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歌只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得细声安慰道:“禾柳,你也别这样。其实你会这门女红,得了我们多少羡慕。说句难听的,以为你自己也饿不着。”
话音刚落,秦玉歌又恨不得狠狠扇上自己一个耳光。她这张嘴,就真的尽闯祸了。苏禾柳的头垂得越发的低了一些,心里的难过袭满了全身。
其实秦玉歌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会一门本事,确实就不能饿死,起码她能养活自己。
母亲刺绣功夫了得,她从小就跟着学。不见学会了刺绣,而已更加喜欢自己缝制衣服。上海是个大地方,旗袍风靡,各式颜色各种料子,直直的都能看花了女人们的眼睛。
苏禾柳也是女人,她也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只是那些衣服虽然好看,样式却不好。她自己想法子加点子,让衣服更加的新潮。
她记得第一次满心欢喜的把自己的成就展示在自己的父亲前,父亲却只是抱着她新生的弟妹,与新进门的继母眉目柔情。
那女人竟然还敢嘲笑她,说她做这样的事情,是降低了身份。
原本就不太喜欢她的父亲,对她就越发的冷淡失望了。
苏禾柳恨那个女人,也更加恨她名义上的父亲。他的父亲明明不喜欢母亲,却还是娶了她的母亲,让她的母亲苦了一辈子。
在母亲死后的几个月,他就急不可待的娶了心中的所爱,现在的继母。家里,越发没了她的地位。
要不是母亲还留下一个年幼的弟弟,她只怕早就离开了家里,凭着这门手艺,就这么带着弟弟过日子了。
“禾柳,我又说错话了。”
苏禾柳回了神,淡淡笑笑。“我没事儿。”
两个人才刚刚下了楼,就瞧见一行穿着整齐军装的人进了前厅。苏禾柳眼中流露华彩,刚才的低落全然消失不见,心情微微荡漾起来。
身边的秦玉歌也瞧见了那男人,一颗心猛然的跳动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守了十几年的魂儿,终于在今天跑了。
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禾柳,那是谁?”
苏禾柳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她的眼中慢慢亦是那男人,哪里还能瞧得清楚旁人。
“那是郑嵘,是个司令。玉歌,你瞧他是不是跟英武?”
秦玉歌害羞的低了头,抬眼又瞧见了苏禾柳眼目之间的倾慕。身子猛然一怔,原来苏禾柳喜欢的竟然是他!
“原来是个司令,难怪瞧着这么英武。”
苏禾柳当秦玉歌是好友,既然已经见过了郑嵘,她也就无需再隐藏遮掩。年轻单纯的她,把她所知道的所有郑司令的事情,都诚实的告诉了秦玉歌。
说到兴起的时候,苏禾柳注视着秦玉歌,才瞧见了秦玉歌面上的隐忍与失落。她的心口骤然一紧,抓着秦玉歌的手就问:“玉歌,你也喜欢他了?”
秦玉歌愣了愣,悻悻收回了手。
“禾柳,你说的什么话。他是你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是苏禾柳明白,秦玉歌是真的喜欢上了郑嵘。她与玉歌闺中往来好些年,两个人都知根知底,对方什么心思,不比明说,心里就已经知道了。
而时间越久,苏禾柳就越发的不知所措。秦玉歌在她的面前,不再忌讳谈起郑嵘,她也会在苏禾柳的面前展露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这一切,都让苏禾柳感觉到恐慌。
她找了郑嵘,问及情况。郑嵘面色依旧,只是淡然的说:“是去过秦家几次,都是谈事情的。”
政治上头的事情苏禾柳不懂,生意上头的事情她也不想去学。总是听说有军中的人跟生意上头的老板扯上关系,这点她是信的,因为苏家就是做生意的。
这么一番想,对秦玉歌喜欢郑嵘的事情,也就觉得没有这么生气难过了。
她又去找了秦玉歌,一脸正色,直接就指明了来意。“我知道你喜欢郑司令。”
秦玉歌脸色微微一白,又缓了回去。微微垂下脑袋,似在自责。
“禾柳,对不起,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想要喜欢他。”
秦玉歌以为苏禾柳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是苏禾柳先认识的郑嵘,是苏禾柳先喜欢的郑嵘,而她们又是这么要好的朋友。
苏禾柳却淡淡的笑着,上前轻轻拥抱了她。“玉歌,我还没有嫁给他,我们都有喜欢他的权利。这已经是民国,我们要的是自由,不用在束缚在从前的教条里。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质问你,我是要跟你说,我们两个公平竞争,他如果选你,我尊重祝福。他要是选了我,我也喜欢你能够宽心。”
