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举行了神圣而庄严的祭天仪式。
这些祭祀活动女眷是无法参加的,所以玲珑纵使听说了当时规模宏大、场面壮观,也无缘得见。
祭天过后,皇上又带领皇子和群臣前往城楼接受百姓们的朝拜,与民同乐,共享节日盛典。
当夜幕彻底降临繁花如锦的京城时,宫里也准时举行了盛大的国庆宴会,所以皇室成员和朝中大臣及家眷都要参加。整个大殿杯光酒影,歌舞升平,恢宏壮观、皇上今天的心情很好,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俯瞰着把酒言欢的群臣,也许是年纪大了,或者眼睛花了,再不然就是心情使然,他竟然觉得今天的大殿上一派和乐,十分融洽。可其实镇国公世子正在出言讥讽云府,又被云翎玉反讽回去气得脸色涨红;六公主和七公主正在因为何家的小公子暗中掐架,眼刀乱飞。
水蓝姬估计仍被禁足在公主府,公主里面只有她没出席。作为五驸马,今天是敏豪陪伴采螺公主的第一次亮相,小夫妻俩都比较腼腆,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不过从含情脉脉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们的感情发展得不错。
玲珑坐在水流觞身旁,因为今天来的人太多,她看着眼晕,所以连带着食欲大减,什么也吃不下去。眼光扫了一眼对面,墨羽正坐在对面墨家的席位上,他的座次仅次于已经承袭了世子之位的墨大少爷墨阳。由此可以看出,他在墨家的地位不低,毕竟他仅仅行四,上头还有再草包也是哥哥的人物。
但见他时而淡定地啜酒,时而和前来搭话的人们谈笑风生,玲珑只觉得他的成熟指数以天为单位锐增,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地真正地成为了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贵族风范的世家子弟。
至始至终,尽管玲珑坐在他对面,可他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伴随着他回归墨家,他的冷漠指数也增加了。玲珑暗自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不太舒服。
一块排骨夹在碗里,水流觞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就那么喜欢看墨羽吗?”
玲珑一愣,连忙回过头看向他,有些尴尬地反驳道:“胡说八道什么呀,谁说我在看墨羽了!”急急忙忙地端起杯子,想用喝茶做掩饰。
水流觞却一把夺下她的茶杯,淡淡地对身后的宫女说:“王妃不能喝茶,换杯白水。”
宫女屈了屈膝,连忙去换水。玲珑瞅了水流觞一眼,鼓起嘴道:“偶尔喝一次茶不要紧的。”
“不行。御医说了,孕妇喝茶不好。”他语调平淡地回答。
玲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心里突然涌起的甜蜜感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从唇角处满溢出来。
盛大的宴会,君臣尽欢,眼看着天色已晚,再宴会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在一套精彩的惊鸿舞华丽谢幕后,坐在水流苏身旁始终悄无声息的玉美人突然起身。其他人已经酒至半酣有些忘形,压根没注意她站起来,可玲珑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心中一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见玉美人在水流苏惊讶不解的目光中款款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下来,朗声道:“启禀父皇,臣媳有一事相求!”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霎时平息了喧闹。皇上心情正好,不禁满面笑容地问:“小玉,你有什么事啊?”
“回父皇,臣媳想请求父皇准许臣媳自请下堂!”
☆、第二百零八章 被付出了感情也是棋子
“回父皇,臣媳恳请父皇准许臣媳自请下堂!”清冷的、坚定的、平淡无波的嗓音,却像是天山飞来的风雪,霎时冰封了整个大殿,冻住了所有人惊愕的表情。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只有少数人反应平静:水流觞事不关己地浅酌清茶、玉霜天面无表情地看风景,云翎玉淡定地摇着折扇、水凝蕊则捂着胸口在强忍住咳嗽。西凤谣事先并不知情,可好像很了解玉美人的性格似的,并不惊讶,只是满眼沉痛。
玲珑则淡淡地望着玉美人羸弱的身子笔挺地跪着,玉美人不孕的消息她已经听说了,尽管不知道是玉美人刻意为之还是确有其事,可她仍旧深深地佩服她,竟敢在大殿之上公然自请下堂。一个古代女子居然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勇气和坚定,足以让人心生欣赏!
“啪——”
在玉美人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水流苏手一颤,打翻了酒杯。血红的葡萄酒立刻湿染了明黄色的太子衣袍,可是他毫不在意。他眼波颤抖地瞪着玉美人,浓黑如墨的眸子里有震惊、有愤怒,更多的是措手不及。他已经被气得脸色惨白发青,恼怒地跃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玉美人的胳膊,沉声怒道:“小玉,你在胡说什么!快起来!别闹了!”
