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走对了就成了。”
张彬张将军,
商霖捕捉住关键词;飞快地在脑袋里输入,殿后百度一下。不枉她读了那么多史料,此刻短短片刻,便找出了资料。
那是北燕十几年前的大将军,据说是长得英俊本领还高,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极受当时皇帝的倚重。如此神将,本该是帝国高山屹立的支柱,但让人意外的是,战无不胜的张将军在与南魏交战多年之后,毫无征兆地在一场十分重要的战役中落败,致使魏人渡过了睢江,差点连传睢城都丢了。
那一仗本是他占尽了先机,整个燕国都做好了迎接胜利的准备,所以战败的消息一传来,举国上下一片哗然,铺天盖地的斥责之声简直能把人骨头都震碎。
大家不能理解,明明是这样一场不能输也不应该输的仗,张将军怎么就能输了呢?
因为有这样的困惑,所以半个月后,皇帝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将张将军收监下狱时,大家并没有太多的质疑。
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因为勾结了魏人,所以才会故意输给他们。
张将军被判了斩立决,死在煜都西市的独柳树刑场。行刑当日,全城百姓夹道围观,唾骂之声不绝于耳,而囚车内的将军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刽子手的斧头落下。
商霖当初看到这段史料时还曾感慨过,你说一个大好男儿,放着好好的民族英雄不当,非要去叛国通敌,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现在可好,小命没啦,名声也臭了,千载之后只能在那些电视剧里充当反派,扮演他的演员搞不好还很猥琐,想想就不值啊。
白瞎了之前帅了那么久!
怎么,听易扬的口气,张将军其实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苏忌就是他的儿子?
手指贴上屏风,她凑得更近,全神贯注地看着苏忌的脸。她记得史书上提过,张将军死后,张氏三族以内的男丁十四岁以上全部枭首,十四岁以下则流放朔方。看苏忌的年纪,那时候应该还不满十四岁,属于被流放的那批。
“朔方苦寒,公孙又是戴罪之身,一定受尽折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住了性命,可见心性过人。”
“魏皇过誉了。”苏忌淡淡道,“草民没死在茫茫雪原上,无非是因为知道不能死。”自嘲一笑,“我若那时候去了地府,根本无颜见父亲。”
“这就对了。”易扬道,“你九死一生从朔方逃走,又学得一身好本领,为的不就是替张家枉死的人报这血海深仇?唯有如此,方有脸面去地下和家人团聚。”
苏忌想起那一年,自己十六岁,在漫天大雪里走了三日,终于逃出困了他四年的朔方城。
他回到煜都,徘徊在城中寻觅替父报仇的办法,却毫无头绪。将近绝望的时候,是贺兰睿找到了他。
他知道他是父亲的好友,也知道在父亲出事后他曾为他多方周旋,所以便以为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事实上贺兰睿也确实表现得如同一个宽厚世伯,他不仅没有责怪他私自逃出流放地的罪过,还以燕国太过危险为由,亲自派人将他送去了南魏,暂时躲避。临行前他给了他一封信,让他找到信上的人,对方会安排他之后的生活。
他听从贺兰睿的话南下来魏,却没有去他给他找的去处,而是另寻他途。但虽然没有承这份情,在他心里却一直对贺兰睿存着感激,相信他就是满朝文武里唯一与父亲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这样的念头驱使他在多年以后回到煜都,亲自上门表示愿意替贺兰睿办事。作为回报,希望他能替他查明当初陷害父亲的幕后黑手。
他答应了。
当时看到他那样诚挚的表情,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攥紧了拳头,“他一直帮我,父亲生前他们还是好兄弟,所以我才信了他。”
“在那个位置面前,亲兄弟都能杀,更何况是假的?”易扬道,“张将军为人正直,自然不肯参与窃国谋逆之事,这才碍了某些人的眼。”
苏忌深吸口气,“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杀了贺兰睿。”
“哒——”
屏风忽然摇晃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如同雷鸣。
两个男人应声看去,不同的是易扬一脸了然,苏忌却是微微的愕然。
他和皇帝谈的是机密大事,自然以为这房间已经被清场,再加上外面有皇帝的亲信看守,他又心绪凌乱,这才一时失了警惕。
怎么、这屏风后一直藏着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易扬解释道:“公孙放心,无碍的。”
他是在告诉他,他知道屋里有人,也准许那个人在这里。
苏忌越发惊愕。
视线在四周一转,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放着一条雪白的纱巾,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幽香,苏忌不认为魏皇是会用这种香的人,那么就只能是刚刚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是个女人。
苏忌看着易扬不以为然的神情,浓眉微轩。行军打仗的紧急时刻,他倒也不闲着,居然还有和女子作乐的兴致。更关键的是,这女子绝对不是惠州的官员进献的,而是他从靳阳带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般信任,商谈此等大事时都不避忌。
他觉得心情有点复杂。还在燕国时他便已经听说,贺兰皇后有了身孕,魏皇将她留在了南山行宫,却带着别的女人出征打仗。这样的冷待,她受得了么?
