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王钰奉诏入宫,列于百官之末。本来这朝堂之上,也没有几个熟人,认识的也就是童枢密,高太尉等人,本想去和童枢密说几句话,却不料这位大人今天似乎谈兴不高,没说几句就打发自己回来了。
“圣上驾到!”
“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赵佶坐下之后,往朝堂之下这么一望,老远就瞧见王钰站在最后,因他身形高大,在这朝堂之上,犹如鹤立鸡群一般。赵佶这个风流天子,用人那是有规矩的,不论你文武官员,有才没才先不说,首先长相要过关。是以,凡是赵佶身边的近臣,哪个都是仪表堂堂,就算是童贯,一个宦官,也是身形挺拔,看上去阳刚之气十足。
“哎,王钰,王小宝何在?”赵佶故意问道。
王钰赶紧捧着笏板站了出去,却把那笏板给拿反了,一躬身道:“陛下,臣在这儿呢。”
“朕听不清,你上前答话。”赵佶召手,王钰小跑上前,立于蔡京之侧。
“王钰,最近都干些什么呀?”赵佶捧起茶杯,随口问道。
“回圣上,臣最近家里闹耗子,正抓耗子呢,下药不管事儿,逮了三只猫来,还是不管事儿。”王钰回答道,百官一听,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这王小宝也忒不知轻重了,资政殿上,乃是圣上召集百官,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你居然把家里抓耗子这种端不上台面的事情拿出来讲。
“王少卿,说话要注意场合,你那点逮猫抓耗子的事儿,还是不要拿到朝堂上来讲。”旁边的公相蔡京,不冷不热的说道。王钰听他这么一说,便侧过头去看他,要知道,宋朝的官帽,帽翅都十分的长,为什么呢?就是为了不让大臣在上朝的时候互相交头接耳,王钰这一扭头,那长长的帽翅正好打到蔡京脸上。蔡京本能的闪躲,却是年事已高,行动不便,险些滑倒。
王钰一把给捞住,赔笑道:“哟,对不住了,太师,下官可不是故意的。”
蔡京一拂衣袖,甩开了他,面有不悦之色。王钰却是神色如常,继续说道:“陛下,那药不管事,猫也不管事,最后臣想出一个法子,还真见了奇效了。”
赵佶一听,倒有几分兴趣了,心想这药没用,猫也没用,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治住耗子,于是催促王钰快快讲来。
“回圣上,臣去邻居家借了一条大黄狗来,嘿,没想到,那黄狗是个狠角色,来了没两天,愣是把耗子给逮完了。”王钰一本正经,神色肃穆的说道。百官之中,许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堂上的赵佶更是忍俊不禁,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独独蔡京,神情尴尬,好你个王小宝,竟然给本相下套儿!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肤浅,你恶俗,你不知轻重!”蔡京小声训道,继而向赵佶进言:“圣上,朝堂乃神圣之地,王小宝油嘴滑舌,戏弄朝廷大员,臣请陛下,治他大不敬之罪。”
“哎,蔡大人,下官这可是据实禀报,圣上问我最近干什么,我的确在治耗子啊?我要是不说,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下官宁可顶着这大不敬,也不愿欺瞒陛下。况且,圣上,臣家中的老鼠,那是小事,最多不过偷吃点粮食油脂什么的。可要是国家出了耗子,那偷的可就不是这么一点点粮食了。”王钰话中带刺,这下百官可笑不出来了,这王小宝明明是挟枪带棒,意有所指啊。
“王小宝!你太放肆了!你这是捕风捉影,你……”蔡京怒声训斥道。
“嘿,急了,急了!蔡大人,下官又没说你,你着什么急啊?”王钰盯了蔡京一眼,嬉皮笑脸的说道。
却不料,就在此时,龙椅之上的赵佶突然喝道:“王钰!你几次三番出言无状,朕念你年少,又是初次为官,不与你计较。现在你一犯再犯,朕若不治你的罪,朝廷威仪何在?来啊,将王钰剥去朝服,交开封府看押,听候发落!”
王钰心中一凉,这怎么回事?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殿前武士已经剥去他的乌纱朝服,押出殿去。百官见皇帝突然龙颜大怒,一个个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开封府大牢,多么熟悉的地方啊,这算是故地重游了吧?王钰进了大牢,竟然还有心思左顾右盼,身后狱卒推了一把,骂道:“快着点,爷还等着交班呢!”
