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人从小就习圣贤之书,正直善良,根本没法接受郭少怀如此的说法,春花也是因此才让月影出面的。二哥一拳砸到了茶杯上,手被破了的杯子划出了鲜血,他痛苦地看着春花说:“没想到郭家是这样的人家,都怪我!”
春花拿出帕子来帮他包上伤口,轻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怪二哥你逼我给郭少怀生孩子,别的我一点也不怪你。”
“妹妹,你怎么办呢?”二哥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来问:“我同父亲和母亲说,你们和离吧。”
“阁老的女儿和离,得丢多大的脸,会影响父亲和哥哥们的仕途,还有侄子侄女们的婚姻,更不用说我们成亲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春花冷静地说:“听我的,别再管我的事了,而且这事别让母亲知道。”
“郭少怀很快就会离京,”二哥也冷静了,他站起身来说:“妹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让人给你二嫂带信。”
春花点头说:“谢谢你,二哥,我送送你。”
郭少怀借口去更衣,离开了酒席,他要给二舅兄一些时间,让他劝说春花。自己已经好言好语了,可五奶奶还要装腔作势,还是让她的娘家哥哥去劝她吧,得让她明白了,再这样下去,她生不出嫡子来,可怪不到自己。
郭少怀信步走进了如诗的屋子,小吴姨娘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么能不高兴?其实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表妹,现在是吴姨娘了,怀的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时自己也一心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可是杨家听了自己要先纳表妹为妾竟然要退亲,家里为了这门亲事吵了些日子,母亲执意退亲,父亲和自己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结亲,而且自己还是冒了点风险地在御前提了一句,才一锤定音。
为了结亲过程中的别扭,母亲让自己先冷着杨氏,也正合自己的心意,没想到事情就发展到了眼下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杨氏一个女人,还不是要靠他这个丈夫,可她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本来自己也不必理会她,把她丢在内宅就成了。可是岳父成了阁老,每次有人知道自己是杨阁老的女婿,看自己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就凭这个,自己也得赶紧让杨氏生下嫡子。
看着如诗大着肚子给自己行礼,郭少怀上前一步扶住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月影那里,对小吴姨娘忽视了,好像很长时间没看到她。但小吴姨娘看起来面色红润,身姿灵活,听说五奶奶库里的燕窝都拿出来给她吃了,养得倒不错。五奶奶一定打的是小吴姨娘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想记在她名下吧。到时候恐怕还得来个去母留子,虽然自己也舍不得小吴姨娘,但也没办法。
郭少怀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接过小吴姨娘递来的茶,“五爷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二爷过来看小姐,妾想着让二爷与小姐好好说说话,就没过去。”
“让他们兄妹说说话,我正好过来看看你。”郭少怀心情很好,含笑看着如诗。
如诗扶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这几天有时会动一下,五爷摸一摸,也许能赶上。”
郭少怀摸了一会儿,却没赶上胎动,就没了耐心,随口问:“五奶奶平时对你还好?”
“好,”如诗看着他的神色,吞吞吐吐说:“就是不让提五爷,一提就生气,把人赶出去。”
郭少怀一直嘱咐如诗在春花面前为他说好话,而春花根本不让如诗提他,如诗以为郭少怀是来问此事的,所以才这样说了。
郭少怀一笑,用不着如诗再说什么了,二舅兄都让他请来了,哪能不成功?遂和如诗说几句温存的话,如诗也趁势将他系在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了去,在郭少怀耳边轻声说:“将来等儿子大了,给他佩在身上。”
自从她有身孕,五爷第一次过来,怎么也得留下来点银钱或东西,否则她只靠侯府里每个月给姨娘的一两银子怎么活?至于小姐给自己的陪嫁,那可得留着。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春花那边发出了一声响声。庄子里的每间小院都不大,幽篁里又格外地宁静,一个茶杯碎裂的声音把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
郭少怀推开如诗,赶紧回了那边,却见人去席空,桌上的酒菜还没怎么动。他进了里间,春花正坐在一张椅子,屋子里一个丫环也没有,见他进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我二哥已经走了,五爷也回去安歇吧。”
郭少怀心中疑惑,但也明白又没有成功,他自诩是风流才子,暗一思索,就是对杨氏多服软一些能怎么样,内帏的事情还能传出去不成,就赖皮赖脸地上前一把抱住杨氏,去香她的面,口中说:“五奶奶,饶了为夫一回吧。为夫也是为你好,早一点抱上个嫡子,也免得岳父岳母埋怨我。”
“啪!”地一声,春花一巴掌打到了郭少怀的脸上。
郭少怀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挨了打。他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掌抡过去。春花灵活地闪开,一伸手,将放在瓶子里的五彩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摆出了个要同他拼命的架式。
“杨氏!你!你竟敢殴打夫君!”郭少怀从来没与别人动过手,看春花的样子不禁有些怯意,但还是气愤地责骂。
殴打夫君,是违反律法的事,春花已经顾不上了,她见郭少怀没进一步过来,松了一口气,就凭她现在的体力,真不是郭少怀的对手。但语气却很强硬,“五爷,你本不喜欢我,只是迫于无奈,才娶我进门。我们就不如保持现状,井水不犯河水好了!也给彼此一个体面。”
“那怎么行?你是我的妻子,就应该侍寝、生子,凭什么不让我进房!”
