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露出这种表情的玉美人。
这时,玉美人再也忍受不住小腹里剧烈的绞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起来。水流苏察觉到她的异样,眸光下意识往下,青色的裙摆下,血越流越多,染红了衣衫。他呆了一呆,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她。
玉美人依旧目不交睫地望着他,眼底的恨意纯粹,两滴晶莹地泪珠挂在浓密的下睫毛上。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流泪。她咬紧了牙,用虚弱的声音重重地,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水流苏,爱上你的我真愚蠢!”说罢,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水流苏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玉兔的哭喊吵闹声他已经听不到了,耳边只是在不停地回荡着玉美人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她说爱上他的自己愚蠢,那就意味着……
他的大脑仿佛在一瞬之间变得空白,他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像一只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凄凉
玉美人早已被惊慌失措的玉兔抱回寝殿,水流苏仿佛没有察觉,仍旧呆呆地跪在地上,望着青砖地面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绿泉心绪复杂地走上前,低声问:“太子殿下,紫俏怎么处置?”
水流苏望着由小太监照看着、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紫俏,空洞的眸子染上一层残忍的色彩,愤恨阴冷地命令道:“给她灌下堕胎药,再废了她的武功!”说罢,起身到寝殿去了。
“是!”绿泉已经完全明白水流苏的意思,应下后,走过去悄声指挥小太监将紫俏搬走。这种时候,他可不敢问太多惹太子心烦。
尽管御医百般施救,可玉美人的孩子仍然没能保住,本来就因为思虑过重等原因导致胎儿不稳,现在又在经过剧烈运动之后重重地摔倒撞到了肚子,流产是必然的。
太后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万分震怒,气冲冲地赶到玉芍殿,上来就狠狠地给了一直守在玉美人床边的水流苏一巴掌,大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小玉是你的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分居然赶不上一个狐媚子!你问问你自己,小玉对你不好吗?从小到大最保护你的就是她!你居然为了一个野女人和她肚子里的野种动手打小玉,哀家好好的一个曾孙就被你给打没了!你这个孽障!”
水流苏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直挺挺地跪下,眼神呆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太后本想继续骂,可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再继续说,气急败坏地进寝殿去探望玉美人。
皇上闻听此事,派王德海来先赏了玉美人一堆药材以示安抚。又传话把水流苏骂了一顿,并让他赶快把那个狐媚子给处理了。
玉美人仿佛很疲惫似的,直到第二天夜里才醒来。张开眼,烛影摇红,满室都是她最爱的芍药香气。头微侧,只见水流苏正呆呆地坐在床边,面色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
察觉到她醒来。他青白的脸色终于染上一抹生气,沙哑着嗓子惊喜地道:“小玉,你醒了?来人,宣御医!”
玉美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里看不见悲愤。看不见恨怒,能看见的只有如一汪死水般的平静,恰似蒙上一层灰雾般,淡淡阴郁却不空洞。
她的神情让他的心咯噔一声,就在这时,只听她从灰白的嘴唇里吐出轻冷的、在他听来却宛如雷鸣的一个字:“滚!”
瞬间,水流苏的脸僵硬了起来,有气无力地用哀求的语气低喃:“小玉!”
“玉兔!”玉美人冷冷地唤了声。
外面的玉泱大步进来,她长得和玉洁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更加清冷。但见她毫不畏惧地站在水流苏面前,冷冷地道:“殿下,请!”
“小玉!”水流苏语气苍白地唤了一声。
玉美人翻了个身,背过去不再看他。每看他一眼,她的心都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玉泱冷冰冰地道:“殿下,家主的脾气您知道。为了家主的身体着想,请您离开。不然家主若带着病体坚持要回定国公府,闹将起来对谁都不好。”
水流苏无法,只得站起身,望着玉美人抗拒的背影,低声道:“小玉,一切都是我的错。但不让你杀紫俏,是因为我要用她来问出肃亲王私藏的书信,她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滚。”她背对着他说,语气比刚刚轻,却比刚刚更加冷凝。
水流苏抿了抿嘴唇,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玉芍殿。
玉泱恼恨地望着他离开,连忙转身坐到床边,咬住唇劝慰道:“家主,您身体不好,别想太多,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什么事您可以吩咐属下,属下可以去帮您杀了那个贱人!”说着,眼底的冷凝阴狠流露了出来。
“退下吧。”玉美人淡淡说,“我要静一静,这些日子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玉泱退了出去,偌大的室内终于只剩下玉美人独自一人。悲伤的花烛“啪”地爆出一个灯花,红罗帐在墙壁上印下寂寥的影子,玉美人再也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大哭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打湿了枕巾,她千疮百孔的心冰冷到了无比凄惨的地步……
五月,回京的水流国军队正行走在归途中。胜利后,一部分军队经过重新整编后已经全部回到驻地,剩下的这三千来人一半是水流觞的,一半是玉霜天的。此次皇上也召了玉霜天回京。
山南省的初夏十分炎热,玲珑抱着即将五个月的肚子,情绪也随着气温变得焦躁异常,上下起伏非常不稳定。这可苦了水流觞,哄也不是不理也不是,怎么弄都不对劲。
马车里,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玲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扇子和发麻的手腕,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居然沦落到了替人打扇的地步!
