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锭银子塞在杨不愁手里时,有点犹豫。算了,拿了一块更大的银锭。好歹也是将军,给个体面点儿的吧!
掰开他的手往里塞东西,手指动了动。这叫植物迷走神经,死青蛙都有这种反射。我的脑子冒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词,反正是不害怕的。
然后,他的手腕动了一下……
噗,我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所有的恐惧似乎从一个极小的地方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变得无限大,充斥了我的世界。
周围影影憧憧,我才意识到死尸多么的可怕!他们可以变成僵尸,雪尸,大粽子,喝人血,吃人肉,呼的喷出一股臭气,就能熏死你!而我既没有黑驴蹄子,也没有糯米,孤身一人坐在一大堆死尸中间。最恐怖的是,我面前那具官儿最大的——似乎活了?
“啊……”一声痛苦的呻吟。
“啊——”一声尖叫,我持续不断的释放着心中的恐惧。栖鸟呼啦啦,大片大片的飞上天空,嘎嘎乱叫着。直到我喉咙沙哑,直到耳边再没有那声呻吟,我在哼哼着低下头。抖抖着睁开眼睛。
“你鬼叫什么!”是杨不愁的声音——诈尸了!
“咯喽”,我听见自己的嗓子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看见自己手脚并用快速的跑开。最奇诡的是,我竟然感觉象在看别人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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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我、我的腿断了!”
啊?活人?
我的魂儿立刻归位,这才觉得地上的雪冰凉冰凉的。赶紧抖干净。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你没死!”
“再呆一会儿就死了!”他低声抱怨,“这里,药!快走!”说完,两眼一翻,又昏了!
我也不敢耽搁。从他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塞进他的嘴里。可是牙关根本撬不开!一着急,便对着嘴,用自己的舌尖将药在他齿缝间糯软,生生的塞了进去!药似乎是好药,至少让他顺过一些气,我又塞了两粒。探探鼻息,已经有了!
接下来就是离开这里。我抬起他的手臂就要走,可是根本架不动!死人可以拽着一个胳膊一根腿胡乱拖,活人怎么可以?
我又急得额头冒汗。突然看见散架的马车上,有几块拼在一起的木板,甚至还有一些厚褥子,扔在雪地里!
费了一会儿劲,终于做成一个拖着的木撬,一头是的卢他们四人裤子上的腰带连成的拖绳,绑在木板上。还有一些则把杨不愁固定在木板上。所有的厚褥子一股脑的裹着他,包括我的馒头包袱,好像这也能带给他一些温暖似的。
我拉着他在雪地上吃力的走着,必须尽快找个人家。不然,按他的伤势绝对熬不过今夜的寒流!
然而,这里天寒地冻,四野一片漆黑,我又到哪里去找人家呢?万一敌人又追来呢?
“杨不愁!这是你第二次欠我的了!你给我活下去,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了卖到妓院被人奸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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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 14 章
走进树林,雪光泛着青色,白色的树皮上一块一块黑色的树疤。雪枭桀桀的叫声从头顶划过,我一直盼望的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再走下去,他就死定了。
放下撬板,从腰里拔出防身用的大刀片,就是的卢随身携带的宝贝。本来是要合葬的,可是想着路人万一盗走了,就白费了我的好心。不如拿在我的手里,保护一下他的主子,想必的卢意见不会很大。
术业有专攻,砍人的大刀砍树未必好用,但也不排除我的姿势不对。反正吭哧了半天,只批下来一些细树枝,还有点湿。干脆在地上捡起来。
总算捡了一大抱,又从杨不愁身上摸出火绳和火绒。我在纪府的时候,出于好奇,曾经向奶妈请教过,并且熟练掌握,想不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好奇心是人类生存和进步的不二法宝。
点着火,把他移近了,这才喘息着坐下来。这篇树林掉落的干树枝不少,我不担心篝火烧完了,但是总害怕自己睡着了之后,引发森林大火。下意识里,我认为这是滔天大罪。眼睁睁的看着杨不愁,不敢闭眼。
火光里,他的嘴唇干裂发白,脸颊红彤彤的。伸手一摸,额头烫的吓人,身子却在剧烈的抖动。他身上瓶瓶罐罐的有一些,除了那个小粒的药丸之外,还有一大瓶白粉。闻了闻没有味道,“杨不愁,你现在的伤口要是再不处理,明天你就自己赶路去见阎王吧!不过——”我在他面前晃晃药瓶,他双眼紧闭,不断的到抽气:“我可不确定这个是不是你们的金创药。如果真的不是,你只能抱怨做事不实,闯荡江湖带错药,治死了跟我没关系啊!而且我不是医生,算不上医疗事故,阎王面前记清楚。”
打开包裹他的被子,他的衣服已经和伤口混在一起。不算腿上和手上的,胸前三刀,腹部刺中一刀,估计后背还有,但我不敢看。不管怎么样,伤势真的很严重。他曾经说过,腿断了。我看看腿部,不知道是被别人打断的,还是我开始拖死人的时候拖断的。毕竟,冰天雪地的,筋骨没那么结实。
治不了的不管,先管治得了的。
他们身上都有两个袋子,闻了闻,一个是水,一个是酒。掏出小匕首用火烤了,又洒上酒。我沉下心思,一个伤口接一个伤口的处理。仿佛我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拿着一把小刀,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上翻来覆去的烤,然后插进肉里,取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他的肉和衣服冻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经塞满泥巴,用小刀一点点的挑着,除去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我想了一下,还是消消毒吧。好心放了一点酒……
啊……
原本半死的人突然张开大嘴嚎叫起来,还猛地做了起来,双目圆睁瞪着我。我也吓得不轻,“这、这!”
