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光焰让他脸上灼痛,他也无心回避她扭动着的腰如春天的藤蔓般缠绕上了他的身体,他只问:“你愿意救路卡和尼罗河女儿吗?”
女神笑着,看着他笑着,她含笑眨眨眼,她那头高高束起的鬈发此刻却松散地披在肩膀,穿了一件海绿色的细亚麻布衫子,耳朵上垂着水晶珠坠子,那全身流动的光色看起来象最柔媚的春天,而她则是春天的红河边最美的姑娘,她的眼眸纯净得象伊甸园中那棵最神秘的生命树,吐息却象带来希望的雨,她如甘霖般吹过他的心,于是他的手稳定了。“你能救他们吗?”他再次问。
她悠然地反握住了他:“我能办到。伊兹密,哦,但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所想要的我都给你,包括路卡,包括凯罗尔,包括埃及,包括你生命中的所有梦想,我都给你。”
伊兹密的心狂猛地鼓动,他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他想了又想,所有的梦想么?他能成为全世界的君主而拥有所有的一切么?他能征服他脚下所看到的大地的尽头么?可是他却说了:“求你救救路卡,我求你马上去。”
女神静静地看着他,低声说:“叫我伊南娜。”
他惊诧地张大了嘴。她轻轻地、微笑地看着他:“这是我的名字,伊南娜,如果你愿意叫我的名字,娶我做你唯一的妻子,我就去。”伊兹密呆了。他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可是她的手盘旋着绕了上来,他的唇被封在了她的唇间。“伊兹密,我爱你,你不知道我爱了你多久。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要求,那么,我就去救路卡,”她的嘴唇勾起了一个无比柔媚而甜蜜的笑。“还有,正在为你生孩子的凯罗尔,只要你答应从此以后娶我一人,只和我生活在一起,我都会去救。”
她等了多久了,从那个八岁的孩子在红河边悲伤的流着泪发誓要改变的那天起,从那个孩子来到她的神殿听了她的预言对她祈祷的那天起,从那个孩子忘记了自己在遥远的南方的天空下寻找着什么的那天起,从那个孩子被预言一步步引诱把凯罗尔误认为他要找的那个人那天起,她就等着今天了,她苦苦地等着,终于等到了那个孩子成为少年,那个孩子成为英明睿智勇力超群的年青王子,终于等到他和埃及法老生死相搏杀掉那个唯一能和他匹敌的人的这一天,她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伊兹密觉得整个天宇都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不能相信这个女神要他作出的是这样一个选择。娶她?只娶她?放弃路卡?为什么她要这样?
在他的眼里,她笑得越来越明耀,也越来越充满胜利的自豪。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路卡,你很好地完成了你的使命,帮助我,让伊兹密成功地支撑到了此刻,他的心志依然坚强,他的情感依然完整,他的心依然柔软而充满了爱,他也杀掉了曼菲士,所以,这一次,历史会改写,而他会对我低头了。是不是?路卡?你的灵魂已经献给了我,所以,在我得到伊兹密以后,你也会得到很好的归宿,就用你的生命来换你的爱吧,呵呵。至于尼罗河女儿么,那个女人,呵呵呵,嘿嘿,已经利用够了的工具再没有存在的价值……”
伊兹密并不知道女神在盘算着什么,他只是紧张万分地思考着女神真正的用意,他必须做出选择,做出承诺,可这承诺……即使是伊兹密也感到万分恐惧而害怕!
