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要跟她谈谈了。”她叹了口气,“我不能让事情太出格。她要是结了婚,肯定会困难重重的。”
“她不需要结婚,”依伦轻言道,“她是你最小的女儿。你可以送她去涩苦拉院长那里,至少做几年修女。很快,你的房间里需要一个新的……”
“一个新的你?你打算去死?”
“不。不过此后几年,我会……难以胜任更艰难的任务了。”
“可是安妮,要她去做杀手?”
“她已经有许多才能了,甚至能躲过我。即便她不立誓出家修行,这些技能还是很有用的。惩戒对她有好处,而且涩苦拉院长能把她跟年轻男人分隔得远远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玛蕊莉点点头道:“我会考虑此事的。真的不得不那么严苛?”
依伦点头道:“安妮一直是你最宠爱的孩子。”
“能看得出来?”
“一点点。但我知道。法丝缇娅也知道。只是安妮自己不知道。”
“好。她不可以知道。”她顿了顿,“如果把她送走她会恨我的。”
“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永远。”
玛蕊莉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我讨厌这些事。让我再考虑一下,依伦。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现在呢?再喝点酒?”
“不了。你是对的,我们去阳光浴室吧,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再次微笑道,“邀上艾丽思。贝利。我想看她扭捏的姿态。”
第七章 世凯石冈(1)
斯蒂芬。戴瑞格边骑马边在脑中构思着一篇论文,题名为《关于普通守林兽的乖僻行径与粗陋举止的考察报告》。
这个浑身是刺的生物脾气暴躁、情绪恶劣、名声狼藉,它绝不容许仁慈慷慨、温文尔雅的人们靠近。礼貌让其恼火,亲切使其愤激,公道也只能博得它的雷霆之怒,就像一只窃蜜的黑熊,发现一只蜜蜂飞进了它的—
“让你的马停一会儿。”御林看守粗暴地命令道。
它主要依靠呼噜、咆哮与大放响屁等手段来与外界沟通。在这些方式中,后者是最能让人理解的,尽管没有人会为言语而困惑—
“我叫你停下来。”埃斯帕已经止住了自己坐骑的脚步,俘虏们也已经停住。
“为何?”
随后斯蒂芬明白了原委。因为御林看守好像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正专心地想听到什么。
“那是?”
“如果你保持安静,或许我会弄清的。”
斯蒂芬竖起自己的耳朵,但除了林间沙沙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听不见啊。”
“我也是。”鲍尔咕哝道,他是绑架斯蒂芬的凶手之一。
“你给我闭嘴!”埃斯帕。怀特对鲍尔说道,然后驱了马一阵小跑。“跟上来,我要在日落前到达世凯石冈。”
“世凯石冈?那是什么?”斯蒂芬问。
“是个我想在日落前到达的地方。”御林看守回答道。
“是个你可以操野熊的地方?”鲍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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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鲍尔得到了一副手铐,过了片刻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斯蒂芬喜欢马儿,十分喜欢。他孩提时代养过一匹“发现者”。最辉煌的记忆是跟朋友一起假扮维吉尼亚的骑士,把横穿他父亲的田地,当做横扫司皋斯罗羿的防御阵地。
他喜欢奔跑的马儿,喜欢那种疾驰;也喜欢它们安详恬静地漫步。
但他讨厌屁颠屁颠地小跑,那太痛苦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走一会儿又小跑一会儿。每当小跑之时,斯蒂芬都会因颠簸而灵感大发,他的论文已经添了好几页了。
他终于也听到了某种声响,就跟御林看守所告知的一样,但此刻他宁愿什么也听不到。森林开始变暗,他甚至想象过每道阴影后面可能隐藏的凶险。那些阴影在无言地倾诉,而后被距离拉扯,逐渐变作虚无;远处低沉的嗥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在挑战听觉能力的极限,折磨一段时间后,又毫无征兆地全部消失。他尽量对其不理不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论文第四章的创作上,小标题为“守林混蛋十分恼人的个人习惯”,但那些怪异的嚎叫或是狂吠,已经渗进他的脑子,根深蒂固。
“御林看守—那是什么?”他问。
“猎犬。”这是埃斯帕。怀特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扼要,惹人生气。不过稍后他又加了一句:“跟你说过你会听见的。”
斯蒂芬以前听过猎犬的叫声,但印象里没有那样的。“谁的猎犬?这是国王的森林!没有人住在这里!莫非它们是野生的?”
“并非野生,也并非像你所推断的那样。”
“那声音听起来刻毒,而且怪诞,”斯蒂芬折身上鞍,眉头紧皱,“你是什么意思,‘并非像我所推断的那样’?难道不是野生或者家养的问题?”
