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片刻,宋盼儿忙道:“快别哭。大喜的日子,应该高高兴兴的。若是不在孝期。今日就要请了满家子亲戚,来热闹热闹。如今,冷冷清清的,只有家里这么几个人。委屈你们……”
“什么委屈?”顾瑾之带着鼻音,笑道,“一家人才贴心。请了那么多不熟悉的。疲于应对,有什么真情?”
宋盼儿欣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朱仲钧也忙道:“岳母,这样甚好。”
宋盼儿笑。又对朱仲钧道:“王爷打小就在我们家,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们都当你是自家孩子。今日,我要跟王爷说句心底话:我和你岳父这一生,就只有瑾姐儿这么一个闺女,养得比儿子还要精贵,往后她到您府上服侍王爷,有什么不到之处,王爷多担待……”
朱仲钧听了,正要说他一定会好好对顾瑾之的,就听到宋盼儿继续道:“…。。她若是不好,王爷骂她就是了,别打她……”
说到最后,鼻子一酸,声音又变成了哭腔。
明知朱仲钧不会动手打顾瑾之的,宋盼儿仍是说了这么一句。
顾瑾之好不容易收敛的眼泪,顿时滚将下来。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句里头的深情。
顾瑾之又依偎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出阁那天,礼仪太多,没时间哭嫁。
今日把眼泪都补了回来。
朱仲钧忙站起身,对宋盼儿道:“岳母宽心。小婿起誓,自此后,敬重瑾姐儿,别说打,就是重话也没有一句的。”
宋盼儿含泪点头,让朱仲钧坐下。
朱仲钧这才坐了回去。
顾瑾之犹在抹泪。
正悲伤难抑的时候,出去的煊哥儿和琇哥儿又进来了。
两人给父亲问安,又给朱仲钧和顾瑾之请安,这才站在地下。
顾瑾之抹了眼角,冲煊哥儿和琇哥儿招手:“过来,到七姐跟前来。”
琇哥儿看了煊哥儿一眼。
煊哥儿就不顾了,一下子扑在顾瑾之怀里。
顾瑾之接住了他,紧紧搂着他。
“七姐,你还走吗?”煊哥儿问顾瑾之,“往后都住在家里么?”
顾瑾之不知如何回答。
顾延臻就咳了咳,道:“煊哥儿。”
煊哥儿知道自己失态,松开了顾瑾之,站直了身子,眼睛红红的,看着顾瑾之。
他的问题,顾瑾之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哑口。
琇哥儿则远远站着,有点生疏。
宋盼儿冲煊哥儿招手,道:“你过来。”
煊哥儿就走到了母亲身边。
宋盼儿如实相告:“……七姐是出阁了,往后不住在家里。”
煊哥儿匾着嘴巴,很是委屈。
这个时候,大伯母带着众人回来了。
说了片刻的话。快到了午膳时辰,大家起身告辞。
宋盼儿也起身。亲自去安排午膳。
顾瑾之和朱仲钧留在顾宅用了饭。
饭后,朱仲钧陪着顾延臻闲聊。顾瑾之则和母亲在内室,说着体己话儿。
“祝妈妈她们,早已去了庐州。等你到庐州的时候,她们照样服侍你。”宋盼儿道。
顾瑾之点头:“娘,您别担心。我这么大的人,难道不能照顾自己么?”
而后,她悄声对宋盼儿道,“若是有了身子,前三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太后岂会舍得我车马劳顿去庐州?我累着不要紧,若是伤了孩子……只怕会留我的。这一留,就是一年半载了。”
宋盼儿眼睛大亮。
顾瑾之心里却发苦。
她和朱仲钧,新婚之夜都没有做完就停下了,根本不可能受孕。不知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要想借着怀孕不走,下个月就必须要有动静了。
想到这里,顾瑾之后背一阵寒意。
心里的恶心感,顿时就涌上了,怎么都控制不住。
宋盼儿却没有留意到顾瑾之脸上浅浅的变化。
她笑着道:“正是这话。你要争气些。若是有了身孕。就能留大半年。没有生了孩子就走的,至少得歇个一年。这么一来,就能在京里两年了。”
顾瑾之笑着,附和宋盼儿的话。
宋盼儿顿时就开心不少。
顾瑾之不由打趣她:“娘。您当初嫁到京城的时候,外祖母也这样舍不得您吗?”
“那时候你外祖母都过世五六年了。”宋盼儿道,“若是她在。自然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
顾瑾之不妨,说了这样的的错话。
她忙把话题转了过来。
“……娘。我想过秦叔叔写封信,您派个人送过去。”顾瑾之突然道。
秦叔叔就是秦申四。
宋盼儿问:“有什么事。派个人去说一声,写什么信?”
