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诚几个也神色黯然,他们也不想看到杜家与郡守府反目,那意味着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出现,但是李进也不能不寻回,他的下落与生死不但是杜萱娘的命门,也已经成了他们几个的心病。
“也罢,我们便先回了,这事是得从长计议,就算与他们翻脸,我们也得有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
陆掌柜说罢,站起来就要告辞,却听小金在门外说道:“夫人,崔大人与韩先生来了。”
几人神色一凝,该来的总算来了,纷纷又回身坐好,杜萱娘深吸一口气,对雪竹说道:“给崔大人与韩先生准备新茶,再去与小方说一声,说韩先生来我们家作客了。”
陆掌柜却抬手阻止道:“我们暂时不要动,看看他们的来意再说,这只老狐狸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他既然敢出府,必定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王亦诚也点头道:“萱娘,你先稳住了,我们几方加起来未必就输了他!”
杜萱娘眼眶一热,仔细看了屋内众人一眼,缓缓点头,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些情谊应当永远铭记。
“萱娘,听说陆先生回来了,我特意带了韩先生过来,你们不会介意吧?”崔颖神情憔悴,语气也很萧索。
而最让众人吃惊的却是坐在一辆被人推进来的木轮车上的韩先生,原先一头的黑发雪白如银,双眼无神,脸颊深陷。
“各位,好久不见,韩略着实想念大家,所以今日才特意央了大人带我前来。”韩略说道,竟然连声音也嘶哑难听。
杜萱娘最先从惊讶中回复,脸上牵出一抹笑,“的确好久不见韩先生,没想到韩先生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夫人没想到,实际上韩略也没想到,虽然我从来没为我做的事后悔过,但是如果你们实在好奇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我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报应,不知这样说,各位可有些解气?”韩略一字一句地说道。
杜萱娘等人,包括崔颖都脸色骤变,不能确定韩略自己报料的报应指的哪件事。
“韩先生可以说得更明白些。”杜萱娘稳住心神说道。
“给我沏上好的西湖龙井来,我可以慢慢地给大家解惑。”韩略抬手捊着额下几根花白的胡须,做出回忆的姿态。
雪竹忙将早就泡好的龙井茶沏上,端到韩略跟前,却见韩略无动于衷,崔颖过来拉起韩略的手放到杯子上。
众人又吃了一惊,这韩略原来眼睛也瞎了,难怪会说自己报应,看来李进之事真的是与他有关了。
崔颖此时却说道:“先生不必说了,你身上仍有余毒未清,就我来说这件事吧,我让王宝先送你回府。”
韩略却笑笑说道:“大人是又想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扯吧?大人又没有做那些事,如何说得清楚?我知道大人心中也有很多的疑问,你也坐回去好好听我说道吧。”
崔颖迟疑着,眼睛闪过痛苦和自责,但最终还是回到在椅子上坐好。
“韩先生请说,我们洗耳恭听!”杜萱娘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那是久盼不得的谜底即将揭开时的激动与恐惧。
“先从哪里说起呢?嗯,就从夫人决定在李大当家与大人之间选择李大当家开始吧,韩略不懂什么男女之间的情爱,但我还是替我家大人的痴情不值,为夫人的眼光而叹息,我家大人的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只知道打杀,而且满身铜臭的俗人?夫人此时可否为韩略解惑?”韩略的脸朝向屋角,眼神无光。
“看来韩先生确实是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如果此种情爱能用语言说清,便也不叫情爱了,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情不自禁,不受任何外物所左右。即便李进是一介大字不识的乞丐,他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李进,就像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崔十一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李进让我爱了,十一让我信了,所以我与李进是恋人是夫妻,与十一只能是朋友是亲人,我这样说先生可明白?”杜萱娘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雪竹忙递过一怀静心茶。
☆、三二四迟来的真相(二)
韩略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头,崔颖心神不定,似乎并没有听到杜萱娘的话,王亦诚脸上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大人是守礼的读书人,更是有抱负的好男儿,感情事虽然让他郁怀,但也不影响他经营果州,造福百姓,这样的人历来是我韩略衷心佩服的,所以我韩略甘愿一辈子效忠。夫人借助李家的势力,在果州渐渐风生水起,对于一方父母官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是大人却选择无条件信任夫人,甚至连李大当家在果州的动作都忽视不见。好在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大人也没信错人,果州面临危难时,夫人与李大当家俱都挺身而出,与果州共存亡,韩略由此对夫人与李大当家刮目相看,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韩略停下来喝茶,转动了一下脖子,杜萱娘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她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经过夫人谋划的果州首战大捷与李大当家在山里对吐蕃兵的围杀堵截,夫人与李大当家不但在果州兵之间声名大振,在果州民间也是如神人一般的存在,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果州的地盘并不大,夫人乃女子,又是土生土长的果州人倒罢了,但是李大当家风头太盛可不是好事。李大当家是什么身份,想必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大人能暂且饶过他,朝廷能容忍李大当家么?一旦战乱平息,铲除李家势力的重责,十之**仍会落在大人头上,因他是果州郡守,责无旁贷,于是韩略便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李大当家从果州消失,又能免去将来的刀兵之祸?”