第 123 章
这位女神要的东西太清楚了!身为三千年代前的人类,伊兹密很明白拒绝如此强大女神的后果。他尝试过杀她,但失败了,也曾试图杀死她的神狮,还是失败了,对于战胜她他不抱希望。虽然他对永生神明的她何以看上生命短暂的凡人,何以爱上自己不得其解,但他并不打算花费力气去追问“你为什么要我”,而是立即按照他向来忽略掉枝桠细节节省无谓力气的思考方式,分析起答应和不答应两种选择的后果了。
事情明摆着不过:答应她,他就能如愿以偿地救下路卡,救下凯罗尔,征服埃及,获得子嗣。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娶她,只娶她一人,只和她生活在一起
这个选项是排他的,虽然他从未爱过她,但是,比起路卡即将死去的现实来说,无论如何,就算不能再让路卡成为他的王妃,也不能再爱路卡,总比让路卡死掉的好,更何况还有一个身负重伤正在生孩子的凯罗尔,任何这时代的人都知道生孩子关乎生死交关,而且她正重伤着。伊兹密毫不怀疑一旦他拒绝的话,这个将他的人生玩弄于手掌之上的女神会何等残酷地让他们死去。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脸蛋圆圆、天真憧憬的小孩子时,她就给他发了一通古古怪怪的爱情预言,告诉他,他将会遇见一个聪慧无双的女孩儿,开始一段苦恋。可那时他只是一个从未注意过女孩、未曾捡起少女发间落下的花、未曾和女子对舞、未曾吟唱过情歌的孩童呀!她却已给他注定了那段几乎让他丧命的苦恋,从那么早以前就处心积虑把他逼到这一步!伊兹密觉得脊椎骨上仿佛挨了一鞭子,从心里冒出冷飙来了。不过他明智地把这疑问咽在心里,尽管深知答应了他以后就和自由与爱情绝缘了,但一想到路卡将死,而凯罗尔将生下孩子,伊兹密就知道他只能有一个答案。
甚至,对于如此阴险地摆布了他的命运的女神,他连抗议都不能,因为路卡要死了。他看过路卡那伤,他知道那是人间所无法医治的,再高明的医生也只能让路卡苟延残喘几个小时,人还是会痛苦地辗转着死去,伊兹密见过太多这样的伤势了。而对于重伤下凯罗尔的生产,伊兹密也不抱太大的希望。选择答应还是拒绝,就是选择他们的生或者死。尽管他心慌意乱,尽管他全身发寒,尽管他一想到未来就觉得无尽的黑暗深渊从冥府里卷了上来,但他还是张了口,握紧了拳张口:“我……”
女神捏紧了他的手,即使活过无限时空,看过无数轻渺如树叶的时代轮替,即使她膝下有过无数裙下之臣,这一刻仍然是不同的。长久的谋划即将成真,而这人将被纳入她的怀中,她将带着他升上天空,如采摘她的花园里最美的玫瑰花,到了那时,他就彻底为她所屈服,而她想要如何占据他,都可以随心所欲了。这一刻,她忽然不能再分清这些年来她对他到底是对遥远时空里某个惊然一瞥的恋恋回味,还是对曾经受损的往事的报复,还是假戏真做弄假成真的爱情。
她游戏众生的时间太久了。
也许她久已忘记站在站在潮湿花朵的树桠下,双膝没在闪烁的绿水中,看着那个长发的青年将湿漉漉的头发披到脑后的感受了。那人波浪般的明灿发色顺肩而下,那双分开在水面的强健长腿间涟漪静静地波动,无数滚落的水珠从那人微微闭阖的侧脸掉落,顺着那精致的下巴、隆起的喉结和强壮的胸膛往下滑……那时她的腰是软的,膝也是软的,她的眼睛乃至心脏却是着火的,他宛如整个宇宙在她的面前升起,而她却是见证那一刻唯一的证人。
许多年过去了,现在她的双膝同样地为眼前这人软了。她甚至不知在她眼里和手儿中的是何等急切的盼望。她的腿软,脚软,膝软,腰软,宛如一个盛满爱欲的酒杯般将要倾向他。啊伊兹密,她又一次闻到了这人身上清净而甘芳的气息,虽然这是在战场上,虽然这人身上沾满了血迹尘土,虽然这人的脸上有火灼的伤痕,可是有什么关系,他那茶色的眼睛如枝头的嫩叶般,在这个独一无二的时刻闪着她心所爱的亮光。
“答应我,”她的喉头哽咽了,原来数千年过去,她还是会陷落在同样的灵魂手中啊,曾经有过的将这人得到手然后尽情蹂躏的念头忽然无烟无影了。“伊兹密,我会让你永生——”
这个答复引起了她也想不到的巨大反应,顿时颠覆了伊兹密的整个世界。原本他拼着一个决心决定要答应她,可此刻他反而踌躇了。
他若是永生了,那路卡呢?他的王国呢?他的人民呢?旋转的光明从他的头脑里散布开来,同时夹杂着无数昏乱的混沌。永生?伊兹密记得那些被称为好运的传说中得到永生的人的故事,可是这一刻,他却踌躇着有几分不敢答了。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未被记载在史书中的第一次,有一个人在即将得到永生时,却发现了另一种可能——孤独的、可怕的、永远的生命!
路卡要死了,伊兹密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但他忘记了他正握着女神,他的唇用力地迎接着牙齿的咬啮,却并不知道他在咬的是一位女神,他仅仅知道的是,路卡要死了,只要他答应了她,路卡就能活下去。可是,如果他永远活下去,却没有路卡,那他将永远活着,和这个女神一起……
那一刻伊兹密在他的欲望、灵魂、权力与永生的欲望中打了无数个滚,还有他所爱着的那人的生命,那人的生与死,直到女神渴念的声音响起:“你决定了么?”
