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行了,真是个怪人。〃 阿幸称呼奥平为〃他〃。〃他〃这个称呼中含有一种傲慢,是得到对方重视和喜欢的人所特有的傲慢。问题在于,阿幸并没有发觉,她对奥平的傲慢与饭田对她的傲慢如出一辙。 阿幸和饭田的感情已从〃一进一退〃转变成了〃步步后退〃,与此相比,奥平却对阿幸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一天夜里。 〃喂,阿幸小姐在吗?〃 一个男人打来电话,声音很轻。 〃您是哪位?〃我问道。 遇到这种陌生的声音,我不会轻易回答〃在〃或者〃不在〃,首先让对方报上姓名。如果是熟人的声音我立刻能听得出,对于陌生的声音我决不放松警惕。 〃我是奥平,就说是奥平勇,她就知道了。〃 阿幸说他动不动就害臊,我却惊叹于他的快人快语。阿幸毕竟是阿幸,伴着〃劈里啪啦〃的拖鞋声走下楼梯就奔到了听筒旁。 〃喂,喂,我是阿幸。什么?没那回事儿,我可开心了!〃 阿幸的声音透着娇媚。奥平大概正为今天的演出啰哩啰嗦地向阿幸道歉。 〃真的没事儿。〃阿幸的声音抬高了,〃惹我不开心了?哪有啊……我听你说把我当成偶像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真的!〃 电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回到了起居室熨衣服,耳边依然传来阿幸哧哧的笑声。由惠又忘记浆横田的衬衫了。说起由惠这个小姑娘,她总是边哼歌边磨磨蹭蹭地洗碗碟。 〃快点儿!〃 我恼火地说道,刹那间手突然碰到了熨斗,无名指转眼间红了起来。我刚起身想叫由惠拿块冰来,听到阿幸呱嗒呱嗒跑上了楼。 〃总算打完了,这个电话可真够长的。〃 我的嘟囔声没有逃过由惠的耳朵,她的眼睛闪着光,问道: 〃刚才的电话是奥平勇打来的吧?〃 〃你呀,不会又向记者散布一些无聊的事吧?〃 我瞅了一下由惠圆圆的脸。 〃哎哟!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前不久,有本杂志不是说阿幸喜欢吃小干白鱼茶泡饭吗?〃 〃那次是我出门时正好有记者在……〃 〃茶泡饭之类的话还可以原谅,如果比这个还过分我可对你不客气。〃 〃知道了。你指的是饭田和阿幸小姐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吧?〃 〃谁说的?〃 〃哎呀!大家都这么说。〃 由惠不停地眨着眼,这是她得意时的习惯动作。 〃不过,听说那个人和美帆青路感情也很好,脚踏两条船。〃 〃快点儿洗盘子。〃我的声音不由粗了起来,〃干活儿磨磨蹭蹭的,碗倒没少打破。〃 由惠耸了耸肩。但是,她毕竟是个现代的女孩,立刻毫不在意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阿幸小姐和奥平勇演同一部电影吗?〃 〃好像是。〃 〃哇……〃 由惠像着迷了一般,视线留连在半空中。 〃我好喜欢他,经常看他的电影。那部《海里来的口哨》演得真棒,《飘泊的云》我看了两遍。对了,他和阿幸小姐很好吗?〃 〃这次只不过是在一起工作而已。好了,由惠,如果你再到处说这些无聊的事,我就告到横田先生那儿去。〃 〃知道了啦!〃 由惠极不情愿地向厨房走去。这个小姑娘无论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洗碗碟也是如此,因此自来水也就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了。话说回来,令我更焦急的是奥平勇刚才打来的电话。 〃刚见过面就打来电话,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力地熨平阿幸的衬衫领子。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焦躁和不安。令人惊奇的是,奥平的电话总是毫无例外地在同一个时间打来。 〃喂,喂,阿幸小姐在吗?〃 这个男人绝不会先报自己的姓名,是因为生性害羞还是出于艺人自以为是的傲慢,我并不清楚。总之,他的声音虽然小极了,但是在我听来却有一种妄自尊大的感觉。 〃小姐还没回来。〃我回答说。 〃啊,是吗?〃他的语气平淡,然后就挂断电话。 不过,〃打电话〃本身就说明这个男人和阿幸的关系还比较疏远,但被称为阿幸现任男友的饭田最近几乎没打来过电话。最近,我才终于发现根源所在,因为饭田和阿幸在外面频繁地约会。我从石井那儿听说,他们经常出入一个名叫〃拉丁区〃的夜总会,那儿名人聚集,饭田和阿幸时常在那儿跳舞。  '返回目录'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田纳西华尔兹》第六章(3)
