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是微服前来,并不曾带有随从,已在父王房中呆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赵显说道。这倒是让赵颉吃了一惊,一个时辰?什么大事能谈上一个时辰?朝政要务,向来把持
手里,叔公这位摄政王,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是朝知的。
“叔父,小王斗胆问一句,叔公他老人家的病究竟……”
赵显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瞒你说,父王年事已高,向来康健,不曾生得半点毛病。可这一次,突然病来如山倒,我担心,怕是挺不过开春了。”赵颉也不禁担心起来,但凡身体康健的寿星,病逝总是突如其来的。而叔公是皇室在朝廷之中的代表,他若一旦不在了,赵家的地位就更堪忧了。只怕到时,皇室这点象征,也将不复存在。
赵广病房之中,王钰与他已经长谈一个多时辰。这位在民间广有贤名的老王爷,已经知道自己天数将终。他躺于榻上,面容枯瘦,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样子,哪还有平时鹤发童颜的风姿?王钰身着便装,坐于赵广榻前,也是神情肃穆,极为庄重。
“摄政王不必如此自弃,人食五谷,哪能不生疾病,只需安心静养便是。”赵广一再表露出将不久于人世的态度,王钰耐心的抚慰着。
赵广缓缓摇头,气若游丝的叹道:“王上,臣芶活一世,于国家社稷无半点功业,便是死后也无颜见历代先帝。如今天子年幼,不能理 事,王上主持朝政,本是制度规定。但有一事,本王不得不问。”
“摄政王有事但说无妨,你我同为摄政王,何必拐弯抹角?”王钰点头道。
“王上受徽宗先帝嘱托,临朝摄政,不幸钦宗皇帝早夭,当今天子尚且年幼。王上主政,自不待言,但若天子成年,王上如何安排?”可怜这一代贤王,临终之时,仍旧念念不忘赵家的天下。
王钰默然,良久,方才答道:“若天子成年,孤自当还政于君,尽心辅佐。”要知道,王钰当初主持朝政,将大权收归己有,对外的声 称,是受到徽宗赵颉的临终托付。汉人做事,虽然实力是最重要的,可历来都有一个说法,叫作“名不正言不顺”。当初钦宗即位,王钰把持朝政,朝野本就有议论。所幸钦宗早夭,天子年幼,王钰总揽大权,并且得到了皇室的许何和默认,所以那些议论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但小皇帝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若说皇帝年幼,王钰替他监国坐 朝,这没说的。那皇帝成年了呢,你如何处置?所以,此时赵广把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来,王钰表面上也不得不这样回答。
“臣天数已终于,将不久于人世,临死之前听到王上这句承诺,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按说赵广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看尽了人情冷暖,不应该对王钰这句空口承诺抱什么希望才是。
王钰与赵广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当初还受过他的提携与帮助,若非赵广是皇室宗亲,本可成为忘年之交,可惜造化弄人。
“摄政王安心静养,不日必将复原。孤还等着与摄政王一道坐朝训政。再者说,出云听闻摄政王病重,十分担忧,王爷切不可自弃 啊。”王钰说道。
想到女儿,赵广突然老泪纵横,子女之中,他最疼爱最赵出云。可最命苦的也是这孩子,死心塌地等了王钰十多年,就算嫁过去了,却还带着政治色彩。将皇室的重责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何其重也。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王钰一代枭雄,可他心里到底还是眷顾着那份旧情,赵出云嫁过去这不到一年时间里,回过两次娘家,从她言谈之中可以知 道,王钰对她很好。
看他如此悲切,王钰想到赵出云,心中也是阵阵悲凉,一时沉默不语,屋中落针可闻。
“王上,还有一事,臣要与王上商量。”良久,赵广说道。
王钰此来,本就是为听赵广遗言,当即点头道:“请进。”
“二王摄政,这是当初立下的规矩。如今,臣病入膏肓,不得不考虑后事。若臣死之后,这摄政王位空出一席,王上可有安排?”两王摄政,的确是当时王钰对皇室作出的妥协,也是为了平息民间的议论。朝廷中必须要有一个赵家的代表,哪怕是傀儡也好,现在对于国内,自己的要求是稳定压倒一切。如果赵广身死,还真得要考虑这空出一席的摄政王位。
这个空缺,必须是赵家的人,若赵广去世,谁可继任?与赵广同辈的亲王,已经没有了,退而求其次,与赵颉同辈的亲王倒是还有几位。可无论声望,影响力,都不可与赵广匹敌。倒是……
王钰突然想到,赵广该不会是想把他推到台面上来吧?
