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玲珑被豆沙、豆荚和赵茹烦了三天,终于妥协,带着她们去牡丹园看热闹。
牡丹园在京城西郊,两面环山,一面绕水,风景超级优美。如果能安静地看看风景的话,玲珑倒也愿意附庸风雅。可惜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来参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到了能发生踩踏事故的地步。她看见这么多人,脑瓜仁就疼。
这个月份气温已经很温暖,满园都是轻纱罗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和环佩叮当,举手间风流倜傥的少年。当然还有一些夫妻带着孩子出来逛。基本没有年岁大的上这儿来玩。
大片大片的牡丹开得正艳,的确够得上“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的气势,不愧为花中之首。
可玲珑本身对花这种东西就不太热衷,不是不喜欢,但也说不上有多喜欢,更何况在这么多人的环境里,逛了两步她就腻了。
可其他三人却玩得不亦乐乎,携手在前头跑跑跳跳,把小女孩的活泼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她只有跟在后头的份儿。
靠!到底谁是丫鬟谁是姑娘!她心中腹诽。
“姑娘姑娘,你看,这朵花多好看!是紫色的哦!”
“玲珑姐,你看,是价值千金的绿牡丹,我第一次看到!”
玲珑满头黑线,可又不想扫她们的兴,只得忍耐再忍耐,不停地用帕子擦汗,直到见她们看得差不多了,才小心地提议:“那个。我说,这儿这么多人,你们也看完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三个人委屈的眼神。
“姑娘,现在还没到午时呢!”
是吗?可她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姑娘,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不好好看看,以后就没机会了!”豆沙难得发表言论。
“玲珑姐,”赵茹扁着嘴,可怜巴巴地哀求,“我想去看牡丹湖,不要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玲珑的心想哀嚎,脸上却苦笑道:“好,那咱们就去牡丹湖,湖边还能凉快点。”
话音刚落,便引来另三个人的一阵欢呼。于是一行人向牡丹园深处的牡丹湖进发。
碧波荡漾,恍若九天仙女的瑶池。两旁青山挺拔。一侧葳蕤的牡丹花林绝代芳华。这片牡丹湖面积很大,岚影浮沉,水光潋滟。湖中央停了不少华丽的画舫,能隐隐听到那上头拨琴弄筝。歌喉婉转。还有那风流少年与窈窕美人在眉眼传情之时,衣香鬓影,随风飘飘,好似一幅极美的画。
玲珑正站在岸边向湖里眺望,忽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离老远在喊:“玲珑!陈玲珑!”
玲珑的眉皱了皱,她怎么觉得好像听到了西凤谣的声音,幻觉吗?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只觉得一只手拍在肩上,吓了她一跳,猛地回过头,一抹红影闪过的同时,她的人已经被逼得背靠在旁边的柳树上。
西凤谣今天又穿了一身男装,红袍玄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丝带高高地束起,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她本身就高,再加上这身装扮,更是雌雄莫辩,绝对能男女通杀。
下巴被对方的折扇轻轻上挑,西凤谣浪荡的调戏声响起:“好一个水灵的小美人儿啊,来,给爷笑一个!”
玲珑嫣然一笑,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她,纤纤玉指搭上她握扇的手,挑眉:“好一个风流俊俏的佳公子,爷,从了奴家如何?”
随后赶来的云翎玉差点吐血,这是神马情况?
后边跟过来水流觞、花倾城等人由于听力极佳,更是差点被口水呛死,搞什么飞机啊?
哪知,紧接着,西凤谣一把揽过玲珑的身子,满腔幽怨地道:“妞儿,来了京城也不来找爷,不知道爷想你了嘛!”
玲珑小鸟依人地偎在她怀里,揪着她的盘扣,比她还哀怨地陪她演戏:“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一别数载,本以为会‘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哎,你们俩行了吧?本公子都要吐了!”云翎玉扭着脸说。
西凤谣放开玲珑,终于恢复了正常,叫道:“陈玲珑,来京城居然不找我!好歹也是患难之交,没良心!”
玲珑无奈地道:“我也刚来没多久,而且酒坊还没开业,有很多事要忙,再说我又不认得去侯府的路。”
“借口!没良心!”
“是是是,我会补偿的。”玲珑包容地笑道,“三年的花雕酒,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尝尝?”
“真有?”西凤谣扬眉。
“当然有!”
“一言为定!我今晚就去!”