秦玉歌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说,心里就越发觉得愧疚。她觉得这一辈子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交了苏禾柳这个朋友。
只是这一段感情总是教她们看不清,苏禾柳觉得,郑嵘是喜欢自己的,他每次望着她的时候,眼中都别有柔情。
可是秦玉歌亦是觉得,郑嵘待她是不一样的,她满心欢喜,只是喜欢能够见他一眼。
这样的纠结犹豫中,苏禾柳有些没了底气。她敢去找秦玉歌,是因为她心里肯定了郑嵘对她的感情。
郑嵘说过,待她如未婚妻子。
可是现在,他犹豫在两个女人之间,这让苏禾柳觉得,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她担心自己所有的一切最后只是一场戏。
事实真的如此。
郑嵘确定了自己的未婚妻子,正是她最好的朋友,秦玉歌。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玉歌的孪生妹妹,玉梳。她与玉歌相熟,自然也就认识玉梳。秦玉梳说,她的姐姐玉歌就要成为郑司令的夫人,玉歌觉得愧对苏禾柳,不敢去面对曾经最好的朋友,只能让她来带一声抱歉。
苏禾柳不信,特地跑去找了郑嵘。那一天的郑嵘,眼神淡漠得让他觉得陌生。
“我确实是要娶玉歌了,玉歌也确实觉得对不住你。”
苏禾柳笑了,她站在门口,穿的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的那一身衣裳。她痛着心的看着他,说出了最为违心的祝福。
回到了苏家,她不再见郑嵘,整日关在房中,画着图纸,做着衣服。
她收到了郑嵘跟秦玉歌那张烫金的红色请柬,虽然心里依然微痛,但是她却已经是衷心的祝愿,玉歌能与他幸福。
可是,玉歌死了。
说是从着院子里头长长的楼梯上不慎滚落下来,不小心磕破了脑袋,丢了性命。
出殡那天,她没见着郑司令,只看见跟玉歌一样面孔的秦玉梳,跪在那口棺材旁边,哭得伤心。
秦玉梳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苏禾柳骂,说是因为苏禾柳横在自己的姐姐与郑嵘之间,玉歌受不了愧疚自责,从楼梯上跌落……
☆、苏禾柳桃之灼夭夭,灼灼其华
苏秦两家本是世交,可是如今秦家的女儿出了事儿,玉歌又是郑司令口头上对外承认过的未婚妻,秦家怎么能就此罢了。
原本待苏禾柳如亲女儿一般的秦夫人,现在听了自己唯留下的亲女儿玉梳的话,对她简直是恨进了骨子里。
一时间,所有来秦家吊丧送葬的人都知道,是因为苏禾柳横在秦玉歌跟郑司令之间,还得秦玉歌惨死。
当晚,苏禾柳就去找了郑嵘。他跟前的副官却说,郑司令事务繁重,受了指令就要离开上海。
苏禾柳心里越想越气,愈加的委屈。明明是两个人先相识,明明是郑嵘许了她要让她做司令夫人。
要是早前知道他是个伪君子,她根本就不会记挂到现在。
不顾旁人眼光,她在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夜都完全黑了下来,她才终于被请了回去。
只是她才刚回了苏家不到半小时,郑嵘就亲自来见了她。
苏禾柳眼眸冷漠带着寒霜,嗤笑道:“郑司令现在这个时候来见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他却毫不在意,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可是你想要见我的,不是么?”
“我就知道你在。为什么不见我,是愧疚么,是难过么,是觉得对不起玉歌对不起我么?”
“我确实对不起秦玉歌。”他的声音依旧厚重,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苏禾柳又朝着他的位置往前走了两步,喃喃问:“那么我呢?”
他只是灼灼的盯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想起在今天在玉歌的棺前,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自己受下的那些屈辱,苏禾柳的心里怎么能够舒坦。
越看面前的男人,就愈发的觉得他的狠心跟滥情。
“我就知道,你能坐上司令的位置,怎么会少的了女人。没了一个秦玉歌,还有大把的女人等着送上门来。一个秦玉歌,一个苏禾柳,怎么就这么傻。”
“你要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他的语气越发的低沉,腰间带着配枪的束带勒得他有些紧的难受。他把手放在配枪处的腰带,吓得苏禾柳猛然后退了两步。
苏禾柳看着他的那只手,像是要拔枪的样子。吓得猛然后退,撞倒了一旁的椅子。“怎么?郑司令现在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玉歌这才刚死,你就听信了那些话,想要一枪闭了我,为玉歌,你的未婚妻子报仇?”
