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百户的脸黑得不能黑了,他真明白愁肠百结是什么意思了,孟百户的话虽然不用理他,他是决不会向别人解释根本不是他让春花来这里的事。他在发愁春花如果跟他到了百户所,哪里有地方安置她?就像孟百户说的那样,难道让她住窝棚?每天吃什么?用什么?
还有当初自己骗了春花跑出来的事,该怎么交待?
春花时不时地送菜过来,笑吟吟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划过,好像就是在提醒自己这件事呢,所以面对着一个月没见过的美食,卢梦生也没多少食欲。
上座的温副千户看得分明,他第一次当有实权的官,伯父在信中谆谆教导自己,自己年轻,又是袭职,手下的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年纪又比自己大,有些不服气是自然的。伯父要自己平时不要拿架子,与他们像兄弟一样相处,这些人粗人感念于此,自然不好为难自己,而到了面临大事时,自己就要毅然担起责任,统领部下,杀伐决断,威望也就立了起来。
伯父他老人家说的都对,三个百户表面上尊敬自己,但实际上则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卢百户和孟百户,自己眼下也不与他们计较,该做的事,都要做得找不出错来,等将来有了战事,再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能耐,总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温副千户就按照伯父的教导,出手帮卢百户解决眼前的尴尬局面,他倒了一杯酒对着孟百户说:“来,我们兄弟俩喝一杯!”总算把孟百户的嘴给堵上了。
卢梦生耳边少了孟百户的劝告,感激地向温副千户笑了笑,给温副千户倒了酒,自己也倒满敬了他一杯,“多谢温副千户将我太太带到这里来!”
三个百户里,对温副千户最为驯服的是周百户,他原是周荣的远房叔叔,上次周荣因为孙如冰的事情被贬为普通军户,周百户就千方百计地钻营,将周家的百户袭了…………他也是周姓族人,找了胡指挥使的门路,办了袭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次他因为有门路,也跟着来屯田。
与卢百户和孟百户是自己真刀真枪靠军功起家的不同,周百户的底气却没那么足,因此他对温副千户倒还巴结。
擅长走门路钻营的周百户自然看懂了眼前的局面,便赶紧给大家倒了酒,敬了大家一杯,又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春花将新做好的菜送上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其实,温副千户这里专门有两个妇人服侍,她做好了菜让她们上菜也可以,可是她还是让她们看着灶火,自己端了菜过来。
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家伙!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春花放好了菜,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给温副千户布了菜,然后是孟百户,再就是周百户,最后她到卢百户身边,给他布了喜欢的菜,偷偷在下面掐了一下他的腿,脸上却什么也不露,笑着问大家:“菜还合口味?”
又笑语殷殷地与大家说了些场面话。
后来,他们终于在土坯房里单独见面了,卢梦生个子高,低矮的土坯房里他根本站不直,他躬着身子站在春花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还不赶紧坐下!”春花气哼哼地说。
“宝宝,”这房子一点也不隔音,周围又有不少的人,卢梦生的声音放得低低的,“东西我带回去,你就赶紧回定辽前卫吧。”
春花斜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再将我骗回去!”
眼下卢梦生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有地方施展,这里只有两间土坯房,一间是温副千户的,一间是孟百户的,晚上睡觉时,春花与鲁大姐睡一间,卢梦生只能与那两位挤在一起。
看卢梦生理屈辞穷,春花狠狠地威胁他,“等到了百户所,看我怎么收拾你!”转眼笑着喊鲁大姐,“大姐,我们一起去打水洗洗睡吧。”
卢梦生只有灰溜溜地出去了。
第二天,春花起了个大早,她将温副千户的小屋收拾了一遍。这间屋子里,华贵的东西与百户所里的土物杂放在一起,一看就是没有女人好好打理,又将昨晚她理出来要留给温副千户的几样东西放在土炕上,这些都是些温副千户这里所需的实用物品,等走时让卢百户与温副千户说一声说行了。
还有送给孟百户和周百户的东西,也都打点好了,只等卢百户送过去。她从卫城过来,给他们带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再与鲁大姐和姐夫作别,春花不用他们再送了,从这里回定辽前卫还要容易些,总要比到了卢百户屯田的地方要好得多。她带来的马车大都是买下来的,只有两辆是租来的,正好由车夫们带着鲁大姐和姐夫一同赶回去,而留下来的车子,就由卢百户手下取粮的人赶去卫所,他带的人手足够用。若是不够,可以从温副千户这里借些人,这些事情春花来时就有打算,昨晚也安排好了。
春花出了小屋,就见到卢梦生正在外面等着自己,说:“太太,百户所那边实在不适合你去……”
春花不接他的话,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一让他帮着做了,然后就上了车,跟着运粮的车队出发。车没有篷子的,上面装了不少的东西,春花就坐在勉强挤出来的地方,坐累了就下车走一会儿,走累了就回去坐着。
她与同行的军士们说着闲话,很快就与大家熟悉了,倒是卢梦生,虽然骑着马在一旁同她走了一路,却没多说什么。
由于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路,又有不少的牛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差不多用了一天,春花才到了正在建设的百户所。
远远的一道围栅将几十个窝棚圈在一起,看到是运粮的车队,守栅栏的人将木栅门打开,将车队放了进来,并奇怪去时都是牛车,回来时怎么多了好多辆马车?
