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则走了神。
“金钏。”于夫人喊她外面的丫环。
金钏打开纱帘进来行了个礼,“夫人,有何吩咐?”
“过来,让我看看。”琼花招手。
金钏低着头走了过去,琼花拉着她笑着问了几句话,又看了看手,让她提了裙子看看脚,“还不错。”
看着金钏红着脸,春花不知道这对母女又在想什么,刚刚她们说话自己一分心没听到。
“这两个月没有好日子,又是这样的热天,老爷发话等到秋天再说。”于夫人说。
“虽然还没开脸,但怎么也见了面,这个就赏你吧。”琼花说着从手上褪下来一个玉镯,碧绿清澈,看着就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谢大小姐赏。”金钏跪着接了下来。
琼花挥了挥手说:“起来说话吧,以后不要再行这样的大礼了。”
春花终于明白了,上次母亲与琼花说过,要再给父亲收个人,应该就是这个金钏了。
春花看着金钏,五官秀丽,身材窈窕,是个美人,因为她一直在于夫人面前侍候,春花也早就认识她了,确实性格温和,老实听话。
金钏才年方二八,而父亲已经过了五旬,实在太不般配了。春花自己的事还不知怎么办,又替金钏发愁。
不过,金钏看起来却没有发愁的样子,而是娇羞地红了脸,却又老老实实地站在于夫人身后,等着于夫人吩咐事情。
晚饭后,于夫人很快让大家都回去,只留下父亲和二哥,说是有事情商议。春花知道于夫人要说什么,既然于夫人不让她留下,她就回了自己的绣楼。
第二天开始,春花正式上了学。因为二哥家的女孩还小,只有她一个学生,所以曹姑姑只是先问了问春花的程度,然后同春花一起定下了上午读书一个时辰,写字半个时辰,下午做针线半个时辰,弹琴半个时辰课程表。
结果才读了一小会儿《女诫》,就有丫环来传话,让春花换了衣服去于夫人那里见客人,春花想肯定是那个郭探花的母亲侯夫人过来了。
于夫人身边的常妈妈亲自来给春花选衣服,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她一面嘱咐春花要好好应对,一面选了嫩黄色粉花交领琵琶袖短襦,配素白六幅裙。
腰系绿丝带编成的宫绦,中间打几个环结,中间串上一块莹润的碧玉佩,然后下垂至地。
梳成双髻的头发上两边各插了朵珠花,两颗大珠子耳坠在耳边晃来晃去。
看着镜子里的俏佳人,春花的打算落了空。她本想要穿上一套不得体的衣服,谢夫人不是嫌她不懂事吗,那她就打扮成不懂事的讨嫌样子就好了。
不过衣着并不是最主要的,还有言行呢,春花打定了主意。
春花进了屋子,一反平时的活泼朝气,她板着脸,木讷讷地站在于夫人和一位中年贵妇人面前。
于夫人笑着对春花说:“见了侯夫人,怎么不行礼?”
站在于夫人身后的二奶奶向春花做了个行礼的动作,她站在这个位置于夫人和那位贵妇人看不见。
春花生硬地行了个礼,就不吭声了。
被称为侯夫人的谢氏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勉强够得上年轻美貌,但气质上就比于夫人雍容华贵的样子差多了,特别是她身上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尖酸刻薄的感觉,让春花不由得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
从这些天接收到到的信息中,春花知道她是武成侯的继室,比侯爷小了十几岁,郭探花是她亲生的,而封了世子的则是原配的儿子。
谢氏笑眯眯地拉着春花的手说:“可怜见的,听说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是啊,小孩子淘气,”于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向春花使了个眼色,让她打起精神,“只不过蹭破了块油皮,早就好了,连疤也没留下。”
“怎么看着没有上次见面时活泼?”谢氏狐疑地问。
春花抢到了于夫人的前面说:“大家说我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于夫人明显也是吃了一惊,马上说:“小孩子家瞎说什么!春花你先回去上课吧。”
谢氏却不放开春花的手,“都不记得了?还记得我们在庙里见过一面吗?”
春花摇头。
“那天少怀也去了,还记得吗?”
春花再摇头。
还没等春花进一步表演,平时默默无闻的二奶奶已经上来从谢夫人手里把她抢了回来,动作之敏捷,让春花大吃一惊。她手里虽然动作着,但脸上却笑意盈盈,温柔和善,对着于夫人和谢氏一面行礼,一面笑着说:“刚刚妹妹正上着课,女先生说小姐书读得好,不要耽误了功课,请夫人还让春花回去接着读呢。”
于夫人配合着说:“我正让她上课去呢。”
春花就被二奶奶带出了屋子,当然她也可以在地上打个滚什么的,不过一是过犹不及,二是她实在做不出那样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二奶奶将春花交给了门外的常妈妈,让她带着春花回去上课,自己又回了屋子里侍侯。
常妈妈刚刚就在门外,春花的表现她刚好看到听到了一些,所以便对着春花唠唠叨叨的,可春花根本也不往心里去,她在暗想,以她的表现,谢氏应该对她失望极了吧,那就退亲好了。
一个成亲前就与表妹有私情的男子,她怎么也不会看上的,实在是太恶心了!
