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户人家,大都是原住民,他们都住在胡同里面,和外面的住户间隔了扇红漆大铁门。
从我住的房子到外面的大道,还有两户人家,挨着的一家是对夫妇,有个七八岁的儿子,他们两口子感情不好,男人长得高大,经常不归家,女人整天浓妆艳抹,也不知干什么工作,反正也是晚出早归的;最靠外的一家是邻县农村来市里做生意的,我搬过来的这几天里,邻居们对我都挺好,特别是铁门里面有位老奶奶,对我更为照顾,而且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我,妈妈要是有事可以把电话打到她家去。
2001年9月22日
从早上起,纷纷扬扬的雨丝就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将夏末秋初的天空涂得灰蒙蒙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雾。种植在道路两边的行道树却是十分欣喜地尽力施展自己繁盛的枝叶,去迎接让人耳目一新的洗礼。
就在这样的雨幕中,慢慢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清凉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感到无比的惬意,也让我的脑袋变得特别清灵空明,在这样一个早晨,想到了很多很多。
我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而且这种无聊的生活似乎还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按部就班的做着同样的事,见着同样的人,甚至说着同样的话,人也逐渐变得麻木和庸俗,我越来越感觉这个城市就像一张网,将我紧紧束缚住,我越挣扎就被缚的越紧,我遥望着前路,看不到尽头。
整个一天,雨下了停停了下,我因为早上来的时候没带伞,就一直被困在学校里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坐在窗边,突然感觉丝丝的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我的脸贴着冰凉的玻璃向外面望去,天空如此昏暗,乌云滚滚,“隆隆”雷鸣隐隐从天边传来,不大会,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十点钟,晚自习结束,同学们收拾东西开始回去,我对诺诺说:“等会我送你回去,然后伞借我用好吗?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诺诺却没理我,站起来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书包,然后就往外走,我急了,“唉,我说行不行?你要不同意就吱声。”但诺诺就是不说话,只瞥了我一眼就走了,我抱起书就跟了出去。
从学校到诺诺家几百米的距离,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到诺诺家楼下时,诺诺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转身就欲上楼。“哎,诺诺,伞。”
“我说借给你了吗?”
“你怎么这样?不就一把伞吗?不借拉倒。”
诺诺轻蔑的哼了一声,“噔噔”的上楼了。
我心里郁闷的直想撞墙,什么事呀?我望着大雨,把书往怀里一赛,甩开脚丫子就跑,跑着跑着,却感觉脸上除了冰冷的雨水外还有一些温热的液体。
待跑回我的小屋,全身上下淋的透透的,我蹲在门口,望着夜空,对面是黑黢黢的墙壁,除了雨滴房瓦的声音,这个世界寂静得似乎已经死了,我心里寂寞寒冷的可怕,无所适从。
五.在梦阳一中,有一个现象:混得好的一般晚上总会很忙,因为要赶饭局,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请客,总结一下无非是以下几种:结识混得更好的;生日;赔礼;拉人帮自己掐架。我也很有幸赶了几次饭局,但都是祝贺别人生日,一是我没钱请客,再次是因为我不混事,不是我没混过,也不是我没胆混,就是感觉混子不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初中在城郊中学结识的几个大哥级人物现在都潦倒得一塌糊涂,最好也不过在某说中专给人当门卫。高一下学期,班里有几名同学开始不甘寂寞蠢蠢欲动了,下课后,总有些校里校外得混混们在外面逡巡,搞得班里乌烟瘴气,简直都要班将不班了。某天,老班终于发飙了,喷着酒气,拍着桌子,指名道姓地把那几个家伙骂得狗血淋头,扬言谁让他犯堵一天,他就让谁犯堵三年,谁敢和他的班级过不去,他就敢让谁滚蛋,管谁谁来说说情都没用。最后老班说了:如果你们坚持要混,那就出息点混大点,当个黑社会老大,我面上也有光,可别当个小马仔,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还告诉别人你是我教出来的,我可丢不起这人。
老班这一番话的效果就是在整个年级十二个班里,就我们五班最平静,那几个家伙要不趁分文理科到其他班祸害了,要不就老老实实做人了。我和满满小威几个充其量就是天天在一起闹,玩世不恭,离混得境界还差得远呢,我们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而且成绩都还不错。
但是大宝却着着实实混子一个,而且是个很另类的混子,他高我们一届,是个人物,在学校里稍微活泛一点的没有不认识他的,大家都喊他大宝,真实姓名却极少有人叫了。我是通过飞才和大宝认识的,在一起吃了几次饭,我俩很聊得来。像大宝这样的人物,没见过面的也许会认为他肯定长的是满脸横肉一眼的凶戾,但大宝却很瘦弱,戴着眼睛,慈眉善目,文质彬彬,说话慢声慢气,见谁都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似的,但是要有谁因此而轻视他,认为面前的路很平坦,就一定会在上面栽个大跟头。
周六晚上,六点之前我赶到颍川酒店,推开包厢,满满一屋子人,烟雾缭绕,我环视了一下,就飞几个我认识的,其他的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而且其中一个更是仇家,此刻正恶狠狠的盯着我。
看到我,飞招招手,我走到他那桌坐下,这时大宝过来打招呼,我忙起身把礼物递给他。
大宝乐呵呵的拍了拍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见外了不是?”