“只有你不理我可以,但我却不能拒绝你吗?”春花气急反笑:“你的想法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信的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你别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了,若是你能与我保持现状,我也可以与你和平相处,若是你想勉强我,那绝不可能!”
“杨氏,你怎么学的女诫?”
“郭少怀,你也一定没好好读圣贤书!”
郭少怀听杨氏直呼自己的名字,还讽刺自己德行有亏,伸手去抢春花手中的掸子,春花一直看着他,马上就用掸子抽向了他的胳膊。
若是郭少怀能忍着痛就可以把掸子抢走,春花身材娇小,力气也不大,根本没法与一个男人抗衡,可是郭少怀这样的士子,从小在书房里读书,从没动过手,尽管他的力气一定比春花大,但却没有春花的胆气。
挨了打的郭少怀,马上就捂着胳膊退了回去,大喝一声“杨氏!”
春花也大声地回答:“我再说一遍,你别惹我,我们相安无事,否则我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忍气吞声?郭少怀觉得自己才是忍气吞声,他看了看闻声而来的如诗和几个丫环,怕再吵下去更丢人,只好恨恨又无奈地走出了屋子。他在院门前怔了怔,听着幽篁里的院门关上的声音,他有些迷茫,不知去哪里好了。
躲在不远处的月影过来将他拉回了临风轩,月影离开幽篁里后,并没有走远,她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奇怪,想探听一下,结果听到里面的吵嚷声,又看到郭少怀被赶了出来。
回了临风轩,月影张罗了酒菜,很快就将郭少怀灌得烂醉,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都问清楚了。
郭少怀第二天宿醉还没完全醒呢,督察院里就有人送来了信,原定去北直隶的一个监察御史因为有些特别情况,不能成行,临时派了郭少怀顶替。时间非常紧迫,马上就得出发。
好在他来庄子里时也带了随身的衣物,因此马上就收拾起来,打好了包袱,上次出去时带着的两个下人还一样跟着去。因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胡妈妈和吴强去不去也不要紧,恰好他们也都因为如诗走不开。还有就是谢氏,她不由分说地让吴姨娘跟着郭少怀出了门,上次吴姨娘没出上门,不只是吴钰丢脸,谢氏的脸也丢得差不多了,眼下正好板过一局来。
还没到中午,郭少怀就坐在一驾车上离开了沧浪庄,春花礼貌地行礼送行,她看到郭少怀的眼睛还带着些懵懂,并不知道他是昨夜喝多了,还以为他没想明白他们间的问题,反正路上有很多时间,足够他慢慢想通的。
二哥还真是!速度快,水平高!春花开心地哼着,没了郭少怀这只苍蝇在她面前嗡嗡地讨厌,她准备四处走走。
庄子里不同京城,人很少,女人们带了面幕就可以坐在车里打开车帘向外看了,这对深宅中的女眷就如同放风一样难得。
春花先是巡视了她的庄田,其实就与沧浪庄紧挨着,是玉泉山脚下的一大片平原,这里土地肥沃位置又好,眼下的地价很高。谢氏与世子夫人也同她一起出门散心,她们眼中的艳羡,春花看在眼里着,是啊,自己是好命,不用说铺子,只这一片良田,她一辈子就衣食无忧。
管着这片田的庄头就是如琴的父母,他们恭敬地请大家到田庄里主人的院子里,这里好几年也来不了一个人,但还是按规矩保留着。大家坐在车里,都不想下去,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本来就是想乘车看看外面。
第二天大家又向玉泉山那边走去,这里山路僻静,少有人经过,连面幕都不用戴了。因为马车进不来,谢氏很快就走不动了,郭侯也不愿意多走,便留下来陪她,春花与世子夫人在世子和郭良的陪同下一起继续向上。
世子夫人对春花说:“再走半里,有一个尼庵,叫静心庵,没有多少香火,我们可以到那里歇歇脚,讨口茶吃。”
春花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已经住了十多天了,我带茵姐出来走过几次了,倒是你这个主人,整天忙着在庄子里管我们的吃喝,没功夫出来。”
春花一笑,其实这些事她并不管,庄子上专门有人负责,她不过是拿这个做借口与肖鹏谈生意上的事罢了,但她也不说破,“眼下我没什么事了,以后我们也每天一起走走。”
不过春花很快就跟不上世子夫人和茵姐儿了,她一双小脚,本来就走不了太多的路,尤其是上山,就更难了。茵姐已经走在她前面了,又跑了下来,拉着春花的手说:“五婶娘,快一些。”
春花看着世子夫人的一双天足,又瞧了瞧茵姐儿可爱的脚丫,扶着如琴的手叹气。世子夫人也看了看她的脚,然后发愁地说:“茵姐儿已经六岁了,我一直在想,给不给她缠足。”
“当然不缠了!”春花坚决地说:“难道像我这样,成个废物吗?”
