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太阳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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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太阳的月亮-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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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豫探巫术称作巫术都勉强呢……”

暄不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一番话,反而让他脑子变得更混乱了。之后,韩氏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暄举行一次巫术,暄最终难以忍受,便起身离开了。

暄来到千秋殿,令周围的人都退下,让等候中的臣子们再稍等片刻。然后,他向云简单地说了从韩氏那里听到的关于豫探巫术的事,同时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

赵基浩、月、韩氏对豫探巫术的说法各不相同。按常理来言,巫女月说的话自然该是正确答案。不过,月可是就连那么普通的祈思祭都不知道的非正常的巫女。所以,难道是有过亲身经历的韩氏的说法是最正确的吗?不过,赵基浩口中所言的跟月所说的豫探巫术又很相似。要是两人的答案完全不同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两人同时说出同一种错误的答案并不多见。这么想来,韩氏所言又很可能是错误的。

暄把车内官唤来,耳语命他今天回一趟私家,详细打听豫探巫术的事情并火速回报。倘或豫探巫术是像韩氏所说的那么常见的话,就不难得到相关的消息,也可以证明月和赵基浩所言不实。

题云却认定韩氏所言是正确的,因为他早已怀疑月和烟雨是同一人,月和赵基浩同样的错误答案证实了他的怀疑。此时他心情十分复杂,没说什么便退下了。他回到宜传官厅,打算小憩片刻,但怎么也无法入睡,月和烟雨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宛如破梦一般。他突然双眼大睁,坐了起来。

题云起身去往剑术训练场。在纷飞的大雪中他挥起了刀剑,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平和起来。他倒希望这时候能有人像上次那样出来找自己的麻烦,好发泄出心底的抑郁之气。但是因为下雪的关系,所有的军事训练都已经停止,四周一片死寂。

若不想这么继续混乱下去,去找炎问清楚是直接又彻底的方法。不过,烟雨的死始终是炎的心病,这让他难以启齿。对始终因为妹妹的死而耿耿于怀的炎而言,无论是烟雨以月的身份活下来,还是烟雨真的已经离开人世,对他来讲都是悲剧。如果想搞明白,只能旁敲侧击了。

距离需要回到王身边去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题云飞快地跑向马棚牵出王赐予的黑云马,直奔北村。伏在颠簸的马背上,激烈的马蹄仿佛一下下踏在他焦虑的心上。

正好炎家有仆人披着蓑衣手握笤帚打算在雪积起来之前把雪扫好,不料一开门却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被吓得哑然无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待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是题云高高地骑在马上,冷眼看着他。

题云停在炎家门前,并不下马,只是望着大门。大雪飘落,擦过他的黑衣和红色的云剑,黑云马的马鬃也挂上了雪珠。他眼神森然,岿然不动,如果不是马鼻冒出的热气,真叫人疑心他是否己化为一座冰冷的骑士雕像。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要把所有的疑问和不可说的心事深深埋入心底。如果不是仆人开门扫雪发现他,真不知道他要这样待到什么时候。

仆人连滚带爬地起身,连拍掉屁股上雪的工夫都没有,赶忙跑到题云的前面。

“哎哟!是您叫门我没有听见吗?都是下雪的缘故!让您在大雪里待这么久真是太冒犯了!”

题云冷冷地说:

“我不曾叫门。”

他跳下了马背,仆人马上殷勤地去抓缰绳的时候,黑云马却冷酷地避开他的手,向主人靠过去。题云亲自把缰绳递给仆人,安抚了一下马脸,才让倔犟的黑云马由着仆人的牵引前行。

“把它身上的雪都掸掉,让它暖暖身子。”

下人以敬畏的眼神看着黑云马回答道:“是的,当然了。”

看到题云和马一起走进大门的小仆人飞快地跑向厢房,气喘吁吁地向炎汇报道:

“主人,题云骑着黑云马来了!”

正在埋头看书的炎听到下人的禀报之后惊讶无比,马上敞开了厢房的门。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题云可从来都不会骑着黑云马过来的。况且在这种下雪天来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炎走进厢房,一眼就看到了题云的身影。下人为了去看黑云马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题云看到炎,低头打了声招呼,来到炎面前。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题云看到一脸惊疑的炎之后,才省悟到自己的访问过于突然。

“我刚好路过,所以顺便……”

他过于慌乱,随便找了个借口,可惜这借口太过拙劣,炎也只能先让他进屋。

“先进屋吧!”