重新回到教室,曹姑姑发现春花有些心不在焉,刚刚还认真地学习,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用说是于夫人找春花有什么事。曹姑姑想了想,就给春花放了假。又不是男子要参加科举,用不着抓得那么紧。
春花也没客气,她马上回了寻芳居。如诗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快说说,怎么样了?”春花急切地问。刚刚她被通知要去于夫人院子里时,就告诉如诗也跟着她一起去,她出来时,如诗则要想办法留在那里听消息。
现在正是夏天,门窗皆开,只用轻纱糊着窗子,门帘也都是罗纱做的,一点也不隔音。只要能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屋子里的人说什么。
要是有人问,春花已经给如诗编好的借口,替春花去找掉了的帕子。
“小姐,”如诗吞吞吐吐地说。
“没关系,把她们的话全告诉我。”春花鼓励地说。
“上次在庙里见过面,侯夫人说她特别喜欢小姐,原来是装的!”如诗还是先发表了感慨才说:“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说,小姐这样,配不上郭探花。”
“对了,小姐,你怎么能说出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如诗又想起了春花的话,她一直没进屋子,还没有看到春花的表情,要是也看到了,更得吃惊了。
“我们不能骗郭侯家,当然要说实话了。”最好郭家听到实话后马上就退亲,春花祈祷着。
“小姐真是。”如诗不赞成地说。
“还是赶紧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春花提醒她。
“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说,小姐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郭家就得先给郭探花纳个妾,也好帮着点小姐。”如诗忍不住又说:“哪有成亲前先纳妾的,多不给小姐面子啊。”
“小姐,你说,郭夫人是不是在家里就想要给郭探花纳妾了?要不,本来她说是来看小姐的,怎么立刻就想起来纳妾的事了,这也不是小事,不可能突然就决定。”如诗分析得还很对。
春花急着问结果,“你先说夫人怎么说的?”
“夫人就冷冷地说,我们杨家是书香人家,从没听过没成亲先纳妾的,要是郭家执意那么做,就退亲吧。”
“那侯夫人呢?”
“我在院子里听屋子里有一会儿没了声音,然后就听侯夫人说了句,那就退亲好了。然后就走了出来,夫人只让二奶奶送客,自己都没亲自出来。”
“太好了!”春花欢呼。
如诗却呆住了。
春花不等于夫人找她问为什么她会在谢氏面前摆出呆傻的样子,就主动地去了于夫人的院子。既然早晚都得被问,还不如早点去,把准备好了的说辞讲一讲。
于夫人院子里静悄悄的,春花刚探头向屋里看,二奶奶就迎了出来,她拉着春花的手进了西屋,低声对她说:“侯夫人走后,母亲就说头疼,正躺着呢。”
于夫人的声音就在东屋响了起来,“是春花来了吧,让她进来。”
二奶奶只有拉了春花的手进了东屋。
王夫人靠在临窗的小炕上,还穿着与谢氏见面时穿的衣服,目光有些散漫。也不待春花行礼问安,就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做出那副样子?”
“娘,郭家明明是因为表妹有了孩子,才想纳妾,却瞒着我们不说,只想找我们的错处。这样的人家,人品如何的低下?”
“我们家与他们不同,世代书香,父亲和哥哥们都是正人君子,自然要实话实说。郭家不愿意那就不结亲,女儿宁可不嫁也不想靠骗别人嫁出去,那样做与郭家人有什么两样?”
