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他跟了四十多年的主子,一旦翻脸,任何人他都不会留情。老管家的脑袋磕到地上,头如捣蒜般,霎时,殷红的血从他的头上溢出,只听他颤颤说道:“主子,老奴服侍您四十多年,如今小侄闯下大祸,陷主人于不顾。老奴实在无颜留在世间,只求一死保主子一家平安。”说罢,他的头朝附近的柱子上撞去,可怜辛苦了半辈子的老人,就这样凄惨的离去。后面的人见管家惨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坐上的人眼里流露出几许不忍,他精湛的眸子瞪向下方:“赵老板,我把那么大的事业交给你打理,而你却犯下这种错误。你说我怎么处置你呢?”那位赵老板正是天恩客栈的老板,火灾发生时,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赶过去救火,老谋的他早已嗅出不对劲,故带着心腹急忙撤离。果然,第二天那里就出了事。所幸那次押车的人多少会点武功,能跑的都跑出来了,那没有跑出来的,自然就是那个草包了。于是,他斗胆说道:“主上,他们抓住的那个只是崔管家的侄子,与我府并无牵连,现在管家死了,只要那小子不乱说话,那上头就不敢立刻追查。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我们布置一切了。”上座的男人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们下去吧。”跪着的人听了之后,如临大赦,道恩之后便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男人拍了拍手,从暗处跳出了一名影卫:“主上。”那人低这头,飞身跪下。而男人的声音也慢慢响起:“这些人不能再留了。你去把他们了结了吧,做的干净利落点。老管家的事情就说他癔病而亡,给他在乡下的家人一点抚恤,而他的侄子,为了救他铤而走险,可惜落入官府手里,在审讯的时候癔病狂发不治而亡。明白了?”下属领命,正要离去时,坐上人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意扬那里也要好好盯着。催促他加快行事,时间不容得再拖。”下属听到“意扬”两个字,没理由地打了个颤,但还是领命下去了。空阔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老管家的尸体。
男人盯着老管家那突兀的双目,过去的事仿佛过影般点滴涌上心头。他疲惫的离开了屋子,想起管家对他四十多年倾心的照顾,那是她离开后唯一一位仍在他身边的人啊。如今,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花园里。夜晚的花园,花木都在沉寂中,只有风吹来的阵阵香气提醒着他这里曾有怎样的芬芳。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升起了一轮半弯的明月,冷冷的光辉照着自己。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她,还有她一直陪伴着自己。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婉清,我永远都不会负你。”这句誓言是那样的熟悉,可惜,月异当时,人也异当时。“婉清,”他摸出玉镯,喃喃地说道:“我累了,今夜陪我一起看月亮,好吗?”玉镯没有回声,只是静静地被握在他的手里,刹那间变得通体冰凉。“你还是没有原谅我。”他狂笑起来,眼里覆盖着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倦鸟归家(下)
第二天,父亲就因公事被皇帝陛下召去了。而雪儿则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苏母的神色比以前好多了,每次看到雪儿,她都会露出慈祥的笑容。雪儿的心里微微痛楚,她总想问母亲那个她一直想开口问的问题,但却始终无法开口。苏母看着躁动不安的雪儿,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雪儿,”她低低开口道:“在想什么?”雪儿的身体一晃,吱吱唔唔道:“没,没想什么。”雪儿瞅了母亲两眼,看到母亲的眼里尽是担忧之色。也许,这个时候问这些不好吧。雪儿微微摇了摇头:“娘,我……我有事,先退下了。”说罢便匆匆地离开。苏母看着她离去,眼里的担忧更深了。
雪儿在府里漫无目的地乱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该去哪里,但心中的疑问依然存在。她似乎又后悔当时没有问个明白。走着走着,雪儿似乎走到了母亲经常诵经的佛堂前。她心里正烦躁着,但当看到佛像时,她的心里就能慢慢平静下来了。她轻轻走入佛堂,点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对着佛祖,心里默默念着:“佛祖,不管发生什么事,请您一定要保佑爹娘姐姐平安哦。”不知为什么,此时的雪儿突然有了想要抬头的欲望,她没有克制住欲望,于是缓慢地抬起头,烟雾渺渺,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佛像的眼睛里竟流出两行水一般的液体。佛像,竟然会流泪?雪儿揉着自己的眼,跳到案台上正想再看清楚一点时,门外传来了小翠的声音:“王妃,您慢走。”天啊,雪儿大惊,自己现在正在案台上,被娘看到不被骂死才怪。于是她一飞身躲到佛像的背后。苏母进入佛堂后,小翠识相地离开了,临走时顺便把门带上。偌大的佛堂里只剩下了苏母和躲在后面的雪儿。