〃饭田不是个坏男人,但是做音乐的家伙对女人的想法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我想起石井曾歪着嘴这样告诉我。 如此一来,阿幸和饭田的感情成了演艺圈公开的秘密,而奥平和阿幸的关系则在社会上轰轰烈烈地传开了。随着电影的拍摄进程,各种剧照充斥了大大小小的杂志。尤其是那张身着衬衣的奥平和女大学生装扮的阿幸相偎靠在大树旁的剧照随处可见,多得让人心烦意乱。 小勇和小幸在休息时也互用爱称,宛如一对热恋情侣。第一次合作就如此情投意合。 我有些心虚地读着这些报道。 前不久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的阿幸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颇具实力的大人,这令我万分不快。或许是演艺圈的特殊性使然,最初看起来还比较晚熟的阿幸在某天突然像花儿怒放般成熟了起来,速度之快就连我这个整日跟着她的人也为之愕然。 秋天转瞬即逝。一天,在里间的客厅里,阿幸正请人帮她穿长袖盛装和服。如果是单衣和服,阿幸可以自己穿戴整齐,但如果是正式着装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因此这天特意请来附近一家美容院的服装师。 阿幸今天穿的长袖和服来头不小,和服上的绘画是由阿幸的歌迷、一位著名的日本画家亲自执笔的。画中人物是一位正在郊游的平安朝公主,画风可谓细致精巧。可是,在我这个和服裁剪师老婆的眼中,这件作品委实不敢恭维。俗话说,凡事还得靠行家,做衣服要靠手艺人。经常听说那些有钱人因请到艺术学院的某某人为自己的和服作画而洋洋得意,但问题在于和服会随人的举手投足而飘动,并不是像一幅画那样静止不动。这件和服的花样、笔触纵然细致,却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对此一窍不通的横田为请到这位画家而自鸣得意,和服做好后便请来了各家杂志进行采访。 在柔和的灯光中,穿着豪华和服的阿幸俨然一副妙龄少女的靓丽身姿。她的腰部虽丰满了一些,但是肩部及颈部像被削掉一层似的变得细挑起来,衬托出了她的玲珑身材。 〃今晚会晚回来吗?〃 我边将花边手帕递给阿幸边问。横田和阿幸如果在家吃饭,我就要准备晚餐。 〃大概会晚些回来。晚会结束后或许他们会带我去其他地方,我让车子先回来。〃 阿幸边说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并且轻松地整了一下衣带。这样的举止以前在阿幸身上是看不到的。听说阿幸今天要参加一位女友的婚礼,她们以前同是爵士乐歌手,所以感情特别好。阿幸还要在今天的婚宴上致辞。出于未婚少女的本能,阿幸出席朋友的婚礼时会精心打扮一番。说起来,被称为〃天才少女歌手〃的阿幸已经长大了,都快二十五岁了。 奥平打来电话是在晚上八点多。 〃阿幸小姐在吗?〃 声音依旧生硬。 〃小姐下午去了东京会馆,请问有什么急事吗?〃 〃不,没什么,也没什么急事,我再等一会儿吧。〃 奥平不经意间露出了实情,我听到了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可能他和阿幸约好了在某家酒店里会面。 放下电话后,我回到起居室继续未完成的刺绣,在黑色的天鹅绒上用红线绣上玫瑰花。时下流行的是十字花针脚的刺绣,但是我想复古风格的刺绣更符合我的性情。 圭子前些时候结婚了,不过邦子和由惠也终于习惯了工作,所以我就相当轻松了,只要指挥一下,大部分家务全由她们包了。再加上横田喜欢新鲜事物,爱赶潮流,电饭煲之类的家电刚一上市便立刻买回家。去年年底时,又淘汰了旧冰箱,换了一个美国产的大冰箱,还引起了轰动。未曾见识过的左邻右舍纷纷上门看稀奇,放在厨房里的冰箱,门被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我总感觉用电煮出来的饭太硬不好吃,所以一点儿也不喜欢。但是,年轻的由惠和邦子却用得驾轻就熟。 这个家的支出太多了,又是盖新房啦,又是购买高级电器啦,真应该好好精打细算。我每个月都会从横田那儿拿到固定数额的钱作为家庭生活开支,这个数额可不是小数目,足以令普通家庭目瞪口呆了。这个家的成员大概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所以花钱大方,出手阔绰。 〃既然是明星,就要过明星般的生活。〃 这是横田的口头禅。 只要告诉他这个月宴请的客人太多,钱不够用了,他就会连家庭收支簿也不看,要了就给。如果我想把多出来的零钱存起来的话,已经可以存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是,我不会这么做。虽说我的工资几乎全给了婆婆,但像现在这样整天呆在家里,根本不需要花钱。不管怎么说,我毕竟与由惠、邦子不同,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身为家里人,却在小钱上做手脚。我一直认为,从这个家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意识到我是阿幸同母异父的姐姐,只不过平时不说出来而已。正是这种念头一直在支撑着我。 当我绣完第三朵大朵玫瑰时,时钟过了十一点。今天阿幸没工作,出去玩了,横田从早上出门后也还没回来。钱赚得多了,横田对女人的口味似乎也随之上了档次。他已经和新宿的女人分手,而银座的一位女招待则成了他的新欢。听说横田还在竹塚买了一幢小房子送给了她。我想,横田之所以放松了对阿幸的监视,对她肆无忌惮的行为也放任不管,就是因为自己有了新的女人。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六章(4)
