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扯呢,一侧的亲卫忽然上前,躬身道:“陛下,燕国遣使者前来。”
易扬搁在堞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燕国使者?”
“是。”
“知道是谁吗?”
“那人陛下也见过,乃燕国侯阜长公主之子、奉车都尉高沉。”
。
分开这一年以来,商霖已经很少想到高沉,他在一开始本就只是莫庭轩的影子,如今连莫庭轩的那段都被她彻底抛诸脑后,高沉就更不会想起了。只是这几日来到下汀故地重游,许多记忆才鲜活了起来。
她记得两人在下汀的客栈内说笑对饮,那晚的月色很好,皎洁如潺潺流水,沾染了她的衣裙。他握着她的手跟她承诺,说会带她云游天下,看尽漠北江南、飘雪塞外。
那些话其实是很动人的。一个英俊的男人带着满满的深情、放弃一切来带你私奔,这样玛丽苏的情节足以打动每一个相信爱情的女孩的心。可惜,她当时虽然动容,却还是放弃了。
只因她明白,他的承诺也好、痴心也好,都是对着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贺兰皙。
听苏忌说他回到燕国之后过得很不好,商霖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可谁知他居然会随军出征,此刻更是当了前来谈判的使臣。
她想起上一次他也是以使臣的身份来的魏国,不由感叹这位真是专注使臣二十年。
。
易扬在太守府见的高沉,考虑到高沉和贺兰皙的亲密关系,商霖觉得易容也不一定能瞒过他,所以理智地选择了不去。她拿了本书在院子里看,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放弃抬头,却对上了苏忌的脸。
他立在台阶旁,身边就是一根粗壮的柱子,刷成大红色,而他面色微白,对比倒是十分鲜明。
“苏大侠。”她站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静之来了,我怕被他认出来,所以不敢到处乱走。”苏忌淡淡道。
商霖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静之是高沉的字,苏忌是在躲自己这位故友。
“那你就躲到我这里来?”商霖反问,“下汀城这么大,哪里不是去处,偏来和我抢地方。”
许是因为两人目前同病相怜,商霖也不像前阵子那样刻意对苏忌冷淡,语气随意了不少。她自己尚未察觉态度的变化,苏忌眼里却有笑意闪过,十分受用的样子。
“怎么,不欢迎?”他走过去,顺手拿起石桌上的书,“唔,这是什么东西?”
“晋朝时候风靡一时的话本《玉钩传》,你没看过?”
“我不看这些东西。”苏忌道,“你看的书倒杂,只是这种东西不是身为公主应该看的吧?宫里没人管你?”
“我一个连母亲都早早去了的公主谁会在意?”商霖耸肩,“教导我的傅母不准我看,那就偷偷看呗,总能找到办法的。”
这话说得很符合她的性子,苏忌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高沉,如今的他一想到这位友人,心情就格外复杂。
他和高沉少年相识,家中还未落难时他也是出入宫廷的贵胄公子,与身为长公主儿子的高沉十分投契,引为知己。怎料一朝大厦倾,他被流放朔方,煜都的人和事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星辰,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触碰。
他从朔方城逃回煜都之后没有去见高沉,而是在贺兰睿的安排下去了南魏,那时候他心中仍有怨言,觉得族人被杀是陛下害的,高沉身为他的外甥,也要担一部分责任。
等到多年以后他再次回到煜都,虽然已不再对高沉有着迁怒之心,却也不敢贸然相认。当时他觉得,如果高沉已经忘记当年的情谊,把他揭发出去自然不妙,但倘使高沉依然当他是兄弟、全力替他隐瞒身份,可以他叛国反贼之子的身份,早晚会连累了他。
他多年漂泊,早已不敢奢望老天的眷顾,凡事总是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当他与高沉偶然相逢、对方轻易洞悉他的伪装之后,他会那般惊喜。
“那时候年纪小,看着你遭难也帮不上什么,后来我遣人去朔方打听了一圈,传来的消息都说你病死了。不过我不信,你这样的性子,便是天塌下来也会咬牙撑过去,又怎会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如今既然你好好活着,我也放心了。咱们不便过多见面,但你有什么难处大可告知,我会尽力帮忙。我不信张大将军会叛国,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查探,总有一日我们能替他昭雪。”
那是他的兄弟,是他在这污浊尘世活了二十余年唯一的慰藉。他本以为两人可以肝胆相照、永不背叛,可是如今他却觉得对他不起。
视线落到商霖的脸上,她的面具尚未揭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普通小兵,可他却想起和煦日光下她从容煮茶的倩影。
“苏大侠……”商霖忽然开口,“我有点累了,想回房休息。你请便。”
苏忌愣了一瞬,却见商霖已自顾自站了起来,然而不知是动作太慌张还是怎样,脚下一时不稳竟朝前摔去。
电光火石间,苏忌想也没想便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于是商霖顺势一倾,整个人近乎被他半拥在怀中……
65
很早以前易扬曾嘲讽过商霖;说没见过比她平衡性更差的人;当时商霖还不服气,直到这会儿才算是大彻大悟;
英雄你说得对;我早该训练一下我的小脑了英雄,现在这个状况要怎么办,怎么会被苏忌抱了啊卧槽,
手中握着女子柔软的小臂,垂眸正好看到她束成男子发髻的乌黑青丝。因为易容改扮的关系;她的脸是均匀的褐色,像极了久经风霜的兵卒;唯有半隐半现在头发间的耳廓;显示出她天生莹白的肌肤。
苏忌的手不自觉用力;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忘记了移开。
“苏大侠……”商霖用力挣了一下,摆脱他的桎梏。她看着他,露出一个客气有礼的笑容,“多谢苏大侠出手相助,本宫感激不尽。”
苏忌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慢慢握紧,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平静,“你身子情况特殊,要当心。”
情况特殊?商霖一愣之后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怀孕了吧?
