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给崔念戴上毛绒绒的帽子,将套着小线手套的小手从包裹里拉出来,少了束缚的小崔念乐得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枝头绽开的红梅,口水“哗哗”地流,稍大一点的陆昭如更是乐得“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将个姬银霜稀罕得马上宣布将来她女儿定是个女才子,看到梅花便开始作诗了呢。
女孩子们穿了五颜六色的毛皮大氅,三三两两如仙女儿一般穿梭在梅花的海洋中,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让一派沉寂的冰天雪地突然间鲜活起来。
汪夫人与京城里来的娘家两位表姐,汪家的老姑奶奶及少姑奶奶,还有果州当地一位公公曾在朝中做过郎中令的张太太,及南充县的师爷娘子等一行十来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陪着杜姬二人,除了两位奶娘,各人的丫环婆子都在更远的地方拿着御寒之物远远地跟着,至于苟春花哪耐得在这里慢悠悠地走,早就跑去赵韵儿几个了。
这些人都见识过杜萱娘的手段,此时尽管一大堆人在此,却没有一个敢随意开口说话,生怕不小心犯了人家的忌讳。
汪夫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节度府是肯定已经得罪了的,若再得罪了这些果州的土霸王们,他家夫君的前程可就全完了。
一行人来到一个早就备好了热茶,碳炉,软凳的凉亭里,众人围着一张下面放了碳盆的桌子旁坐下,周围是香气扑鼻的梅花香及凛冽清新的空气,让人有一种心旷神移的感觉,两个奶娘围着一只碳炉给崔念与陆昭如喂奶。
“今日怎么不见景行,景止?上学去了?”杜萱娘问汪夫人,景行景止是汪县丞的两个嫡子,与王谏之,孙宝儿两兄弟岁数相近,也玩得比较好,这两兄弟常去杜萱娘家做客,与赵韵儿几姐妹也认识。
“你们家谏之与宝儿,随两位兄长去洛阳游学去了,他两个寻不到人玩,已经去流云庄住了半个月,今天家里赏梅之事也没有通知他们两个,省得回来淘气,惹姐妹们不高兴。”汪夫人说道,提起两个上进的宝贝儿子这位母亲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突然一个爽朗的女孩儿声音插了进来,“我就说两位汪家哥哥不在,否则上回他对诗输给了三姐姐,现在早就跳出来要扳回一城了。”却是李冰冰四姐妹与苟春花及小妩过来了。
杜萱娘家的男孩子与女孩子的穿着都是统一的,男孩子必是一样颜色质地的长衫或襦袍,女孩子的其他配饰可以随自己心意,唯有裙子是必须统一穿换的,所以不管到哪里都好辨认得很,只要看到四个穿一样长衫或长裙的男女孩子,就一定是杜萱娘家的。
今日赏雪,四姐妹同时穿了白色的只到脚luo的百褶提花缎裙,红色鹿皮小靴子,身上披的是狐狸毛的猩猩红大氅,同一式的金项圈,上面挂的饰物便是各人的喜好了,李冰冰别出心裁地在上面挂了一只梅花形状的小香囊。
汪夫人一见到这几个女孩子心里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招手让女孩子们快点进来暧手吃茶,其中几位刚才没见着赵韵儿姐妹的夫人太太则被她们那一身行头给震住了,且不说这四个女孩子头上那些京城的皇家郡主才有的饰物,单说她们身上披的那四件一样的罗刹国贡品做的猩猩红大氅最少得五百两银子,这杜萱娘养女儿也养得太交贵了吧?
可又看这几个女孩子个个行走如风,举止有度,仅有一个空手的小丫头远远地跟着,而这几个女孩子手中要么抱着一个大瓮,要么抱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哪有一点交交小姐的样子?看来传说中杜家女孩子不但文采出众,还个个会骑马射箭不会假了。
“见过母亲,姬二婶子,汪夫人……。”四个小美人儿一字排开给在场的各位夫人太太见礼,立马招来一片赞叹声,苟春花与小妩很自觉地站到了杜萱娘身后,经过刚才那一闹,大家都知道了苟春花是杜萱娘的小姑子,汪夫人忙叫人给她端了凳子坐下。
“你们是来赏梅的,怎么能将主人家的梅花都给折下来了?”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眼底的柔光却泄lu了她的宠溺,所以四个家伙根本就当没看见。
赵韵儿笑道:“母亲与汪夫人放心,我们折的这几支梅花都是园子僻静处的梅树上的,不会影响到母亲与夫人太太们赏梅,而且我们也没想过白要汪夫人家的梅花,我们在那边香气最浓郁的腊梅花上收了四瓮子积雪,想着借花献佛,送给汪夫人两瓮,就当抵了这几枝梅花如何?”
