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笑着收了银子,又问了问他有什么喜好忌口,特别记在了专门的本子上,并请他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可以让人提前来说,靖远楼会尽量为他准备的。
“不必如此麻烦,”池指挥佥事温和地说:“只像今晚这样的家常饭菜即可。”
春花点头应允。
一旁的温副千户却笑着靠向春花说:“小婶,我想吃那天你做的包儿饭。”
包儿饭是用肉丁、葱、姜、蒜、豆豉等炒熟,拌饭,用时令蔬菜的叶子包着吃,春花笑着说:“你这嘴真叼得紧,那天的包儿饭好吃,是因为用的是新鲜的小鹿肉。要想还吃那个味的包儿饭,就等有了新鲜的小鹿肉,小婶再给你做。”
“等闲了我去打一头鹿来。”温副千户笑着说。
春花赶紧用话拦他,“现在有人到定辽前卫送野味,都是第一个到靖远楼,你不必急,想来过几天就会有鲜鹿肉送来。”
不止是猎户们送野味过来,定辽前卫的军人们也时常到不远处的山里打猎,有时猎物多了,家里吃不完,除了送到亲友家一些,剩下就送到饭店里。春花人缘好,给的价钱又公道,所以大家有了野味第一个送的就是靖远楼。就像春花在路上结识的卢百户和孟百户,就时常带几个人去山里打猎,收获颇丰,也常送些东西到靖远楼里来。
但温副千户可是娇贵的人,出城有了什么意外,要说是为了猎鹿,那岂不是与自己有关了?因此春花竭力阻止。说了几句好话后,春花将他与池指挥佥事送走。到了晚上,看着店里的客人们都走了,店里的几个伙计笑着围上来。
温副千户最初来店里包餐时,于娘子张口就要了三十两银子,所有的伙计都吓了一跳,不过一个月的饭菜,竟然敢要这么多钱,温副千户不翻脸才怪,可是,温副千户还是笑嘻嘻的,就是跟着他的那个精明的长随也没说什么。
大家都觉得温副千户就是个冤大头,没想到,这样快就又来了个冤大头。要知道靖远楼每个月的流水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这两位的六十两可不是小数。
春花看众人的眼光,明白大家心中所想,就笑着答应这个月的奖金要加多,让大家一片欢呼。
其实哪有白赚的钱子,这特殊的包餐费了春花多少的心思,店里的伙计也都没少付出辛苦。
对于这种特别的客人,春花要提前排好食谱,保证一个月内没有重复的菜色。
就说早晨吧,春花要安排人早起将专门为他们做的粥熬上,根据不同的配料准备的时间也不同,务必要醇厚粘稠。粳米粥、小米粥、红豆粥、皮蛋瘦肉粥、菜粥、鱼片粥……三十天不重样。再配上各色主食,小笼包、荷叶饼、酥饼、枣糕、蒸饺、豆沙包等等也是三十天不重样。
还有就是各色下饭小菜,烤兔肉、烤鸡肉、熏鱼、炸虾球、葱爆羊肉、熘里脊、炸狍子肉……也都要换着花样做,加上时令菜蔬水果,样样精巧细致。
中午和晚上就更要在菜色上用心。他们每顿饭后,春花都要看看剩余的菜饭,不断地了解他们的口味并找到不足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若不是在定辽前卫买不到一些高档食材,春花不会只要了三十两,而是还要再加些。这两位出身高门,在家中所用,恐怕比这里还要讲究。
多赚银子不说,还有就是春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混点吃喝,起码每天的稀粥米饭就会多做出来一些,春花本是南方人,也不大习惯天天吃面食,原来怕麻烦并不单做。
温副千户对饭菜很满意,没几天,特别给了打赏。
春花接过温副千户专门送给自己的一块桃红福字纹的缎子衣料后还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种颜色对于一个还在孝中的寡妇是很不相宜的,但他的一片好心却无法拒绝。
于是这块料子给鲁大姐裁了一件小袄,她和范娘子都是有孝在身,不能穿这样鲜艳的衣服。鲁大姐对这衣料喜欢得不得了,因为这种好料子田掌柜那里只进了两三匹,而且还要一两多银子一尺,她穿在身上,在卫城不论哪里,都吸引了无数羡慕的目光。唯一可惜的是,她偏胖些,皮肤又黑,效果难免要打些折扣。
只是温副千户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小婶,”他把身子隔着桌子探过来,脸就要靠到春花的脸上了,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小婶,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娇的颜色,只有小婶配穿,怎么让那个蠢婆子做了衣服?辜负的我的一番心意!”