可玲珑说了,如果不抱着他睡她就睡不着,马车里的人太多她也睡不着,也就是说,只能由他替她扇扇子了。
他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她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上,好奇地上去摸了摸。就在这时,她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热!”
“是!知道了!”他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应了一声,开始呼啦啦地给她扇扇子。
她眯着眼睛,用手搔了搔脸颊,忽然侧过身子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蹭了蹭,像只娇气的小猫,又开始呼呼大睡。
好似一根轻柔的羽毛在抓挠他的心,让他觉得痒痒的。又满溢出了温柔。他望着她的睡颜,忽然觉得十分可爱,莞尔一笑。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继续呼啦啦地给她扇扇子。
黄昏时分,伴随着马车内一声娇喝,队伍十分熟练地停止下来。豆荚和豆沙立刻从马匹上溜下来等在车旁,紧接着众将士就看见王妃从马车上跌跌撞撞地冲下来,直冲到路旁的草丛里去大吐特吐。然后他们的王爷也从车上飞奔下来,去安抚正在孕吐的王妃。接着就能听到王妃一边吐一边大声喊:“简直要把人逼疯了!这要吐到哪年去啊!老娘不生了!”话未说完又吐了起来。
整个队伍十分默契地集体望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西风瑾骑在马上,手搭凉棚望了望天色,说:“今天好像早了半个时辰。”
“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整体来说挺准时的。”花萼叼着薄荷草说。
“晚饭时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呢,我突然觉得幽王有点可怜。明明打仗期间那么安静。没想到一出了聊城居然这么能折磨人。”
“我看幽王殿下那是可怜地幸福着!”花萼大嚼着草叶,抻了抻懒腰。
“哼!运气好的人就是这样!”西风瑾冷笑道。
太阳即将落山,队伍已经决定在这片树林里驻扎。帐篷正在陆续支起,火头兵也已经将灶火升起来。将军帐里太热,水流觞在一棵大树下铺了毯子,让玲珑坐着吹风,等待吃晚饭,自己则在帐子里和玉霜天等人商议朝中事宜。
玲珑坐在树下望着忙碌的士兵们,不知不觉又打起盹来。直到被一股油腻的味道弄醒,睡眼朦胧偏过头,望着给她当靠枕的水流觞,迷迷糊糊地问:“你们谈完了?”
“嗯。该吃饭了,你想吃什么?是吃烤山鸡还是吃饭?”他用筷子点着身前的托盘,笑问。
玲珑望着眼前的饭食。那股奇怪的味道钻入嗅觉里,胃顿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连忙捂住嘴别过脸去道:“我不要!快拿走!”
水流觞吓了一跳,慌忙让豆荚和豆沙端一边去。花萼拿着一堆野果子凑过来笑问:“王妃,要不要吃吃这个?”
玲珑望着那一堆野草莓似的东西,诧异地问:“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山上。这可是山南省土生土长的,可甜呢。”他说着咬上一口,看起来的确很好吃的样子。
她好奇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却皱紧了眉头:“好酸!”
花萼眨眨眼:“不酸呐,你一害喜连味觉都改了?”
水流觞狠瞪了他一眼:“她现在怀有身孕,你别总是胡闹!”
就在这时,一股鲜美的味道传入鼻管,玲珑耸了耸鼻尖,陶醉地赞叹道:“好香!”
花萼一愣,侧过身子,只见西风瑾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走过来,笑眯眯地道:“鱼汤,想喝吗?”
玲珑像只看见了美味的猫似的,不管不顾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欢悦地舔舔唇,笑道:“好喝!哪儿来的鱼?”
“在后面的水潭里捞的。”西风瑾笑答,回眸看了冷冰冰的水流觞一眼,貌似挑衅。
水流觞正眼神冷凝地看着他,两人目光一碰,火光电石再次在空中爆闪。
此时,一只黑鹰从远处飞过来,低空盘旋了几圈。玲珑一怔,放下汤碗,手指探进嘴里打了个口哨。黑鹰立刻嘶叫了一声,俯冲下来神采奕奕地停在她的肩头上。
西风瑾大吃一惊:“这不是价值千金的白尾黑鹞吗?”