“嘿!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王钰大怒,劈头就骂道。那狱卒却是一声冷笑,扭着王钰就朝一间牢里推进去,一边笑道:“你当你还是太常少卿啊?告诉你,到了大爷这一亩三分地,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说完,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王钰打量着这间牢房,赫然发现,正是当日自己得罪高衙内时被关的那间。
“哎呀,都说伴君如伴虎,看来这话假不了。前些日子给我连升三级,今儿就罢官去爵,送大牢来了。”王钰苦笑着摇了摇头,在那一片稻草上坐了下为。这牢里又湿又暗,还有一股子尿骚味儿。好在王钰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不介意这些。
不过今天这事儿实在是蹊跷,昨日朱夫子到自己府上造访,纵论国事。他的意见与八贤王一致,也说圣上要启用自己。而且建议自己,尽快在朝廷上树立起自己的威仪来。王钰不禁想到自己所生活的那个时代,要想出名,就找一个名人来骂,骂得越狠效果越好,这在当时谓之“炒作”。
结果今天自己在朝上就盯着蔡京了,可怎么一顿骂下来,他没事儿,自己倒进班房了?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自己冒犯了上官,也不至于被送进大牢啊。哎,即便是要关,也应该送交大理寺,关开封府什么屁事儿?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一连关了三天,狱卒一天就给一碗糙米饭吃,饿得王钰是前胸贴后背啊,还要受那些狗才的气。平日里,那些个送礼请饭的大人们,这会儿全没有影儿了。三天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瞧自己的。妈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牢头儿!牢头儿!过来,过来!”王钰抓着牢栏,大声喊道。
“叫什么叫?叫丧呢?牢头儿也是你叫的?你得叫班头大爷!”牢头儿挎着鬼头大刀,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
“行行行,班头,大……爷!”王钰没好气的叫道。
“你大爷的!我可算是瞧出来了,这大牢里就数你小子最坏!来我这儿三天,没一天消停的,天天鬼吼鬼叫的唱的那叫什么歌儿啊。一天一碗饭还有这么中气十足,得,从今儿起,你一天吃半碗就行了。”
“我靠!孙子,爷现在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你就不怕我有死灰复燃的一天么?”王钰语带威胁。
牢头儿一听,隔着那栏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钰,撇嘴笑道:“小子,你可别吓我,爷我胆子小。这么跟你说吧,即便是你有死灰复燃的那么一天,爷我也可以撒泡尿给你浇灭了。”
王钰心里那个气啊,真恨不得揍这孙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第二桶 第五十碗 圣旨传到监狱
第四天午时,王钰正蹲墙根那儿啃手指头,就听见那牢门哗哗一阵响。牢头带着两个狱卒走了进来,那牢头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两名狱卒抬着一张桌子。进来之后,狱卒把小桌放下,牢头打开盒子,从里面端出些酒菜来摆上。
“小子,算你命好,有贵人使了钱,让我们给你送桌酒菜来。愣着干什么,来吃吧。”牢头放盒子一放,盯了王钰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酒是上好的梓州沱酒,菜也是精心烹调的好菜,可谁这如此看得起我王钰,还送酒菜来给我吃?不管这么多,有酒就喝,有菜就吃。王钰席地而坐,大杯喝酒,大块吃肉。隔壁牢里的犯人一见,都趴在那牢栏旁边,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跟野狼似的。
王钰伸手从盘子扯下半只烤鸡扔了过去:“给,也算是难友了,吃吧。”
这正吃得香呢,忽然听到牢外有人笑道:“王大人好雅兴啊,在这大牢里面也吃得津津有味儿。”
“你来了,我也就不用在牢里吃了。”王钰头也没抬,正啃着一只大猪蹄。牢头打开牢门,恭恭敬敬把那人引了进来,正是蔡京。
“来来来,公相请坐,这里条件差了点,你将就一下吧。”王钰盛情邀请道。蔡京一进牢门,差点被那股子尿骚味儿熏翻了。眉头一皱,喝道:“班头儿,搬两张凳子来!”牢头点头哈腰,赶紧搬来两张凳子。蔡京在王钰对面坐下,后者端起酒壶,给他满上一杯。两人竟如朋友一般对饮起来。
“好酒,这是梓州出产的上好沱酒,唐时,诗圣杜甫曾有佳句,射洪春酒寒仍绿。王大人真是好福气哟,坐在大牢里,还有人管酒管饭,这哪是坐牢啊,再找上几个粉头来,都赶上飘香阁了。”蔡京打趣道。
王钰吃得满嘴是油,嘿嘿笑道:“比不了,我王钰就因为得罪了你蔡大人,立马就被送进大牢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蔡京放下酒杯,点着桌面问道:“王小宝,你知道为什么圣上会将你罢官去爵,送进大牢吗?”
王钰放下猪蹄,在稻草上抹了抹油,问道:“不知道,请公相说道说道?”