春花一路上看着百户所里的一切,围栅里有一道深深宽宽的沟堑,车队经过时要放上专门的木板,一模一样的窝棚整齐地排列成一个方阵,方阵最东边有一个大大的棚子,下面放着几口大铁锅,是做饭的地方。西边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应该是操练用的。
百户所里的管理模式在路上春花就听军户们说了。
分给卢百户的有七十几家军户,每家有一名正军,有俸粮有军饷,这些人是屯田的主力。按照朝廷的规定,每个正军耕种50亩土地,但事实上,耕种的田亩数还是得看具体的情况,在内地有的军士只能分到十五亩地,而边远地区,每个军士则可以多耕种一些土地,最多的可以达到一百亩。
眼下,每个正军能分到多少土地,还要看能垦出多少荒地。
为了多开垦荒地,卢梦生在百户所里实行了鼓励屯田的政策,家里有余丁的,可以同正军一样参加垦荒,可分得正军一半的田亩,就是妇女,参加垦荒,也可以分得正军的三分之一田亩。而且所有参加垦荒的人每天可以在百户所里免费吃一顿午饭。其余所有事务的安排也都是围绕着屯田安排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卢百户让人先将粮食卸在棚子中间的那片空地上;自己亲自牵着春花坐的马车到了他与勇子住的窝棚前来安排春花。
车停了下来后,卢梦生将春花从车上扶了下来;喊来一个叫齐嫂的中年妇人;对她说:“你帮着太太收拾收拾。”
春花在一旁,也笑着叫了声“齐嫂”,看着齐嫂虽然还有些懵懂;但马上对着自己行了一礼;称自己“太太”。便对卢百户说:“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收拾。”
卢百户确实也顾不上管她了;垦荒的正军们这就回来了;领来的粮食马上要发下去;而且一路上又有几个人对他说了几件事都要他去处理。
春花笑着向他挥手;她明白卢梦生身上的责任有多大;俸粮朝廷只供应到秋天,如果种不出粮食来;这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都要挨饿。而眼下;百户所里的事情又都要他来操劳。
就象在路上;明明同行了一天,可他们却没多长时间在一起说话,一是不方便,二是卢梦生的事情太多。
春花心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给他添了不少的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开始了做事。
春花先仔细看看眼前的窝棚,这个简陋的窝棚是用两个长方形的木栅相对着搭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两侧的三角形封口一面用木栅封死,也铺着干草,另一面做为门,挂着个草编的帘子。窝棚四周挖了浅浅的水沟,防止雨水流进来。
窝棚里的空间不大,比温副千户住的土坯房还要低矮狭小得多,春花的身高也不能站直身子,进了里面只能坐着或躺着。窝棚里铺着被褥,春花认出来正是她给卢百户和勇子准备的,比走时少了两床被子,不用说肯定是送给缺少被褥的人家了。
被子有些脏了,胡乱堆着,上面随便地堆放了几件衣服。
春花用手摸上去,衣服被褥略有些潮,于是就将它们连同下面垫着的毡子都拿了起来,铺到了窝棚上面,趁着还有阳光,晾一晾。
毡子下面的干草有些湿了,春花也将它们都清了出去,窝棚里露出了平整的地面。咦?应该铺在下面的油布怎么没了?
