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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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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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师傅不可能供着她们读书吃白饭吧,所以,她们只好一边学,一边上台演。看戏文也是认一半,猜一半,实在不行就请识字的人念,自己再一句一句地死记硬背。”

“死记硬背?那么长的戏文,那得多久才背得下来。”秀儿感慨地说。

“是啊”,曹娥秀的语气中有着不忍和恻然:“一出新戏下来,她们就日日夜夜地背。师傅限令每天必须背多少,背不出来是没饭吃的,不仅没饭吃,有时候还要罚跪、挨打。”

原来对戏班的人来说,连识字都是一项巨大的优势。秀儿对自己心中的打算越发有了信心。

曹娥秀接着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串那么多戏,一会儿演男人一会儿演女人的主要原因。我是很小就跟着师傅的,到能上台时,已经基本上会自己看戏本了。不像那些进戏班比较晚的师妹,要念熟一段戏文都得大半天。可是戏不等人,书会的人每写出一部新戏,几个戏班抢着要,抢到了的就得赶快上。因为戏迷们都知道你在排新戏,一个个脖子拉得跟长颈鹿似的,天天催着等着看呢。越早上,越能招徕观众,不然,别的戏班也许排出别的新戏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观众都往他家跑吧。”

秀儿好奇地问:“你们唱的戏,都是书会的才人们写的吗?”

“大部分都是吧,也有其他人写的。”

“京城里现在哪个书会最有名呢?”

曹娥秀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当然是你爹他们的‘玉京书会’了,然后就是‘元贞书会’,大都就这两个书会最有名了。”

再给曹娥秀斟上一杯茶,秀儿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姐姐,做你们这一行的,挣钱多不多?”

“多,当然多。你到戏园子里看过戏吧?”

秀儿点头道:“看过,看过好多回呢。我爷爷在的时候,那时候家里还住在仁寿坊的大宅子里,爷爷老了,不爱走动,总把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唱。爷爷过世后,爹娘请人回来少了,出去看戏多了,凡新戏上演,不管票子多贵,一定去看首场的。家里孩子多,不可能都带上,就抓阄,每次带两个去。我运气好,十有八次是我抓到。”

“你去过,就应该知道,只要是有名的戏班子,再遇到好一点的戏本子,基本上都是爆满的。尤其是首场,你也说票价贵,可见是很赚钱的了。”

秀儿正想说什么,曹娥秀突然话锋一转:“但这些钱都被老板赚去了,唱戏的人是落不到几个钱的。”

“啊?”因为有点意外,有点失望,秀儿惊讶地叫出了声。

曹娥秀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想通过唱戏赚到很多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钱都被戏园子老板和班头赚去了,最后分到唱戏的人手里的,也就一个零头而已。”

秀儿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那这房子,不是姐姐的?”

“是我的。”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没钱的嘛。

“这房子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男人送给我的。”

秀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成人的交易,她再早熟,也只是似懂非懂,不敢轻易开口评价。

“所以”,曹娥秀最后总结道:“唱戏的名角可能有很多钱,有房有地,有大把的金银珠宝,但这些决不是通过唱戏得来的,而是通过其他乱七八糟的渠道得来的。其中稍微干净一点的,可能就是戏迷送的礼金、礼物等。其余的,像我这样的长期包养,短期姘居,偶尔苟合,都是肮脏钱。”

秀儿瞠目结舌,彻底变成了哑巴。

第一折 (第十八场)暴露

越跟曹娥秀交往,秀儿就越觉得那天在关府见到了娴静优雅的曹娥秀只是个假象,真实的她可能与她刻意在人前包装出来的形象完全相反。

比如这番揭露行业黑幕的话,对一个未曾及笄的女孩说,是不是就太那个了一点?

曹娥秀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伶人与大佬们之间的肮脏勾当,秀儿终于忍不住略带抗议地叫了一声:“姐姐”。

曹娥秀住了嘴,然后望着秀儿问:“听到这些,你还想进入这个圈子吗?”

秀儿楞住了,连她自己都还没厘清的心事,曹娥秀就一眼看穿了?

