周氏刚刚起身。
“你这丫头,又去外面吹风,身子还没好利索,快别站在门口!”
温柔笑笑,一步三回头的走进门内。
任越快马回去时,食盒内的汤羹温热依旧,盛尧山懒懒的平躺在凳子上,见任越进门来,微微张开眼睛,瞥了一下,道:“任三,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
“就你那鼾声!”任越冷冷道,轻轻将食篮放在了桌子上。
“那么好,还去买了早点!”盛尧山又是瞥了一眼,大大打了个哈欠。
“不是我买的,是温姑娘做的!”任越从桌上随手拿过一本书籍,轻轻的落座。
“什么!温姑娘来了?”盛尧山听闻,猛的翻身起来,因为凳子狭窄,翻身的幅度过大,险些重心不稳,栽了下来。
“来了,又走了,说是给你做的。”任越头也没抬,视线全集中在手中的书页上。
“你别说,我还真想念温姑娘的手艺了,我瞅瞅。”盛尧山砸吧了几下嘴唇,三下两下打开了食篮。
翠色如洗的蜂蜜绿豆沙,奶白浓稠的泥鳅汤,还有一个封了口的陶罐放在一旁,当然还有一道开胃小菜。
“这是什么。碧绿碧绿的,蛮好看的!”盛尧山好奇的拿起蜂蜜绿豆沙,先是凑近鼻子闻了闻,又小口的尝了一下。
“啧啧,甜丝丝的,味道真是好!任三,你也尝尝?”盛尧山说罢,举着那碗绿豆沙就过来了。
任越冷峻的目光从书页背后直射过来,虽是没有一句言语,盛尧山还是读出了两个字。“不喝”。
“嘿嘿。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喝实在是可惜了。”盛尧山说罢,当着任越的面,高高举起碗,又夸张的仰头。将一碗蜂蜜绿豆沙一饮而尽。
“啊!过瘾!”盛尧山放下碗,直呼过瘾!
绿豆的清凉味,配上蜂蜜的甜润,丝丝沁入嗓子、心脾,干燥的早春晨间喝上这么一碗,真是舒服!
任越瞪了盛尧山一眼,冷冷道:“连喝东西都那么大声,至于嘛!”
“嘿嘿,要不这碗我不喝。给你尝尝?”盛尧山端起另外一碗泥鳅豆腐汤,显摆的走到任越面前。
因为炖煮了一夜,豆腐早已煮化,此刻汤羹浓稠,泥鳅的亮黑。在洁白的汤羹中,愈发引起了人的食欲。
眼下,盛尧山的体力因为蛇伤的原因尚未恢复,一夜之后,早已是饥肠辘辘,手中的这碗泥鳅豆腐汤绝对是进补的良方。
“温姑娘给你的,我喝它作甚!”任越别过脸去,干脆不理会盛尧山了。
盛尧山得意的笑笑,端着碗索性直接做在了桌子边,扯着架子的吃喝了起来。
先喝一口豆腐汤,豆腐的清香配上泥鳅的鲜美,简直绝了!
口感细滑,鲜香满口。
在吃一口泥鳅,滑嫩无比,肉质细腻。
盛尧山吃了一条又一条,也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这汤太好吃,眨眼之间,汤羹见底了。
只看见桌上一堆泥鳅鱼刺。
其间,配了几口开胃小菜,更是爽口!
任越望着盛尧山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微微摇了摇头,嘴里不知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任三,你又跟那叽歪什么!我跟你说,这吃东西,就得有个吃东西的样子,就得像我这么吃才香!你瞧你那吃饭的样!跟个……”盛尧山刚要说那最后的四个字,任越的目光再次冷冷的袭来。
盛尧山讪讪一笑,摆手示意。
“这是什么?”吃喝完了,盛尧山终于注意到那坛密封的坛子。
“好像有酒的味道?是酒吗?”盛尧山小心翼翼的将坛子打开,一阵淡淡甜香的米酒味道,混着些淡淡的药草味,从坛子中慢慢溢出。
“敢情还真是酒啊!”盛尧山乐道,哪里管什么药香不药香的,这个嗜酒如命的六如公子,直接抬起坛子,仰头一饮而尽。
饮罢,用手随意的抹了抹下巴,眼中的光彩直接便是两个字“好酒!”