他不是一向最宠爱她的么?
“唔,说起来公孙和她也是熟人了,见见也无妨。”易扬忽然道,眸中带着一点兴味盎然,“你出来吧。”
苏忌眼眸睁大,定定地看着那架三折屏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屏风是檀木做的,中间蒙着一层白纨,烛光投射过去,可以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像是从仕女图上拓下来的一般,端的是贞静动人。
那个影子动了动,然后慢慢走出了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隔了两个月,苏忌再次见到了商霖。
她一身白衣,长发用缎带束起来,垂在左边,小小的脸蛋上不施脂粉,素雅得如一轮皎洁的明月,眼波便是那透亮的月光。
“苏大侠。”她慢慢开口,“别来无恙。”
苏忌看了她一会儿,移开了视线,“皇后娘娘。”
“方才公孙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什么想法?”易扬懒懒道,似乎并不觉得拿家国大事询问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这女子还是敌国的公主。
“深宫妇人,哪里敢干预陛下的决断?”商霖道,“只是臣妾一直觉得,燕国如果不是在四皇叔的手中,两国的关系绝不会这般差。”
贺兰睿行四,商霖论辈分确实该唤他一声四皇叔。
“燕国……在他的手中?”苏忌重复道。
“难道不是吗?”商霖回头,眼神是少有的严肃,“不知道苏大侠有没有听到一个说法,说‘晖昇殿内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四皇叔就是那个‘站皇帝’。”
所谓的“站皇帝”,形容的是明朝正德朝的大宦官刘瑾,商霖这里把贺兰睿比作“站皇帝”着实没安什么好心。
苏忌自然没听过这个说法,但商霖话中的内容已经令他心惊,连脊梁骨都一寸寸发凉。
商霖看着苏忌,调动了自己全身的演技因子,瞬间进入大义凛然的和亲公主状态,“我知道苏大侠对大燕忠诚,我何尝不是?当初若不是为了家国安宁,我又怎会孤身千里、来魏和亲?正是因为忠诚,我们才不能姑息了那些乱臣贼子。留着这些毒瘤,只会让他们继续祸国殃民,最终酿成大祸。”
“朕无意与燕国交战,此番的事情纯粹是情势所迫。公孙若愿意帮朕一把,两国还能和平共处、共享安宁。”
苏忌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我曾对自己说过,若有谁助我查明杀父之仇的真相,便受他驱策、绝无不从;我也在张家祖坟前以血立誓,必将手刃仇人,为张氏三族报仇雪恨。如今魏皇是助我找到杀父仇人的恩人,贺兰睿是我的仇人,您要杀他,忌自然任您差使。”
63
苏忌的话一出来,商霖心头便是一松;仿佛做成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满满的全是喜悦。
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苏忌的感觉早不像刚认识时那般除了厌烦就是排斥。她明白他有自己的难处;他们立场不同、注定了要站在对立面。而他对她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想;将来真到了兵戎相对、生死相搏那天,他们还是得成为敌人。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狠心对他下手;而他也不一定能对自己下手,但是哪怕他们再不情愿,局势也会逼迫着他们做出抉择。而之前的那些交情;只能让活着的人在多年后想起来,轻叹一声无奈。
到底还是改变不了。
她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等待着最后一日的到来,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态度是不是太过悲观。
可是就在刚才,他亲口允诺,会帮助他们。
她不用再勉强自己和在意的朋友生死相搏。
“大军明日开拔,傍晚就能到下汀。公孙就先留下来,与我等一起去下汀吧。”
“诺。”苏忌低头答道,视线的余光却扫向了商霖,“皇后娘娘……也要去下汀?”
前线危险,她怀有身孕,稍有闪失就是一尸两命。魏皇竟也不怕?