强大的力道将她拽得生疼,可她毫不费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用上了内力。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武,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她原来还习过武。他震惊不已地望着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明明就站在她的眼前,却仿佛已经和她隔了万水千山那么遥远。
玉美人放下胳膊,沉静如古井的眼波下蕴含着浓浓的讽意。她抬起头。丝毫不为所动地看着皇上,坚定地高声道:“启禀父皇,臣媳身为太子妃却终身不能受孕。这不仅关乎着太子殿下的名声,同样也关乎着江山社稷,臣媳已经无颜再占据‘太子妃’这个位置了,还望父皇成全臣媳的心愿,让太子殿下可以早日另觅佳妇、延续皇家血脉。”
“小玉!”水流苏低声惊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对于她谦卑的说辞,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她的这个决定表示她已经狠下心要离开他。
底下的大臣开始苍蝇似的嗡嗡私语,前来参加宴会的未婚千金们更是一脸喜色。太子妃自请下堂,那不就表示她们这些重臣之女还有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那可是太子妃哎!
太子殿下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本来就不是玉美人那种满身商贾铜臭的女子可以独占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泼辣、没有妇德的太子妃还成了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那些幸灾乐祸的女子心里恶毒地评论道,活该。谁让你弄死了太子爷的侧妃、小妾和子嗣,妄想独霸太子爷,现在遭报应了吧!再也不能生育,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即使在男尊女卑的民间,“不能生育”都是最大的休妻理由,更何况是在子嗣最重要的皇家!
皇上绷着一张脸,双手搭在龙座的扶手上,表情冰冷无澜,似在深思着什么。又似在观察着什么。那双浑浊下藏着精明、平和下掩着冷酷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跪在御阶下的玉美人。她半低着头,姿态恭顺谦卑,可那挺直的脊梁却像雪松般坚韧。
水流苏看了沉默的皇上一眼,又看了玉美人一眼,忽然感觉到一阵想抓却抓不住的无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手中飞走,他心里一急。慌忙撩袍跪下来,高声道:“启禀父皇,小玉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御医的诊断心中伤感,今天才会如此莽撞。还请父皇看在她因为过度伤心迷了心智的份上,别与她计较!”
他话还没说完,玉美人已经冷冷地打断他,对着正前方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清朗地道:“皇上,小玉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能生育乃犯了七出之条,小玉已经没脸再在皇家呆下去了,还请皇上成全小玉的请求!”连“父皇”都不叫了,更不再自称“臣媳”。
太后已经被她的自请下堂弄得蒙圈了,现在终于回过神来,急怒攻心,气愤又怜悯地道:“小玉,你在胡说些什么!纵然你身子骨不好,可一切都是苏儿造的孽!你根本不必如此,也不用怕今后有谁会说闲话,今后谁要是敢说你的闲话,哀家第一个先不饶他!好孩子,你就快起来吧,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太后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明说,可在座精明的大臣们都懂得她的意思。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能生孩子的有的是,只要霸住太子妃的名分,将来再随便抱养一个孩子,弄死孩子的生母,玉美人还是可以成为一国皇后、甚至是未来的太后!
皇家的女人从来就不是仁慈的,太后为了保住娘家的权势,居然情急之下当众威胁了起来。看来即使是只不下蛋的母鸡,玉美人在皇家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回想起来,曾经太后最疼爱幽王殿下,曾一度想将玉美人嫁给水流觞,可惜二人都没那个意思,后来水流觞又伤了腿,太后只好将目光移到了玉美人心仪的水流苏身上。
皇室中人,不管心里再怎么喜欢,也都是权利为重,感情为轻,不论男女。别看玉美人是太后的侄孙女,可太后保的其实只是娘家的荣耀,而不是玉美人这个人。说白了,亲戚关系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在私利冲突面前,亲情神马都是浮云!
玉美人作为一个被利益熏染了将近二十年的商人,这个道理她相当明白。太后是喜欢她,可那是因为她能讨好太后。也能给太后带来荣耀。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御医宣布她不孕时太后的那个表情,不是因为她的健康悲伤,而是因为她快要站不稳太子妃之位而悲伤。
她心中冷冷一笑。压根没把太后的劝慰放在心上,平声道:“皇上,小玉不想一辈子都背负着愧疚。所以甘愿让出太子妃之位,恳请皇上成全!”