不过,阿幸依然惧怕横田,总是在横田回家前赶回来。今天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实属罕见。我让邦子和由惠先去休息,自己重新锁了一下大门。自从前不久发生了一起著名歌手被狂热的歌迷用利器刺伤的事件后,横田变得紧张兮兮的,家里也装上了双重保险锁。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当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可是当漆黑的走廊角落里响起电话铃声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突然怦怦直跳起来。 〃喂喂,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阿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我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小幸,怎么了?和奥平见面了吗?〃 我的声音很生硬,似乎把墙壁都震响了。 〃小勇,小勇打过电话来吗?〃 〃你在说些什么呀?你不是和人家约好了吗?〃 〃是啊,好像是约好了!〃 我逐渐意识到阿幸放低声音是不想被周围的人听到。 〃老爸回家了吗?〃阿幸担心地问。 〃没有,还没回来,也没打过电话。〃 〃是吗?太好了。〃 听说横田不在家,阿幸终于松了一口气,声音也立刻变得轻快起来。 〃我有一个请求,你可千万得答应我。〃 〃什么事情?怎么了?〃 〃别告诉任何人。你到我的房间拿件衣服,然后上我这儿来,我的和服穿不上了。〃 按照阿幸说的地址,我来到了位于青山的青南小学附近的公寓。虽说周围曾在空袭中变成过一片荒野,但那一排排新建的楼房即使在夜里也显得特别漂亮。饭田的公寓是一栋全新的钢筋混凝土楼房,宽敞的大厅可以和酒店媲美。 我找到阿幸告诉我的房间,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阿幸,她的脸上浮现出羞怯而尴尬的笑容。 〃给你……〃 我没有看阿幸的脸,把包袱递给了她,里面放了一条连衣裙。 〃我马上换,你等我一下。〃 阿幸身上的和服很凌乱,只用细带系了一下。这件名贵的和服在灰暗的灯光下简直就像一块平淡无奇的布料。 〃哎呀,时江小姐,真是对不起了,还麻烦你特地赶来。〃 以前曾有过一面之交的饭田穿着一件亮闪闪的蓝色长袍,装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向我打招呼。 〃在这儿喝一杯吧。〃 〃不用了。〃 我尽量缓和自己的措辞和语气,以免让他听出我的冷淡。 〃可是这儿太冷了,进来坐着等吧。阿幸换衣服还要一会儿时间呢。〃 平时,我总感觉饭田是个无所事事的男人,而现在他却表现得大模大样,满不在乎,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佩服之情。我几乎是在他的强迫下跨进了这个房间。 房间比我想像中的宽敞,中央排列着一套组合沙发,窗边放着一架大钢琴。从靠近阳台的窗户可以隐约看见三年前建成的东京电视塔。 一瞬间,眼前这难得一见的夜景吸引了我。但是,我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了临窗的地毯上,那儿横卧着一条用金线绘着菊花图案的和服缎带,看上去如同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不出我所料,饭田也出席了今天的婚宴。他难得看见阿幸穿和服的打扮,顿时欲火中烧,于是便将阿幸拉到了这儿。 我完全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或许,阿幸拒绝说:〃今天不行,我穿着和服呢。〃而饭田则安慰她说:〃没关系,会有办法的。〃 不管怎么说,阿幸还是满足了饭田。 不过,阿幸简单地认为既然可以穿好单衣和服,那么长袖和服也应该能穿好,结果事与愿违,造成现在的局面。我压抑着内心又惊讶又好笑的感觉,一边跪在地上开始叠和服缎带,一边对正在房间里换衣服的阿幸说: 〃小幸,把和服给我,你不会叠吧?〃 门被打开了一半,阿幸的一只胳膊突然伸了出来,手上抓着那件丝绸和服。 阿幸的胳膊裸露着,大概衣服只换了一半吧? 〃对不起了。〃 大概是看到了我深锁的眉头,饭田再次道歉。他将身子深深地陷在沙发里,手上握着白兰地酒杯,样子简直像个小流氓。 〃请不要告诉横田老爷子。〃 光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有多么下流了。我并没有抬起头,继续叠着和服。可是我有些心烦意乱,叠衣服时中指的指甲连着三次缠在了丝线上。 〃真的拜托了。如果今后不能和阿幸交往就麻烦了。〃 〃知道了。如果想让横田知道的话,我就不会拿衣服来,让她穿只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