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儿韩从护院中精挑细选出五十个身形一致,训练有素的汉子,充作去沁阳的迎亲之人,个个穿着新做的黄衣黄鞋,怀惴短兵器,抬着迎新礼与特意定制的楠木大花轿于七月中旬沿水路去长安与李进和顾尚汇合,然后再去沁阳接新娘子。
谁知迎亲队伍刚离开果州,杜家便来了一人,吓得杜萱娘差点将怀里的张恒给掉地上。
“你说什么?你说你与顾尚从小定亲?”杜萱娘将张恒交给乳娘,眼睛紧盯着对面女子手上的翠绿玉佩,紧握的拳头还有些发抖。
对面的女子瓜子脸,细长眉,眼神清亮,天然的白皙肤色,梳着双丫髻,应该还未及笄,最多十四五岁,说话却极是干脆利落,一上来便将杜萱娘炸了外焦里嫩,她说她叫季琳儿,刚出生就与顾刺史的长子由祖父辈作主定了亲,有顾家祖传信物与婚约为证,如今听说顾家长子还在,并在龙泉驿镇安了家,于是特地寻了来。
“夫人请看这婚约!”季琳儿大方地将一张陈旧的纸递给杜萱娘,上面果然有根有据地写着顾尚早已与季家定亲的事实,可是为何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难道顾家的知情者只有死去的顾家祖父?
杜萱娘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想不到他们为顾尚算计来算计去,竟然没有算到这一点,他竟然早已经定亲!
最要命的是现在杜沈两家的亲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难道突然跳出去叫停,说顾尚早有了娃娃亲,如今未婚妻已经在家中坐着了?且不说大家如何指责顾尚的背信弃义,就是沈家这一关也交待不过去啊,人家好好的嫡女却遭人如此戏弄,沈家的脸面怎么办,亲自保媒的太子妃的脸往哪儿搁?这不是直接断送顾尚用鲜血打拼来的前程么?
“你……,你说你叫季琳儿?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咳,请谅解,因为我只是尚儿的养母,所以对顾家之事不是太了解,还有你父母知道你来找顾尚?”杜萱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季琳儿正要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向杜萱娘回事的孙宝儿打断,“母亲,我为二哥的新房找到一张可以摇摆的红木圈椅,就是要二百两银子……。”
孙宝儿抬头一眼看到季琳儿,如同见了鬼,惊骇的嘴巴仿佛放得下一只大鸭蛋,“你,怎么在这里?”
这边季琳儿冷傲无比地站起来,眼睛里是**祼的鄙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又脸色大变,指着紧跟着孙宝儿进来的王谏之,樱桃小嘴激动得不停颤抖,这是个什么情况?
杜萱娘又去看王谏之与孙宝儿,王谏之的一只脚还在门外,见状也如同遭了雷击,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季琳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宝儿,怪叫一声回身便跑,将个木偶人一般的王谏之带得打了一个趔趄,手中的书“啪哒”一声掉到地上。
“不得了,三哥,快跑,女魔头追来了!”已经跑出去几步的孙宝儿想起了兄弟之义,回身抓住王谏之的手臂,拖起来就跑,“女骗子,我们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你们给我站住!”是季琳儿尖利得变了形的声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回连王谏之也回过神来,顾不得掉落地上平时爱惜得如自己眼珠子一般的书籍,也转身就跑。
季琳儿动了,如脱兔,如飞燕,几个纵跃便追到院子里,一把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短剑架在孙宝儿的脖子上,清丽少女瞬间变身追命罗刹!
“你若敢再跑我便杀了他!”季琳儿冷声说道,将个匆忙赶到院子里杜萱娘吓了个激灵,这都是哪跟哪?用孙宝儿来威胁王谏之?她要杀不是该杀顾尚的么?
院子里的动静早已经将小妩,小婉惊动,从二人房间里飞快掠出,手中的弩箭齐齐对准院子中间的季琳儿。同时李进调来专门保护赵韵儿姐妹,被杜萱娘重新取名为小梅,小兰,小菊的三位少女杀手也合围过来,小小的院子内杀气弥漫。
王谏之却有些变色,对小妩几个喊道:“先别伤她!”
“为何不能伤她?”杜萱娘来到院子季琳儿面前先问王谏之,再对季琳儿说道:“季小姐,你的师长们没有教你在别人地盘上,没摸清底细前不可轻易出手么?”
季琳儿看到四周磨刀霍霍的杀手们,目光中也有了惧色,却仍嘴硬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不杀便不杀,谁还稀罕杀这个满身是油的肥蠢!”然后收回短剑,一把将孙宝儿推开。
孙宝儿赶忙心有余悸地退到杜萱娘身后,杜萱娘也挥手让小妩她们退下,“季小姐,我家谏之与宝儿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让季小姐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谁知季琳儿指着王谏之惊问,“他也是你儿子?”