杜萱娘双手紧握,骨节泛白。李进的无妄之灾。竟然来自这么个可笑的理由!陆掌柜等人脸上也都出现了愤然的表情,唯有崔颖呆坐地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闻夫人有孕,韩略觉得这是上天赐给郡守府的良机,此时,铲除李大当家有许多的好处,其一,果州战事已经进行到胶着状态,没有李家协助,果州也能等到援兵到来。若李进此时突然死在敌军手中,则更能激起李家军与杜家军的同仇敌忾之心。其二。夫人虽没有与李大当家正式成亲,可是李家的事务却是渗入很深,恰好夫人又有了李大当家的骨血,李大当家一死,他的死忠必然归附夫人,到时夫人的势力将更加强大。夫人是果州人,必会用心经营果州。这与我们郡守府的目的是一致的,再加上夫人与大人相交莫逆,即便将来夫人与大人仍无缘成为夫妻,夫人也必不会背叛大人,这真正是一举几得的事!”
韩略说到这里,突然得意地笑了,目眦疪裂的陆掌柜一掌拍过去,却被一旁的王亦诚架住,“陆先生请听他说完!”
崔颖也忙着过来将韩略护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哀痛地看着杜萱娘,常说崔颖与韩略情同父子,此时崔颖的动作将那传言做了最好的印证。
“清叔,让他说完!”杜萱娘声音清冷绝然,已经没了刚才有激动。
“可惜啊,夫人竟然将李家大权拱手让出,只凭一已之力寻找李大当家。”韩略摇头晃脑地叹息一阵后,才又接着说道:“我费尽心机得到李家信奴的信任,知道了夫人将有孕的消息山里的李大当家的确切时间,由此推算出盼子心切的李大当家回果州的路线与时间。便将这消息有意透露给吐蕃人的探子,想借吐蕃人之手灭掉李大当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吐蕃王妃竟是李大当家的旧相好,她得知消息后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劫人,而且还重金请来东瀛忍者。也亏得我心思转得快,知道李大当家出道多年,岂是那吐蕃兵杀得了的?又请了江湖上最出名的几名杀手,跟在李大当家后面,想趁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大当家暗杀掉,做成吐蕃兵杀了李大当家的假象,为保万元一失,我还找了与李大当家长得极像的人让屠夫带着,不管当时他们有没有暗杀成功,都将那人伪装成李大当家的样子当场杀死。”
“吐蕃王妃的手段也确实高妙,利用她对龙泉驿镇地形的熟悉,还真的让她在千军万马之中劫人成功,当时差点连我请来的那几位暗杀高手的都被瞒过,好在李大当家也是个厉害的,在昏迷前留下了暗记,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他引来的人却是他的催命鬼。可惜我韩略的眼光实在太差,竟然找了屠夫几个废物,不但连两个忍者都干不过,还让他们分开逃了,不过好在李大当家到底还是回不来了,我的目的也算达到,后来杀他们灭口也是从请他们出手之前便想好的,这事我连大人都没有告诉,自然不能让这几个人怀惴着这个秘密活在世上。现在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你们要如何处置我,息听尊便。”韩略说完之后便浑身脱力般,软软地靠向椅背,双目紧闭,崔颖则紧张地看着众人。
陆掌柜悲愤得泪流满面,陆勇怕父亲伤心太过,忙将陆掌柜拉到椅子上坐好。
杜萱娘却艰难地笑笑道:“虽然韩先生说的这些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我还是要谢谢韩先生今日特意前来说明此事,只是韩先生为何说一半,留一半?阿四果然是给屠夫几个杀了?别忘记了我们也曾抓到过其中一名杀手,所以我们从来都不相信阿四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所以还请韩先生告之阿四的下落,杜萱娘将感激不尽,之前先生做的那些事我们也可以一笔勾消,不知韩先生意下如何?”
