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跪了一阵,确实酸疼,我忍着不适立在一旁。獾姑姑飞快的瞄了眼,回答道,“回皇后娘娘,银两都是皇贵妃娘娘的赏的。那支钗,虽然简单,却是娘娘最心爱之物,自然是这宫女偷拿的。”
皇后皱眉,装的真好,我暗暗将皇后所做记挂在心。皇后疑惑的问道,“逃走,什么事至于要逃出宫,皇宫这么好的地儿,她不呆却是要逃哪去?”
獾姑姑说的声音低下来,“皇贵妃娘娘利用她做事,可近日这晴玉露的破绽太多,皇贵妃娘娘逼着奴婢对晴玉下杀手,匆匆勒死晴玉后,还让奴婢上太液池,将四周弄成宫女卷款潜逃,中途跌入水里淹死的样子。”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容妃反手将茶碗砸下,四周一下安静了。皇后将手放在膝头,一面笑,神情得意,“妹妹,看来她说的不是假话,不过妹妹,你也犯不着恼羞成怒。再则,没有皇上的圣旨,我怎敢办你?”
容妃勾着唇,半扬下巴,“皇后娘娘此话差矣,莫说没有圣旨,单是皇后娘娘你,仅凭一个卖主求荣的奴才说的话,就想给臣妾胡乱定罪。即使臣妾认了,臣妾的娘家人也不会认,皇上也自会为臣妾洗清冤屈。”
“这可是跟了你十二年的奴才,妹妹平日多行不义,她自然一清二楚,想来是年老体弱,不愿再助纣为虐,才来向本宫告密,自然也就算不上卖主求荣。妹妹,你也别将话岔开,本宫问的是,你有没有杀晴玉,而不是在给你定罪。”
容妃转头问道,“獾姑姑,本宫问你,你做这些的时候,除了本宫,还有别人看到吗?”
獾姑姑愣在那,容妃起身挡在她前面,遮住皇后的视线,又在大声喝问,“本宫在问你话,有没有别人?”
“回皇后娘娘,没有,这杀人的事,怎好叫太多人知道。”
她说了这句话,容妃笑向皇后,一字一句肯定道,“皇后娘娘,你想必听的很清楚,除了本宫和她,没有别人。獾姑姑,她在撒谎!本宫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本宫要追究她诬告之罪,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脸色微变,眼睛死死盯着容妃,只怕这一眼,她恨不得撕碎了容妃,却无能为力,只能笑道,“那妹妹的意思是,今儿是这奴才诬告,你非但没有罪,反而受了冤屈?”
容妃回了位,皇后在扶手上重重的的拍了一掌,殿内的气氛立时剑拔弩张。而周围的人,谁也不料事情怎会立刻变成这样。我在旁冷眼旁观,知道皇后已无能为力,容妃又扳回了一局。
不过,事情远不止这样,獾姑姑又开口了,“皇后娘娘,这些银子,来历不明,并不是皇贵妃娘娘的月银,皇上也没有额外赏赐,皇后娘娘为何不查?”
皇后像是又抓着了筹码,她禀退众人,单留容妃和獾姑姑。到我用晚膳的时候,关雎宫传来消息,果然来历不明,印着官字的银两是国库的丢失的。太监们在太液池里捞起的那具女尸,也就是晴玉的身上,搜到了一封信,上面简单的写着,若她不幸惨死,定是皇贵妃娘娘杀人灭口,将木槿麝香的“真相”也写了出来,我自然便被牵涉进去了。
皇帝大怒,将容妃软禁起来,一干为容妃求情的后妃,也遭了皇帝的怒斥,其中的简贵人甚至遭禁足,文仙芸则聪明的避开事端。
婉言笑着递茶过来,“主子,眼看这容妃就要倒台了,你怎么反而闷闷不乐?”
“如何能乐,咱们一早就是被人利用了,如今又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此人心思好毒,竟想来个一石二鸟。”
只怕长喜偷偷跟踪,晴玉早已告知了那人,所以,杀之灭口。她一定躲在暗处,看着我的反应,等到了夜里,将我放的银子换成了国库丢失的。而包袱是长生殿御赐的苏绸裁制。
皇帝只消一看,便可断定我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若要表明清白,则要跟容妃,在后宫众人面前泾渭分明。如果容妃真的一蹶不振,那我可暂时安全,反之,这件事后,容妃与她的爪牙卷土重来,第一个要付出代价的便是我了。
“婉言,我如今是身处是非旋涡里,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无论选哪一条路,都只有一路走到黑,没有回头的希望。”
她尚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也觉察到不对劲,“主子是说,此事不是福,而是天大的灾害,但是奴婢希望主子打起精神来,前方再黑,自有奴婢替主子掌灯。”
我苦笑一句,“婉言,多亏有你了。”
婉言放下茶碗,问道,“主子,是什么事,你告诉奴婢,让奴婢来想想办法。”
我正欲告诉她,“砰”,正殿的宫门被撞开,曹得全为首,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闯了进来。他阴沉着脸,一挥手,身旁的人将长喜押了起来。
“曹公公,你这是——”
不待我说完,他冷笑一声,“纯婉仪娘娘,奴才对不住了。你们把人;立刻给我拿下!”