有些事,她只是循着自己本能去做,并没有认真细想过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比如,刻意接近曹娥秀。

但曹娥秀这么一点破,秀儿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她这么盼着曹娥秀回家,这么嘘寒问暖曲意巴结,除了对名伶的仰慕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心中那份隐隐的期待:也许,可以通过曹娥秀进入那个圈子,或上台唱戏,或台下打杂。若曹娥秀看她勤谨,肯留她在屋里做个洒扫的丫头,也行。

她家就要山穷水尽了。爹连着好几天,天天出去找事,可回来后从没听他提起过有什么进展。一个落魄的富家公子,又年纪一大把了,估计一般的人都不敢招揽吧。

如果没进项,肯省着一点花,也许还可以撑一段日子,可是家里还是有那么多零食,饭桌上也依然丰盛。若不是那天偶然听到了爹娘的对话,秀儿绝不会想到家里已经亏空到这种地步了。

依着爹娘的性子,不到娘的首饰典当殆尽,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他们是不知道发愁的。

想到这些,秀儿鼓起勇气对曹娥秀说:“我还是想去。如果姐姐肯收我为徒的话,秀儿感激不尽。”

口里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注意看着曹娥秀的表情,见她没有明显反对,当即跪了下去。

曹娥秀一把拉住道:“你我年纪相差不大,拜师礼就不敢当了。如果你真的想进行院,入乐籍,我可以带你进去。”

秀儿踌躇了,嗫嚅道:“姐姐,可不可以不入乐籍,就像上次在关府那样,以票友的身份上台串戏?”

曹娥秀沉吟着:“这个嘛,也有人这样做过,只是人家这样一般只为好玩,不靠这个挣钱的。而且既然是票友串戏,也就是偶尔串串,哪有天天串的?”

“是这样的”,秀儿解释道:“我想先求姐姐带我串几出戏,如果反响好,我再落籍。不然,白白落了籍,最后又不能靠这个吃饭,岂不冤枉?”

曹娥秀说:“你唱戏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能当好票友的,不见得能当好伶人。因为,票友只是好玩串串,唱完就走,没人敢歪缠。就是歪缠也可以不理,反正又不靠这个赚钱吃饭。如果你要靠这个赚钱,就得忍。”

“我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曹娥秀摇头叹息道:“我就是因为不能忍,有一次差点送掉小命,要不是遇到现在的这个男人,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就因为感念他的活命之恩,我才委屈自己跟了他,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连小星都算不上,小星还是过了明路,正式登堂入室的妾呢,我什么都不是。”

看她如此伤感,秀儿除了再给她倒上一杯水,也不知道能怎样安慰了。这种事,旁人也根本无法安慰。

曹娥秀喝了几口水,不好意思地对秀儿说:“让你见笑了,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爱钻牛角尖。其实,就算他想娶我,我也不见得会答应。戏班里的姐妹除籍嫁人的,我就没听到过谁有什么好结果。在台上唱戏的时候人家拿她当角捧着,真娶回家去,几天就腻味了。”

又发了半天感慨后,才对秀儿说:“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就跟师傅说说吧,我师傅就是芙蓉班的班主。”

“那就多谢姐姐了。”

从曹娥秀屋里出来,秀儿边走边想着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忧郁的眼神,满腹的辛酸。世人眼中的名角,多少男人倾心爱慕,可是她的日子快乐吗?

一抬头,却见自家屋门口停着一辆大车子,看样子像是关家的。当时心里就想:肯定又是关家的太太们来串门了。

还没走进屋子,就有人劈头问了一句:“你上哪儿去了?你娘刚才到处找你。”

秀儿随口答道:“去隔壁曹娥秀姐姐家了。”

“你说什么?”那人一把抓住秀儿的衣袖。

“啊?没,没说什么,我就是到隔壁家玩了一会儿。”怎么是这个家伙跑来了呀。

“不老实,你刚才明明说去曹娥秀家了的,是不是,娥儿也住在这一块的?”

“你想她想疯了,出现幻听了吧,我哪有说?”曹娥秀不想别人知道她住在这里的,怎么一下子口快说漏嘴了呢?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说完大踏步地冲了出去,菊香捧着一把瓜子跟在后面撵着:“少爷,你要上哪儿去啊,小菊刚给你剥好了瓜子,你怎么就跑了。”

秀儿急得跑到他前面,孩子似地伸开双臂挡着说:“不许去!”

要是让这个家伙去骚扰了曹娥秀,别说秀儿求她办的事黄了,秀儿自己以后也没脸见她了。

“不许去?真好笑,你凭什么不许我去啊。”

“少爷,瓜子。”菊香想把剥好的瓜子仁捧给十一,十一用胳膊肘子一挡,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走开啦,这会儿还吃什么瓜子。”

“少爷,人家剥了半天了。”菊香泫然欲泣。

“好啦,拿过来吧。”十一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但菊香已经破涕为笑地捧过瓜子仁,开心地答应着:“是,少爷慢慢吃,别噎着了啊。”

“啰嗦。”十一接过瓜子仁,满满的一大把就往口里倒,然后就使气发狠地猛嚼起来。

秀儿终于忍不住解颐一笑。每次看到这主仆俩都会心情大好,真是极品主子,极品仆人。

心情好了,说话也就放软了:“不是我不许你去,而是曹娥秀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住在这里。”

“为什么?”

