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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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好逑-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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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大,宁儿的脚踩在雪地上,几乎不稳。

薛霆眼明手快,将宁儿扶住,带着她往帐中走去。

“他不会走的。”那身影再也望不到的时候,薛霆忽而道。

心中大动,宁儿抬头看他。

薛霆也看看她,目光深远:“他若是逃走,跟裴副都护这边也就完了,走回正道,也永远别想。”

“方才那法曹所言之事,是真的?”帐中,裴行俭摈退左右,看着邵稹,开门见山。

邵稹沉默片刻,答道:“是。”

“怪不得当初不愿投我。”裴行俭瞥瞥他,“邵陵就是你的父亲吧?”

“是。”邵稹道。

“只会说个‘是’了?”裴行俭道,想了想,“我可是好奇,后来,你又来投,为何?”

“我不想辱没先人期望。”邵稹目光炯炯。

裴行俭扬扬眉。这话,他倒不怀疑。因为他知道,在他说出邵陵的墓地之后,邵稹就三番两次去祭奠。

他深吸口气,正色道:“我还是那话,在我帐下,不问出身。你敢来,我就敢帮。不过,”裴行俭停了停,盯着邵稹,“你身系重罪,后事如何,还要自己争气,明白么?”

这话语掷地有声,邵稹胸口一阵激荡,郑重行礼:“敬诺。”

“去吧。”裴行俭一挥手。

邵稹再礼,转身出帐,可还未走两步,裴行俭忽而又道:“石真。”

邵稹回头。

裴行俭看着他,脸上却已经换上了些玩味的神色:“薛使君那位表妹,你们识得?”

邵稹一愣,随即道:“不识得。”

“真的?”

“真的。”

裴行俭琢磨地与他对视,未几,颔首:“去吧。”

邵稹应下,走了出去。

出帐那一瞬,冷风袭来,邵稹望着漫天风雪,心中竟是松了口气。

帐内,裴行俭却撇撇唇角,觉得自己的这般苦口婆心,这诨儿郎,却到底还是不肯全说实话……

风雪的声音一直在呼啸,不知是太吵,还是心事重重,宁儿始终睡得不踏实。

黑夜漫长,她听着风声渐渐小了,最后归为宁静。心中知晓,这一夜必将又是不眠。

半睡半醒间,她忽而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低低的,却通透十足,像风声,又不像……宁儿猛然警醒,坐起身来。

“……怎么了……”一旁的侍婢被她吵醒,揉着眼睛嘟哝道。

“嘘!听!”宁儿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

“呜,呜……”那声音更加明显,好像有人在吹角。

正在此时,“铛铛”的云板声齐鸣,急促而激烈。一声大吼传入帐中:“有敌兵!即刻备战!”

59。重围

吐蕃人不知何时来到;在风雪的掩护下接近队伍;岗哨不曾发觉。风雪初停之际,吐蕃人借着夜色,突然发难。

幸而队伍中的将士都久经沙场;就算歇宿;亦枕戈待旦,闻得警报声起,立刻冲出帐外。

邵稹当夜睡得极浅;别人才出帐时,他已经上了马。

“沈四!带上五十人;保护副都护!”他大吼;说罢;带着一队人马迎向呼啸而来的吐蕃人。

东方的天空;有一抹鱼肚白。可天地间却仍然被夜色笼罩,篝火在风中战栗,吐蕃兵自西面的山坡坳口而来,雪尘弥漫,看不清人数,却似倾泻一般。

前方已经传来交战之声,邵稹看得心惊,却顾不上许多,大喝一声“杀”,向前冲去。

寒风夹着雪粒迎面而来,邵稹抓紧长矛,朝一个疾驰而来的黑影刺去,惨叫声起,邵稹不及查看伤亡,灵活地侧身,躲开一箭,将矛一挑,又一名吐蕃兵斩下。

不远处传来厮杀之声,有人尖着嗓子大吼,伴着刀刃撞击。邵稹望去,却见是一人被吐蕃骑兵掼翻在地,邵稹见那吐蕃兵回马补刀,忙将长矛用力掷出,不偏不倚,将那吐蕃兵的胸口贯穿。

雪地上的人见有人来救,连忙起来,火光下,二人各自看清,皆是一愣,却正是昨日的法曹孙康。

来不及诧异,邵稹转开目光,继续迎向敌人。

唐军骁勇,但毕竟人数不多。吐蕃人却蜂拥而来,前面抵挡的军士不断后撤。后方传来鸣金之声,有将官大声喝着:“后退!后……”话未说完,突然断掉。

邵稹心知不好,一边与吐蕃人交战,一边令弟兄回去护卫裴行俭。

正调转马头,一队人奔驰而来,邵稹见面,却是薛霆。可看向他周遭,却没有宁儿。

“宁儿呢?!”邵稹心一沉,大吼道。

“我也在寻她!”薛霆一脸气急败坏,“方才被人冲散了!”