“温姑娘要走了。”见盛尧山吃喝完,任越冷不丁的抛出这么一句。
“什么?谁要走了?”盛尧山显然是听见了,却又还想再确认一遍。
“温姑娘要去省城了。”任越继续淡淡道,不过这次,却是微微抬了一下眼。
“这么快?何时走?”盛尧山放下酒坛,追问。
“算上今日,七日后吧。”任越轻轻叹了一声。
“这么说,今日这酒菜,莫不是温姑娘送的辞别宴?”盛尧山此刻突然有些后悔,若真是辞别宴,定是用心做的,然而自己刚才吃喝得太快,似乎没有品出其间的意味。
“别做梦了,要送也是送给老师的。我去和老师说一声,好歹之前一直承蒙人家多番照顾着。”任越从容的起身,向门外走去。
淡定的脚步,平静的面容,此刻任越的心居然跳动的有些凌乱。
正文、149 同行
“老师,温大厨一家要离开咸阳了。”任越敲了敲门,进入松涛先生的书房。
“哦?要去哪,何时动身呐?”松涛先生听闻,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
“任公子,您说什么?我爹说去哪?”旁边一直在默书的温庭,闻言旋即插嘴追问。
“呵呵,你这臭小子,就是沉不住气!”松涛先生笑笑,倒也没怪他。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温庭一直是跟在他的身边,根本未回过家。想来温守正和周氏一起商量的省城之行,也是没来得及告诉温庭的。
“七日之后去省城。”任越道。这句既是说与松涛先生,也是说与温庭。
“这么快!先生,学生既已得知,可否向您告个假,个中缘由,学生须得当面向家父问个清楚才是啊!”温庭有些着急,上前给松涛先生行了个大礼。
也是,自家爹爹和娘亲要去省城了,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若是今天任越不说,想必需是到了临别之日,才会知晓吧!
“呵呵,不准!”松涛先生捋了捋胡须,笑道。
“先生!”温庭再次拜求。
“老师,既然温家将举家迁往省城,您又何故不让温学弟回家去道别呢?”任越从旁劝说。
“呵呵,因为,我们将一路同行!”松涛先生轻轻推开书卷,从桌上拿起一只茶杯,缓缓注入一杯普洱,茶香四溢,慢慢散开。
“一路同行?!”任越重复了一遍。
“先生,您的意思是,咱们也要去省城?!”温庭旋即从地上爬起来,既有兴奋。又似乎不太明白松涛先生的意图。
按理说,这松涛先生既然是从朝堂上回乡颐养天年,就该安安生生的待在咸阳。可方才。松涛先生的口中却是清清楚楚的说“一路同行”,难不成。他也要去省城?!
此时,盛尧山见任越久去不回,干脆也挤进了书房,却是正好赶上听到了那句“一路同行”。
“太好啦!我们随温姐姐一起去省城喽!”一直趴在一旁书写的刘显,自打任越一进门,就已经开始一心二用了。才刚听到温家要迁往省城,心里各种失落。难过的都快哭出来了。
这几个月以来,温柔变着法的烹制各种美食,悉数是刘显这个小皇子在宫中、在京城没吃过的,小孩子单纯、善良又好哄。再说。温柔也是单纯、善良又豪爽,几顿饭下来,这个“皇姐”的名号,就落在了温柔的身上,每每刘显甜甜的唤着“温姐姐、温姐姐”。温柔总是有种冲动,想把他抱起来,好好亲热一番。
胖嘟嘟的刘显实在是太可爱了,尤其是他吃东西时的样子。
如今,他的温姐姐要走了。刘显心中好生失落,正在难过以后在咸阳,再没人给他做美食了。
伤心之余,手中的毛笔也是不听使唤,一大滴墨迹滴落,竟然脏污了整幅字面。
可转眼,松涛先生的一句“一起同行”立时驱散了刘显心中的阴霾。
这个小胖子几乎是破涕为笑,扔下手中的毛笔,终于忍不住扑了过来!
“先生,您的意思是我们都去省城?”在一旁研磨的水墨,心中也是大喜。
“不错,自那日去醉仙楼做评审,老夫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依着温大厨的手艺,这场比试必是手到擒来,可没曾想居然会先后出了那么多的意外。好在柔丫头代父应战,又推陈出新。呵呵,依着这丫头的年纪和悟性,过不了几年,必是我大周一颗璀璨的后起之秀啊!若是因为地域的缘由,就放弃了这丫头的手艺,那老夫可是不干的。”松涛先生顿了顿,慢慢起身,走到书房的中间,意味深长的继续道。
“老夫已是远离朝堂之人,一身轻松与豁达,行到哪里,哪里便是落脚之处,如此,咸阳、西安,亦或是其他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长生、水墨,你二人这几日打点一下,院中一切悉数变卖;任越、尧山你二人也收拾一下,书信给圣上,就说老夫带着九皇子殿下去西安游学去了,让他放心!”