“好!”玲珑扬眉笑道。
其实她打心眼里喜欢西凤谣这个朋友,如果她不是侯府大小姐,她真的会第一时间就去找她。不过能在这儿再见面,还真是缘分。
“原来凤谣也认识这位姑娘啊。”甜糯丝滑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玲珑放眼望去,来人正是云梦甜。
“姑娘也来参加牡丹会?真是好兴致。天气这么好,我们正要去游湖。画舫已经准备好了,姑娘和我们一起去玩吧,人多热闹。”云梦甜热情地邀请。
“是花倾城的画舫,带着你的小妹妹一起去玩吧?来牡丹会不去湖上玩多可惜。”西凤谣怂恿,“小丫头,你也想去玩吧?”她问赵茹。
赵茹红着脸,既欢喜又慌张地点点头,引得西凤谣一笑。
玲珑看着赵茹期待的眼神,只得答应。
而云翎玉自从发现了豆沙,就不淡定地瞪圆了眼睛。玲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投来疑惑的目光。
玲珑给他使了个“一会儿再说”的眼色,随即跟着西凤谣走了。
☆、第九十章 惊世骇俗之语
登上画舫之前,西凤谣给玲珑介绍了同行的几个人,除了认识的云翎玉、花倾城和水流觞,以及见过一面的云梦甜,还有另外两个人:安庆伯家的二公子潘安和户部尚书嫡女孙沛柔。
潘安跟云翎玉差不多年纪,长得还算周正俊朗,但绝对够不上“貌似潘安”的程度。
孙沛柔十五六岁,是云梦甜的闺蜜,典型的官家大小姐,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性格外露,两条吊梢眉看起来就泼辣。
一行人上了花家的画舫,画舫很大,中间是雕梁画栋的舱室,由于气温湿热,舱室的四面纸窗大敞。这些窗子有点类似飘窗,窗台能坐人,上头铺着红色的毯子。坐在上边,就能望见湖心的风景。
豆荚她们三个早被西凤谣的丫头喜果拉着,去船头玩去了。玲珑怕她们拘束,也就随她们去了,反正她们也不爱跟达官贵人打交道。
舱室内就像一个小型的宴会厅,桌椅软榻一应俱全,还挂满了附庸风雅的水墨字画。
花倾城让人将准备好的吃食端上来,全是京城的小吃,和水流国一些特色美食。
水流国虽然算不上开放,但男女私底下同席倒也没禁止得那么严。花倾城招呼一众人围桌坐下,西凤谣拿着筷子,问:“这么多菜,没准备酒吗?”
云梦甜笑着劝道:“凤谣,咱们都是姑娘家,喝什么酒?要是被传出去了,让有心人知道。多不好!”
“我从来就不怕人知道,又没让你喝!”西凤谣翻了个白眼,惹得云梦甜脸红了一片。
花倾城笑答:“因为今天怕你们不喝酒,就没准备。要不我让人去买?”
西凤谣就笑吟吟地问玲珑:“不如去你家取吧?三年的花雕酒。趁着今天这景这么好,给我尝尝?”
“行啊。”
西凤谣就叫了一声:“云谨!”
云谨正在舱室外跟入琴、花楼看门,顺便看着船头一群小丫鬟在那儿玩。西凤谣的话他早听见了,就知道叫他没好事,嘴角抽抽地进来,问:“西小姐?”
“你去玲珑家把花雕给我取来,用轻功,一刻钟必须回来。那个,玲珑。你家在哪儿啊?”
“在禾田郡,你叫豆沙陪你去,拿两坛吧。”玲珑笑说。
云谨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孙沛柔眼眸闪烁,带着一丝轻蔑地笑问:“怎么陈姑娘住在禾田郡。不住在京城吗?”
“我的人和地都在禾田郡,我得看着,住在城里不方便。”
“陈姑娘,你家里是种地的!”孙沛柔惊呼。
“我是酿酒的。”
“酿酒?”孙沛柔惊呼声更大,“这么说,你父亲不是做官的?”
“不是啊。”玲珑摇着头,看着她瞪大了的眼睛,“你干吗那么惊讶?我爹是不是当官的,和你又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孙沛柔冷哼一声。得意地摸摸自己的金簪,笑道:“真是想不到,原来你是个平民啊。我爹可是户部尚书。”
“就算是户部尚书,你干吗那么高兴?”玲珑不以为然地眨眨眼,指着一直面无表情地在低头喝茶的水流觞,淡淡地说。“你看,他爹是当今皇上,他都没像你那么高兴。做人要低调。”
“噗——”水流觞华丽丽地被一口茶呛住了。
“表哥,你没事吧?”云梦甜急忙帮他拍背,又端起茶杯给他压惊。
云翎玉、西凤谣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倒不是因为玲珑这句话说得怎么搞笑,而是她居然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好像是在阐述事实一般,却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们本以为她会因为孙沛柔的讽刺而自卑羞怒,哪知道她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尤其是最后那句“做人要低调”,实在是太……太狠了!
花倾城笑够了,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维护一下合作商,便清了清喉咙:“咳咳,那个,陈姑娘她是我们花家的合作商,花家和她合作的玲珑酒坊已经有十四家了,所以算起来,她是我们花家出来的。”
玲珑眼一瞪:“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出来的了?我姓‘陈’好不好?”