御林看守耸了耸肩。这时,一个特别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加入了狂吠阵营,比刚才近了许多。斯蒂芬的胃缩紧了。“它们会在夜里停下来吗?我们是否应该上树,或者—”
“尿臭的圣者啊!”那个红头发的山贼艾肯气喘吁吁地说,“那是狰狞怪与它的猎犬。”
“安静,”埃斯帕说,“你会吓坏这孩子。”
“你指的什么?艾肯?”斯蒂芬问。
这山贼的脸变得煞白,甚至上面的雀斑都不见了。“肯定是独眼狰狞!它猎取森林里迷路的孤魂野鬼。噢,圣者啊,别让它靠近我!我从来与人无争!”
第七章 世凯石冈(2)
斯蒂芬不太清楚狰狞是谁,但他祖父曾经讲过一些有关幽灵与魔鬼的故事,其中一则里有一个兽人,名叫“被诅咒的神角”。斯蒂芬从没有查阅核对过“神角”的合理性,不知道它是否为教会所承认,也不知道它是否只存在于传说里,此刻显然已经后悔莫及。
“他在说什么?他说得对吗?”斯蒂芬问御林看守。
埃斯帕耸耸肩,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他回答道:“可能吧。”
“尿臭的圣者!”艾肯号啕大哭道,“放我自由!”
“你的嘴巴也想被封?”御林看守不耐烦地说。
“你从不相信有那样的生物,”斯蒂芬摆手非难埃斯帕道,“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厉害啊你,没错,我是不信。骑快点儿。”
语毕,这位御林看守的表情已经几近惊惧了,至少在斯蒂芬看来是这样。他没有遇到过比埃斯帕。怀特更加单调乏味的人,如果连他都会恐惧的话……不经意间,似乎有一阵刺骨的冰凉飕地钻入斯蒂芬的骨髓。
埃斯帕沉默了片刻,随后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听到过那些狗吠,但从来没见过。有次它们笔直地逼近我,我就把箭搭上了弓弦,静静地等。就在那时听到了它们的叫声—就在我的头顶,在夜空里。我发誓,那是它们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
“听—它们在朝我们走来。马上就会看到了。别轻举妄动。”
“真是段完美无缺的胡扯,”斯蒂芬声音嘶哑,“我不—”
“可怜可怜我,让我下来!”艾肯哀求道,“如果是狰狞怪,我们都得横尸野地,即便不死,被抓了也没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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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它,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把它轻轻松松搞定。”埃斯帕抚弄着匕首的骨柄咕哝道,“毕竟该死的灵魂才最能博得它的欢心,而且最好是那些没有皮肉骨头等负担的。所以闭上你的臭嘴堵住你的霉运,否则我把你大卸八块拿去送它!”
艾肯顿时止住了呜咽。他们开始等待,猎犬越来越近。
斯蒂芬握着缰绳的手指在颤抖。他渴望它们能停住脚步,但那只是奢求。恐惧跟着冷风一同飘散,林间的天空也快黑了。树林里已经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有什么巨大而漆黑的东西在路上轰然炸开,斯蒂芬尖叫了一声。坐骑向路旁跳开,而他自己就像是在做一个噩梦,里面出现了绿莹莹的眼睛和扭曲的尖角。他又尖叫了一声,猛地拽了一下手中的缰绳,他的马逆时针打起转来,如同一只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
接着,那些被称作“獒”的大猛犬闯进了道路,嘴里尖尖的犬齿折射着寒光。斯蒂芬的耳朵被它们近在咫尺的嚎叫声折磨得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包围马匹和人,就跟追到了猎物一般,而且圈子越缩越紧。
“圣者啊,保佑我们吧!”斯蒂芬大声叫喊,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跌到积满落叶的地面。
他抬起头时,看到林间有一人一马正大步流星地奔来。说他是人,是因为有人的体形,容貌却是百分百的兽面,圆球般亮闪闪的眼睛,还有乱蓬蓬的暗淡毛发。
“我的圣者啊!”斯蒂芬记起“被诅咒的神角”,再次喊叫道。
“是狰狞怪!”艾肯尖叫道。
“你好,埃斯帕。”这位兽面人用纯正的人类语言说道,“我希望你过得愉快。你几乎让我损失了一只牡鹿。”
“噢,你几乎让世界损失了一位祭司。瞧瞧那个男孩,他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真抱歉。你把我当成了谁呢,孩子?狰狞怪?”