“嗯,的确挺贵的。”玲珑说着,从鹰脚上取下纸卷展开,借着还不算太黑的天色阅读,读完后面色沉郁。
“怎么了?”水流觞问。
“水流苏为了一个女人推了小玉一把,小玉流产了;另外,姐姐染了肺病,这是红酥偷偷通知我的。”
水流觞表情僵硬起来,接着只听“哐啷”一声,身旁不远处,玉霜天呆滞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决定
连续几天,水流苏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都会直挺挺地站在玉芍殿的寝殿门外。如此的虔诚,上到太后下到宫妃无不为之动容,可玉芍殿的大门始终没有对任何人敞开。
嫔妃贵族里开始陆续飘出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玉美人嚣张,仗着太子的宠爱处处挟制太子;还有说她不惜福,连太子殿下想纳个妾都大肆阻拦,一点不贤良,压根不适合当太子妃。但碍于玉美人是太后的侄孙女,也没人敢把闲话传得太过嚣张。
接近正午,阳光开始变得毒辣,院子里的树上蝉鸣啾啾,让人心烦意乱。玉兔端着午膳从小厨房里出来,眼神复杂地望着站立在烈日炎炎下、寝殿大门前的水流苏,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敷衍似的屈了屈膝,直接绕开他进了门。
寝殿内,玉美人身穿一袭浅绿色挑丝宫装,依旧如往常一般淡妆素抹,坐在书桌前平心静气地练习蝇头小楷。她不是个一遭受打击就会长卧在床的女人,越是混乱时期她越希望自己能清爽一些,以便于仔细思考。
玉兔悄无声息地将午膳摆在桌上,然后走进来轻声道:“家主,该用午膳了。”如今她已经自动自觉地改了称呼。
玉美人淡应了一下,仍没有停笔。玉兔望着她,犹豫了一阵,低声开口道:“家主,太子殿下还在外边站着,殿下这样已经好久了,宫里因此多了不少流言。”
玉美人压根没问那些流言是什么。只是冷哼一声。就在这时,玉泱从外面匆匆进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道:“家主,这是定国公府送来的。说是泊云山庄的霍家主派人送到定国公府去的。”
玉美人顿住笔,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诧,接过来镇定地拆开。然而阅读过那寥寥数语之后,她忽然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下意识地用手扶住头。玉兔紧张地问:“家主,您不舒服吗?玉泱,快去宣御医!”
玉泱慌忙转身要去,玉美人定了定神,淡淡地说:“不必了!”
将手里的信拍在她身上。冷冷地命令:“给我去查清楚!”
玉泱狐疑地翻过信纸,细细地阅读过之后,脸色忽青忽白,微微欠了欠身,凝重地道:“属下这就去办!”
玉泱刚刚离去。玉芍殿的太监总管小安子就慌慌张张地进来,先跪下请了安,然后站起身低着脑袋回道:“启禀太子妃,雨烟阁的墨侧妃刚刚殁了。”
“什么?!”玉美人震惊地站起身。
“刚刚雨烟阁的宫女去给墨侧妃送午膳,进门之后却看见墨侧妃已经躺在床上,气息全无。当时墨侧妃穿戴整齐,但并没有发现自杀的痕迹,奴才猜想墨侧妃一直身子不好,应该是自己有知觉吧。”
玉美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腿一软坐在椅子上。这辈子她见到过许多次生离死别,死在她手上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里竟产生了一瞬间的悲伤不舍情绪。真是好笑,明明是妻与妾,明明是从属于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呢!
“通知殿下了吗?”她淡淡地问。
“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一切都交给绿泉大人处理了。”
玉美人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玉兔手一挥,小安子退了出去。沉寂了半晌,玉美人忽然开口道:“我要去雨烟阁,你去把水流苏调开。”
玉兔无声躬了躬身,一刻钟后,玉美人宁静地离开玉芍殿,前往雨烟阁。
雨烟阁一如既往地荒芜,几个雨烟阁的宫女太监正围在寝室外面窃窃私语,无意中却烘托出了令人不安的氛围,玉美人看得一阵烦躁。此时众人见太子妃突然驾到,战战兢兢地跪倒拜见。她皱了皱眉,冷声道:“都滚回自己该呆的地方,没有传唤不许过来!”
突如其来的狠厉凶芒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回答了一个“是”,全部像脚底卷轴似的逃走了。
玉兔上前打起帘子,玉美人进入卧室。今天的房间里没有缭绕的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