第三十四章 福祸相倚(一)
掖庭宫的大内监牢,历来用做关押重犯,即将斩首或抄家灭族的罪人。一般的宗室惩罚,就交由宗人府处置,而皇帝竟然将我和婉言三人关在了这里。
“主子,您别难过,皇上自有他的考虑,外面也不见得比这监牢更安全。”
婉言挨了二十棍杖,却忍着痛,替我拢好鬓发。被罚四十大板子的长喜,他是痛昏过去的,如今恢复了些神智,缓缓挣扎着坐起来,对我强露一笑,“主子,奴才的身子骨,到是越发比往年结实了。”
我由初始的震惊回过神。牢里很湿热,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条件最恶劣的地牢,唯一的一个通风口,是在对面的墙上,铺的干草散发着酸臭,好在,没有老鼠蜘蛛前来造访。
“砰”,三个大碗被人丢在通风口前,怪里怪气的声音说道,“纯婉仪娘娘,您该用晚膳了,这饭可不能落下一粒渣滓,否则奴才会以为主子肠胃纤细,下次的分量就没有这么多了。”
然后是远去脚步声。三人里只有我没吃苦头,窗下有个高凳,我爬上去,伸出手。这时,一双紫靴静悄悄地出现在铁栏前,我停下动作,来人弯下身,遮住他的脸,将一个包袱递进来,随后把三个碗带走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终于不用吃牢饭了。牢的伙食本就差,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我们三个的伙食,竟比不了过道对面的死囚犯。头一天的晚膳,我没有动,婉言便被拉出去挨了廷杖。昨儿留了些,今儿长喜便被打得半死不活,后来昏过去被人拖进来的。三餐降为只有晚膳一顿。
我下来时,不小心跌倒在地,庆幸没有大碍。打开包袱,几份小菜和肉片,一张纸条垫在下面,“臣,傅清阳,恳请娘娘服用麝,否则,死也。”我徐徐念道,婉言打开酒壶,有清香,但不是麝香。
“主子。”她看着我,担忧疑惑。我扬扬手里的纸条,江南的特产——糖衣,包裹在糖仁外,是可以吃的东西。上面沾染着麝香粉,分量不多,却足以令女子下胎。
傅清阳想得实在巧妙。但我,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世事无常,下一刻,“啊——”我止不住呼声,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腹中突然隐隐作痛,然后小腹立刻剧烈的痉挛甭紧,像是少年的那次绞肠痧一般的痛苦,五脏六然就像着了火,生生炙烤着,纠缠着,“啊——”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草堆,我失声喊道,“别走!我的孩子!你回来,回来——”
“主子!别叫,千万别叫出声!”
她哭着往我的口里塞了糖衣,死死地蒙住了我的嘴。。。。。。
我像是昏厥过去了,很久了,我才醒了过来,婉言才放开她的手,“主子!奴婢该死——”她“咚”的磕跪在地。
“起来吧,你没有错,你做得对。”忍不住流泪,觉得万分的凄凉,我的孩子,竟然是在这样地方的失去了。有他在,不觉得多好,他走了,才知道,会记挂终生,因为一场宫廷斗争失去了他,身为娘亲的我,甚至不能让他拥有,完整的两个月的生命。一直委屈着他,却还是放弃了他的生命。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我心底想喊的却是,皇上,你知道吗,我也有你的皇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温柔之后,总要将我推进深渊,是你让我失去了孩子!
“吵什么吵!见皇上,娘娘敢情牢里呆烦了?”两个小太监打开铁门,准备进来大骂一通,提着宫灯四下一照,立刻呆住了,身后的大太监上前一看,肥脸立刻变成猪肝色,“曹公公,不得了了,纯婉仪娘娘流产了——”
曹得全原来在门外,冲进来时,面上带着惊慌,却还是沉着下来,让人将我送回长生殿。
后宫自然哗然一片,魏扶风怒气冲冲的来了,挥手就给了曹得全一巴掌,“该死的奴才!朕何时让你将婉仪娘娘关到地牢的!”
曹得全跪在地上,不敢答腔,“滚下去!”魏扶风一脚踹过去,曹得全没有避开,被踢中胸口,痛得他立刻变了脸色,却不敢怠慢,弯身出了殿。随后傅清阳便进来了。
傅清阳仔细诊断后,他道,“麝香导致落胎,也好象有人施巫蛊之术,娘娘才会行血不止,若不赶快停止,娘娘只怕会因失血过多——”
“别说了,有朕在,朕不许她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魏扶风伸手抚摩我的脸颊,深情款款,我心底厌恶,翻身背过去,魏扶风只好从后面将我拥在怀里,把头埋在我的耳旁,一阵热意濡湿我的颈畔。
“朕很伤心,侬侬知道吗?朕和你的孩子,被别人暗害了。朕要此人,非死不可。”他微微颤抖着身体,捧着我脸颊的大掌仍然温柔着,我心头倍觉酸楚,止不住低声哭出来,不是软弱,是痛苦。这个代价,它实在太沉重了!