她又接着冷笑两声,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哈,我倒是没发现,原来你郑司令这么重情义。”
她的冷言冷语刺痛了郑嵘,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已经死在了他的枪下。
在秦家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一些。虽然吃惊秦玉歌的死,但是他却从来都没觉得,苏禾柳如外人所说那般不堪。
他也有自责,只是他确实是迫不得已。苏家相比秦家,是秦家的生意更大,人面更广,与他,更加的有利。
对秦玉歌,他是亏欠的。对苏禾柳,他更加的愧疚难安,所以他才来了这里。可是苏禾柳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对他这么冷眼相待。
原本他犹豫周旋在苏禾柳跟秦玉歌之间,抱着对苏禾柳的六份真心,对秦玉歌的四分作戏。他也有私心,他想要秦家的权财势力,却想要苏禾柳这个女人。
他原本以为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苏禾柳一定会气愤离开,可是她竟然可爱的同秦玉歌约定,要公平的竞争,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他也曾经许过苏禾柳一些美好的向往,而苏禾柳从来都没来逼问过他,要他兑现承诺。就因为这样,他才能把苏禾柳记在心里。
只是,他在确定了自己的未婚妻子之后,只要有他的地方,苏禾柳就一定会避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他失去了她。
要不是这一回秦玉歌突然死去,或许他就再也不能看见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了。
“禾柳。”
“别那么叫我,我恶心!”她对他怒目而视,连带着心里都失去了一些理智。
郑嵘脸色微僵,杵在原地不知前进与后退。他不自然的站在原地,有些后悔自己只为图见她一面,就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
苏禾柳跟秦玉歌这么好,就算是秦玉歌后来插进两个人之间,她也从来没怪过秦玉歌说一句。
秦玉歌死了,苏禾柳心里当然会难过。对他,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他叹了一声,转身就走。“我要南下,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刚一转身,郑嵘的后脑勺就受了硬物重击。怒然回头,只见苏禾柳一脸不惧,愤恨的望着他。
“玉歌就这么走了,你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现在就走的倒是利索。郑司令,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我无情?”郑嵘脸色瞬间大变,大步迈到她的身前,拽起她的胳膊怒道:“我要是无情,今天就不会来见你。我要是无情,就不会明着跟秦玉歌说我心里头的人是你。其实真正害死了秦玉歌的人,就是你!”
苏禾柳呆在他的面前,耳朵里头就只有他刚才所说的这一句。好不容易回了神,她又觉得可笑,如果他的心里真有自己,又为什么一定要娶别人?
“郑司令,是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
她勾着唇,眼里似笑非笑。这样的苏禾柳,更加惹怒了郑嵘。他原本不愿意说的话,现在都已经说了出来,她却依然不信,还要激怒他?
他眼中的怒火,带着私心,带着惩罚,将她推到在了她的闺床之上。
他强要了苏禾柳。
郑嵘进了苏家大女儿的屋里,直到半夜才出来,苏家的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苏禾柳之前与郑司令认识,又有着一些情愫,苏家的人都以为,郑司令南下之后,一定会回来娶她。
只是他南下之后,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苏家的人慌了,也乱了。郑司令是什么人,苏家又是什么人,在久久没有消息之后,苏家的人终于看清了事实。
苏禾柳的继母一边对她冷嘲热讽,一边又到处给她找能够最快嫁出去的人家。给她介绍了好些,她都不喜欢。
只是虽然不能做夫妻,苏禾柳却跟那帮人处的很好,朋友相待。
两个月之后,郑嵘回到了上海。她特地去见了他,告诉他,自己的肚子里头已经有了他两个月的骨肉。
他眉梢一扬,显得有些意外。紧接着,他又说:“我前脚刚走,你就又是相亲,又是聚会,认识了不少的公子哥,我听说你们关系都很不错。怎么,是因为男人太多,孩子的父亲分不清楚么?”
苏禾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难看过,她觉得自己是等错了,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情的人。
她私自去了医院,滑掉了他的孩子。出院那一天,她身边只有禾笙陪着。她瞧见被秦玉梳挽着的郑嵘,满面笑意,柔情四溢。
秦玉梳喜欢郑嵘,从她望向郑嵘的眼目里就能知晓。
秦玉梳的得意,让苏禾柳想起了死去的玉歌。她们是孪生的姐妹,面貌一模一样。这样的场面,恍若隔世。
“我现在是郑司令的未婚妻子。”
“玉歌的死,是不是因为你?”苏禾柳漠然淡视着秦玉梳,想起玉歌不止一次的瞧瞧对她提起自己这个什么都喜欢争抢的妹妹。
秦玉梳没有一丝不适,眼里流出华彩。“郑司令英武帅气,是女人都为他倾心。姐姐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我不过凑巧站在她的旁边。”
苏禾柳全身透着冰凉,想要伸手打过去,又因为那张像极了玉歌的脸,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走到相隔不远,正在听着下属汇报情况的郑嵘跟前,笑得狂妄,笑得放肆。
“郑嵘,我诅咒你这辈子,没有儿孙缘。你不认你的孩子,我成全你!我苏禾柳这辈子恨透了你,我诅咒你郑嵘,断子绝孙!”
她没有脸面再在上海呆下去,苏家亦不能再有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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