顾瑾之想了想,道:“还是写信,清楚些。我怕去的人,讲不明白。”
宋盼儿只得同意。
她喊了海棠,拿了笔墨纸砚来,给顾瑾之。
顾瑾之写了封短信,交给宋盼儿。
宋盼儿看了眼,只见顾瑾之写道:“叔父梅卿尊鉴:京中如武安伯白氏、章和侯谭氏、宣平侯李氏、首辅夏氏、元平侯姜氏这五族,若有小疾求至叔父门下,不伤性命,且望推诿,言侄女瑾之所擅,将不胜感激。敬颂。教安。”
顾瑾之的意思是,若是她信中提到的这五族人中,有人生病,请秦申四上门诊断,秦申四刻意保留,并举荐顾瑾之去。
宋盼儿不解,眉头微蹙。
“就算请你去了,你也在宫里出不来。写这个,要做什么?”宋盼儿不悦道,“况且你贵为王妃,上门问诊,有失体面。”
“娘,我心里自有打算,您放心。”顾瑾之笑道,“不用上门问诊,让他们请我上门做客,难道不许?”
她把信封起来,道,“您一定要送给秦叔叔,别忘了。”
时间慢慢就到了下午酉初,顾瑾之和朱仲钧起身告辞,回了皇宫。
宋盼儿拿着顾瑾之的信,犹豫了半晌。
她总觉得不妥。
可想着顾瑾之的话,宋盼儿又觉得不送更不好。
她想了想,把这件事告诉了顾延臻。
“你令书一封,告诉秦梅卿,要知道王妃的体面,说话留意三分。”宋盼儿道。
这意思,还是想把顾瑾之的信送出去。
顾延臻就照宋盼儿的意思写了。
写完之后,和顾瑾之的信一起,叫人送到了秦申四府上。
顾瑾之则和朱仲钧回了皇宫。
他们到了宫里,先去太后的坤宁宫请安。
他们遇到了来看二公主的苏嫔。
昨日宴请的时候也看到苏嫔了。当时人多,没顾上说话。‘
“王妃。”苏嫔和顾瑾之见礼。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
第347节串门
仲秋的天气,变化无常。饶是宫人们一千一万个小心,体弱多病的二公主还是染了风寒,有点低烧,加腹泻。
病了四五日,直到今日才好了些。
苏嫔这几日总往坤宁宫来,看望二公主。
自从张淑妃入了冷宫,皇帝便令大公主搬了出去。
二公主不知是舍不得姐姐,还是一个人寂寞,也或者仅仅是生病,没什么精神,苏嫔很担心她。
此刻,二公主正依偎在太后怀里。
才四岁的二公主,继承了苏嫔的美貌和纤柔。因为瘦,脸色苍白,叫人心疼。
太后搂着孙女儿,问顾瑾之和朱仲钧:“……亲家老爷和夫人都好?”
顾瑾之忙上前,回答了太后的话,说顾延臻和宋盼儿都很好,谢太后挂念。
太后含笑,道:“累了一天,回去歇了吧。哀家这里不用你们服侍。”
朱仲钧和顾瑾之都道是。
苏嫔来得时间也有点长了,见二公主和太后亲昵,没有打断她们,趁机对太后道:“臣妾也告退了……”
太后摆手,道:“去吧。无需担心,延平有哀家照顾,好着呢。”
二公主的封号是延平公主。
苏嫔又道是。
她也从坤宁宫出来,赶上了顾瑾之和朱仲钧。
他们顺路,就一起走了。
顾瑾之和苏嫔闲聊,问了问二公主的身体。
“时常如此。”苏嫔提到女儿,就心疼不已。“每每一点小病,都要折腾一回。二公主越发瘦了。”
二公主只要生病,总是所有的毛病一起来。从来没有单单生一种病的。
孩子原本就单薄,抵抗力差。
病又多,身子就更加差了。
苏嫔总提心吊胆的, 怕孩子养不活。
“她还小,用心调养。”顾瑾之道,“我瞧着二公主脸色有点苍白,不单单是身子虚。娘娘若是听得进去,我有一言。”
“您说!”苏嫔连忙道。
她对顾瑾之的医术很信任,自然对她的话奉若神旨。
“……像二公主那么大的小孩子。脏腑尚未长全,不管是补药还是旁的药,最好少吃。多活动,多吃饭,气血才足。若是能每日带着她到御花园走上半刻钟,有益无害。”顾瑾之道。
从前顾瑾之没说这话,是因为二公主太小了。
一两岁的孩子,才学会走路,腿脚软。让她每日多走路,肯定是不现实的,也达不到锻炼的目的。
如今二公主已经满四岁了。
如果活动量大起来,她的身子可能有些益处。顾瑾之才有如此一提。
“我明日就告诉太后娘娘。”苏嫔道,“谢王妃指点……”
顾瑾之笑:“举手之劳,有没有用。还两说呢”。
苏嫔忙说,一定有用的。而后。她轻轻咳了咳,咽了口吐沫。她已经这样好几次了。
咽喉不舒服的人才会经常这般。
顾瑾之就趁势问她:“娘娘是嗓子不好么?”
苏嫔笑了笑。道:“您这都看得出来?这两日天气燥,嗓子干涩,有点不舒服。”
“那应该请个太医把把脉,认真吃副药。”顾瑾之道。
“明日就请。”苏嫔笑道,“炖了冰糖雪梨水喝,早晚喝着,已经好得差不离了……”
这两日,宫里忙着庐阳王的大婚,哪有功夫给苏嫔请太医?