韩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笑一声说道:“夫人以为李大当家是铜铁做的?他先是中了东瀛忍者的毒,又被屠夫几个亡命追杀,夫人觉得他还能活命?那忍者带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能跑多远?为了自己活命,勉强逃了两天到底还是扔下人质跑了,至于要找李大当家的埋骨之处,请去找那个阴间的屠夫。至于我,早已经成了废物一个,早死晚死都一样,只要你们不再对大人猜测怀疑就足够了。”
杜萱娘突然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想让我们相信十一没有参与此事!不知是否韩先生眼盲心瞎的缘故,韩先生竟然觉得自己身为郡守府最受十一看重的谋士,做了这些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之事后,会有人相信十一没有参与此事,或者毫不知情?就算我杜萱娘看在与十一昔日的情分上,不亲自出手,难道你觉得李家人会放过你们郡守府?尚儿兄妹能放过残害他们亲舅舅的凶手?韩先生是否太真了些?我保证只要阿四一日不出现,李家与杜家的报复便一日不会停止,韩先生既然视十一为子,你岂能如此为他四方树敌?所以韩先生还是说出阿四的下落的好,我可以尽量让李家与尚儿兄妹相信此事与十一无关,否则我也爱莫能助!”
杜萱娘的话准确地戳中韩略的痛处,他当初铤而走险便是为了崔颖,却没想到反而弄成如今这种局面,崔颖受连累是免不了的了,呛咳几声后,才不甘不愿地说道:“我比你们还想知道李进是死是活,当初听屠夫回来说,他们一直追着那忍者,但是那忍者的逃命功夫着实厉害,竟然让他一直逃到益州,那忍者眼见实在逃不了,才将手中的李进扔给他们,竟是一个穿了李进衣服的稻草人,后来他们沿来路回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吐蕃王妃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劫人,便集中力量调查吐蕃王妃,才知道那王妃的真实身份,想来想去觉得李进十之**还是落到了她手上。我先后派了五六拨探子去康定府,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倒是发现曲翠栊十分喜欢一名戴面具的哑巴侍女,同食同宿,一旦我们的探子费尽功夫接近这位侍女,立刻便会被察觉,先后已经有五名探子折在她手里,如果康定府真有什么可疑的便是这位侍女了,或许你们的人厉害些,能抓到这名侍女,从她口中或许能得到李大当家的下落,毕竟她是曲翠栊的心腹,曲翠栊若有重要的私密之事不可能都自己动手或者出面,总是需要人协助的,至少口风总会透露一点。”
屋内一片沉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崔颖突然出声,“萱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韩先生会偷偷做下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我若知道半点风声,这事便绝不可能发生。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李进,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李进痛,你会比李进更痛,而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痛?然而如今这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但到底韩先生是郡守府的人,我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该得的惩罚我崔颖绝不推诿,只是韩先生中了那个银狗的毒,眼睛看不见,也不能行走,至今身上仍有余毒,太医说……他只有几个月好活了。我也知道这相比起你们受到的伤害,这些远远不够,所以你们若还不解气,我崔颖愿代韩先生受过,崔颖只想请各位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让崔颖能在郡守府中送走韩先生!”
☆、三二五谢罪
说着说着,崔颖的泪水已经盈眶,再正直的人也无法将是非观念正确地用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这是人类的通病,可是杜萱娘仍然觉得很受伤,韩略是崔颖的良师益友,是崔颖的亲人,他可以为他求情,但她杜萱娘又算崔颖的什么人?她痛失夫君,肚中的孩儿有可能连他们父亲的面都见不到,难道崔颖看不见?或者他们之间的情谊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崔颖,你还真将这歹毒的东西当成你的亲老子了?如今看来说你对此事不知情谁敢相信?”呼儿韩跳起来指着崔颖的鼻子骂道,“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大当家对你,对果州如何?夫人对你,对果州又如何?你们竟是这样对待他们的!我呸你个无耻,无良的狗官!老子生平最看不得你们这起子阴险狡诈的小人!”
杜萱娘突觉有些万念俱灰,看着鞋尖淡淡地说道:“呼先生你别生气,十一要对韩先生全他的情义,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不好妄加指责,对韩先生的处置也不是我们几个说了能算的,但是我刚才既然答应他只要说出阿四的下落,我个人可以对他既往不咎,现在我们便等着康定府那边的消息,如果韩先生说的那侍女果然是一个突破口,我刚才的话便算数。”
王亦诚担忧的目光在杜萱娘脸上转了一圈,再去看脸色苍白,石化当场的崔颖,心中泛起一丝对这个心软得没有原则的男人的同情,韩先生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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