“好,”父亲突然进了屋子,笑着摸了摸春花的头说:“我们杨家的人就得有这傲气。”父亲这样早就回了家,应该也是关心着这件事。
要说杨松的本意,也是不想与郭家退亲的。春花的亲事一直不顺,虽然来求娶的人并不少,但不是家世差些,就是本人差些,拖了几年也没定下来。正当自己和妻子已经打算放松些条件时,郭家来求亲了,那时他还想这大概就是缘份。
郭家虽然有几十年前的事压着,但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只看皇上能点郭少怀做探花就知道已经不介意往事了。
郭少怀是侯府的嫡子,一表人才,虽然郭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力量,但有自己帮着,早晚会出人头地,与春花堪称良配。
听妻子说少怀与两姨表妹有了私情,自己也心里不痛快,但年少时谁不犯点错误呢,年纪大些明白过来就好了。
郭家不要脸面想收那个表妹做妾没什么,不过,想赶到结亲前办确实不妥,自己也就由着妻子按大女儿的想法做了。
没想到,郭家竟然答应了退亲。他从一早起就惦记着这件事,到了吏部转了一圈,看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结果一进家门就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本来心里很不痛快,不过,听了小女儿的话后到是另有了一番思量。自己从来自诩为正人君子,不料在此事上还是不够坦荡,当初春花摔了后,不记得过去的事,就应该直接告诉郭家。
女儿虽小,却有见识。君子坦荡荡,女儿把忘记过去的事当着侯夫人的面说清楚,何等的磊落。虽说女儿家退亲名声不好,但既然郭家有了这个心思,强扭着结亲恐怕不会好,退亲就退了吧。再说,就凭女儿的这番见识,将来也能嫁到不错的人家。
杨松本来就豁达,转眼间已经不以退亲为意。看夫人要起身,就摆了摆手说:“你若不舒服只管靠着,让丫头们侍侯我更衣即可。”说着就踱进了里间。
二奶奶见公公回来了有些不便,就说要下去看着摆午饭。
杨松在里间换了件纱袍再进屋子时,于夫人勉强地一笑说:“老爷想来也是惦记这件事,要不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恰好也是没有什么事情。”杨松安慰于夫人说:“你不要担心,春花是有福的。”
于夫人苦笑了一下说:“琼花说郭家不会退亲的,没想到也有她说错的时候。”
春花心想,琼花的预计是建立在自家不说出自己摔了后忘了过去的事的前提,而自己不但说了出去,还加了一项装傻表演,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
春花能想到,于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奇怪地问春花,“你是不是想退亲?”
“婚姻大事,女儿哪能作主?只不过,我见了侯夫人心中非常害怕,自然就不敢说话。”
于夫人信了,春花是不可能愿意退亲的,谢氏看着确有几分刁蛮,这孩子真是害怕。
杨松却没有怀疑女儿,他对于夫人说:“哪有这样问女儿的,春花的亲事自然由我们做主。明天我问问同僚,看谁家有优秀子弟的,你也多带春花多出去走动走动,还有琼花,让她也帮着问问。”
春花乖巧地上前说:“父亲、母亲,不用着急。二姐姐还没成亲,哪有我这个妹妹先嫁出去的?还是再等一两年再说吧。”
杨松和于夫人都是一怔,于夫人小心地问:“你想起雪花来了?”
春花摇头说:“没有,但那天听丫头们说我还有个二姐姐,正在养病。”这是杨府对外的说法。
姐姐自然要比妹妹先出嫁,现在雪花的未婚夫在守孝,一时不能出嫁。春花原来是因为早就定下了婚期,倒可以先嫁出去,但如果婚事需要重议,那就应该排在雪花的后面。
而雪花的未婚夫,有三年的孝期,虽然实际用不了三整年,但也不可能一出孝就立刻成亲,所以春花这样就有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时间,做什么都来得及吧。
“也好,”杨松想了想说:“婚事本就是缘份,急也急不来,我们就慢慢地挑一户好人家。”
春花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的接触,春花对这里的父母都有了解,他们都很正直端方,非常注重规矩。
父亲就是传统的士大夫,虽然有些古板,但在家里,他非常尊重妻子,不贪恋美色。疼爱子女,尤其重视嫡出的,不插手内院的事。
而于夫人则是贤妻良母,她不大关心外面的事,心里只有丈夫、儿子、女儿。在她看来,丈夫说的都是对的,儿女都是好的,对儿媳也算和善。
春花的亲事如此顺利地退掉,郭家的功劳自然是第一,可是,也与她成功的掌握了父母的心态有关。
于夫人一味地宠自己,容易姑息,而父亲这样端方的人,只要抓住大义,他就会点头。
父亲看着春花说:“你既然忘了过去的事,就跟着你姐姐给你请的女先生好好学点东西,我们杨家的女儿只有你是个不喜欢书本的。”
“正背着《女诫》呢,曹姑姑说让我用十天的时间把全文背下来。”春花说完,看了一眼父亲,见他虽然还是板着面孔,可是眼里却透出些笑意,知道父亲心里很满意。
春花出去时,就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把官媒找来,把郭家的聘礼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亲耳听到父亲答应退亲,春花整个下午都过得极其愉快。甩掉了与表妹私通的未婚夫,美好的日子在向她招手。这样的好心情之下,做什么都高兴!
更何况这个曹姑姑的课不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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