况且嗓子不舒服只是小疾,苏嫔也不甚在意。
她身子骨弱,向来就大病小病一堆,无需大惊小怪。
像这种小毛病,很快就好了。
顾瑾之和苏嫔说话,走得很慢,朱仲钧有点不耐烦了。
他的衮衣和头冕都很重,想赶紧回去换了,轻松轻松。
他频频给顾瑾之使眼色。
顾瑾之却像是看不到,继续和苏嫔说话。
她们说完了苏嫔和二公主,又说到了苏家。
“……如清姐姐怎样?”顾瑾之笑着问苏嫔,“自从我家里守孝,不怎么出门,好些时候没看到她。”
提到苏嫔的胞妹苏如清,苏家上下都对顾瑾之感恩戴德。
“中秋的时候,她和我娘亲进宫,我还见了她一回。她脸上的伤疤,如今不用施粉,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苏嫔感激道,“已经好了,您是她的救命恩人。”
顾瑾之笑,也不谦虚。
想了想,顾瑾之问苏嫔:“如清姐姐原本就美若天仙,要不是因为那病,脸不至于现今未嫁。有人求亲么?”
苏嫔心里一顿,疑惑顾瑾之怎么好好的问这话?
难道顾瑾之想做媒人?
顾家的男儿都娶亲了,没有和苏如清年纪相配的,那顾瑾之要给谁做媒?
“求亲的倒也不多。”苏嫔委婉道,“如清虽然年纪大了,到底也是我妹妹,空担了侯府千金的虚名。门当户对的亲事,越发难挑了……”
求亲的人家,大概是门庭都配不上苏家。
顾瑾之笑道:“……怎么不招婿在家?”
“没有合适的。若是有了合适的,招婿在家也无妨的。”苏嫔更委婉了。
听这个意思,苏家是不可能招婿的。
建宁侯虽然没有儿子,却也不打算降低身份,学什么招婿入赘。估计要从苏家族里过继儿子吧。
苏嫔不知道顾瑾之问这话,是单单的闲聊,还是别有用意,她回答得越发谨慎。
“我们家的德妃娘娘,也没有胞兄弟,只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顾瑾之笑着道,“您也没有胞兄弟,倒是同病相怜。如今这世道,没有胞兄弟撑腰。总不如人家兄弟满堂的有底气。像谭贵妃娘娘,家里兄弟那么多。而且个个有出息……”
说到这里,顾瑾之的话突然就停住了。
她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苏嫔就知道她是别有用意了。
“是啊。我也没胞兄弟。”苏嫔勉强接了半句,后面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瑾之突然就提了谭贵妃,让苏嫔心里猛然一怔。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话题说不下去了。
恰好就到了岔路口。
顾瑾之和朱仲钧往曦兰殿,与苏嫔不同路。
行礼作辞,顾瑾之就先走了。
苏嫔的脚步很慢。
她满脑子都是顾瑾之的那些话。
串在一起,有个中心意思呼之欲出,偏偏苏嫔拿捏不准……
是想让苏嫔和顾德妃联手,对付谭贵妃。还是告诫苏嫔,别鸡蛋碰石头,去招惹谭贵妃,应该拉着顾德妃一起,远离是非?
苏嫔有她的敏感。
她能感觉到,太后对她寄予了些不同的厚望。
特别是张淑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太后的厚望更重了。
苏嫔出身名门,祖先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一门两侯。地位显赫。到了今时今日,有点衰落,却是正经的高门望族。
这份出身,不输宫里的任何人。包括谭氏。
苏嫔生了二公主,这功劳,无出的谭贵妃更比不上。
剩下还有子嗣的。就是顾德妃。
没人会指望顾德妃。
顾德妃那个人,着实太不适合在宫里生存。
要抓顾德妃的把柄。随手就能抓到一堆。
顾德妃如今能活得那么风光张扬,公然和谭氏作对。无非是皇帝和太后齐齐保她。
她有个让皇帝倚重的大伯。
继皇后这件事,顾德妃是无望的,苏嫔很清楚,哪怕顾家有顾延韬。
看太后的意思,她是希望苏嫔能和谭氏角逐一番。
谁不想母仪天下?
苏嫔也想。
她知道,庐阳王时常在坤宁宫,也许听到了蛛丝马迹,告诉了顾瑾之。
而顾瑾之的意思,并非请苏嫔让顾德妃……
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让苏嫔一时间无法确定。
苏嫔慢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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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苏嫔不明白顾瑾之的用意,朱仲钧也不明白。
他问顾瑾之:“你跟苏嫔说那些,是为了什么?”
顾瑾之轻轻嘘了声,示意隔墙有耳,不多言。
朱仲钧就没有再问了。
回到曦兰殿,换了便服,朱仲钧躺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再也不要穿这些……”朱仲钧抱怨。
想到皇帝每日早朝,都要穿戴比亲王衮冕更重的衣冠,朱仲钧一阵胆寒。
这太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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