“什么?!”邵稹如遭雷轰,心神俱震。

“何处不见的?!”没工夫指责,他急问。

“就在这附近!”薛霆焦躁道。

“以那枯树为界,你往南,我往北!”邵稹扔下这话,策马冲向一片燃着大火的营帐之中。

宁儿在忙乱之下,与侍婢各上了一匹马。幸好薛霆和从人很快来到,带着她们往东边跑。

不料,一支吐蕃骑兵横着杀出来,薛霆忙领着从人们拼杀。宁儿和侍婢都不惯骑马,马匹被飞来的箭矢所惊,狂奔而去。四周都是刀光剑影,心中惊恐,可祸不单行,马匹被一段掩在雪里的木桩绊住,嘶鸣一声,将宁儿狠狠地摔了下去。

宁儿从雪里爬起来,举目四望,侍婢和薛霆都不见了踪影。夜色沉黑,她害怕得不得了,发现附近有一个倒塌的帐篷,连忙跑过去。

帐篷旁边有一具军士的尸体,宁儿看到他手里有一把剑,颤抖地念一声佛,将那剑拿在手里,钻进帐篷。

黑暗中,外面的拼杀声愈加真切。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旁边经过,未几,传来些脚步声。

宁儿紧握着剑,吓得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出。

待那些声音过去,心才稍稍放下。

稹郎……表兄……她又担忧又害怕,想哭,却死死咬住嘴唇。

“宁儿……”这时,耳边似乎邵稹的声音,宁儿的心一窒,正以为是幻觉,那声音又响起,“宁儿!”

宁儿猛然睁开眼睛,欣喜地答应:“稹郎!”说着,便要出去,突然感到不妥。

她听到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未几,有人朝这里走来。

不是邵稹。

宁儿浑身僵住,再度握紧剑。

上方,帐篷的一角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有人在外面嚷着什么,宁儿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突然,“噗”一声,帐篷被什么刺破,堪堪钉在宁儿身侧。

宁儿只觉所有的恐惧都变作了惊叫,却卡在嗓子里,出都出不来。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交兵之声响起,不久,有什么沉沉沉倒下,砸在宁儿的心上,如同巨石。

有人死了……是谁……宁儿只觉心跳似乎都没有了,身上只剩寒气……

“宁儿?”邵稹的声音如亮光一般,透过黑暗,“你在么?”

“稹……稹郎……”宁儿不知该喜该悲,听到这声音,眼泪一下涌出来。

邵稹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连忙将帐篷掀开。

残火的光照下,宁儿缩在里面,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眼泪汪汪,手里却握着一柄吓人的长剑。见到邵稹,她一下扔掉剑,站起身来,一头扑到头怀里。

邵稹拥着宁儿,心情澎湃,却不敢逗留:“莫哭了,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宁儿点点头,由着邵稹扶着上了马,未几,邵稹也上了来,紧挨在她身后,“叱”一声,冲入黑暗之中。

薛霆到处寻找宁儿不到,却遭遇了几次吐蕃人。他且战且退,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多,心中焦灼不已。

“郎君!”从人神色紧张,劝道,“这边已经细细搜过,没有娘子!还是退吧!吐蕃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不但娘子找不到,郎君亦性命危矣!”

薛霆回头,眼睛里布满红丝,目光似要吃人一般。可再看向四周所剩无几的从人,心中却迟疑。

宁儿……

他看向前方,唐军为阻止吐蕃人,洒油点燃了一整片稀树林和帐篷,火光熊熊。而浓烟的那边,就是宁儿走失的地方……

有马蹄声滚滚而来,薛霆一咬牙,喝道:“走!”说罢,与从人们调转马头,望东边撤退。

邵稹带着宁儿一路疾驰,原本想往东边去,不料,遇到一队吐蕃兵。

他单枪匹马,还带着宁儿,情急中,只得另择道路而去。

寒风将拼杀出的一身汗水冻住,衣服变得又冷又硬,一点阳光在天边的云层里透出,姗姗来迟。

邵稹带着宁儿奔出很远,直到两耳只剩下坐骑的蹄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才停下来。

坐骑已经疲惫不堪,邵稹拍拍它的脑袋,回身望去。嘴里呼出的白气中,来路上,白雪平整,只有一行马蹄印子,蜿蜒消失在银白的山丘那头。

“没人追来了么?”宁儿也跟着望去,紧张地问。

邵稹摇摇头:“应当是没了。”

宁儿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可举目望向四周,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

“怎会如此……”宁儿想到薛霆、侍婢还有路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又忧心又难过,哽咽道,“我表兄……他……”

“他应当无事,我去寻你前,曾见到过他,身旁有从人护着。”邵稹安慰道,“且他武术精湛,也上过沙场,应该能闯出去。”

宁儿咬咬唇,仍觉得放心不下。

邵稹苦笑:“宁儿,事已至此,胡想不是办法,坚强些。”

“嗯……”宁儿擦擦眼泪,强忍着那些恐惧,抬起头,“我不会再哭了……”

邵稹看着她的神色,还有红红的眼圈和鼻子,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了想,翻身从马上下来。

宁儿讶然:“你做什么?”