正寒暄着,穿着高开叉旗袍身材高挑的服务员过来问大宝是否可以上菜了,大宝点点头,服务员走后,大宝对我和飞说:兄弟,委屈你俩了,今晚我就不陪你们坐了,那边都是老朋友,我要招呼一下。
混过的人都知道,大宝不坐这边,是说我和飞的地位还比较低,飞脸上立即露出很不自在的表情,我知道飞很爱面子,就偷偷拉了拉他,笑着对大宝说:“行了,忙你的,又都不是外人,理解。”
大宝乜斜了已经坐下的飞一眼,然后对我说:“我知道上次你和钉子的矛盾还没彻底解决,等会我带你一起和他喝两个,算和解了。”
我没说话,心里很不爽。
这时那边有人喊大宝,大宝回过头应付了几句,然后把我拉到一旁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不乐意,但你也知道钉子那家伙很难缠,你没必要和他斗,你没有可浪费的钱、时间、精力,如果你要是真混,你想怎么干都行,但问题是你跟我们不一样,什么是最重要的你自己应该明白,就吃点亏低次头又怎么样?这是哥的心里话,听我一次。”
我承认大宝说的有理,但少年的自尊却让我难以释怀。
席桌上,我和飞都挺郁闷,旁边桌上的钉子还不时和身边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其实我和钉子的矛盾其实不大,才开学的时候,他们九班跟我们班打篮球,那是苗子才转过来,他球玩得好,在他的带领下,一开始我们就领先了许多。一次冲撞后,钉子恶狠狠的掐着苗子的脖子骂了几句,被他一骂,苗子开始有些畏手畏脚,这逼一见苗子好欺负,就越加过分,又瞅准机会一巴掌扇掉了何苗的眼镜。当时我就看不下去了,冲进场里就欲和他掐一把,被两班都认识的人拉开了,但我们俩之间的梁子算结下了,他曾几次放言要堵我。
席间,大宝把我们俩叫到一起,握了握手,又喝了两杯,这件事才算结束。
喝过酒后,大宝和一帮子朋友去到“曼哈顿”酒吧蹦迪去了,飞也喝高了,被他班的两个人送了回去,我自己却不知干些什么,回去?回去又能做什么?学习?睡觉?形单影只的我站在酒店门口踟蹰了半天,最后决定到人民影都那边上网,但只玩了一个小时不到,就感觉特没意思,越玩越空虚,还是走吧。从网吧出来后,在旁边电影院的台阶上坐下。
午夜时分,乌云遮住了月亮,楼房和树木留下模糊的轮廓,远处依然灯火通明。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是诺诺上午塞给我的,她说:陆寒,对不起,那晚让你淋雨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的心很慌乱,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朋友好吗?互相激励吧。
我苦笑,心里很失落,感觉就像我捧着自己的心到处送,却没有人愿意收留一般。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幕,如果在我头顶上空正好有一艘航天飞机经过的话,宇航员俯视着这颗蓝色的星球,会不会看到在某个角落里一个孤独的少年正满怀心绪呢。
正坐着,一辆山地车在我面前“戛然”而止,我抬头一看,是满满。
“喇叭,发什么呆呢。”
“太无聊了,自己坐会,你干吗呢?”