“摄政王,依你之见,宗室之中,何人可继摄政王位?”王钰故意试探道。
“非福王赵颉不可!”赵广直截了当报出了赵颉的名字。果然不出王钰所料,老人家是想把福王抬出来。若说这个赵颉,论声望,影响力都是合适人选,可这个人其志不小。若让他出来继摄政王位,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日后再谈不迟。摄政王当务之急,是安心静养。孤已禀明两宫皇太后,将派御医常驻府上。
,你安心养病,朝中还有一些事务,本王不便久留, 了。”王钰说罢,便站起身来。
“恭送王上,恕臣病体不适,不能施礼。”赵广说道。王钰默默点头,又打量他一眼,转身离去。赵广一直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再想到自己的芶延残喘,不禁一阵猛烈的咳嗽。唉,此人必将断送赵氏王朝,徽宗当年,怎么就将他提拔起来?
王钰前脚刚走,后脚赵显就踏进了房间。
“父王,福王赵颉前来探望。”
“快请!”听到福王到来,赵广精神为之一振。若说赵氏复兴还有希望,那就在这位福王身上了,其他宗室,皆碌碌无为之辈,坐吃等 死。
“叔公!”赵颉踏入房中,大步走到病榻之前,一把握住赵广伸来的右手。
“赵显,你就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传话下去,前来探病的不管是什么人,一律挡回去。”赵广突然神采奕奕,让赵颉担心,他这是反谓的回光返照。
在赵显退出去以后,赵广迫不及待的说道:“福王,本王命不久 矣,有几句心腹之言,不吐不快,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赵颉听得心头一紧,频频点头道:“叔公请讲,小王洗耳恭听。”
“第一,王钰势大,短期之内不可撼动,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引火烧身,得不偿失。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在此之前,委曲求全也未尝不可。以本王观之,王钰此人雄心万丈,必不满足于目前的成 就,他一定会把势力向北方拓展。那时,便是机会。”
此语与赵颉不谋而合,但他没有说破,只是点头表示记下。
“第二,本王断定,在北方未定之前,王钰不太可能篡位自立。所以,你要设法从中有所作为,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女真人目前仍旧是大宋头号强敌,王钰想打下他们,也未必就是轻而易举。”
赵颉听罢,插话道:“叔公,我一个闲王,如何才能有所作为?”宗室不得干预朝政,这是王钰一直都小心防范的,除了摄政王之外,所有赵氏宗亲都不得过问朝政。
赵广举目向上,缓缓念道:“本王已经向王钰举荐,在我百年之 后,由你来继任摄政王。”
赵颉大惊!失声叫道:“什么?由我继承摄政王位?这,这……”
“你是唯一的人选,不过方才本王提起此事,王钰似乎有所顾忌。本王会留着这口气,与他周旋到底,一定要在死之前,确立你继任摄政王的问题。不过,万一本王未能成功,一切可就靠得你自己了。”赵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赵颉本想安慰几句,说些长命百岁的客套话,可听到此时,也只能点头道:“叔公放心,小王就是死,也会与王钰周旋到底。”
“第三,若起事成功,你不可擅权,务须谨记,还政于君。以保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赵广不愧为久经风浪,这么早就已经在提醒赵颉,不要作第二个王钰。
赵颉听后,情绪激动的说道:“小王安敢如此?此心忠于圣上,天日可昭!”
赵广在得到他的保证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最后一 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赵颉凝神侧头,准备倾听那最重要的一条,可等了许久,不见赵广说话,于是催促道:“叔公还有何吩咐?”
