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分相像,只觉一恍惚,亦道:“是啊,你都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江轻竹牵着父亲的手,晃了一晃,道:“爹爹给轻竹带个东西吧。”
江怀秋将手搭在她的手上,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养好身体。爹爹答应你。”江怀秋其实心中又何尝没有不安之感,此次彦帝忽然执意要让他监军,分明是存着让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理,且若是一荣俱荣,此后的问题恐怕就更严重了。他亦是挂怀江睿轩的生死安危,江睿轩处事向来沉静稳重,决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但他又不敢将此事告知江轻竹,心中悒郁,此刻也不敢再看江轻竹,便起身走了出去,见夜王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望着他。
江怀秋沉吟道:“睿轩失踪的事,烦请夜王殿下千万要瞒着轻竹。她自幼和睿轩最亲,若是听此,定是心中难过。”
夜王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他本有些话想同江怀秋说,但话至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江怀秋见他如此,当下道:“夜王殿下,你不必多说,你说的话老夫心中也都有计较。我们之间绝无谁连累谁之说,我们本就是这一局大棋中的棋子,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夜王只觉他面前的这个人虽已是风烛残年,年迈体弱,身材也相比他瘦弱得多,但却由衷地起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一种敬佩之意,道:“谨遵岳父大人教诲。”
江怀秋也觉夜王身材挺拔,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亦是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感,虽心中悲凉,眼底却泛起了一抹笑意,道:“你进去同轻竹说说吧。”
夜王走进去,见江轻竹正拿着本闲书斜倚在床头阅读,微眯着眼,夜王笑道:“你还是披上件狐裘吧。莫着凉了。”
江轻竹撅了撅嘴,道:“这天气早已暖了,春光无限好,我却只能躺在室内。”
“等你病好,我们便去郊外踏青去。”夜王像许诺顽童似地对她说。
“所以,你明年春天,一定要回来呀。这便当作我们的约定。”江轻竹笑道,这方是她的本意,她的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又说道:“到时候,二哥哥也回来了,我们一同到云山去,介时云山为晴雪所洗,春暖花开。”
夜王见她满眼笑意与期盼,心中一痛,只想若我回不来了当如何,但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说:“定然。”
但江轻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但我也知道这是一场大战,你现在这般只是诳我。说不定三五年你方能回来。”
“轻竹。”夜王望着娇妻,知此一面便是
38、离别 。。。
永诀,此刻几欲同她说出实情,带她私奔,不顾这所谓的江山社稷,或者同她说出实情,请求她原谅。但说出来又能如何呢,只是徒增她的忧烦和愧疚罢了,可此刻他又多想好好地同她一起。但夜王最终还是未能成言。
却见江轻竹又微微一笑,“哎呀哎呀,我知道你有难处,也不用这么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嘛,我等你便是。”她眼珠一转,道:“要不如此,明年春日你若还不归来,我便去燕北寻你。到时我身体也好了,我还没见过北狄风光呢……你面色怎么更差了,我不会去妨碍你的,我可以女扮男装,就是偷偷地去看看你,你不也说过我轻身功夫还算不错么……诶,你怎么了?”
江轻竹话未说完,却见夜王走向她,忽地把她一把抱起,道:“我们此刻便去赏赏洛都春光去。”
他抱着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将她抱上马,扬鞭而去。江轻竹虽然心中也是诧异,他为何突作此轻狂举止,但身体靠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胤朝本规定不得在洛都的主要大道上骑快马,此般做的多是京都恶少,但夜王此时又怎顾上这许多,在街市里奔走起来,觉得犹如在草原上奔驰一般,美人在怀,心中的悲愤也在这一鞭之间倾泻而去。洛都的一幕幕如影画般倒退而去,洛梁宫、夜王府、茗韵楼、沿街的小摊贩、穿着青衣的书生、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挑着担子的老翁、玩着弹珠的垂髫小孩……都在他眼前闪过,不一会儿,他便骑着乌杞到了西门之外,一路上柳暗花明,路边开遍了黄色的小野花,盛放在洛都这略有些伤人的春天里。
微风轻轻掠过,江轻竹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微微有些酥痒。他将她的身体搂紧,轻声道:“对不起,我方才有些失态。”
江轻竹抿嘴一笑,道:“我偏最喜欢你这般失态的时候,殿下,不,渊朔,你压抑自己太久了。谁少年时不曾轻狂过,不向往鲜衣怒马,你却时时刻刻地压抑着自己,偶尔发泄一般倒是好事,这样才不像小老头。”
夜王见她气色恢复了不少,妍丽明媚,与这春光一般宛然如画,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樱唇,只觉甜蜜如斯,更不舍得放开,直吻得江轻竹有些喘不上气,方放开她。江轻竹面色潮红,赧颜道:“我可没同你说这方面的发泄。”她虽已出嫁,但在这郊外,自然仍是羞涩。夜王也觉自己行为略有些孟浪,面上也一红,但仍是紧紧地搂着她,叮嘱道:“轻竹,以后……嗯,我不在这一段的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你向来心思通透,交际逢迎我是不担心你的;但人生总会有起有落,总难免遇上些伤心事,你是性情中人,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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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事切莫太过伤心,伤了身子。”
江轻竹点了点头,道:“嗯,我答应你。不是说了,明年春日我们还要一同出来踏青的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江轻竹想扭过头看着夜王的脸,却被他用手扶住了脑袋,她扭了扭,问道:“怎么啦?”
