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回过神来的那侍卫喊道,但路卡已借着这一砍之势从那惨叫着仰天跌下去的人边上冲了出去。
“追上去,杀!”见了血,侍卫们也吼了起来。路卡半滚半冲,灵敏地逃出了包围,他不敢回头看,只能依靠本能逃开向他砍来的每一剑。每一刻都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但路卡什么也不想,他的双眼冒着火光,他要活,他必须要活着!
第 99 章
路卡不想杀人,杀害王家使者的罪名会使他永世不得翻身,但他又不能不反抗,否则立刻会被斩成肉泥,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得到盖了大印的正式处死文书,而只拿出了金牌传达王后的口头命令,他还有回旋余地。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其中的诀窍了,王后让人私下招他,然后再处死,显然是不想和王子直接对上,事后可以不留痕迹地栽赃他一个罪名,比如说手持凶器私闯禁地什么的,来给王子做个交代。
毕竟路卡只是王子的侍从,按惯例在进入王后起居室时都要卸下武器,侍卫们只要诬陷他带着武器直闯,喝令不止,不得不按律把他杀了,王子即使再是气愤,再明白路卡被冤枉了,也找不到这些侍卫以外的现场证人,而王后则可以义正词严地责怪王子御下无方,如果再狠毒点,直指路卡是王子的侍从却行为不轨,那么就连王子都危险了,王子若想自保,就只能撇清和路卡的关系,把所谓的路卡谋逆案引到别处去,而难以追查王后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这种事情在宫里路卡听过一些,身居高位的人要对付低下的人总有办法,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当局者是无辜的,也只能看着那人受害而不能得到昭雪,即使明知真相是怎么回事,按照礼仪和规矩总是下头人的错。
不过,没有给出正式文书,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处死路卡,但也让路卡看到了一线生机,现在路卡并不只是一个平民身份的低级侍从,而是有正式贵族身份的高级侍从,即使王后也不能随意处死他。王后之所以只给金牌,大概也考虑到了这点吧,如果事情中途出什么岔子,就可以推到这些侍从身上,说他们擅自做主妄杀路卡。如果能让路卡自杀,那就更有利了。
当然路卡不可能在一瞬间里想得这么全面,他绝望到几乎黑暗下来的头脑里忽然抓住了这一线光明,这些人只有金牌,没有正式文书!只要他能逃出这些人的包围和追击,就总有一丝抗辩的希望,而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会被立即杀死,事后连个说法都不会给他。就算王子想要为他昭雪,那恐怕也是很多年后王子登基以后的事去了。
所以,路卡不能泄了这口气,他死也要逃出去。
尽管他想到这点只有一瞬间,但背后已有五把长剑加匕首追了过来,路卡什么都不再想,用尽全力去逃,他知道这些都是赫梯武士的精英,如果回身缠斗,立刻就会陷入围困,那样的话他势单力薄很快就会被杀死,所以,只有逃,尽快逃出去!
这个时刻他必须感谢那训练他成为细作的百夫长那不近人理的残酷,把他丢在野兽堆里逼他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时的残忍,正因为如此,他在能在呼啸而来的剑雨中闪得飞快,准确地避过那些必死的部位,但是危险终究在追赶他,有的剑砍向他的耳朵,有的剑被飞掷向他的肩膀,有的刀朝他的大腿砍去,甚至还有人抡出了赫梯普通士兵所常用的战斧。路卡听得风声,急忙把头一偏,战斧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他的耳上立即传来一阵激痛。路卡顾不得看,趁这一瞬抢了出去。后面传来那几人的咆哮,路卡的耳朵血流如注,但他反而跑得更快,把命都博出去的跑。
路卡身上已有了伤,他在跑,对手也在跑,虽然他已伤了其中一人,但剩下的人因此更加凶残,这些身经百战的武士一旦见了血,那种潜在心底的残忍全被激发出来,他们不能容许这个人偷袭他们而从他们手中逃出去,绝不能!