苏母虔诚的跪下,对着佛像三叩首之后,她从案台下取出一个木牌。她擦拭着木牌,对它喃喃自语道:“小姐,柳艳又来看您了。小姐啊,你走得那么早,把雪儿托给了我,而今,她长大了,我却越来越无法控制她。原以为把她带到身边会管的住她,可……哎,没想到她却被卷入这场风波中,难道十八年前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吗?我一直把雪儿视如己出,我已经失去了冰儿,不能再失去雪儿。小姐,您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雪儿吧。”说着说着,苏母的泪水流了下来。雪儿这丫头实在命苦,她所遭受的实在太多了,自己答应小姐照顾雪儿,但千算万算,还是让雪儿步入危险中,一想到这里,她就十分懊悔。“小姐,”她又哽咽着说道:“雪儿今日很奇怪,她……虽然她不是我所出,但她的心事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小姐,我好担心雪儿会……知道真相后会做出傻事。”她继续哭着,殊不知佛像后面的小人儿正在剧烈的颤抖,原来,明姬没有骗她,忘忧老人也没有弄错,她,确实不是爹娘亲生的女儿。两行滚烫的液体,在雪儿的脸颊上流过。耳朵里嗡嗡作响,母亲后来说的话她竟没有听到。听不到,又能如何?当一个人,得知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不是亲生的,心里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雪儿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佛堂,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改变了她命运的地方。如果不来京城,她就不会失去冰儿,就不会看到侍卫们死在她的面前,那些无辜的村民也不会因她惨死。而她,也不会为了孤鸣而莫名的心伤。孤鸣,此时应该在陪着雨翎吧。回到房间后,她微微闭上眼,孤鸣那阳光般的眸子又闪现在她的面前。“孤鸣,”她呓语着,看来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不知为何,屋内突然蹿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这让她遍体冰凉。她不禁回头寻找那气息的来源,但刚一回头她的唇就被人狠狠攫住。“嗯……”雪儿惊恐得想要逃脱,但一双大手却把她紧固在他的怀里,一个让她感到温暖的怀抱。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清醒后的雪儿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环抱着他的腰,小脸登时一片晕红。而他此刻也摘下面罩,他,竟然是九皇子宇文德风。
风的脸色稍微有点怒气,他冷冷地问道:“孤鸣是谁?”雪儿一怔,她想起了风放她走时说的话:“以后你就叫我风,安心点丫头,我放你回去的这几天不要招惹其他人。”她不由得想要推开他的桎梏,但却被他越抱越紧。“放开,”她低喝道:“这是在定远王府。”风露出魑魅的笑容,仿佛那笑容要将眼前人吞噬一般:“不放的话,你又能如何?如果有人进来看到你与我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那……你说定远王会怎么做呢?”“你什么意思?”雪儿脸突然绷紧。他低声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小动作只会让你更快成为我的女人。”他盯着她,眼神突然变得炙热。这些天来,他一直关心着她的动向,若不是一直忙着南诏的事,她也许已经成了他的人。知道她中毒后,他也命人寻找金线草,然而,金线草却在一夕之间被尽数买走。这让他十分起疑。更奇怪的是,买草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他的手下竟查不到一点线索。上个月,他护送安仪公主去了南诏,但依然悄悄派人关注她的动向。随后来的消息却让他吃紧,她的车队才离开京城几天,就中了埋伏,侍卫悉数惨死,她与侍女失踪。那个时候,他仍在护送公主,无法脱身。但他的心里却揪的很紧,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这个丫头。但她的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他欲罢不能的力量,吸引着他,想要紧紧抓住她不放手。当把公主平安护送至南诏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在得知她平安回来的消息后,他按耐不住潜入她的房中。可惜,他却听到了一个令她呓语的名字。孤鸣,这个名字给予他似曾相识之感,但却忘记在哪里听过。不过不管他是谁,自己想要的人儿就在眼前,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对她松手了,至少现在不会。