李冰冰笑嘻嘻地上前将两只瓷瓮放在桌子上,揭开瓮盖,果然一阵腊梅清香扑鼻而来,汪夫人乐坏了,“哎哟,这梅上雪果真是香呢,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想得出用这种水泡茶,为了这两瓮子梅上雪,园子里的梅花你们看上哪枝便折哪枝,伯母纵心疼也忍着。”
汪夫人的娘家表嫂也打趣道:“表妹,你如此喜欢这些比花还交贵的女孩子,还不赶紧想办法厚着脸皮向人家讨一个回家做媳fu!”
汪夫人一听,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心中暗骂蠢货,纵有这个心思也不能在这里说出来呀,你这那里是帮忙,纯粹是扯人后tui,让人难堪啊。
果然杜萱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姬银霜与苟春花的脸上却lu出几分鄙夷之色,又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乱讲话的了。
四个女孩子像是经常遇到这类事情似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唯有长了一张艳若桃花的狐狸精脸的孙金铃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那位自以为风趣的表嫂。
汪夫人假“咳”一声,尴尬地说道:“表嫂,当着孩子的面你可别乱开玩笑,她们都还小着呢,哪里就到说亲的时候了。”
那位表嫂也是个看不懂眼色的,自顾自地说道:“我们京城里一般十岁起家里人就要慢慢一给女孩子物色婆家了,我看她们三个大的也不小了吧?有没有十四岁?”
汪夫人见这位表嫂越说越来劲,便假装没听到,转身招呼小丫环拿软凳给四个女孩子坐,再给女孩子倒热茶。
谁知孙金铃早不耐烦了,接口说道:“这位太太这身衣服的头饰是今年才刚置办的吧?”
众人一愣,不明白这个长得最艳丽的女孩子为何突然关心起人家的衣服饰品来了。
“啊,这衣服是今年做的,头饰嘛……。”那位表嫂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回答又觉得失礼。
“我倒是觉得太太应该先学学规矩!”这位表嫂及汪夫人几个不熟悉孙金铃脾xing的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姬银霜及杜家人却lu出有好戏看的神情,杜萱娘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按说太太是从京城来的,应该更懂礼仪才对,当着人家女孩子和女孩子母亲的面与别人谈论定亲之事,太太你当我们是你家的下人,还是当我们是死的?”那位表嫂的脸色一下子变白,这可太毒了,当时她只是看这几个女孩子确实出众,表妹又很喜欢,便随口开了个小玩笑,那里想到那么多了?
“你们京城十岁给女孩子说婆家,难道我们果州也必得这样?还有你想知道我们的岁数,何苦去向汪夫人打听,我母亲大人就在当场,你只管去问便是,做这种小里巴气的村fu行径有意思么?”孙金铃继续说道,直说得那位表嫂脸色发青,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站起来与孙金铃对吵更不敢,毕竟刚才杜萱娘在花厅中收拾张莺莺一幕还在眼前呢。!。
☆、二二六乱世前奏(五)
汪夫人心里暗暗叫苦,后悔死今日抽风办什么赏梅宴,这宴会还没开始呢,就连起两场冲突了,而且每次都与今日的贵客杜萱娘有关。
“金铃,点到为止便罢,怎么说表婶也是汪夫人远道而来的客人。”杜萱娘说道,又回头对汪夫人说道:“汪夫人,我家金铃是个火爆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请见谅,其实我也很喜欢景行,女孩子们也将他当哥哥一样,常和他一起玩,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我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在家中养一辈子,早晚也有放她们各自单飞的时候,不过,我家的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罢,婚姻之事我都决定让他们自己作主,最多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一旁参考一下,而且男孩子成家当在成丁之后,女孩子当在十六岁之后定亲,所以现在我是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个考虑定亲之事的。”
汪夫人的背上原本已经起了一层汗意,粘粘的甚是难受,但是听了杜萱娘的话,心中反而定下来,听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她家的女孩子是不计较门楣的,只要两个孩子满意,一切就好说,也就是与她家走得很近的景行,景止将是有很大的机会娶回杜家女了。
“杜夫人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话你不好意对那些想与你们家结亲的人家说,我会将这话帮你传达出去,将来也省些麻烦。”汪夫人笑得甚是开心,完全无视掉一旁如坐针毡的表嫂。
“谢谢汪夫人了。”杜萱娘诚心诚意地道谢,这边汪夫人已经在心中合计开了,她是要让儿子去追求哪位女孩子呢?
李冰冰才十岁,明显太小。只好在三个大的中间选了。
赵韵儿是老大,长得是端庄大气,能文能武,一脸的福相,一看就是天生做长媳的料子。最重要的是人家除了杜萱娘名下的四位极有出息的兄长,自己本身还有六个哥哥。虽然都在杜萱娘手底下做事,但都是良民身份,大哥掌管杜氏名下的几家粮油铺子和干果铺子,二哥是杜氏的帐房总管,三哥车马行掌柜,四哥。五哥药材行掌柜,六哥可是果州城最大的三家猪肉铺和两家腊肉铺的掌柜。虽说都是杜氏名下的生意,可是他们的工钱却不是按月算,却是按收益分成的,因此这几个兄长家都有房有地,家业颇丰,就凭这一点。谁若娶得这些人唯一的妹妹赵韵儿,且不说她的嫁妆如何,单说这一门子有能耐的亲戚。将来他们家要做个什么生意,开个什么铺子什么的,还愁没有人铺路?