终于,追击路卡的人渐渐分出远近层次,有的侍从落在了后面,有的侍从则飞出刀剑迫使路卡不得不转向,有的侍从仗着体力蛮勇穷追不舍,在一处门廊下,当路卡迈步时,一把匕首终于凌空射到了他的右腿上,路卡不得不停下来,就是这么一会,后面的两个侍从大步追了上来,路卡感到脖子后一阵冷风,伴随着一声狂怒的吼叫,他急忙低头,那长剑从他头上滑了过去,而另一个侍从而横着向他砍来,“铿”然一声,匕首挡住了长剑,这把匕首是那日结婚时王子亲手交给他,为他插在腰带里的,在和修莉亚的战斗中失落过,但后来王子又交回给了他,其锋锐程度绝不亚于王子自己头发里藏着的那把。这一剑不但被挡住了,而且还出现了微微破口。那人冷笑一声,说:“好!”又一剑劈了过来。而适才那砍空的侍卫也赶了过来,路卡的腿伤了,鲜血汩汩地流到地板上,行动再不灵便。那两人将他紧紧地逼向柱子,三个人立刻斗在了一起。
不远处有侍女“啊”的叫了一声,显然是被撞见的这一幕吓呆了,正陆续赶来的其他侍卫们喝道:“闭嘴!”那侍女立刻噤声。路卡大声喊:“求求你,去叫王子!”也不知那侍女听到了没有,两把剑已同时逼了过来,路卡只能选择挨了其中一剑,左边肩膀被砍到,痛得一时天昏地暗,右手的匕首却挡住了刺向胸膛的那把剑,那人冷冷一笑,看他的眼光带着噬血的疯狂,用力将剑进逼,路卡的左肩满是鲜血,骨头都被砍开了,但他的左手还是用力抓住了剑身,飞起完好的脚用力踢向这人的裆部,那人被正正踢中,路卡趁机撤回匕首,正正迎上那染上了他的鲜血作第二次劈刺的长剑。
他认得那把剑上的缺口,那人挥舞着长剑一次次劈下来,又一次次被他挡住,而那个被踢到男人要紧部位的侍从一时半刻还直不起身来,两个人都用了最强的力道,其他的侍从追了上来,笑道:“这小子还真辣手。”站着围住了他们,那人喝道:“我来杀他,让他死也死个明白!“
但他错了!在最后一个词吐出去的那刻,他的剑忽然从破口的地方折成了两段,而路卡再不容情,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胸膛,那人惊愕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路卡已从他胸中绞拔出匕首,猛地将他的身体用力推向离得最近的那名侍卫。就是这么一忽儿功夫,路卡忍住了腿上的伤,又从包围圈里冲了出去。
现在他再也不能手软了,即使不想杀人,但他不能等着被杀,所以,只能把这些人杀死!他顾不得去想杀了王家使者的后果,只能拼命往前跑。
逃跑,追杀,赶上,搏斗……有人倒下。然后,再逃跑,再追杀,再赶上,再搏斗……又有人倒下。时间并不长,但路卡已感到双腿疲软,受伤的地方生命力在往外涌,眼前越来越黑,两眼越来越花,拼命提起精神的支撑力也似乎渐渐消失,他的腿已经跑不快了,喘息比被被宰杀的公牛还要剧烈,血和着汗腻在身体上,他想要看清来剑的方向,却只有一团团黑影,心脏的博动声仿佛一声声重锤,仿佛徒劳无益地想挽留生命。
王后派出来收拾他的六名武士,为首的那名最先被路卡砍伤了脚跑得最慢,当他追上来时,发现其他四个人都倒在了沿途的地上,而最后一个侍卫正和路卡缠斗,他立即投出了匕首。
现在路卡再也无法搏斗了,全身鲜血地靠着墙壁倒下,离肩头很近的胸口处又中了那匕首的伤,但他还在挣扎,双手极力想从地上撑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再站起来逃走,那眼中的神色宛如笼子中的困兽,只剩了狂乱又迷朦的光芒,他头发上都是血,汗水夹着血液从脸上瀑布般地流下来。那正和他缠斗的侍卫吃了一惊,终于明白这个人是没能力反抗了!
路卡还想握住匕首,但匕首从满是血迹汗水重伤后颤抖的手中渐渐滑了下去,那侍卫用力一踢,匕首噔地掉在地上。
最先的那侍卫走上来拣起匕首,一看,登时啧了一声:“好刀,王子还真是宠你呢,路卡。”他桀桀笑了一声:“难怪能杀我们这么多人。”
另一个侍卫说:“快点杀了他吧,等事情拖久了就不好办了。”路卡耳朵里都是轰响,无论什么声音都象隔了一重山,他明白了死到临头,还想撑住身体站起来,但头却无力地往下垂。
那人举起匕首来,说:“路卡,你杀了这么多人,也够本了!去死吧!“
路卡其实已看不到他了,路卡的眼里是一团团的黑暗,只能看见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在飘,在动,在摇晃,几乎断掉的神智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王子!