“尚儿行二,谏之行三,宝儿是我家老四,季小姐想必已经见过他们,若是起了误会,如今正好可以说开来。”
杜萱娘将事情想得太过美好,季琳儿听说后竟然抚面大哭,“你们全家都欺负人!”然后一跺脚跑了出去。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王谏之犹豫了一下,对杜萱娘说了一句,“母亲,三弟刚来镇上,我怕她那性子会惹事,我跟去看看!”说罢,竟然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杜萱娘好半天才回过神,厉声喝住想悄悄溜走的孙宝儿,“宝儿,你随我到屋里来!”
一家人挤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半坐在屋子中间的孙宝儿。
孙宝儿一边抹汗,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了。
“我们上回去益州郡的达川县时遇到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我和三哥忍不住出手教训那个家伙,谁知这个季琳儿突然冒出来,说我们倚多欺少,一言不和之下,我们就说单挑!”
☆、二六三到底看上了谁?
“单挑?四哥,你是不是看那个季琳儿是个女子才敢出手的吧?”李冰冰瞪大眼睛说道,对连崔念都可以将其打得哇哇叫的小胖子敢与人叫嚣单挑觉得不可思议。
“你将你四哥看成什么人了?那个季琳儿当时是穿的男装,谁知道她是女子?她不但将我打了,还将三哥打了!”孙宝儿委屈地说道。
众女笑得前俯后仰,连杜萱娘都点了孙宝儿的额头一下,“让你平时好好练功你偷懒,如今竟然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这样说来你们与季琳儿是有过节的,后来呢?”
“后来我三哥不服气,他说我们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谁知这季琳儿更是狂妄,说什么益州除了杜大人,别人都不配称读书人,我三哥急了,出口说了一个典故将季琳儿骂了,季琳儿又骂回来,这两人便开始掉文互骂,听得我们在一旁打瞌睡。”
“还有人能与三哥掉文互骂成平手?这季琳儿真是个人才啊!三哥骂人从不带脏字,让你当时想不到他在骂人,但你过一会儿准想得起来被他绕圈子骂了,等你想骂回去的时候,他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大哥和二哥最怕三哥板着脸说故事,他一准是在绕着弯子骂人。”顾青橙掂了一小块梨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
“可不是,他们两个骂着骂着,竟然又联起诗来,谁知被季琳儿放走的恶霸又带着几十个人杀了回来,将我们十来个人包了棕子,季琳儿又与我们联起手来与那伙恶霸打了一场,最后大家不打不相识,季琳儿提议我们三个义结金兰,于是她就成了我们的三弟。”
“三弟?你们两个是什么眼光?居然雌雄不分?”颜放与赵韵儿两个笑得捂着肚子叫道:“是不是你们两个污了人家的清白,所以今天才杀上门来的呀?”
孙宝儿急忙摇手道:“可与我无关啊!后来我有事便与他们分开走了,直到母亲来信说二哥八月要成亲,便去益州季琳儿的家中求见季琳儿,询问三哥的去向,一问才知道季家哪有什么季六公子,只有一个季六小姐,如今正离家出走中,那季家人反过来逼问我季琳儿的下落,你们说这个季琳儿害不害人?”
杜萱娘笑道:“谁叫你自己眼拙的?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孙宝儿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被他们逼急了,就说季琳儿早已经与我三哥私定终生,找地方躲着生孩子去了,当场将季家老太爷气翻,我们才顺利逃走,就这样我的两个手下还受了重伤,现在都还在卧床,季家就是一伙蛮子!”
“他们再蛮,能有你蛮?你这胡说八道一通倒是出了口气,可有想过季琳儿的名节?你三哥将来是要考功名的,若因了这事风评变差可如何是好?”杜萱娘深觉头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宝儿懊丧地低头认错,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笑道:“母亲,其实这事也好办?我们赶紧去季家为三哥提亲,这事不就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么?嘿嘿,三哥可是很喜欢这个季琳儿的,晚上做梦还叫三弟呢!”
颜彦想了一下也说道:“母亲,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觉得这季琳儿也不错,最难得的是她居然能与三弟这个闷性子说上话,不如,我们请个有头脸的人带着三弟与四弟一起上季家请罪,然后顺势给三弟提亲。”
孙宝儿点头如鸡啄米,“母亲,大嫂的主意极好!为了三哥,让我给季家人三叩九拜请罪都无所谓!”
“你们不知道内情,这不是请罪的事情,你们先出去做自己的事,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
杜萱娘突然后悔将雪竹派去了京城,否则也可以让见多识广的她帮着拿拿主意。
现在情况是顾尚与季琳儿和婚约还没解除,这边已经开始另娶新人,偏偏这季琳儿又遇到了王谏之,看情形这二人或许还真有点什么,这一团乱麻到底要如何解?