松涛先生说完,又笑着打量了一下身边愣愣的温庭,笑着问道:“臭小子,你是回家,还是继续留下?”
温庭憨憨的笑着,挠着后脑勺道:“有先生的地方,便是学生的归宿,学生当然和先生一起。”
“温庭,这可是你说的哈!要是哪日松涛先生改变了主意,你可别反悔哈!”盛尧山看到温庭这般模样,打趣道。
“改日,你二人去一趟温家,就说老夫要搭个伴,想那温家定是会欣然接受我们一路同行的,呵呵。”松涛先生对着任越和盛尧山道。
“那这一路上可热闹了……”
“是啊,和温姑娘一起,可是有口福了……”
“粗人,就知道吃!”
一屋子人正在热闹的说着话,盛娇雪带着玲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一脸兴奋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要搬家啦!”
“妹妹,你怎么知道的?”盛尧山觉得奇怪,刚才说要去省城的时候,门口没人在啊!
“哥,难道你也知道了?”盛娇雪也是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怎么大家的表情却如此怪异,仿佛都知道了一般。
“玲珑!”盛娇雪转头看向玲珑,语气微厉。
“小姐,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玲珑连连摆手,一脸的无辜。
“那,大家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赶快收拾一下吧,马车一会儿就到,咱们今日就搬!”盛娇雪兴奋道。
“今日就搬?搬哪去?”松涛先生越听越糊涂,明明说的是七日后才动身搬的,怎么就变成了今日就搬呢?
“当然是搬去大房子啦!松涛先生,您看您这地方也忒小了点吧!这大小九口人呢,眼下小安子已是和水墨一起挤着住了,您总不会让我哥继续和任越哥哥一起挤着住吧!再说。让任越哥哥睡板凳,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所以,我就去找了这的府尹。那个姓赵的,还算懂事。让出了自己的一处别苑,说让咱们今日就搬过去,这不,还雇了马车,马上就到了。”盛娇雪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还算清楚。
任越听了暗暗发笑,这个蠢笨的女人,当日老师初到咸阳。赵大人上杆子让老师过去住别苑,老师都不肯。就凭你这一厢情愿,就妄想让老师搬家!再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的追来咸阳。霸占了你哥的卧房,你哥也不会跑来和我挤。这其三嘛,嘿嘿,睡板凳的是你哥,当然不会是我啦!不过。实话实说,这屋里多了个人,睡觉还打鼾,当真是有些不习惯。
盛尧山听了也是暗暗叫苦,心说。妹妹啊妹妹,你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啊!松涛先生最是质朴无华,讲究入乡随俗,那日赵大人碰了一鼻子灰,你是没看见。怎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呢!我们跟这说的是七日后去西安的搬迁,你跟着捣什么乱啊!看待会松涛先生训斥你,我可帮你说不上话!
果然,有人开口了。不过,说话之人,不是松涛先生,而是刘显。
“娇雪姐姐你弄错了,我们在说七日后去省城搬家!不是你说的搬去什么别苑。”
“什么?七日后去省城?去省城干嘛?”盛娇雪糊涂了。
前些日子的厨师选拔,她自然是错过的,所以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温姐姐赢了厨师选拔比赛,要迁居省城呢!先生说我们一起去,大家一路同行!”刘显奶声奶气的解释道。
“她去省城与我们何干?”盛娇雪不满道。
“尧山,老夫不喜欢重复相同的话,觉得无味,还是你去解释吧。都忙去吧,老夫也该来检查检查学生的功课喽!”松涛先生说罢,负手走到温庭和刘显的面前,拿起抄录本,缓缓翻看,不再理会众人。
“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马车马上就到了,咱们到底还搬不搬啦……”盛娇雪一脸茫然,正在叽歪着,忽的被盛尧山捂着嘴,一把给拉了出来。
任越面无表情的从书房抽身出来,小安子紧跟其后,行至这两人身边时,任越冷冷道:“盛尧山,我看你还是出去和你妹解释去吧,外面地方大。”
随即,又看了看盛娇雪,依旧冷冷道:“你若要回京城,我不拦你。”说罢,小安子推开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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