再也见不到王子了么?再也不能陪在他身边了么?再也没办法爱他跟随他保护他了么?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眼中散发着无边的锐利。即是被路卡杀掉了同僚的愤怒,也是对路卡的武勇的钦佩,更是即将杀死这样一个勇士的快意!他看着路卡脖子弯曲的弧度,舔了舔嘴唇,这样最好,这样砍下去,正好是行刑的最佳角度。那湿透了的鬈发从头上垂落下去,有一部分杂乱无章地粘在肩窝上,而另一部分则半掩着脖子,但那人比了比,举起匕首,砍了下来。
伊兹密弯弓搭箭,屏住了全部气息,就连祈祷都忘记了。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全世界只剩下要杀掉的那个目标而已。
铁制的镞头带着鹰羽飞出去,沿着空间的弯曲,以死亡的尖啸,笔直地插入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不敢置信地摇晃了一下,慢慢低下头,血迹渐渐地从他胸口扩散,甲胄破碎处也浸出了血,他抬起头望向来箭的方向,还没看清楚是谁,忽然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唯一活着的那个侍卫满脸惶恐地看着王子来临。这是伊兹密一生中冲锋得最快的时刻,他飞跃而来,犹如在悬崖上飞奔的猛虎,以让人几乎心脏破裂的恐怖冲到这人眼前,侍卫情不自禁地跪下了,王子长剑一挥,回手护住路卡,剑尖却刺到了他脖子上:“谁指使的?”
侍卫哆哆嗦嗦地说:“是王后!”
伊兹密盛怒的茶色眼睛变得那般凶狠,侍卫不敢违抗,立即朝那被射死的人一指:“他身上有王后给的金牌。”
王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拿来我看看!”
侍卫跪着爬了过去,从死人身上摸出了金牌,双手交过头顶,献给王子。
王子接到手上,犀利的眼睛扫了一遍,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路卡,沉吟不语,那侍卫立刻喊道:“殿下,不是我们擅作主张,真的是王后的命令啊,是她下令杀了路卡!这金牌可以为证!”
伊兹密忽然冷笑了,单手一用力,竟然将那样坚硬的金牌揉得变了形,他冷笑着将那变了形再难辨认的金牌放回了怀中,那侍卫怔怔抬头看着他的举动。
伊兹密冷声说:“什么金牌?我没瞧见!”长剑猛地朝侍卫头顶劈了下去。血雨如花,喷溅了他一脸,他擦也不擦,回身抱起路卡,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 100 章
路卡失血过多,深度昏迷,御医都紧张万分,伊兹密紧紧握着他的手,不住地唤:“路卡,路卡,你支撑住。”
路卡听不到他的话,但原本还有些紧张着颤抖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了,渐渐漂进无意识的黑暗。
王子在给他包扎敷药,王子的眼泪滴在他身上,王子握着他的手却又怕把他握坏了,王子在他的身边颤抖,哭泣,但路卡不知道,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完全漂去了一个宁静得再没有思绪只有沉沉黑暗的世界。
每隔一会,伊兹密就忍不住伸手去试他的呼吸,想贴上去听他的心跳,却又害怕自己太过发抖万一碰着了他,会让他再受一次痛苦。这个人伊兹密失去过一次,看着这人死过一次,不能再让他死了第二回了!
饶他是权倾天下的赫梯王子,现在也和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哽咽着,发怒着,恳求着,一再地对那个昏迷的人说说:“活下来,我的路卡,求你活下来。”
那么多的珍贵药物都用上了,找来的名医挤满了王子的卧室,侍女进进出出,敷的药膏、喂的药水换了一轮又一轮,但路卡仍是昏迷,脸上毫无血色,那刚刚长起了男子汉的茸毛的颊边一片惨白,仅仅一天之前,伊兹密还在爱恋地抚摩他的双颊,觉得如芳草地那般可爱,可现在却害怕这冰凉而雪白的温度。
“活下来,路卡……”王子现在只会说这样的话。在情绪最失控的时刻,他甚至把赶来探望的尼罗河女儿也拉来了。“你不是能起死回生么?你不是神的女儿么?求你救救路卡,只要你救他,这辈子我都待你好!”他恳求说。但凯罗尔看着路卡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和包上去的绷带,发愣了。
她只是个考古学院的学生,不是念医科大学的啊!
伊兹密发了急,眼睛真的红了,凯罗尔好久没有看见他在自己面前这种表情,吓了一跳,但伊兹密只是充满希望地把她拉到路卡床头,满眼期盼地看着她。
“你会治疗吧?你会吧?”他一再地问。
凯罗尔小小声地说:“我不是医生啊。”
但他并不相信。“求你的母亲吧,你母亲是尼罗河女神,求她,帮我求她,求你告诉她,只要她救了路卡,我愿意为她建造城市,永远奉她为赫梯的守护神。”
凯罗尔低低声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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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兹密浑身冷颤,又是冷颤,还是冷颤,他那失望的脸上有不肯相信的神情,忽然,他那可怕的神情又回来了,就象那一天他认为她杀死了米达文那样,也是那样愤怒刻骨的眼神。他吼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明明治好了密诺亚王!你是不是以为路卡是个侍卫不值得救?”
凯罗尔惊异地抬起头。神啊,他怎么能这样误会她?可是他的眼睛象一个黑洞洞的深渊,那里面吐出的无穷怒火让她情不自禁几乎要跌倒了。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必须救他!”伊兹密抓着她吼,那声音是无穷的绝望然而有是惊人的亢奋,凯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