“苏大侠有心了,本宫明白,会照顾好自己。”她点点头,转身就朝右侧的房间走去。步伐不是很快,却毫不留恋。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后面注视着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
。
因为迎接大驾,下汀太守将太守府方位最尊的主院腾了出来,再按照应有的规格布置了一番,供易扬居住。商霖和其余几名亲卫因为要“随身保护陛下”,自然也分到了主院里的几个小房间。虽然环境一般,商霖却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至少每晚和易扬见面就不会引人注目了——院子外面都守着他的亲信,也不怕有人会察觉异样。
然而当天晚上商霖却有点心神不宁,几次走神,视线也不知放到了什么东西上。易扬原本拿了一本奏疏想让她看,见她这样索性把东西搁到一旁,含笑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啊。”略一沉吟,“难道说是因为高沉来了,你没能见到他所以遗憾?”
“啊?”商霖愕然,连连摆手,“不、不是啦。我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有点累。”
“哦……这样啊。”他挑眉。商霖觉得他语气有点怪,忙不迭转换话题,“你还没告诉我,高沉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你们下午都聊了些什么?”
易扬顿了顿,“两国交战,正式开打之前大抵会派个使臣相互交换下意见,做做样子。高沉恰好被贺兰睿选中派来了,仅此而已。至于我们说了些什么……”微微一笑,“你能想到的场面话,应该都说了一遍吧。”
“可贺兰睿为什么放着那么多亲信不挑,偏偏选中了他?”
“我想,应该是因为你吧……”
“因为我?”商霖食指指着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易扬偏头笑看她不说话。
商霖眨眨眼睛,明白了。易扬的意思是,因为有她这个身为魏国现任皇后的旧情人,高沉和魏国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搞不好这回是高沉自请出使,为的是找机会混进魏国,寻觅机会。
我嘞个去!那家伙不会还打算千里赴南山,再次掳她私奔吧!
“最近桃花真是旺,应付不过来了都。”她皮笑肉不笑道,颇为愁苦地按了按额头。
易扬听到“桃花旺”三个字神情微变,慢慢凑近,“我听说,下午的时候苏忌过来了一趟。你们聊了天?”
“我们……”商霖手指依然按在额头处,手掌挡住自己的上半张脸。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左右转圈,明显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切磋了会儿武艺。”
“切磋武艺?”易扬无语。找借口能找得有点水平么?他想假装被糊弄住了都不行。
“准确地说,是我跟他讨教武艺。对,讨教武艺。”商霖一本正经,“你也知道啦,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战斗力就是渣渣。万一哪天被抓走了,连自保都不行,实在危险。所以我让他教了我一些速成的招式。”
真是要命哟!刚刚是吃错什么药了,说真话不就行了,怎么一时脑抽跑去撒谎了呢?现在可好,想改口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那家伙吃起醋来那么可怕,绝对不要惹到他啊!
易扬看着女孩难掩心虚的脸,轻轻一笑,“这种事情你好找我就行了嘛,何必去劳烦公孙呢?”握住她的手腕,仿佛在掂量什么,“他练的功夫是要从小打根基、修内功的,必然不会什么速成的招式。”
“是呀!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商霖立刻接口,“后来勉强教了我一个,偏我肢体太不协调,怎么都学不会,真是愁死人了!”