再说二小姐顾青橙,长得十分的清秀可人,书画双绝,外间早已传言,她与今年年初十四岁便考中明经的顾尚皆为自杀于狱中至今没有定罪的益州刺史顾廉之遗孤,李氏商行大当家的嫡亲侄女,其身份十分不凡,若不是落在杜氏名下,如他们这种小官吏之家是想都不敢想与顾家做亲的。
三小姐孙金铃长得最是娇艳动人,入宫当妃子都够资格,而且素有文采,做的扇面诗曾在果州引起轰动。最要紧的是他与兄长拥有杜氏名下最来钱的铁矿场六成股份,而她这兄长更奇葩,小小年纪不但功名在身,而且将孙家的铺子从五家开到了十家,如今谁不识得这名才十四岁的商界奇才?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仿佛最喜欢这个长得最好的三小姐。
且不说汪夫人在这边已经盘算开了,连一旁的夫人太太们也在神情各异地走神中,杜萱娘刚才说的话,她们算是听明白了,那是让孩子们自己选夫人与女婿呢,虽然有些不合礼法,但只要到时议亲的程序上没有差错,也不妨碍在这之前让自己家或自己亲戚家的适龄儿子女儿在杜萱娘家那几个优秀和儿子女儿面前溜达一圈,展示一下个人风采,若不小心被人家相中,那可就真是天上掉馅饼恰好被砸中的好事情。
杜萱娘眼珠一转,与姬银霜苟春花交换了一下嘲讽的眼神,让这些妇人做梦去吧,立马就要战乱了,这凉亭内的人包括果州城内那些富贵人家,能顺利活过乱世,又还能保有现在的富贵的,绝对不会超过两成,她家孩子们的成亲对像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中间。
陆陆续续又有女孩子回来,见了杜萱娘都脸红红地上前来见礼,还有几个干脆坐到了杜萱娘旁边与她亲热地叙话递茶食,十分的殷勤,杜萱娘有些小得意,这就是家中有几个出息的漂亮儿郎之母的意外好处。
在“梅林清宛”整整玩了一天,杜萱娘一家与姬银霜母女才打道回府,回家时带走了几大瓮梅上雪及各式品种的怒放的梅花,还有汪夫人仍在几个女孩子身上打转的盘算目光。
每个月的初一,是杜氏例行的各大管事,掌柜在杜家客堂碰头的日子。
天宝十四年的最后一个初一,杜萱娘早早吩咐下去,各大管事与大掌柜们必须全部到齐,手头有天大的事也必须先放下。
杜萱娘坐了上首的主位,颜放与呼儿韩分坐两边,堂下的太师椅上左边依次坐了张富贵,赵梓农几兄弟,燕青,四喜,右边依次坐了李珏,李丙七,小方,沙达,野柿子。
张富贵首先站起来回道:“椅子山和牛头山上的忍冬藤与三七藤已经修枝完毕,帮工们已经全部结算了工钱,议定明年再过来。猪场的母猪已经全部分散转移去了王家庄与孙家庄,目前肥猪还有四十多头,仅供这个月家中的开销,中猪还有三十多头。”
“暂时停止养猪苗,等过了年再作打算。”杜萱娘沉吟了一下说道。
接着是赵梓农,“干果铺子的存货已经全部出清,只余一小部分年货,货款还有二百两银子没有收回,早前三个秘密的存粮点已经完成存储,只有果州城里还差两万斤,过几天就会补齐。”
“将果州城里的那几个空宅子也存上吧。”
胡小二:“目前帐上还剩下一万多两现银,其中一万两已经换成了金子,但有三万多两还没有收回,主要是青牛寨的欠款。”
“将青牛寨的欠银勾掉,还有将欠条让青牛寨的人带回去!”
先前客堂内还是静悄悄的,杜萱娘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将头抬起来看向杜萱娘,是需要解释的意思,呼儿韩刚想开口,颜放懒懒地扔出一句,“三万两银子买五万人马的一个人情是很合算的。”
堂下立刻停止骚动,呼儿韩如蔫了的皮球又窝回椅子继续当听众。
郭小三:“上个月以车马行的名义从陆家二少奶奶处购得一百匹生马,又从康定府那边买了五十匹,已经交给了呼儿韩先生,明天还有漠南来的二十匹熟马会到。”
“不错,又让你弄到熟马了,呼儿韩先生有没有请你葡萄酒?”杜萱娘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这小三也太给力了,连李进都十分眼红他各处抢马的能耐。
“嘿嘿!”郭小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呼儿韩却跳起来骂道,“大当家总共才给我五坛子葡萄酒,这小子却足足讹了老子三坛子去!”
李珏贼兮兮地凑上来说道:“我说小三,你给搞五十匹,生马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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