“父皇,儿臣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过错休掉发妻,请父皇不要让儿臣背负上‘无情薄幸’的骂名!”水流苏急忙拱手说道。
皇上不语地看了两人好一会儿,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冷淡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问道:“小玉。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其实那件事真要说起来都是老六不好,并不怪你。”
“小玉心意已决,还请皇上成全。”玉美人斩钉截铁地回答,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既如此,那就依你的心意吧!”皇上淡淡地说了句。
“父皇!”
“皇上!”两个不敢相信的惊呼。一个出自水流苏之口,一个出自太后之口。
皇上只是淡定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朕老了,也懒得管你们了!都散了吧!”说罢,仿佛老了几十岁似的,起身没精打采地离了席。
一场重大的宴会就这样在仿佛是闹剧的结尾中结束了,群臣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纷纷。有知道内幕同情玉美人的;有将这些事联系到朝堂走势,在心里默默琢磨的。毕竟玉美人自请下堂就表明玉家将不再支持太子殿下。虽然如今的玉家实力大减。可根基还在,太子殿下这次等于是被断了一臂!
更多的女眷则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大多数女人对玉美人这个女家主都持否定讽刺态度,说穿了其实就是嫉妒心作祟!
走出大殿,雄伟瑰丽的皇宫五步一回,十步一折。曲美蜿蜒的回廊外,月光明亮美好!
玉美人被玫瑰胭脂染红的嘴唇噙着清冷的笑意,在玉兔的陪伴下轻松地往宫外走。忽然,背后一股冷峻的风刮来,她已有察觉却不动声色。当那股风夹杂着熟悉又陌生的清香扑过来时,她的手腕也被一只钳子般的大手紧紧钳住,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到极致的暴吼:“玉美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从未有过的嘶吼,那冰火交融的凌厉语气夹杂着的是被戏耍后的愤慨、被放弃后的悲凉、以及措手不及、六神无主所带给他的强烈的恨意。
玉美人的手腕已经被他掐紫了,可她仿佛不知道疼似的,转过身望着他狰狞的脸,嫣然一笑:“不再有价值的棋子就应该丢掉,我只是帮你丢掉了而已。”
水流苏的眼眸剧烈地一颤,刹那间,他的心里居然产生出了一种自己的爱情被侮辱了的愤怒。他满腔恨意地双手抓住她的肩,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棋子?你在说你自己吗?你认为在我心中你是一颗棋子吗?”
玉美人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也不反驳。她明白得很,对水流苏来说,任何人和事都是棋子,只不过她有点特殊,她对他来说是一颗付出了感情的棋子。可棋子就是棋子,再有感情也是棋子。
她利落地挣脱开他的手,生疏地对他屈了屈膝,沉静地笑道:“臣女已经不是您的妃子,今后还请太子殿下自重。天色已晚,臣女告退。”说罢,转身要走。
“玉美人!”水流苏怒吼一声,上前要拉住她,却被她用轻功灵活地躲开。
就在这时,绿泉大踏步过来,凝重地道:“太子殿下!”
玉美人心中冷笑,趁他分神之际,早就走了。水流苏见她突然消失,激愤又恼火,脸色黑沉地问:“什么事?”
“白浪岛来人了,说白浪岛上一千将士全被剿灭,一个不剩。”绿泉眼见四下无人,上前俯在他耳边说。
水流苏瞳仁一缩,震惊不已,一颗心瞬间下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第二百零九章 如若离京,就地格杀!
白浪岛的幸存者满身重伤,已经说不出话来,根本无法审问。水流苏的心里既愤怒又不安,强烈的措手不及竟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害怕。就像是被人看透了底细即将被罩入一张阴谋的大网里,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已经到了无法思考的地步。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努力使自己镇定,一点一点地整理着混乱的思绪。白浪岛是海上的一座孤岛,按理说没人知道它的存在,更别说出动大批人去剿灭了。如果没有准确的地图,想找到那里简直比登天还难!不可能是巧合,最大的可能是出了内奸,但白浪岛的计划没有几个人知道!内奸……内奸……
忽然,他的眼眸剧烈地一缩,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那么爱他,就算她再生气,也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就在这时,轻微的敲击惊动了陷入震惊的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打开窗子,一只机敏的鹞鹰蹦了进来,警惕地四处张望。水流苏知道这是去处理肃亲王的茗歌传回来的,解下鹰脚上的纸卷展开来,心里终于平静了一点。肃亲王的事情处理得很顺利,就算紫俏被废了武功也是一颗好棋,证据全部被销毁,天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拉拢过肃亲王!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中恼火,幼年时他便明白,不受宠的他只有爬到那个最高的位置,才能安全地活着。很早他就知道母后和他不是一条心,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组建自己的势力。可仅仅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六皇子。什么能耐没有,久居深宫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