西雪和秦莲侯在一旁,还有六宫不少妃嫔,连皇后也闻风前来。毕竟是一个后妃流产了,好不容易来的一个龙裔,就这样失去了。她也忍不住哭出来,“臣妾愧对列祖列宗,竟然让皇上的后宫发生这样的事,臣妾竟然让奸人谋害了皇子,臣妾行事不周,愧为国母!”
曹得全突然闯进来,“皇上,奴才在皇贵妃娘娘的寝宫,发现了这个。”
他交上一样东西,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小腹处扎满了银针,魏扶风接过,拔出一根针来,在指尖轻轻一下,便渗出血丝。
“立刻将皇贵妃拿下,关押天牢!”他冷静的下了命令,终于不再维护容妃了,我止住泪,他端着药汤喂我喝下去,“别怕,有朕在。”他揽紧我,眼眶泛红,“朕真是后悔不已,误听谗言,结果却害了我们的孩儿。”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若此事,真是皇贵妃娘娘所为,臣妾想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他是无辜的,不论臣妾多么令她厌恶,可是腹中胎儿,他是无辜的呀。”
魏扶风点头,心疼的抚摩我的头发,我瘦了很多,他早看出来了,“朕答应你,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怪自己大意,朕也不能原谅,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西雪上前,手搭在腰后,小腹向前凸起,她说道,“皇上,结论不宜下早了。当务之急便是妹妹的身子,这血可得尽快止住,其他事都可以暂且延后。纯婉仪,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了,也请皇上不要难过,千万保重龙体。”
魏扶风见了她,深深叹口气,“西贵嫔,永远这么端庄理事,若是后妃都有你一半德行,今日的事,就绝不是发生。这更让朕下了决心,绝不能留下如此心狠的人。”
“皇上。”西雪不想她的一番话,反而让皇帝更有了决心,担忧的看了看我,还是转身退下了。秦莲一直没有插话,只交了一盒东西给婉言,便和西雪一起走了。两人总是同进同出,不过有她们两个的支持,我还是安心不少,至少不是孤身奋战。
不过,我还是开心的太早了。那天,我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傅清阳配的药方里,有宁神安睡的中药,所以我过了几天浑浑噩噩,时醒时睡,过了六天,我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才停了养血益气的汤药。换了强身健体的补药,加上日日的枸杞老母鸡,我日渐丰腴了一些。
魏扶风一直住甘露殿,也不召幸妃嫔,整日除了国事,便是陪我说话解闷。落胎等同与生孩子,不到一月是不能下地的,他又不许别人打搅,我镇日只能窝在床塌上,于是常烦他陪我。所以婉言等人,时常可见天子一面批阅奏章,一面安抚怀里不依的女子,也不见他恼怒,反而笑的开心。
偶尔,我午睡时,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会在旁边轻轻扇风。婉言要帮衬着,他却怪婉言不周到。坐小月子不能直朝风头,不能着凉,不能露出发顶。。。。。。几乎所有的禁忌,他都问过傅清阳,还认真的遵照着做,从不马虎了事。
然而,容妃的事,不见他提起。直到一日,婉言告诉我,容妃非但没有被审问,反而她的娘家人都加官进爵。容妃的母亲,身为侧室,仍然获了一品诰封。古来尊嫡贬庶,妾室能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其夫的地位不知有多尊贵,可见琅铘家族的势力越发坐大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赏赐的,若没有他的一封再加封,何以如此。我绝不退让,此次,非分个你死我活,否则,我誓不罢休。
魏扶风下朝回来,我靠在绸面躺椅上,见他进来,便背过身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在我身边坐下,往日我会翻身钻进他怀里,一番撒娇,极尽娇憨之事。今天我却沉默着,他伸手点点我,不见我做反应,这才渐渐明白了。
“侬侬误会夫君了,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容妃拒不承认,我也不能屈打成招。再说,我冷静想想了,这事,不像容妃做的。她素来行事跋扈,巫蛊此等阴招,她是不屑使的。”
他又为她开脱了,那日,他明明说的斩钉截铁,结果却是这样。这个时候,若我是个柔顺的女子,应该闭口藏舌,冲他娇憨撒痴,更得怜爱,可我只觉得万箭攒心,咬紧了牙关,心口痛得流出泪来。
魏扶风将我扳过去,见我泪流满面,立时住了口,他皱起眉头,重重叹气,“罢,罢,罢!你尽管提要求,我都允了你,可别再倔气了。你这身子本就弱,只这般气,你怕不气伤了,我却心疼。”
我挣脱他的怀抱,眼里盛满了泪水,愣是让它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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