“原因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事关人家的隐私。她最初连见到我都假装不认识呢。后来可能看我也住在这里,左邻右舍,瞒也瞒不过,这才告诉我的。但她叮嘱我一定要为她保守秘密。”

十一马上说:“我也能为她保守秘密啊。”

秀儿还是摇着头说:“那不同的。如果是你偶然遇到她,她主动告诉你她的秘密,然后要你替她保密,那当然没问题。可是如果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就是对朋友不忠了,对不对?”

十一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又眼睛发亮地说:“要偶遇是吧?那好办,设计一场就是了。”

可是菊香不干了,抗议道:“少爷,可不可以换一种,老是偶遇美女,小菊都看得有点腻味了啦。而且少爷每次说的台词都差不多……”

“菊香,你想死了?”

菊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家主子:“少爷,哪种死法?”

“菊香!”十一大喝一声:“当着一个姑娘的面,你在说什么?”

秀儿终于笑出了声。十一突然回头对她说:“那天在万宁桥遇到你可不是我故意设计的哦,一来,我不吃窝边草;二来,你不是美女。”

秀儿气结。

十一却乐滋滋地朝菊香一招手:“她不说,我们就一家家去喊门,就问‘请问曹娥秀住在这里的吗?’”

秀儿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是。”

“你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她住在哪一家就行了。放心,我绝不会供出你的,我会让她以为我跟她是偶遇,是缘分。缘分这个词不知是哪个家伙发明的,还真的很好用呢。”

“少爷,不要了啦,现在每次听到你跟哪位姑娘说你俩有缘分,小菊都有点想吐了。”

“菊香,先找到了我心爱的娥儿,再回去收拾你!”

“少爷每次说收拾我,都不兑现,让小菊小心肝乱跳,结果白高兴一场。”

第一折 (第十九场)守株

“四姐,十一哥哥跟你吵什么呀?”

秀儿回头,是七妹出来了,遂揽住她的肩膀说:“十一哥哥要去干坏事,四姐不让。”

七妹立刻兴味浓浓地仰起小脸蛋问:“干什么坏事?”

“你还小,不懂。”

“我懂,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在屋里听着呢,就是十一哥哥要去见一位姐姐,可是四姐不让。”

咦,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味儿啊?秀儿赶紧声明:“是四姐跟这位姐姐有约定,答应她不告诉别人她住的地方。”

七妹手一指:“可是十一哥哥已经自己找去了。”

秀儿抬眼一看,那主仆俩已经走到隔壁人家的住所前探头探脑了。秀儿嘀咕了一声“真麻烦”,疾步追了过去。

这家已经有一个男孩走出来问:“你们找谁?”

秀儿忙抢着回答:“不好意思,我家是隔壁刚搬来的,他们俩是我家的客人。他们闻到刺槐花香,可又没看到刺槐树,就说找找看,看在哪一家。”

男孩走出门,用手指着曹娥秀家说:“刺槐花是那一家的,就是从这里走过去第五家,门牌上雕了一朵芙蓉花的那一家。”

十一道一声“多谢”,抬腿就朝那个方向而去。秀儿怕惊动了曹娥秀,只得跟在他后面低声下气地央告:“不要去打扰曹娥秀好不好?至少不要在这里,不要是现在。我才刚从她屋里出来没一会儿,你要是现在就跑去找她,坐实了是我多嘴告诉你的。”

“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娥儿的住处。”那人只管往前冲,对她的担心不以为然。

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前,秀儿注意一看,果然门牌下方镌刻着一朵芙蓉花,上方则是一个“曹”字。

秀儿不禁哑然失笑:“门牌弄成这样,不等于是在不打自招吗?”嘴里说不想让人知道,心里,只怕就盼着那男人家里找到她这个外室的藏娇处吧,这样她才师出有名,可以跟男人家里的“母老虎”一决高下了。

看来,曹娥秀是真的爱上那个蒙古男人了。可惜人家惧内,不敢领回家去,只肯收她做个隐形夫人。曹娥秀不甘心,又不敢公然跟男人作对,就把门牌设计成这样,也真是用心良苦。

十一的却不解地问秀儿:“你说什么不打自招?”

秀儿向四周看了看,再次恳求道:“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不要在这里吵,吵到了曹姐姐不好,让左邻右舍听到了更不好。回去后,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一看着紧闭的大门,踌躇再三,终究不敢贸然打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秀儿回了朱家。

于是好一番盘问,奈何秀儿本身知道的也很有限,根本满足不了这位超级戏迷的胃口,他恨不得连曹娥秀穿什么样子的兜肚什么颜色的小亵裤都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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