春花向后闪了闪,无视他含情的目光,笑着说:“温副千户有心了,我是寡妇,还没出孝呢,怎么能穿那样的颜色?鲁大姐是我的大姑姐,也是我店里最重要的人,她穿了就代表了店里所有的人,就是走在外面,大家也都知道是温副千户打赏的呢。”
温副千户嘻笑着地叫了声“小婶,”又说:“你说的真有道理,但这本是我专门为小婶挑的,我哪里能不心痛?罢了,我再为小婶重新挑一样可心的。”
春花赶紧说:“靖远楼是做这门生意的,饭菜做得合口味些,都是应该的,温副千户已经打赏了,我们都感激不尽呢,万不能再收赏赐了!”
温副千户笑着说:“我对小婶的一片心意,定是要小婶知道的。”又凑近些嗅了嗅问:“不知小婶喜欢用什么香?”
春花板了脸说:“你这是应该对小婶说的话吗?”不再理睬温副千户。
寡妇门前事非多,并不是虚传,春花自从变身为寡妇,不知遇到了多少朵烂桃花,听说这温副千户就是偷香窃玉的高手,现在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但春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到了辽东镇后,对于打发这种烂桃花很有经验,自己开店做事,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对于这样的人只要表明态度,过些日子,对方自然明了,总不能再死缠乱打,像孙如冰那样的泼皮还是极少数的。
晚上过来时,温副千户来吃晚饭时,笑着往春花手里塞了一个用一块帕子包着的一个小包,“小婶,你瞧瞧怎么样?”春花打开一看,是一只尾端是一朵莲花的银钗,虽是素银的,但做工精巧,打成莲花的银片极亮,发出银制品的光泽,甚为可爱。
“小婶,这个素净,你戴总相宜了吧。”温副千户双眼风流地一转,“我替小婶插上。”
“温副千户,”春花语气中带了些无奈,“打赏店里已经得了,这钗你还是收回去吧。”
“那怎么成?”温副千户眼光一转,便笑着说:“小婶天天给我做好饭好菜,我送小婶支钗子还不是应该的。”
本来就是食客,但温副千户说的,就好象春花是免费给他做的菜似的。
恰好池指挥佥事进了店里,春花便指了指池指挥佥事说:“您和池指挥佥事都是贵人,我们靖远楼多费些心思也都是应该的,温副千户客气了。”
“池指挥佥事,”温副千户笑着转身说:“小婶给我们做的饭菜这样好吃,我送小婶只钗子她都不肯收,你倒来评评理,是不是小婶把我当外人了?”
这话说的,春花扁嘴笑了笑,好像他本来就不是外人似的。
池指挥佥事被无端拖到这一声官司里,他本正想着什么事,被扰了一下,抬头便看到春花正苦笑,把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弄成苦瓜脸,可两颊的梨涡却深深地现了出来,如此地生动,一下子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心突地跳了一下。
池指挥佥事赶紧敛了心神,回到这官司上,倒是没什么难断的。虽然与温副千户相识不久,但却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人长得好,武艺不错,布阵韬略什么都懂,只一样,过于风流。这类官家子弟,池指挥佥事在广宁府见得多了。不过听说温副千户不喜欢□□,也不喜欢大姑娘,专门勾搭小媳妇,如今看来倒不是假的。
于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倒不太清楚,但能在定辽前卫开了靖远楼,想来也不是无能之辈。这两个人是郎情妾意,拿他做个幌子,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池指挥佥事不管,他却两头不想得罪,从中和个稀泥,这也是他一惯的风格了。
因此便故作沉思地想了想,才说:“靖远楼的饭菜确实好。温副千户既然是打赏,于娘子就应该接着,我也不能没个表示。”说着,从腰间系的一个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看着有五六两重,丢在柜台上说:“也请于娘子一并笑纳。”
春花见池指挥使如此说了,便知道他不想得罪温副千户,但又给自己一个下台阶,何况还让自己落了实惠,便笑着说:“指挥佥事既然发话,我岂能不从命?今天得了两位爷的赏,可是个大喜事,我必不能独得了。”
说着叫了一个跑堂的伙计,说:“将这银子称了,按人头给店里伙计们每人一份,都沾沾喜气。”
伙计笑着拿着银子走了。
春花又笑着向在门前抱着留儿看热闹的大丫说:“你每日看着留儿辛苦,店里的赏钱又没你的份,这支钗,我便做主赏了你,戴上吧。”
大丫十岁多了,已经颇知道打扮,见了这支精美的钗子,少年心性,马上将留儿递给春花,自己将银钗戴了,又要找镜子照。
店里的人也好,吃饭的人也好,大家也都纷纷笑着说好,其中有知道温副千户与于娘子两人各自心思的,当然也有人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大家无非就是凑个热闹。
至于惹起这一场事非的温副千户,在短暂的尴尬后,也不得不随着大家一起笑闹了几句,却在心里发下狠心,一定要将于娘子弄到手。
池指挥佥事见事情变成了这样,看了看笑得璀灿的春花和苦笑着维持着风度的温副千户,便携了温副千户的手,将他拉出这尴尬之地,“我们今天碰到了一起,便一同用饭吧,再喝上两盅麻姑酒。”