“前线确实危险,靳阳城内也不见得有多安全。想要她命的人太多,还是待在朕身边放心一点。”易扬淡淡道。
苏忌垂下视线,没再说话。
“不过既然公孙你提起来了,朕可以拜托你吗?如果之后朕有什么顾及不到皇后的时候,劳烦你帮个忙,护皇后周全。朕感激不尽。”
“您客气了。”苏忌道,“草民自当……竭尽全力,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
。
又说了几句话,苏忌便出了房间。商霖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都走了就别看了。”易扬拖长了声音道,“再看别人还当你舍不得。”
“别胡说八道。”商霖低声道。
易扬斜睨她一会儿,慢悠悠上前从身后搂住她,下巴搁上她的肩窝。这个姿势很微妙,他的头这样放着,薄唇恰恰贴上她的脸颊,十分亲昵,“是我在胡说八道?你这么聪明,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会不知道?”
“易扬。”商霖蹙眉,“别说了。”
苏忌对她的心思么?她当然看出来了。
她又不是从前那个情商低到谷底的易扬,她有着丰富的暗恋经验。暗恋中的人见到心上人是什么眼神、什么反应,她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就算她看不出苏忌的异样,光从他拼着性命不要给她解了毒这件事,也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意来。
从前跟易扬开玩笑时,她曾说过每个穿越女都会有一个深爱她的男配。那时候她还没喜欢上易扬,也曾揣测过自己是不是会和一个古代帅哥谈一场穿越时空的爱恋。如今戏言成真,真的有古代帅哥爱上了她,却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人选。
苏忌,居然是苏忌,原本那么讨厌她的苏忌。
商霖惊愕之下,不得不感叹穿越之神真是酷爱神展开的剧情啊。
易扬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气里添了几分温柔,“好,不说了。”
商霖转身环抱住易扬,脸颊贴在他胸口,“我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别人再如何的好,我也只能辜负了。”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之后,易扬第一次听到商霖的表白,直接无比、真挚动人,让他一时都有点愣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微微一笑,语气戏谑,“我刚刚还在吃他的醋,你转头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看来我不仅不能怪公孙还得谢谢他了。”
“你吃醋还把我托付给他?”商霖道,“你不是说会保护好我么?刚刚又为何说可能顾及不到?”
“行军打仗的事情说不准,我多做一手准备心里也踏实一些。苏忌身手好,所以我找他帮忙。”易扬摸摸她缎子似的缎子,轻嗅乌发散发出的茉莉清香,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他没有说实话。嘱托苏忌保护商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既然苏忌对她有意,自然会比旁人更尽一分心。
他固然不喜欢别人思慕着自己的女人,但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嫉妒耽误更要紧的事情,也不会疑神疑鬼去怀疑商霖。
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
两人相拥而立,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气氛十分和谐。
过了好一会儿,商霖才慢慢抬起头,“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苏忌的身世的?”
易扬见她那点小感性消失无踪,回到了谈正事的模式,淡淡一笑,“这件事虽然被藏得很好,却也不是无从查起,只是多费点功夫而已,不算多难。”口气十分嚣张。
商霖撇撇嘴,“好吧,就当苏忌的身世被你查到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你怎么知道张将军和贺兰睿的恩怨?”
这样的重大机密,苏忌身为当事人都被瞒了十来年,居然被易扬给查出来了,不能不说一声神奇。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易扬笑笑,“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忌感念贺兰睿的恩情,自然不会去怀疑他。而我作为贺兰睿的对手,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思路便宽多了。”
“哦?”
“贺兰睿这个人,身居高位却不贪图富贵,在煜都的府邸修得还不如一个三品官员,委实是燕国宗亲里勤俭节约的典范。皇帝身体不好,他便总揽了朝政,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年到头都休不了一个假。你觉得他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易扬语气嘲讽,“让男人疯狂的无非是那么几样东西,他不图钱财、不图女人,又不像是心存理想、要治国平天下的大义之士,就只能是为了权力了。”
“所以这个贺兰睿和霍弘一样,奔着造反去的。”商霖总结,“难怪他们能当小伙伴呢,合着是窃国二人组。”
“魏国的骠骑将军李兴许多年前曾和张彬张将军打过交道。两人在战场上虽然是对手,李兴却对张彬十分赞赏,说那是他生平最敬仰的人、一生难及的目标。也因为有这点情分在,李兴一直不相信张彬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坚信他是被人陷害了。而与这个截然不同的是,他一直觉得齐王贺兰睿心思不简单,需要提防。”易扬握住商霖的手,只觉触手温软滑腻,让他解释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