题云走上台阶脱下靴,炎顺势掸掉了落在他头和肩上的雪。两人进屋面对面地坐下,炎眼中的不安眼神依然没有消失。所以,题云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解释他在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骑黑云马到访的不寻常行为。题云斟酌许久,突然想起了要在圜丘坛举行祭天仪式的御令。

“殿下吩咐昭格署主管这次的圜丘坛祭天仪式。”

果然不出所料,炎的神情立刻担忧起来了。他在成为仪宾之前属于士林派,照从前的立场,他一定会反对此举。不过现在他这次还是以仪宾的身份进行了回答。

“我也听到了这一消息。不过,跟往常一样,我是不会表什么态的。”

这时,女仆端来了热茶。于是,两人暂时中断对话,等待女仆退下。两人喝着茶,各自不语。炎默默斟酌着殿下的心思,而题云却是在思考到底如何开口询问烟雨的事情。题云知道炎既然已经说过不会表态,就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只能由自己打破沉默。说话不会绕弯的题云终于还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我们练剑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丫鬟在偷看。”

“你说的以前是指什么时候?哦!你说的是我们家烟雨的丫鬟……”

炎不知不觉间就说出了烟雨的名字,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伤心。他迅速拿起茶杯饮茶,试图遮掩自己的表情。题云有些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却又不得不如此,因此他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那个丫鬟,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啊,可能是被卖到其他的地方去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不知道被卖到哪里了吗?”

“那个倒不清楚。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来?”

“没什么……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

炎回想片刻,窗外簌簌的下雪声唤醒了他的回忆,他恍然道:

“雪!她叫雪。你不问我还真的把她忘记了,对了,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题云回以询问的眼神,炎笑着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刚来我家的时候,好像叫‘这丫头’。应该是人们随便叫唤她的,日子久了就真成了她的名字。由于原名不堪入耳,所以我让她改名为雪,把卖身文书上的名字也给改了。”

可能因为她而勾起了久远的有关烟雨的回忆,说着说着,炎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不断地端起茶杯掩饰。题云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但对于这个与烟雨的死有着密切关系的丫鬟,他必须问清楚,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突然想起大提学曾经说过,即使是下人,也不要随便买卖,故此问一下。”

“嗯?我家遵照先父教诲,除非下人获得良民身份自行离开,否则我们家的下人从来都不会卖出。不过,你怎么会想起那个孩子……”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不过题云没有再犹豫,继续问了下去。

“令妹与您很相像吗?”

炎眼神迷茫,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眼泪却也立刻掉了下来。题云转开视线,望向茶杯,听着炎以颇抖的声音回答。

“是的,每个人都那么说。亲戚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开玩笑地说,我们家烟雨和我天生就是兄妹。小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玩儿,她连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像我,先父对此还很担心来着……”

炎无法再继续下去,像是想把悲伤吞咽下去一样急促地喝着茶水。他强忍悲伤的眼神同小窗外的月如此地相像,细看来,端茶杯的美丽手形、白皙的皮肤、端正的耳形也十分相似。他们身上甚至都隐隐散发着同样高雅的兰香。

“大人身上总是散发着兰花的馨香,难道连这点也相像吗?”

“是的。我们家烟雨不用母亲亲手磨的桃花粉,而是使用先父为我准备的兰草粉。虽然一再阻止她用那种儒生的香……”

所以,炎一直在使用兰香是为了不忘记妹妹的气息,而烟雨也牵挂着哥哥,一直保存着自己身上的兰花香气,题云如此推测。

“记得你们都读过很多书吧。”

炎静静地点头。题云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作为一个女子,在那个年纪读过那么多书的实属罕见。也许……若是她现在还在,一定很不得了。”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依旧会眼红我的书吧……”

“她的坟冢……不在祖坟?”

“因为她是以女儿家的身份去世的,所以不能埋在那里。说真的,连有坟冢都是件奢侈的事。”

“那么您知道她的坟冢所在?”

“肃靖门外旁边的野山。”

“您经常去那里吗?”

炎迟缓地摇了摇头,每次说要去扫墓,他总是会有意无意间错过,偶尔想去看看,却始终无法动身。直到现在,他的耳边也总是回响起烟雨活泼的呼唤声,仿佛自己转过头去就能看到她大笑着跑过来似的。不想让坟茔提醒起烟雨已经不在了的残忍事实,所以他并不常去。

“听说烟雨小姐离世后,是仓促下葬的。”

“这真是我永世的遗憾啊……把我们家烟雨就那样送走,我真是个罪不可恕的哥哥……”

炎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题云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几乎就想这样中止,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兄长更多的煎熬。他缄口不言,良久,还是慢慢地问出一个更加沉重的问题:

“您……有亲眼看到烟雨小姐入殓吗?”