“咳?”斯蒂芬有些气结。现在他知道该如何具体地解释他的心脏跳到嗓子眼这件事情了,他已经想好了一段天马行空的措辞。对方走得更近了,这时斯蒂芬意识到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胡须浓密蓬乱了些,头发粗糙且长了一些。
“呃,他是个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埃斯帕介绍道,“他的那张两千年前的地图说没有人居住在国王的森林里,所以你除了是狰狞怪之外还能是谁呢?”
第七章 世凯石冈(3)
大胡子坐在鞍上微微一倾身,算是鞠躬。
“西门。卢克华,很高兴为你服务。”他自我介绍说。
“是西门爵士。”埃斯帕强调道。
“很久以前是,”西门的语调里藏不住悲凉寂寞,“很久很久以前。”
世凯石冈在斯蒂芬的地图上同样也找不到任何影子,但它就如同夜里的每道阴影一般实实在在。
“是五百年前的高特国王修筑的。”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要塞时,西门爵士这样解释道,语调依然忧郁,“他们说高特是个疯子,建了据点要塞却不用来对付敌人,而去防备什么熬尸和另外一些死去的东西。现在那只不过是皇家的一间山林小屋。”
朦胧的月光中,斯蒂芬只能辨清大致的轮廓,不过仅从轮廓他便看出,那的确像是出自一个疯子之手。它并不大,却耸立着诡异的尖顶,还有一些莫名的角塔,毫无协调感地兀自突出。
“我开始怀疑,说不定高特根本就没疯。”卢克华补充道,声音小了些。
“你是什么意思?”埃斯帕。怀特问道。
“这两人需要怎么处置?”西门避开话题。
“需要一间牢房,”御林看守说,“等待国王的审判—呃,怎么说的来着,他下个月来?”
“我们是无辜的!”艾肯虚弱地宣称道。
西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得把他们喂到那个时候?”
“随你便好了。我都差点把他们丢了喂狼,不过我猜他们可能会乖乖地回答几个关于其他事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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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事件?”西门说,“不管怎样‘埃斯帕’你来了我很高兴。谢天谢地你收到了我的召唤。”
“你的什么?”
“布赖恩。我让布赖恩去找你回来。”
“布赖恩?我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我让他去考比村。”
“嚯,他肯定没找到我,但也没听说他留过任何话啊。”
他们走进一座狭窄的塔,穿过一个霉臭的小庭院。在此,西门把两名囚犯和马匹交给了一只叫哀煞的看门狗。他们继续往里走,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大厅,里面的布置一如通常的乡村风格。斯蒂芬注意到那些烛台,每隔四五个才有一个盛满了的。一个老仆,穿了白绿相间的制服,过来给他们请安。
“打猎的收获怎么样啊,阁下?”他问。
“途中折了回来,”西门爵士说,“因为碰到了一位老朋友。能不能叫安福茜找点东西来把这张老餐桌装饰一下?”
“我想她很快就能办好。怀特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再次光临。还有这位年轻的先生,欢迎光临我们的世凯石冈。”
“我也很高兴,维黑。”埃斯帕回答道。
“谢谢你。”斯蒂芬应付道。
“我这就去为你们取一些奶酪来。”
“谢了,维黑。”西门爵士说完,老仆就告退了。他转向斯蒂芬:“欢迎光临威廉国王的猎游落脚处,也是整个王国最最穷困潦倒、吃力不讨好的男爵的领地。”
“我们的东道主稍微有点不大会偏袒朝廷。”埃斯帕解释道。
“天空也稍微有点蓝啊。”服饰凌乱的骑士回答道。在有光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让人感觉害怕;他看起来憔悴、悲哀,而且苍老。“埃斯帕,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瑟夫莱离开了森林。”
“在考比村我见过圣母瑟丝一族。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事。”
“不只是那些敞篷车露营者。所有人,所有的瑟夫莱都离开了。”
“连哈喇族也是?”
“全部。”
“那敢情好。我二十年前就在想方设法要把那些哈喇族人赶出森林,现在他们竟然乖乖地自己走了?真难以置信。你能确定?”
“他们自己跟我说的。而且还警告我也离开。”
“警告你?”
西门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他问:“如果布赖恩并没找到你,那你为何要来呢?”
第七章 世凯石冈(4)
“有个男孩子闯到考比村来,声称他的所有家人在塔夫河畔被穿着宫廷服色的人所杀。我就为调查此事而来。在路上碰到了这个小祭司,还有绑架他的几个人。因为没法儿把他们拖来拽去的,所以便来投奔老朋友你了。”
“塔夫河畔!原来又有一案。”
“你是什么意思,‘又有一案’?”
“离我这里两里格远的南方,有一个伐木林场,也被杀得只剩一人。我们二十天前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另外,一些修补工在去维吉尼亚的路上,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