“可是,”世子夫人为难地说:“不缠足,不好找婆家。”
春花还真是因为自己这双不太成功的小脚才嫁到郭家的。她平日出门,也知道京城这边的人特别注意女人的脚,要是谁的脚又小又好看,总是尽量伸出来让大家看到,而大脚或脚缠得不好,到了这时候,就将脚努力地藏起来,怕别人笑话。
就是在家中,谢氏时常伸出自己的小脚,暗示或明示世子夫人和春花的大脚,并借此敲打她们,只是这两个人都不理罢了。
可一边的茵姐听了世子夫人和春花的话,却天真地说:“我也要缠足,要缠得小小的,比祖母的脚还小还好看!”
世子夫人向前看了看,世子和郭良已经走到了前面,说:“世子说明年就给茵姐缠足,让我今年多带她出来玩一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怪不得一心扑在桃花面的生意上的世子夫人也跟着来了沧浪庄,而且每天都带着茵姐到处走。
春花诚恳地说:“茵姐缠不缠足,我本不应该多说,自有世子和世子夫人做主。但我是吃过缠足的苦的,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宁可嫁不出去,也不愿意缠足。”
茵姐儿笑着说:“五婶娘,缠足多好看,你怎么不愿意呢?”
春花摸了摸她的小脸说:“缠足特别的痛,婶娘是舍不得茵姐痛呢。”
“真的吗?比我上次摔一跤还痛吗?”
“还要痛。”春花说。
世子夫人又想起来她小时候了,“要是还在辽东镇就好了。”
“那里的人都不缠足吗?”春花已经知道了不少辽东镇的事,但她还是很好奇地问。
“大部分人都不缠,”世子夫人说:“那里大多数人都是军户,普通军户家的女人要耕地干活,才不会缠足。就是大户人家,也少有给孩子缠足的,不说别的,要是瓦刺人打过来,一双小脚连跑都跑不动。”
大家说着话,就到了静心庵,小小的庵堂被白壁青瓦的院墙围在中间,正中殿内供着观音菩萨,两旁的侧殿里供着文殊和地藏两位菩萨,正如世子夫人所说的,香火并不兴旺。
大殿两侧各有几间侧殿,大约是住着尼姑们,门上挂着青布帘子。
他们一行人进了尼庵,庵内一位老尼迎了出来,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头戴青帽,身着青袍,一身简朴的打扮却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到了庵堂自然要先拜佛,别人已经来过了,因此春花一人上前给菩萨行礼。说起来,她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拜佛,春花默默地在心中念着:“菩萨,请你保佑我,给我指一条出路。”虔诚地行礼上香。
礼毕春花把如琴身上带的几个银锞子都拿出来做香油钱。
陪着春花拜佛的老尼就是慧静师太,她客气地把几个人引到了东厢房,厢房里干净整洁到了几乎空荡荡的程度,春花几个坐在窗前的条凳上,慧净师太亲自给到来的几位客人奉了茶。茶并不是真的茶,而是用一种干花泡的,别有一种清香。春花尝了一口不禁赞道:“真是好茶!”
慧静师太念了声佛号说:“尼庵里没有茶,老尼和小徒们在山上采的野菊花晾干后用来冲水,勉强拿来待客,简慢了。”
春花笑问:“不知野菊花是什么样的,我们哪一天也去采些可行?”
慧静师太笑道:“此时正是野菊花开放之时,女施主哪一天要去,只管打个招呼,老尼让小徒陪伴你们上山。”
春花就看着世子夫人说:“我们哪一天请师傅领着去采花好不好?”
郭茵抢先说:“好啊,我们也去采花晾干,回家泡茶喝。”
世子夫人笑着点头。
慧静师太笑着问:“这位女施主可是刚到山下的庄子?”
春花笑答:“我同大家一起来的,但因为些俗事,一直留在庄子里,今天是第一次上山。”
正说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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