温副千户自然顺势与池指挥佥事进了房间。
春花马上让人把他们的饭菜端到了一处,若是他们不提,春花从来都是给他们分两处摆饭的。
“于娘子,”春花回过头看,卢百户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店里,身后跟着小琴,“勇子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见了,勇子小武和几个人正四处找他,我把小琴送到你这里来,麻烦你先关照两天。”
春花赶紧应了,“小琴你就不用担心了,就是勇子,见了他也告诉他不必惦记妹妹。”
说着就让大丫把小琴领到内院,让她们一起与留儿玩,范娘子自会照顾她们。
看卢百户转身要走,春花叫住他说:“卢百户,你先随便吃点什么再走。”赶紧给他端上米饭和两盘青菜,这本是她为自己和范娘子大丫留下来的,眼下时间紧急,就先端了过来。
卢百户也不客气,坐下吃了个精光,这期间,春花又给他包了一大包的馒头和酱肉,带给勇子、小武和找勇子爹的那些人。
卢百户笑着收了,走前他提醒春花,“于娘子,别忘了记帐。” 他和一些常客已经不再每次吃饭时交钱,而是改为记帐,
春花笑着说:“忘不了。”她确实每次都记上帐,只是对于卢百户,她只记一碗馄饨,她添上的东西就算她送的。也不只卢百户享受这种待遇,还有刘掌柜和几个关系很近的人也是一样。
说起来前些天孙如冰的事情结束后,他们见面少了,而且知道孙如冰最后的结果后,春花想对卢百户说些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好,所以见了面反而更客气。而卢百户呢,也似乎有些别扭。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却没法言传。但真遇到了什么事,就又不一样了,知道对方是最可靠的朋友,连客气话都不必说,就像今天这样。
勇子爹是在第二天找到的。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城外,还是在城内找了几遍没有结果后,大家才想起来问了守城的兵士,有人回忆起看见他出了北城门。
他死在北城门外的一个小土坡下,不知是冻死还是醉死的,总之他死前喝过大量的酒,完全处于酒精麻醉了的状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春花去给勇子爹送葬,看到哭成一团的勇子兄妹,她百感交集。虽然她觉得对于勇子兄妹来说,勇子爹就这样死了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勇子他们心里还是不好受。
尤其是小武,他是与他父亲发生冲突最多的孩子,现在却茫然地跪在那里,默默地流着泪。
送葬过后,看着稀稀落落的人们进了城,卢百户带着勇子、小武、小琴走到春花和范娘子身边,说:“于娘子,你能不能收下小武和小琴,让他们在你店里做伙计?”
春花点头说:“就是卢百户不说,我也会让他们过来的,勇子就跟我的亲侄子一样,他们俩也是。”
春花摸了摸小武和小琴的头说:“以后,你们就跟着小婶吧。”
勇子抽泣着说:“小婶,我带他们去写学徒文书,要是他们不听话,你随便打骂。”
这是正常的规矩,送到各店里的小学徒都要立上文书,写明任由老板管教,生病死亡,老板都不需要负责任。
春花摇头说:“小武和小琴都是懂事的孩子,让他们到我店里帮忙,就和大丫一样,也不用写什么文书。”
“小婶。”勇子带着小武和小琴围着春花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们进卫城吧。”春花拉着他们的手,大家一同进了卫城。
卢百户低声对春花说:“于娘子,我原来说要帮你,可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春花想起了卢百户对自己的照顾,不禁露出笑意说:“你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每天还得提心吊胆地防着孙如冰。”
卢百户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我以为你一定会怪我呢。”
“我哪里会那么不知好歹?”春花叹口气说,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特点,在这里,卢百户的想法才是对的。
“孙如冰只是功夫废了,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做人,总还有活路的。”卢百户见春花叹气,马上解释说。
春花叹气并不是因为孙如冰而发的,她是想到了自己在孙如冰强娶的事件中有几次都到了危险的境地,还是在卢百户、鲁千户、刘掌柜等人的帮助下才一步步走了出来,要是没有这些人,眼下的自己还不知会如何呢?
她点点头说:“其实像孙如冰那样的人,不会功夫反倒是好事。正是原来有一身的功夫,总是有倚仗,最后才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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