“丫头,”他温热的气息徘徊在她的耳边,弄的她又麻又痒,无论她怎么转头都躲不掉。雪儿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家伙可真是霸道,霸道得真让人讨厌。而这个讨厌的家伙此时正戏谑着欣赏着她因为气愤而憋红的小脸,继续低语道:“告诉我,这些天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还有,不许说谎。”说这些话的同时,他环抱她腰身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腰身的紧致让雪儿的呼吸也变得紧俏起来,此时,她正在那个人的怀里,虽然,有点舒服,但,她是不能倚靠的。于是,她沉声说道:“想知道可以,不过,你要先把手松开,我被你勒的好紧,都快喘不过气了。”他魑魅的笑了笑,手上的力道松了,但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雪儿不想做过多的挣扎,她知道反抗会激起他的征服欲,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父王又能拿他如何。不过,她也没有打算让他继续欺负自己。于是,她转过头,喊了一声:“三王爷,你别过来。”听到她喊“三王爷”,他原本箍紧她的手一松,雪儿顺势钻了出来,跳到了门口——她认为很安全的地方。风的手仍然维持着紧箍她的姿势,但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的眼里更多地蒙上了一股怒气。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吗?他缓缓地张开嘴:“如果你敢逃离这个门,不管你跑多远,我都能把你抓回来。”他的眼里闪动着怒火,这让雪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但刚才他的眼里也闪着火焰,不跑一定会被他烈火焚身呢。不过,如果现在跑了,那自己的情况也会大大的不妙。想到这里,雪儿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子前,一屁股坐下,也不顾所谓的淑女形象,大咧咧地开口道:“你要我从哪里说起?”他的眉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住了。须臾间,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在张合之间吐出两个字:“全部。”
原来讲故事也不轻松,雪儿闷闷地想,她给这个不速之客念了一个多时辰的“故事”,她尽力把故事说的冗长点无趣点,可面前的人却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为什么,在故事的开头,她竟下意识的躲避了皇宫里那条地道的故事,直觉告诉她,有些事不是可以随便说的。于是,她便从在客栈里遇到孤鸣的那一刻说起,但每次提到孤鸣,他的眼里就会浮出一股戾气,看的她心惊胆颤的,还好她后面讲到了雨翎,她暗示性地提到孤鸣与雨翎的关系,但他的脸色却一直阴沉着。当然,在讲到三王爷和那个黑衣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坐在这个人面前,才真是如坐针毡啊,雪儿轻叹了一声,现在她对“如坐针毡”这四个词太了解了。当她讲完这个故事时,他的脸上闪着无数种复杂的情绪,种种相交错,竟让她看不透。也难怪,这些人,她能看透的又有几个?雪儿转过头去,屋里已经黑了,她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听到肚子抗议似的呼喊,她尴尬地扭过头去,却不想脖子里挂的珠子竟掉了出来,一阵冰凉涌上了雪儿的心头,屋子里,似乎再次寒冷。
风坐在她的对面,正死死地盯着她胸前的珠子。雪儿低下头,看到珠子正在发出诡异的光,自从那次在地道里两珠合并后,珠子就很少发光,而这次,她不禁伸手摸向珠子,但手刚触到它,一股冰凉的触感就传来。她收回了手,指间依然有刚才冰凉的触感,但下一瞬间,她的手就被一温暖的大手捂住,这双手,虽然看起来很光滑,但手上却布满茧子,虽然感觉粗糙,但却给予了她说不出的温暖。她抬头望向手的主人,而那人,也在探寻般地看着自己,良久他开口道:“这颗珠子,是从哪里来的?”雪儿直觉地想抽出手,但那双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却是那样的紧,她眉头一蹙:“我娘给我的。”他依旧盯着她,仿佛想探寻她是否说了真话,然而,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小翠急促的叩门声从外面传来:“郡主,郡主。”刹那间,那双温暖的大手从雪儿的手上抽离,风对着她魅惑一笑:“安心点,丫头,我还会来看你的。”说罢便飞身从后窗跳了出去。小翠的叩门声仍在继续,雪儿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打开门,只见小翠焦急地站在门外,看到雪儿她急忙迎了上去:“郡主,不好了,王妃,王妃她晕过去了。”
雪儿大吃一惊:“怎么会,娘怎么会晕过去?”小翠一边用手帕擦泪,一边哽咽地说:“晚饭时候,郡主您迟迟不来用餐,王妃正奇怪着呢,便催奴婢来看郡主,奴婢想起郡主您下午从佛堂里出来的样子,很吓人,就对王妃说郡主可能病了,她从佛堂出来后神色就不对。王妃一听,突然拉住奴婢的手,问奴婢是什么时候见郡主从佛堂里出来的。奴婢说是从王妃离开后不久,王妃听了后,当场就晕了过去。奴婢……”小翠继续哭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雪儿已经不见了。
一切的疑团,也许还是自己前来才能解开。但是,被蒙蔽了十几年的身世里,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呢?世事如戏,谁又是幕后的那张翻云覆雨手。正如此联所云:“善恶报施莫道毫无前世事;利名争竞须知总有下场时。”
身世恨,同谁语
苏母的床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纤弱的身影,父亲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