“扑通”!他又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呼——,我的心脏从嘴边落回原位,拍拍胸口,继续干活!
如是往复,几个伤口下来,姓杨的像个条件反射的青蛙,不时的在我手里蹦跶。寂静的夜里,偶尔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喊声,驱散了原本的恐惧和寂寞。就连本来不打算处理的后背,在某杨痛苦的吼叫里,也愉快的给他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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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路口拦了一趟车队。没想到竟然是那几个商人!他们知道杨不愁是朝廷命官,又见他没死,估计想做个长线投资,不仅热情的安置在车队最好的位置,还绕道最近的一处大镇子,寻了个医馆,加以诊治。
最后,他们纷纷留下名帖,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联络他们。这一路上都有他们的商铺云云。我冒充杨不愁的随行侍妾,一一应允。看样子,通缉文告还没有到。心里略略放松一些。
歹人好命,我看着袋子里商人们留下的诊金,撇撇嘴,进去看医生的处理。大夫手脚很麻利,已经包扎完了,说:“都是外伤。致命的是腹部一刀,不过偏了些,只要静养一个月就可以了。倒是腿部的骨折有些麻烦,好像是生生拉断的,下手真狠啊!而且错位很严重,我已经去请本镇另外一个大夫了,他接骨没有问题。请夫人放心!”
我做欣慰状,说道:“那……没有别的问题吗?比如中毒什么的?”
大夫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说道:“目前没有看出来。这位大侠的伤口虽然都是致命位置,但是大侠武艺高强,自保很好。我看他后颈有淤痕,想必是被人打晕所致。”
搞清楚了!我恍然大悟,一定是危机时刻,他的侍卫想出来的不得已之计,打晕主子,做出杨不愁已死的假象。不过万一敌人有一个活着的,再补一刀,他不就彻底玩完了吗?看我怎么折腾他的就知道了。
我也就是心里想想,才不肯说出来找没趣呢!
找了个店家,选了个上房,安置这家伙住下。为了方便照顾,选了个大些的,我也住了进去。
他还在昏迷中,我端茶倒水的伺候,顺便也让自己吃上几顿好饭。时间过的很快。又是一天过去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瘪瘪的,还是没有动静。月事的确没来啊,也没有流产的迹象,为什么不是“大”肚子?许多天来,我第一次关注自己的身体,趁着天没完全黑,又找大夫看了看。大夫说的确是有了,但是很虚弱。让我好好保养,千万注意休息!
抱着一大堆药,让小二帮着弄了。一碗给杨不愁疗伤的,一碗我自己喝的。钻进卧室,左右分好。先把自己伺候好了,再伺候他。忙忙叨叨,已经过了二更。
休息,休息,一定要休息!奔波了这么久,我竟然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躺在杨不愁身边,闻着属于人类的气味,我安然入梦!
睡到半夜,我被尿憋醒了。说起来不雅观,可是谁不吃五谷杂粮呢?这种“家里的事”一个也逃不开。解决完了,回到床边,看看茶壶,又看看昏昏沉沉的那家伙,尤其是那条断腿,内疚油然而生。到了些水,用筷子沾着抹在他的嘴边。
一边抹,一边打瞌睡。
“水……”一声虚弱的呻吟惊醒了我,他醒了?
赶紧倒了杯水,用勺子喂进去。他眨巴眨巴眼,算是向我道谢?我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他两眼一翻,不再理我。
我只好继续喂水。真奇怪,怎么也喝了两三壶(茶壶)的水了,他怎么就不上厕所?