“别忘了你的酒坛子上可印着我们花家的家徽。”花倾城得意洋洋地笑道。
玲珑一听这个就咬牙切齿,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嫣然一笑:早晚有一天,她的酒坛子上会印上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名号!
花倾城被她这一笑弄得发毛,就在这时,潘安忽然手一拍,惊讶地问:“陈姑娘,你是玲珑酒坊的东家?”
玲珑点头,潘安接着问:
“花雕和满堂红是你酿的?”
“是我酿的。”
“那花雕酒我特地去平安县尝过,清甜甘冽,不愧是酒中一绝啊!”潘安现在提起来还意犹未尽。
“那等会儿给你尝尝三年的。”见有人喜欢她的酒,玲珑也很高兴,“京城酒坊的第一批酒也快出窖了,等上了市,让花倾城送你两坛。”
此语引来花倾城一瞪,凭什么要他免费送?
潘安却兴奋地笑道:“好啊好啊,倾城,到时候别忘了送兄弟两坛。”
玲珑接着笑道:“拿到酒你埋在树下,花雕是越陈越好,二三十年的才叫极品。”
“真的?”西凤谣感兴趣地问。
“当然。而且花雕其实还是有说道的,在儿女出生时埋在树下,是种祝福。等到儿子长大后高中状元,挖出来时那酒就叫‘状元红’;如果是女儿出嫁,大喜之时挖出来就叫‘女儿红’。”
“真的!太好玩了!那我也要埋!”西凤谣拍手说。
“你还是先成亲了再说吧。”云翎玉凉凉地嘀咕一句,随即一声惨叫。
西凤谣冷哼着收回踩他的脚,问玲珑:“那就没有给自己埋的酒吗?”
“呃……”玲珑脑子灵光一闪。“当然有!给自己埋的叫‘吉祥红’,可以保佑你心想事成。”
“那我就要这个!”
“好!好!”玲珑双眼直冒光。
状元红和女儿红这个典故她已经交代过各地酒坊,今后酒坊会给那些生孩子的人家统一定做,并可以根据主人的喜好设计酒坛。不过现在听西凤谣一说。也许她该再发行一批吉祥红。
水流觞看着她眼眸闪烁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打鬼主意,冷哼道:“还真是无奸不商!”
“商家卖东西哪个不是靠噱头?”玲珑不服气地反驳。“就像庙里卖护身符,不也是求个心安嘛。”
“就是!”奸商的代名词花倾城发话了,“市场是买主决定的,不是商人决定的,所以没有奸诈的商人,只有有需要的买主。一看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水流觞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哼了一声。
因为花倾城和玲珑挨在一起。所以他啜了口茶,低声问:“赏花会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来跟我谈?”
“计划书我已经写好了,明天让人给你送去。”
花倾城一愣:“什么是计划书?”
“明天你就知道了。”
水流觞在对面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烦躁。脸色也冷了下来。
云梦甜是个细腻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心中不禁也泛起了恼意。望着玲珑,顿了顿,忽然开口笑道:“陈姑娘居然能经营那么大的产业,真是了不起。不过说到底,咱们作为女儿家,还是应该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为重,不然如果每个女子都像你这样。成天在外边抛头露面的,那咱们水流国不就家无宁日了么。”
玲珑眨眨眼,还没开口,西凤谣先怒了:“凭什么女人就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啊?姑奶奶就不想!姑奶奶就想找个给我成天‘操持家务、相妻教子’的!怎么,不行吗?”
她嗷嗷这几嗓子,让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觉得嗖嗖的小风划过。没人敢接茬,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云翎玉,几个男人更是抛着“媚眼”在心里说:“兄弟,你节哀吧!我们为你祈祷!”
云翎玉更是奋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心情不好的西凤谣迁怒。
玲珑对西凤谣的这一观点更是诧异,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两人对望了半晌,西凤谣忽然可怜巴巴地问:“怎么,你不会也同意女人该在家‘相夫教子’吧?”
“不是!”玲珑摇摇头,“我只是好奇,这年代你发表这种言论,会不会被浸猪笼啊?”
余人皆差点被一口唾沫给呛死,西凤谣更是来了句让他们想吐血的问话,只见她想了想,问:“不是只有通奸才会浸猪笼吗?”
“哦!”玲珑思考了片刻,点点头。
于是,一众人都想昏过去。
“呃……”云梦甜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凤谣、陈姑娘,你们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女子就应该以持家为重,不是吗?”
玲珑看着她,眨了眨眼:“其实我觉得做生意比持家好玩多了。”
西凤谣忽然拉住她的手,腻糊道,“我说玲珑,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生意,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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