炎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长长地叹息,几乎难以辨认。

“……是啊,没有装裹,没有随葬。只有她生前的那套衣裳……我们家烟雨,走得实在太可怜了……”

听到这样心痛的答复,题云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却又微妙地放下心来.照这么说,月和烟雨确实并非同一人。烟雨是被择选为世子妃的女人,那意味着她将来要成为中殿,那是题云即使连仰望都不敢的身份。对庶子出身的题云来说,身为中殿的烟雨实在是远在云端之上,他宁肯月只是一个巫女,这样他还可以有所期待。他实在是太不想承认自己对月和烟雨是同一个人的推测,这样纠结的思虑重重地折磨着他的心,让他在门外三流连不敢入内去直面答案。既然炎这么说了,那看来之前的推测只是多虑吧。他的心情还没有放松多久,炎接下来的话又猛地将他的心提了起来。

“……奇怪的是,人死之后身体应该会变硬,先父离世时便是如此,但我们烟雨却只是身体变凉,连管家都说,或许她还会醒过来……这么美丽的孩子被留在地里多么可怜,我还一再向先父恳求不要将她下葬……”

“身体居然没有变硬?”

虽然说话的声音没有发生变化,但炎也听出了题云口气中难以掩饰的讶异。

“先父推测是那孩子在病时服用的汤药的作用。”

炎说着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在没有经历父亲的去世之前的他,确实觉察不到奇怪之处。但现在想来,二人的遗体状态相差很大。烟雨只是没有呼吸脉搏、浑身冰凉,连僵硬都不曾有,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即使觉得奇怪,他也没有敢去想她可能尚存于世。

“您可曾亲眼看到棺椁入土?”

炎摇了摇头。

“那时你不是担心我有异常的举动,跟在我的身后吗?”

是的,那天炎没有跟在葬礼的队伍中,而是留在家中跟题云在一起。此后题云还怕炎对于妹妹的死过度自责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一直看护着他。

“那么从落土到封墓一直都有人在旁吗?”

“听说包括先父和管家许多人全程都在旁观守。”

盖棺封墓,里面的人没有还活着的道理,就算是当时还活着,不久也会窒息而死,难道是有人使用了妖术?题云不安起来,将手中紧握的茶杯放回茶桌上。即使不是妖术,拥有朝鲜最高神力的张氏都巫女也在月的身边!如果这位声名显赫的都巫女参与了此事,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了。

听说巫女中也有一类奸恶之徒,使用一种可以假死的药,造成自己拥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假象来欺骗百姓。如果会使用这种方法,烟雨的死就能充分瞒过他人。而且张氏都巫女也刚好是于八年前自星宿厅消失,实在是太过巧合。而且月与烟雨如此相像,事情简直可以确信如此。炎平静了一下情绪,又含笑问道:

“真是奇怪。竟是题云问起我们家烟雨的事情,而不是阳明君……”

烟雨在世时,阳明君一直很关心她,题云却从来不闻不问。

题云并未正面回应。

“我该走了,出来很久了。”

炎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外面。雪花还在纷乱地飞舞着。远处站在中门走廊的管家看到客人要离开,连忙迎上前来。题云郑重拜别炎后就离开了。仆人把黑云的缰绳递给题云,也随后退回院内。门外只剩前来送客的管家,题云沉声说道:

“今天我和仪宾大人谈了一些先小姐的事情。”

平时总是惜字如金的题云这次竟然主动开口说话,这令管家惊奇得瞪大了眼睛。题云没有理会管家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听说她下葬时,你全程在侧?”

“是、是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酸。太太久卧病榻难以起身,所以只有先主人老爷前往,他实在是悲痛欲绝,连旁人都为之恻隐啊。”

“封墓后大家就马上回来了吗?”

“是的。啊!不过在侍奉主人老爷回来的路上,说石供桌晚些要到,小人便又回去了。”

“石供桌?”

“不能立石碑,但起码要放个石供桌啊。主人老爷虽然反对,但小人还是执意自作主张了……不管怎样小姐都是被册封为世子妃的人,怎么就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坟冢呢……”

管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回忆起了那时的情形,难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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