“你先别回过头来。”夜王只用手扶着她的脑袋,说:“你往前看,看这春日的风光,看这万紫千红,看这垂堤杨柳。以后无论遇上何事,你只需往前看,莫回头。往前看,便是春光。”
江轻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道理我又不是不懂。但我偏不往前看,要看我也是往北看。”她顿了顿,道:“因为,你在北方。”
她方想回过头,却仍被夜王摁住,突觉脖间一温热,似有些湿润之感。
两只燕子,轻快地在江轻竹眼前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段生了场大病遇上了些事,所以这章写着写着便有了些代入感,可能有少许词句会有些现代感吧。
只希望,你我,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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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北望 。。。
夜王深夜方才回府,见江轻竹大病初愈,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眼儿都是倦的,心中歉意更甚。但江轻竹却很是欢喜,直说总算在春末看上了春景,又将铜铃为他系上,说这定能保他平安顺利。夜王心里难过,但面上也只是配合着她,温柔无限,直哄得她入睡,方才起身,吩咐赵钱孙李四人道:“此次你们就不用去了,留在京城好好保护王妃。还是那句话,若我回不来,以后王妃的生死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四人见他眼神决绝,只觉当年遇见他时他的那股倔强和傲气又回来了,壮士本就惜壮士,都不点了点头,齐声道:“向主人起誓。”
我以后许是再见不上你们这些好兄弟了。夜王心中默默地想,临了又想及一事,脸色微沉,道:“关于车骑将军江睿轩失踪的事你们千万不要告诉王妃,更不要让下人乱嚼舌根,传令下去,若谁在王府提及此事,格杀勿论。”他极少想如此极端的命令,但想起方才江轻竹提起江睿轩时的高兴神情,便不自觉说了狠话。
叮嘱完众人,夜王便独身一人去院子里开始擦拭他曾经带去苏鄞也曾带去北狄的银枪,忆及当年,曾在战场上以此银枪厮杀拼搏,又曾在和谈会场上挽弓射雕,少年意气何由挽,到如今,却觉心中再无热血。山河犹在而壮志已去。他脱去上衣,开始磨枪,似乎试图借此来寻回自己的热血。月光如诗,倾泻一地,映在他强健的身材之上,更显气魄。枪非活物,但此刻他在月光下注视着它,却觉得它仿佛有了魂,是他年少时的魂,是万千将士的魂,是丧生于此长枪之下的敌人之血喂活的它。夜王全神贯注地回忆着过往,却没发觉江轻竹轻轻地支开了窗棂,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已不再是方才的欣喜与娇羞,而是哀伤与忧愁。
明年春日,你若不回来,我定会去找你的。江轻竹在自己的心中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仿佛在她自己的心间掷地有声,但她却觉得自己听到的是空空的回音。她心头一紧,本是愁绪难眠,但怕待会儿被他看出来,便又悄悄地爬回了床,往里侧睡,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异样神情。
半柱香后,夜王也蹑手蹑足地回了屋,见江轻竹正睡着,呼吸虽细微却已沉稳匀和,想她身体已在逐渐准好,心中略微有些安慰。方才悄然躺下,他原本想抱着她睡,但又怕会惊醒她,便也背过身去。
二人都是一夜无眠,却谁也不敢动,怕吵醒对方,又担心被对方发现自己未睡。如此直至天亮,夜王硬直着自己的背撑了一夜,见窗外天空已至鱼肚白,方松了口气,只听江轻竹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昨夜睡得还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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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都怪我疲累得早,一下便睡死过去了,原本也应再同你说说话的。”
“你病还没好,我却带着你乱跑,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呵。昨夜我也累了,也就是去准备了下行装,回来便也困了。你能睡好就好。”
江轻竹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粲然道:“哎,当初你也说我是睡神嘛。”
他见她笑得灿烂,也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她眨眼的样子也依旧同她少女时一样,想起当年,他略有些失神,却被她乘隙给偷了一个吻。