“咱们这些当官儿的,为谁当呀?为国家?为百姓?非也,咱们是为圣上当官儿,你王钰错就错在,不该在朝堂之上扫我的脸面。你让我没面子,也就是让圣上没面子,你让圣上没面子,还能讨到好吗?”蔡京道。
谁料,王钰摇了摇头,把手一召,蔡京靠得近了些,他才说道:“错了,我王钰今天蹲班房,不是因为扫了你的面子,也不是因为扫了圣上的面子。而是因为圣上本来就想让我进来住几天。”
蔡京闻言一愣,好小子,难道是谁给他通风报信?不会吧,圣上刚下了旨,那圣旨还在自己怀里揣着呢,断然不会有人事先知道。
“哎,王小宝,你是怎么想到的?”蔡京奇怪的问道。
“嘿,我本来还想不通,可公相一来,我就想通了啊。你堂堂一品大员,如果没事,跑这开封府大牢干嘛来了?圣上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圣旨在哪儿呢,拿出来我瞧瞧。”王钰说完,伸出一双油手就朝蔡京身上摸去。
“嘿嘿嘿!你那脏手!”蔡京赶紧躲开,打量了王钰半晌,点着头叹道:“行行行,二十岁的一个娃娃,竟然能看得这般明白,难怪皇上喜欢你。”说罢,从袖中掏出圣旨。王钰一见,拜了下去。
“奉天承运……”蔡京刚开了个头,却被王钰打断了。
“公相,咱们这儿又没外人,开头就免了吧,说正经的。”
“嘿,你这小子,好好好,听着啊。太常少卿王钰,虽犯不敬之罪,然朝廷用人之际,特许王钰戴罪立功。命王钰为大宋使节,出使辽国,商议岁币之事,即日起程,钦此。”
“臣王钰,领旨谢恩。”王钰接过圣旨,拍落身上的稻草,神态轻松,没有一点欢呼雀跃的样子。蔡京不觉有些纳闷,这小子真是二十岁么?都说这王小宝是在金环巷混出来的,因为沾了他堂姐李师师的光,被圣上起用。原以来也只是个纨绔子弟而已,可现在看来,这小了似乎不是个善茬。
“公相,走吧,这儿一股子尿骚味儿,你还真愿意呆啊?”王钰笑道,捧着圣旨就朝外走去。蔡京望着他的背景,神色变幻,半晌才跟了出去。
大牢出口处,班头儿正领着狱卒们垂手肃立,恭送两位大人。王钰经过他身边时,那班头浑身一抖,正是一抖,让王钰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个谁,你,就是你,来来来,本官有话跟你说。”王钰冲班头招手道。班头暗叫不好,向来这进了开封府大牢的犯人,想要再出去,要么是砍头,要么是刺配充军。哪想到这小子坐了四天牢,等来的却是官复原职的圣旨。
“给大人磕头。”班头儿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几品官儿啊?”王钰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只是一介小吏,不是命官。”班头不知道王钰打的什么主意,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哦,无品,无品。”王钰喃喃的念着。
“不是五品,大人,小人没品。”班头又说道。
“我呸!你也知道自己没品?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前几天你怎么说来着?如果我王钰死灰复燃,你就撒泡尿给我浇灭咯。来来来,现在掏出来让本官看看,当着公相的面儿,你撒泡尿,速度速度!”瞧着蔡京从后面跟上来了,王钰故意说道。
蔡京见王钰为难班头,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啊。于是上前劝解道:“王大人,你又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不要失了身份。”
王钰正等着他这句话,于是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公相有命,下官当然要听。没品的,今天若不是看在蔡大人面上,定叫你好看,记住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别做得太绝了。”
说完这句话,王钰扭头冲蔡京挤眉弄眼的笑道:“公相,这可是看您老人家的面子,你欠我的一个人情哦。”
蔡京闻言一愣,好小子,又在这儿给老夫下套儿呢。
第二桶 第五十一碗 暗潮涌动之下
金环巷内,王钰的官轿刚进巷子,把轿帘儿一掀,他看到一个人,行色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郝掌柜,这是去哪儿啊?”王钰在轿子里问道。
郝掌柜一见是王钰,赶紧上前去,衣摆一甩就要行大礼。王钰笑道:“咱又不是外人,你这么见外干什么,免了免了。”
“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小人有点事儿要去办,不知大人您……”郝掌柜似乎有什么急事,一心想脱身,可王钰又是朝廷命官,不敢逆他的意思。
“既然有事,那你忙吧,我要出趟远门,现在去看望堂姐。”王钰说道,郝掌柜又一作揖,赶紧走了。这位郝员外在飘香阁是常客,王钰知道他在西街有一家大通铺,是钱庄。在大宋以前,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真金白银,现在可是渐渐用上交子了,又称交钞,也就是最早的银票。
郝掌柜一路走去,最后竟来到开国侯柴进堂的府上。他却不走正门,绕过柴府,在后门停下,一阵张望,见没人注意他,方才扣了扣门。
门开外,一个小厮探出脑袋,见是郝员外,小声说道:“侯爷等您半天了。”郝员外也不多话,进了门之后,轻车熟路的穿行于柴府之中,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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