一定也是拿去做别的用处了,春花无意去追究。她到车上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块新的油布来,刚刚铺好后,就见齐嫂抱着一大捆的干草过来了,跟在她身后还有两个半大女孩,每人也抱着一捆干草,春花看着她们铺好干草,就到她带来的车里拿出新带来的毡子和被褥,一样样铺好。
这一次,齐嫂和她的两个女儿并没有上前帮忙,春花拿出来的被褥太干净漂亮了,她们简直不敢伸手去碰。春花又拿了块花布和剪子来,比着窝棚的四壁裁了,拿钉子钉在四壁,而草编的帘子里面也用针线缀上一层布…………这是齐嫂带着她的女儿们做的。
起码现在不至于一动就被木板上的木刺扎到了,春花刚刚铺被时已经被扎了两下,在窝棚里,除非一动不动,否则就会碰到板壁的。
春花又将几样必需品拿出来摆在一边,又将两只大黑狗从车上解下来拴在窝棚边上,她不敢将它们放开,百户所里的小孩子太多,万一咬了谁不好办。然后她就无事可做了,实在是窝棚里太小了,既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也放不下什么东西,好在她带来的车子都盖有防雨的油布,还是先放在上面吧。
收拾东西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接着就是要垒炉灶。春花见许多窝棚前都用石头搭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锅,有些人家还专门搭个小棚子,以遮挡风雨。可是这石头从哪里能找到呢?
春花就问了齐嫂,齐嫂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只一会儿,就搬来了三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在离窝棚有些距离的地方挑了个较高的地方摆好了石头,她们还给春花送来了一些引火的干草和木柴,还有一大盆水。
后来春花才知道这三块石头是齐嫂家的炉灶,听说自己要用,她就把自己的搭炉灶的石头拿来了,当晚因为没了炉灶,她家很晚才吃上饭。
春花问齐嫂百户所里的时间安排,“大家晚上什么时辰回来?”
“也不知道准确的时辰,看天要黑下来了,大家就收工回来了。”
也是,这里没有时钟,也没有打更的,大家根本没有准确的时间,不用说,早上肯定是天亮了就起来。
春花就转移了话题,又悄悄打量着齐嫂,三十多岁的年纪,靛青染色的土布袄裙,脚下也是同样青布面的的鞋子,她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小红,小的叫小兰,也穿着同样质地的衣服,只是上衣染上了些花色,都收拾得很干净。
于是春花就笑着与她们说些家常,齐嫂的丈夫是老儿子,上面有好几个姐姐,都嫁了出去,婆婆还健在,已经过了七十,是百户所里最高寿的。齐嫂生了四个孩子了,老大老二就是春花见到了小红和小兰,老三老四都是儿子,叫小虎和小牛,齐嫂指着一旁探头探脑地看向春花的一大群孩子中的两个说:“就是那两个调皮鬼。”
齐嫂刚刚把手指向他们,春花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一群孩子们已经一哄而散了。春花笑了,到车里找出了一大匣子糖果来,笑着向又慢慢地露出头来的小孩子们招手说:“来吃糖!”
果然就有胆子大的孩子过来要糖吃,看着一只只的小黑手,春花拿糖的手顿了一下,这里的糖是没有包装纸的,要直接拿在手里,她想了想还是说:“把手洗干净才可以吃噢!”
怕孩子们以为自己是骗他们,就回头看小红和小兰,见她们的手虽然粗糙些,但洗得干干净净,就把匣子伸到她们面前说:“你们的手干净,先尝尝这糖甜不甜?”
小红和小兰先是推拒了一下,她们虽然还小,只有十三四岁,但在这里女孩子这们大了,就不算是孩子了,要帮着家里做些事情。春花将她们当成孩子对待让她们很不适应。
但在春花的坚持下,加上那些圆圆的糖球对她们的吸引,她们还是看了看齐嫂,在她的点头默许下每人拿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于是,一大群孩子们四散跑开了,很快洗了手回来拿糖吃。春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只好把小红小兰叫来,让她们帮着发糖,自己则将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组织起来排成一队,“别抢,每个人都有了,排好队来领。”
军屯里的孩子们很是质朴,他们只是不懂排队而已,只要告诉他们,虽然个个心急难忍,但队伍排得还是非常整齐。
因为每家都好几个孩子,虽然只有七十多户人家,却发出去不少的糖,一匣子已经见了底。小红将匣子盖好,送还给春花说:“太太,每人都拿了一颗。”
春花笑着说:“剩下的你们姐妹拿去吃吧,就算谢谢你们来给我帮忙。”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春花抬眼看去,在夕阳的余晖中,一队人穿过木栅栏,进了里面,走向了放粮食的空地。看周围的窝棚前已经有人开始做饭菜了,春花也赶紧忙了起来,又催齐嫂赶紧回家做饭。
齐嫂笑着说:“家里还有点蒸好的馒头,只要回去煮点汤就行,不急,我帮太太做饭。”她看着春花拿出一块腊肉切成丁,在锅里炒得半熟后加水,加洗好的米,一起焖上,从大车里拿出食材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个汤,在里打了好几个荷包蛋,又放了不少的虾仁、紫菜等。想帮忙也帮不上。
春花正在忙碌着,就听后面有人喊“小婶,小婶!”
回头一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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