伺候完了,小二敲门,说是,药好了。这才想起半夜还有一次喝药的事儿。
小二哥帮着把他扶起来,跟喝水一样慢慢灌进去。就听小二羡慕的说:“小婶子,这位大侠可真有福。我可见过不少江湖上的侠女,带把剑就横的什么似的,比男人都凶。不能碰,不能说的。就说是照顾吧,自己盘腿一坐,像入定似的,其他的都是我们来做。跟大小姐似的!”
小二越说越气氛,我暴汗——自己也是凑巧醒过来而已。态度越发好了。
服完药,收拾完卫生,我正准备睡觉。旁边有人虚弱不堪的问:“你睡这里?”
咦?不睡了吗?看他努力睁开眼睛,好像要做一件很大的事情。我搔搔头:“我们的钱不够了。”哎,就算我说清原因,他也未必有精力听清。
见他疲惫的点点头,似乎要向里移动。我赶紧按住他道:“不用的,一夜就好了。”
“我身上有钱。”
“嗯,我知道。不过你没醒,不知道该不该用,用多少。所以没用。”
“用吧,再定一间房。回去后,我和青月说,让洛大侠与你团聚。”
啊?我定在那里,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睡吧,等你好了再说吧!”
熄了灯,我看着棉布的承尘顶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疑惑。
第二天早上,又是我先醒。那些说书的都是骗人的,服了药的书生怎么会看见美女伏在身边睡觉,感激的痛哭流涕?他们睡得都很沉的。
擦擦嘴角的口水,揉揉酸痛的腰,现在开始后返劲了,好像要把前几天奔波的疼痛都找回来。我一边伺候杨不愁,一边伺候自己,忙的连骂人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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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推门进来,准备叫醒他吃饭,就看见他大睁着眼睛,四处乱看。身上裹得像木乃伊,只有两颗眼珠子可以动,场面稍微有些滑稽。想起往日因他而起的种种,我这里多少出了口闷气。
“醒了?”我吹着粥。
看见我,他似乎松了口气。开口说话,不过声音还是很低。看来受伤不轻,伤到元气了:“我以为你走了。”
我笑着喝了一口粥,喝完了才发现他正尴尬的闭上嘴。连忙解释:“嗯,你的在那里。太烫要凉凉。我喜欢喝烫的,先喝了。要不,我先喂你?”嘴巴上这么说,身子一点没动。我已经饿坏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等不及的。
“不了,你先吃吧。”他倒是不介意。我继续喝我的粥,这才想起他说的话:“为什么以为我会走?”
“不是吗?我以为从见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准备逃跑。”他闭上眼,慢慢的说。
我不以为然:“我不是答应你等着嘛!”
“呵呵!”他笑了,对我的回答抱以轻蔑的笑声。
死人,不过我自己也不信就是了。
“他们都死了吗?”停了一会儿,杨不愁轻声问道。
我喝下一口粥,回道:“是啊,都死了。不过你放心,我把他们都安置好了。”
“你?就你自己?”明显的不相信。
我只好进一步解释:“我当然不可能挖那么多坑了,地都冻硬了。我把他们排放在路边,然后留下银子。有过路的看见自然会收下银子安葬他们。你放心好了,那些杀手我都没理的。一看就知道埋谁不埋谁!”
“嗤!诶哟!”显然有人遭到报应了,“对了,四个你都埋了吗?”
“对呀,都埋了!”
“哼!”他又哼了一声。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
“有一个是奸细,死有余辜!”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我脱口而出:“哦……,你背后的砍刀和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他搞得!”
“就是他!”杨不愁接口道,随即狐疑的瞥眼看我:“你怎么知道?”
“啊?我处理你的伤口啊!”
“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是他砍的?”杨不愁好像审犯人。
我被搞得头大: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那么一说呗!但是这样说他肯定是不信的,说别的估计也不信。两手一摊顺杆儿爬:“我是奸细啊,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你——”他狠狠的看着眼前,半晌才叹口气说:“我到宁愿相信你不是奸细,而是逃难过来的。如果是那样,你就留在京城,我自会成全你和洛大侠。”
我苦笑。两个人的事怎么可能由外人来成全?
说了他也不懂,我沉默的端起他的粥:“凉好了,喝点吧。”
瓷勺轻轻在碗边打沫,发出嘎啦啦嘎啦啦的声音。突然想起洛玉箫说他的命是纪青月救的,不由得想象起那两人相处的景象。人啊,天生贱命!
“杨不愁,”我很快想起关联的事:“洛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