易扬似笑非笑地凝睇着她,“那我来教你?”
“好……好啊。”骑虎难下,商霖只好应了。
他拉着她站起来,右手依然保持着握住她手腕的姿势,“我刚刚摸了摸,觉得你腕力还有点发展空间,教你个简单又有用的。”
“什么啊?”
“你想想,如果被人劫持的话,最有可能的姿势是什么?”
商霖脑中闪过无数警匪片和自己被苏忌劫持的那次经历,“对方站在我身后,把刀剑之类的武器放在我脖子上?”
“对了,就像这样。”他说着,移到她身后的位置站定,左手探到她右肩处,顺着摸上了她的脖颈。
他手掌有点凉,因这一年习武练箭,手指和掌心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带来的刺激更加明显。随着他的手掌抚过她脆弱的皮肤,商霖一把把持不住,竟颤抖了一下。
“有点痒……”她弱弱地解释。
因为背对的关系,所以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男人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唇角慢慢上扬,十分得意的样子。
“他们一般都会用右手拿刀,到时候你就这样,手肘后击、手腕朝内翻,抓住那一瞬去夺他的刀。对,就是这样,来,你跟我试一次。”
他循循善诱、一副标准良师的口吻,然而在教导的过程中却时不时碰到她的肢体,不是抚摸她的手臂,就是摩挲她j□j在外的锁骨,饶是商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不对了。
这特么是在教导武艺?整个一师父调戏徒弟的犯罪现场!目不忍视!
虽然心里吐槽,商霖还是乖乖地按照易扬的要求动作。当她第三次用手肘击向他的腰侧而没有落空、再反手握住他的右手时,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了。
她上半边身子被迫转过来,与他面对而立。他的一只手被她攥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扶住了她扭曲的腰肢,她能够感觉到他大掌的温度。十分炙热。
他凝视着她清澈的黑眸,在里面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对,你这回做得很好。如果刚刚是实战,你夺过的就是敌人的兵刃了。”
商霖早已被他高明的调|情技|巧给带入了状态,闻言怔怔地接了一句,“那现在呢?我现在夺过的……是什么?”
他眯着眼睛一笑,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现在么?被你收入囊中的,当然是我了。”
她脑中轰然炸响,脸颊猛地蹿红。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上一丢,人便跟着覆了上去。
她只在半个时辰前洗掉了脸上的伪装,衣服却还是兵卒的。他抽下她的腰带,一边脱衣服一边感慨,“真是有一种在搞断袖的禁忌快感啊。”
商霖虽然被他刚才不太正常的**手段给搞得十分害羞,听到这话还是不甘示弱地反驳,“你见过这么j□j、主题鲜明的基佬么?少侮辱人!”
“‘j□j、主题鲜明?’”他重复这八个字,语气十分暧昧,“恩,你这回对自己的评价倒是十分精准。我喜欢。”
……喜欢就喜欢,说完这句话就亲上了那个前凸的地方算怎么回事啊!还有你的手在摸哪里啊易先森!
内什么,行军打仗的时候这么纵情声色真的大胶布么?她怎么觉得他们俩有一种昏君妖妃的即视感啊!ヽ(o‘皿′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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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沉在下汀住了两天,第三天下午的时候终于启程回对岸的传睢。
易扬像每一位装模作样的皇帝那样,明明隔天就要招呼到对方身上,此刻却还是笑如春风、客气周到地应酬,甚至亲自到了码头相送。他这一去,连带着一大拨官员也跟着去了,太守府瞬间空了不少。商霖无所事事,只好坐在房间内对着屏风发呆,眼看就要睡着了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怎么了?”她扬声问道,外面立刻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大人,是府邸东侧那边的动静。”
这是易扬派给她的两名影卫之一,为了行事方便一律称呼她“大人”。
她上前打开了门,朝东边的方向看了看,“好像是……起火了?”
确实是起火了。府内很快传来仆人“走水了”的惊呼,大家都跑去救火,商霖想了想道:“这火来得蹊跷,当心中了别人的计。你们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诺。”
正说着,忽然一支羽箭射来,那影卫挥剑一斩便将它砍落在地。回头一看,四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院落中,手执兵刃、一言不发就冲了上来。
影卫提剑迎了上去,与他们缠斗在一起,另一名影卫也从暗处现身,却是护在了商霖身前。
易扬派给她的护卫都是武功高强,但明显那几个黑衣人也都不是善茬。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敌四?那影卫很快落了下风,身上被对方刺了多个伤口,浑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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