“这马跑了许久,也累了,让它歇息歇息。”邵稹道,未几,见宁儿也要下来,忙道,“你不用,你不重,又走不快,骑在马上就是。”

宁儿有些不好意思:“可你……”

“我当马夫惯了。”邵稹向她眨眨眼,“你忘了?从商州到长安,都是我当马夫啊。”

宁儿一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商州到长安……的确,似乎一直是这样,邵稹在前面,万事由他去闯;而她在后面,只需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用愁……

眼眶又开始发涩,宁儿心中酸楚,却深吸口气,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没有向导,邵稹只能凭着太阳的位置和经验判断方位和道路。

“我们该怎么办?”宁儿问,“该去何处?”

邵稹道:“回去是不行了,这条路是往西北的,我知道前方有一处水草丰盛之地,先去那里寻些食物。”

宁儿颔首。先前逃命,什么都顾不上,现在,她却能感觉到肚子里饿得慌。宁儿有些佩服邵稹的冷静,知道轻重缓急,天寒地冻,无论要做什么,都要自己先撑下去。

“然后呢?”

邵稹眉头微锁,沉吟道:“此番吐蕃偷袭,我看人数在一万以上。”

宁儿吃惊。

邵稹颔首,道:“此路,大都护是走熟了的,有些托大。但这偷袭之处,却也选得十分巧妙,往各处军镇的路程,皆三五日以上。”

宁儿想到那队伍不过千余人,心神不禁发颤。

“就算烽火为号,援军赶到,也要三五日之后……”

“所以要另想办法。”邵稹道,“这附近有些游牧的胡部,我从前识得,也许可以去求助。”

宁儿点点头,却还是觉得心沉沉的:“可他们只有千余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先打探得消息再说。”邵稹看看她,道,“那处山坳,往东有一座建在峻岭上的要塞,易守难攻。我看他们往东撤退,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如果突围成功,到达那要塞,可坚持些时候。”

宁儿听得这言语,觉得真能这样,倒是最好,不禁又生出些信心来。

天上的盖着一层云,太阳升起来后不久,却躲到了云里去。没了阳光,地面实在冷得很,再往前走一段,宁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发现邵稹在微微发抖,再仔细看,他唇色有些发黑。宁儿狐疑,摸向他握在缰绳上的手,冷冰冰的。

未几,她发现了原因所在。邵稹的铠甲下面,只有一件绵袍。这样寒冷的天气,宁儿穿了厚衣服,外面还有裘衣,犹自觉得不够暖,一件绵袍能抵什么?

“稹郎,你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宁儿吃惊道,“你会冻伤的!”说着,急忙将自己的裘衣脱下来。

“哎……不用!”邵稹忙道,“快穿上!我受惯了,不碍事!”

“怎会不碍事!”宁儿着急道,鼻子一酸,“你总是这样,不拿身体当回事,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邵稹见她又要掉眼泪,忙道:“好了,我收下还不行么?”说罢,接过裘衣。

宁儿见得如此,转悲为喜,却见他摸摸马儿的头,叹道:“黑大郎,本想让你多歇会,可我妇人任性,又要辛苦你了。”说罢,却一踩马镫,又坐了上来。

诧异地回头,却见邵稹将那裘衣披在身上,贴着宁儿,用两只宽大的袖子把她围住。

“这样,你我就都不会冷了。”收拾妥帖,邵稹在宁儿的耳边笑道。

宁儿的脸登时通红,背上,传来他心跳的声音。不知是害臊还是那怀抱的缘故,身上暖洋洋的。

邵稹吻吻她的头发,“咄”一声,纵马向前方奔去。

60。冰河

虽然没有太阳;天气却算得上好,至少没有下雪。

一番折腾;宁儿已经感到疲倦;邵稹的怀抱温暖牢靠,虽然马上颠簸;她还是忍不住打起盹来。

头重重地点了一下;宁儿忽然惊醒过来;茫然望向四周;倏而想起这是身处何处。

“无事,睡吧。”耳边传来邵稹带笑的声音。

宁儿回头,邵稹的脸近在咫尺,双目熠熠,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宁儿赧然,摇摇头:“不困了。”这话是假的,但宁儿知道,邵稹比她累多了,又是拼杀又是救人,还走了老远一段路,却到现在也不曾休息片刻。

邵稹看出她的心思,无奈地笑笑,温声道:“我奔波惯了,在外面跑一天一夜不歇息也有过,你不一样。”

宁儿还是摇摇头,却没再说话,握住他圈着自己的那只手,把头靠在他的颈窝上。

邵稹只觉心中 ,手臂圈得更紧,将下巴轻轻与她的额角摩挲。

望向前方,白雪茫茫。偌大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相依相偎,所有的烦恼、纠葛、忧虑,此时都远远地抛开,没有人来打扰。自从他们分别,再到相见,彼此心中苦盼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刻?可未曾想,它的来临,却是在这般情境之下,实教人啼笑皆非。

被邵稹唤作“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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