“这就当作昨天日你偷袭我的赔偿吧。”
二人相视一笑,都尽力让对方看见自己最为美好的笑容。
待天完全亮时,夜王已起身去了军营,骁骑营也已整装待发,众将士虽知这是一场苦战,却都热血沸腾。一见夜王便三呼:“夜王殿下千岁!夜王殿下千岁!夜王殿下千岁!”更有兴奋者将手中的武器高举。夜王抬手示意,众军立即鸦雀无声,夜王望着眼前这一张张意志坚决的脸,有的略比他年长一些,众多都是同他一样年轻和他一同成长过来的战士,更有些人脸上写着稚嫩,但每个人也都是不畏的。我胤朝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又何愁不能一举攻破北狄?!他也将手中的银枪高高举起,众军的呼声立即如山呼海啸般传来。
“陛下,您担忧的便是这样的军队吧。”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低着头说道。
站在远处登高望着骁骑营的彦帝斜睨着这个书生,“是啊,这样的军队确实可以无坚不摧,但朕的江山确实需要这样的军队。朕起用你,把你从大理寺的监牢你放出来,便是看中你写的策论颇有些观点和想法与朕类似。今日朕便问问你,若你是朕,如何方能起用好这样的军队。”
书生抬起头,笑道:“那微臣便说了。”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曾经的那个卖字书生秦书庭。
他在监牢里蹲守了良久,数月前的一日,牢头忽然同他说,上头通知待会儿有人要见他,让他收拾干净些。他笑称不是皇上便是夜王。牢头狐疑地望着他,只觉这书生果然怪异,当初在牢里便是每天跟疯了似的要酒要肉又吟诗作赋,还喜欢唱歌,虽然唱得不错,但让牢头总感觉蹊跷无比。今日他又如此口出狂言,更觉此人不太正常。但让牢头没想到的是,来人竟真是九五至尊。他一管个些偷窃、诬告等小罪犯的牢头又何曾见过皇上,正吓得屁滚尿流。却见秦书庭却是一派气定神闲。
彦帝见他张狂,倒也不怒,只问:“听说你早知来的是朕?”
“自古本就英雄惜英雄。今虽盛世,英雄却没几个,能识英雄的自然也就那么几个寥寥可数的英雄。”
“哦?”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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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着眼望着他,“你的意思是当今天下的英雄只有朕和夜王?哦,还要加上一个你?”
“不敢不敢。”秦书庭揖了一揖,“陛下,天下英雄可能不止一个,但帝王永远只有一个。英雄可以有很多种类,比如将军,比如书生,但帝王却是最为特殊的,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
“不是说一山不容二虎么?”
“那便看这虎的做法了,有的虎会把这虎赶到另一座山,那很可能会导致这离去的老虎在另一座山成了山大王,等到势力壮大又回来反攻;有的虎会和另一只虎拼得你死我活,到最后两败俱伤,被猴子或者狐狸抢去了山头。我认为最好的做法是……”秦书庭沉吟道,观察彦帝的反应。
而彦帝倒也配合,续道:“那便是将那只虎圈养在自己身边,竭心尽力地对它好,宠着它,让它变成自己的家猫。”
秦书庭点了点头,又道:“但那只虎总有长大发现自己不是猫的时候。这一切充满着未知,有可能它已养成了家猫脾性,难成气候;有可能他也发现了自己是头虎,要抢占山头;亦有可能他已发现自己是头虎了,但却愿意做一只猫。”
“但朕,却不能冒这个险。”
“放虎归山或者继续圈养再或者先除之而后快,那便看这虎自己的选择了。”
“你很了解朕,以后你便跟在朕的身边吧。谏仪侍郎好了。”
“谢主隆恩。”秦书庭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句话对他来说似乎不过是一句礼貌用词,却没有丝毫的恭谨之意。
彦帝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向城门缓缓行去,道:“朕,这便是放虎归山。”
“那是因为皇上您赌这头虎愿意做只猫。而且是只有去无回的猫。”
“朕以为你们文人总是最欣赏重情重义之人,而厌恨朕这种薄情寡义之辈。”
“臣虽是书生,却非腐儒。”
“那书生你说,这样的大军,若没有这样的将领,以后又当如何。”
“四夷已定,只需守将,何需攻将。”
“若以后烽烟再起,何处寻此铁军?”
“自古以来,王朝历来便呈式微之势态,绝无常盛之理,这本就是天道循环,这样的王朝往往能延续二三百年。但若真的放虎归山,这个王朝便很有可能会戛然而止,二世而亡。”
“是啊。”彦帝走向另一面的城楼,对着的是洛都最为繁华的长亭街,一眼望去,只见车如流水马如龙,路上行人熙攘,“朕说过,朕要创造一个盛世。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