伊兹密颓然醒悟过来,是呵,答应才是唯一明智的。路卡能活下来总比死去好,凯罗尔能把孩子生下来总比难产而死的好,赫梯能征服世界总比局限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好,得到女神总比得罪女神的好,伊兹密很想冲她大叫“你为什么这么整我”,却只能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答……”
“啪”的一声,伊兹密的脸上又起了一阵火灼,他的眼睛淹没在猛然燃烧而来的烈火中。女神愤怒地朝着天空大吼:“舍马什——”但伊兹密终究没能把那句话吐完,他的眼睛在巨大的痛苦中几乎也燃烧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意识到他是在天上,他头顶的天空布满奇异的火光,一只庞大无比的翅膀横过了大半个天空,那黄金般的羽翼带着金属似的坚实,而抓住他的爪子也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更坚硬。
他朝上看,星辰在他头顶交错,银河的旋臂卷起尘埃,一颗颗或明亮或包在尘埃中的星星象小石子般奔出抛物线,然后随着距离的靠近,他渐渐看出那凝结着不动的光的浑圆的凸面。怎么?这些星子竟然是浑圆的?伊兹密之所以没有叫也没有用别的方法来表示惊讶,完全是因为他震惊到呆掉了,分不出他看见的是什么星什么神了。
所有神话里应该是诸神宫殿的地方竟然只是一个个石子样的球状物而已,没有宏伟的黄金宫殿,没有宝石,没有无数的小神仙来往,只是一个又一个旋转的星球,在一道道宛如腰带般的狭长光芒中容身。他不知道那是星系或者说是另一个更大星团的尘埃或者旋臂,但是,眼前的美景是无与伦比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都说不出话来。
头上有愤怒的巨大的吼叫。“不准你答应她!要是你敢答应她,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再毁了你们赫梯!”伊兹密总算清醒过来了,他正被抓在巨鹰的爪子里呢,而这头发怒的神鹰,无疑就是太阳神舍马什的化身。伊兹密终于想起了苏美尔神话里这两个神明似乎是兄妹,他琢磨着,但头上那爪子已经威胁地在他头皮上磨了磨,伊兹密听到那噌噌的声音就不由头顶发麻。他赶快说:“我没想娶她!”那声音又吼:“你敢骗我,你刚才就是想答应她!”伊兹密料不到这位神和他的妹子一样的蛮横不讲理,虽然在这种心胆欲碎的状态下他很想吐一吐,可是那磨在他头盖骨上的爪子实在太具有威胁性了。
“我不想娶她,我只要路卡!”他大声说。那声音又吼道:“你休想骗我!你杀掉曼菲士,那是你们俩的事,我不能杀你,但是你休想娶我妹妹,休想永生成神!我就是把全人类灭了也不会让你如愿!”
伊兹密又气又好笑,这个莫名其妙的神哪只眼睛看见他想娶女神啦?从未发生的事,叫他如何辩白?他灵机一动,大声说:“你让路卡活过来,让我的孩子顺利出生,我就当面拒绝她!”
又是“啪”的一声,这一回伊兹密几乎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飞落直下几百万里那是什么感觉,伊兹密的全身没有爆炸,端赖他头顶那位磨刀子的神还算护了他,但是作为一个凡人,当伊兹密落到地上时,他已经全身无力了。
那只鹰在他面前褪去了翅膀,褪去了硬爪,褪去了长啄,褪去了火焰,那形体象水一般的流动变幻,象草木一般变形,但伊兹密已经患上了过度震惊后遗症,只是麻木地看着。当那只鹰终于转变为一个英俊青年,俯下头来对他说“好”的时候,伊兹密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他吐出来的胆汁喷到整个宇宙间最俊美最高贵的太阳神脸上,甚至对他这样做的后果都没有想过哪怕一秒钟。
第 124 章
在埃及被称为阿蒙拉、在苏美尔被称为舍马什、在古希腊被夸得天花乱坠的那位大神脸上凝固了一秒的惊愕,那一瞬间他看着脚下半撑半躺的那个人,露出了极度凶险的神情,如果他妹妹伊修妲尔没及时赶上来大喊:“你不准碰他!”伊兹密可能就被烈火烧成灰烬了,然而,那本该烧死他的烈火却因她的呐喊而改了道,绕着神明的面孔和身躯旋转了一个大周天,让伊兹密几乎因空气被烧光而差点死掉,但舍马什身上的污秽立时消失了,没等他妹子赶到,这位神明已一把将伊兹密提了起来,将身一闪。
于是,那天军医们惊骇欲绝地见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阳光从临时扎起的帐篷外猛地射透了牛皮顶篷,如水银泄地般无处不在,整个帐篷变得跟埃及人制造的玻璃一样晶莹剔透,光华闪得人两眼昏花,几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看到一个无比英俊让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的青年男子提着他们的王子飞了进来,顺手把王子往地下一扔,还好王子站住了,但那个青年旋风般朝着路卡转过眼去,长长的手指象某种植物一样恐怖地蔓生出去,一下子,伸过了整个大帐,按在了路卡身上:“起来,路卡!”那人在吼。
路卡的确起来了,上一刻还昏眩欲死满嘴血沫的他晕头晕脑地站了起来,生命力象簌簌的水滴一样从那蔓伸着的手指上无穷无尽地流下融入他的肌体中,光在他的身体上变化移动,他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