“我也不知道干嘛,也挺无聊的。”
满满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满满,小威,大志,还有这学期转过来的老肥苗子,天天在一起踢球喝酒,用班主任的话就是一群打狼的。我们之间互相的称呼也挺有意思,一次在一起洗澡,哥几个都光着身体,不知谁提议的用下面小弟弟的形状起外号,我叫喇叭,因为前粗后细;满满叫笛子,直通通的;老肥叫螨虫,因为像肉虫等等。有次,诺诺问我为什么他们都喊你喇叭呀,我当时就傻眼了,这该让我怎么回答,恰巧那几个货就在旁边,差点没笑死。
“今晚去我家睡去,老爸出差去了,家里没人。”
“算了,不去了。”我的情绪很低落。
“得,陪你坐会。”
满满把山地车支到一边,坐了下来。
“晚上喝酒了?”
“大宝过生日。”
“你没和他们一起去玩?”
“不喜欢,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玩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特烦躁特空虚特无聊,我操。”蓦地,我站了起来,长啸了一声,把满满吓了一跳。
“靠,喇叭你没事吧?”
双手使劲搓了搓脸,然后坐下,“没事,我能有啥事,天天不就这样。”
满满从书包里掏出包烟,扔给我一根,自己点上一根,才对我说道:“我还以为你因为闻婷才这样的,你俩到底怎么样了,一点行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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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个屁,我又不喜欢她。”
“真的假的?”满满疑惑的望着我,“你要不喜欢哥们我可要下手了。”
“随便。”我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望着它很快在夜风中消散。
“开个玩笑,兄弟还能跟你抢?哎,你说诺诺怎么样?”
“可以呀,你想干嘛?”听满满说到诺诺,我心里紧了下,不知他是不是说着玩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和刘丹分手,再找个女朋友呗。”满满满脸轻松的说。
“你真他妈禽兽,感情是用来玩的吗?再说学习那么重,哪还有精力去恋爱?”
“学习,学个鸟,反正我家里又没给我压力,现在只要不被拉下就行,高三再好好冲刺一下,呵呵。”
我叹了口气:“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你家在城里,父母都有很好的工作,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站了起来,又对满满说:“行了,不发牢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回吧。”
一个人独自行走在黑夜里,将孤独化作等待或者彷徨。
六.周一早晨是学校例行的升旗仪式,说实话,梦阳一中是个极度重视学习的地方,对学习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是很在意了,比如一些中学早上都要跑操,而且还有出操纪录,这让梦阳一中的学生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
在我们一中,就两种人最牛,一种是混事的,而且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另外一种就是学习超好的,最好就是那种北大清华打破了头都想招至麾下的,因此,在这里,就有两个极端,混乱程度和学习氛围的浓烈在整个梦阳市都是数得着的。但就是这样的学校,却对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无比重视。升旗之前,值星的班级会到各班查人,如果累计缺席的人数太多,年终评比的时候肯定没份。我曾经仔细思考过学校为什么会对升旗仪式这么重视,当然,肯定不是为培养学生的爱国情操,一早上时间,还不如让学生多背点单词呢,说不定高考时能多考两分,想了又想,最后我得出的答案是因为每次升旗仪式后,我们的校长同志会在主席台上训话并召集各班的班长团支部书记开会,因此,事关校长大人脸面的事情,学校不重视才怪。
昨晚熬夜熬得有点晚,早上被外面那扇红漆大铁门开合的声音吵醒后,拿过桌上的闹钟一看,我靠,都他妈五点五十了,一激灵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接了点水抹了抹脸,赶紧往学校跑去,我住的地方离学校有一千多米,而且这星期又是我负责管纪律,要是迟到了,老班还不搓死我。到学校大门口时,看到好多个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都一窝蜂的往里跑,颇为壮观。
我看到了诺诺的身影,可能起床晚了,没时间梳理,头发乱乱的,没完全睡醒的样子,诺诺也看到了我,但是此时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没有打招呼,各自扭过头,如陌生人一样。
升旗仪式开始了,雄壮的国歌回荡,好像和我的心产生了共振,一种异样的感情从胸腔开始弥漫到全身。
校长的训话 每周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要全校的教职员工统一思想团结奋进,讲道德树新风,让一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校长是个矮胖子,戴着眼镜,下面是个大酒槽鼻,腆着个肚子,走起路来官威十足。因为我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每次学生干部例会我都幸聆听他的教导,他总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不仅要把学习搞好,思想道德建设也不能放松,一个有知识但是没道德的人对人民的危害是很大地。当时,我对校长很是高山仰止,觉得他真有思想真有远见。但是,半年以后,他和市里的某领导到北京出差时,却因嫖妓被公安局给抓了。从此,我再也不相信那些把话说得很冠冕堂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