且不说季家愿意不愿意解除婚约,就说一边娶新人一边与季家解除婚约已经是千夫所指的事情,现在又掺和上王谏之,这到底还要不要人活啊?
杜萱娘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季琳儿来家中寻顾尚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顾尚?
“来人,你们几个立刻去将刚才跑出去的季小姐请回来,小心些,别伤了她!”杜萱娘仿佛在一团乱麻中看到一丝曙光。
不到半个时辰,季琳儿便跟着小妩小婉两个回到院子中,“请琳儿上我屋里坐坐,你们看着点,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杜萱娘话音还没落,王谏之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母亲,季三弟他少不更事,冲撞了母亲,请母亲饶了他这一回!”
“季三弟?我们这里只有季小姐,你先一边歇着去,我有话要和季小姐说,你别来烦我们!”
王谏之看一眼季琳儿,又看看杜萱娘,蔫蔫地退到一边去了。
季琳儿看向王谏之的负气神情中,仍夹杂着几许温柔,这两个倒霉孩子,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气才让他们相遇,又让他们互生情愫的?
“季小姐,你今天来找我们的初衷是什么?你与顾尚的事应该还没和谏之说吧?”
季琳儿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点头道:“我还不是为了他?”
“谁?我家谏之?”杜萱娘故意装糊涂,“是怎么回事?你详细与我说,我是尚儿与谏之的母亲,说不定能为你们想个万全之策。”
季琳儿接过杜萱娘手中的干净帕子擦干眼泪,一会儿又露出害羞的神色,“我说了,你可不能和别人说!”毕竟只是个娇养的单纯小女孩,杜萱娘忙点头郑重保证。
原来这个季琳儿竟是郑蔡节度使季广琛的嫡次女,因嫡母亡故,半岁起便养在其祖父季瑁善跟前。季瑁善曾在朝中任监察使,辞官后便带着老妻与襁褓中的季琳儿回老家益州养老,途中经过杭州时,去拜访了好友顾橄,也就是顾尚的祖父,恰好遇到顾尚四岁生日,看到两个冰雪可爱的小家伙,两个老友便动了结亲的念头,当场便立婚约,交换信物,顾尚与季琳儿的婚事便这样给定下来。
谁知顾橄不久便病死,顾廉夫妇也被陷害而死,至少在顾家这椿婚事是石沉大海了,可季家却没忘记这事,打听到了顾尚生母与地下蜀王李进的关系,以及顾尚兄妹被人救走还活着的消息,如今又听说顾廉已经平反,长大后的顾尚已经成了东宫的得力臂膀,便想着当初没有看错人,押错宝,单等着顾尚带着季家的信物前来提亲。
季琳儿在祖父祖母跟前长大,琴棋书画到女红无一不精,还练得一手好剑法,当然与小妩她们那种专门杀人的剑法是不能比的,反正对她们这些贵女来说,季琳儿算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加美女。
正因为季琳儿的优秀,性子便难免骄纵了一些,一直对祖父早早便给她定下的顾家这门亲事心怀不忿。想着这个顾尚定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屑小之辈,否则小小年纪凭什么本事能在东宫混得风声水起?
季琳儿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便偷了祖父珍藏在书房暗格里的婚约及信物,女扮男装离家出走,打算偷偷去京城看看,如果顾尚真是祖父说的那样好便罢了,如果不是,她便直接将顾家的信物退还,当场撕毁婚约,以后各安嫁娶,再不相干。
谁知女扮男装的她在半路上遇到王谏之两兄弟,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了结拜兄弟,一路上对博学多才,英俊不凡的王谏之暗生情愫,另加坚定了她要与顾家退亲的心思。
王谏之跑去季家一搅和,气得祖父季瑁善大病,季琳儿犹豫再三,也不与王谏之商量便自作主张地将其带回了季家,那还得了?季家简直是闹翻了天,季家小伯父立刻就要将王谏之打死,亏得王谏之的四个随从拼了老命将其救出。
到这时,王谏之才知道这个结拜的三弟竟是个女儿身,幸好一直派人盯着季家的孙宝儿及时出现,好说歹说地将个糊里糊涂的王谏之带回了家。
回到家的季琳儿当然是和众多敢抗命的贵族女子的命运一样,立刻遭到软禁,季瑁善知道再也不能傻等着顾尚上门了,便派人去京城专门打听了顾尚的情况。
也幸好李进与顾尚都是做事低调之人,与沈家定亲之事除了几个亲信之人,旁人一概不知,所以季家人只打听到顾尚的职位,人品,及在果州龙泉驿镇有一个鼎鼎大名的杜氏养母等。
于是季瑁善就想到了找人对顾尚的养母说一下两家的婚约这之事,看这一家人做什么反应再说。
这些消息当然也会传到季琳儿耳中,季琳儿竟然又成功地策划了一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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