赵广盯着赵颉,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说这一句,最后,他还是念 道:“若实在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也不可强求。为保全赵氏血脉,你可与两宫皇太后商议,禅位于王钰。”
“万万不能!”赵颉突然厉声叫道!“祖宗基业,来之不易,传承至今,已历百年。岂可拱手送于外姓?王钰者,国贼也,人人得而诛 之。小王深信,邪不胜正!”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赵广无视面前这位后辈的情绪激动,直接问道。
“这……帝王,乃天命所归,承天之意,治理天下,这便是正。王钰不识天时……”赵颉仍旧念着这一套古今不变的理论。
“所谓天命,实在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王钰虽然篡权谋逆,可他威望甚高,远播四方,外族蛮夷,只知有王钰,而不知有天子。你姑姑出嫁时,曾与本王争议,说是应该将国家交于王钰,他能治理得更好。当时本王如你一般,怒不可遏,可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赵颉 啊,本王知你……”
“叔公!小王在此指天发誓,不除国贼,死不瞑目!”赵颉打断了赵广的话。
赵广不再说话了,或许自己是老了,雄心不再。罢了,跟王钰周旋了十几年,实在太累了,双眼一闭之后,事情如何发展,自己也就不知道了。
“好了,去吧,本王能作的,就是把你推上摄政王位。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赵广将眼睛一闭,挥手说道。
第六桶 第一百九十二碗 赵颉发现惊天秘密
神爷许柱国尚书给他的王上带来了好消息,得益新法和全面贯彻,再加上天公作美,今年的赋税创造了大宋有史以来,或者说中华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达九千七百六十万贯,其中,商业税占七 成,农业税只占三成。这个消息让王钰喜不自胜,这不仅仅是意味着北伐有可能提前进行,更透露出一个讯息。大宋,渐渐跳出了靠天吃饭的定律。
自古以来,中国一直是以农为本,农业的兴衰,影响着国运的昌 盛。一旦出现灾年,统治者的江山就坐不稳了,没有饭吃的农民除了起来造反,别无选择。而现在,农业税收日渐削减,有了余钱的农民可以将钱用于置地,这种历代统治者都深为忌讳的“土地兼并”,在大宋并没有对朝廷构成任何威胁。因为很多农民都在作坊里劳动,他们的工钱远比种地所得要多。
大量空闲的土地被所谓的“地主”购买,便得土地可以集约化经 营,提高了生产效率。而闲散的劳动力,可以大规模的投入到工商业 中,带动这个国家的经济繁荣发展。大宋商人的足迹,便布海内外。西到大漠,东出大海,大宋的丝绸,茶叶,瓷器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外 国,随之带去的是中原灿烂的文明。
经济文化的繁荣,不代表一个国家就是强国,大宋更需要军事上的空前胜利,来巩固它世界强国的地位。而王钰,这位大宋朝实际上的统治者,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北方,盯住那个从游牧民族兴起的女真帝国。他甚至已经在盘算,打下金国之后,将如何划分行政区域,他还考虑 着,当大宋版图一再增加后,是不是可以提前施行在元朝才建立的“行省制度”,以省来作为大宋最高的地方机构。
在他管治下的大宋权力机构,高速运转着,虽然还没有说破,但人人都在为北伐作着最后的准备。宋朝开国百余年来,一直处于守势,被动的抵抗着外族的入侵。而现在,这种历史即将一去不复返,汉人的兵威,将越过长城,与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一决雌雄。让他们知 道,我中原王朝,也是有着“尚武”的传统。
王钰经常提醒他的将领们,这天下没有蠢人,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他说得很对,女真人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至少完颜亮和兀术察觉到了。在兀术总揽边境防务之后,积极的准备着抵抗大宋的“军事入 侵”。他一面加固城防,整顿军备,一面想尽千方百计提升士气。这十几年与宋朝发生的战争,女真人连连失利,大宋高昂的士气与先进的装备,像恶魔一样吞噬着女真士兵的心。
宋军有百步穿杨的神臂弓,有震天动地的金轮炮,还有优良的铠 甲,锋利的长枪。这一切都不是金兵所以比拟的。科技与生产力的落后,只能靠女真族的勇悍之风来弥补。兀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概念,本该在王钰那个时代才流行的概念,“夫济大事,当以人为本,征伐亦不在此之外。”
他是告诉他的士兵们,战争终究还是以人为本的,武器装备并不是决定战争的重要因素。这个说法,很先进,先进到王钰收到消息时,都不得不佩服兀术不愧是一代名将。史书上的岳飞大破拐子马,与黄天荡水战,掩盖了这位女真将领的威风,让后人不知道,其实他是一位杰出的将领。
赵广的病,在寒冬之际,越发沉重了。据摄政王府的讲,老王爷数度昏迷,驻守在王府的御医不敢怠慢,每天都会将他的病情呈报到两宫皇太后以及相父摄政王那里。御生已经断言,老王爷撑不过春节了。
此时,一个问题出现了,当赵广归天以后,他空缺出来的摄政王 位,会是谁来继任?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这个人肯定会是赵家的人。在现在这个局势下,朝廷一定要有一面赵家的旗帜。
蔡太后召见了王钰,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她在关心着摄政王位继任者的消息。王钰借故推脱,不肯表态,因为他知道赵广极力推荐福王赵颉出任摄政王。而赵颉这个人,恰恰是王钰最不希望看到的。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赵颉,实在是不找出一个能够平息方方面面议论的人选。所以,他祭出了“拖”字诀,拖到赵广去世之后再说。只要赵广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里说出来他举荐赵颉,这件事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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