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冲着他能考个功名去的。”
见周五夫妇似乎认定了朱家,杜萱娘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这婚事不妥,既然大家都认定了朱家老二前途无量,定是要做官的,为何还要来求娶周家这商户之女?难道朱家没想过在功成名就之后再为他家儿子寻门当户对的人家吗?
要知道在大唐朝等级森严,商户的社会地位比农户还低一等,且世家大族皆以与商人联姻为耻。
所以朱家急着为自家儿子求娶周玉娥,当中必有蹊跷。
杜萱娘又想到苟翠花和秦三丫,婚姻之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偏替她们做主的人在处理她们的婚姻大事时,都忽略了婚姻中最人性的部分,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在里面,苟婆子看重的是看得见的家族条件,完全忽略了人品问题;秦掌柜夫妇更奇葩,只为自己达到目的,完全不顾女儿的幸福;周五夫妇则相中了对方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未来,将自己女儿的婚姻作了赌注。
这些本人不能作主的倒罢了,杜萱娘自己好不容易作主一回,却是为了脱离苟家和王家,到最后意外连累了张家。
择夫或者择婿实在很重要,遗憾的是杜萱娘不能与周五夫妇说得太过明白,只得期望那朱家儿子如他们所盼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了。
“既然周大哥与嫂子都去寻访过了,想来【文】那朱家【人】儿子人【书】品定也【屋】不差,我就不用在这里瞎担心了,到了订亲那天,我这不祥人是不方便去你们家帮忙的,不过倒可以叫义儿去帮你们跑跑腿!”
“忙不过来时,肯定会来叫义儿这小子来帮忙的。”周嫂子答应道,有点心不在焉,暗暗想着杜萱娘刚才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看来趁这几天还得好好摸摸朱家的底。
周五夫妇临走时与杜萱娘商量好,上午去请老王头过来谈工价,下午便可以去乡下买猪,后天便可以开张了。
而张义听说要重新开张肉铺,居然连夜去收拾肉铺和杀猪的棚子了。
杜萱娘只叮嘱了张义几句,让他不要太晚,便回房歇息去了。对于张义的懂事和配合,杜萱娘心中也不无感动,觉得自己如此殚精竭虑为这个家也算值了。
第二日老王头得了信,早早地便来到了张家肉铺。
老王头是离龙泉驿镇不远的芦花村的,年岁并不大,四十多岁的样子,却已经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背部也开始佝偻。据他说,因家中儿女众多,生活艰辛,如今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分了出去,只剩他老俩口与最小的女儿单过。
听说杜萱娘还想找他回去给张义杀猪打下手,满口答应下来。因张家孤儿寡母的,不方便提供伙食,便订下三百钱一个月,仍和从前的工钱一样。
实际上杀猪打下手只不过是清晨二三个时辰,到了早上开始卖肉时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回家干农活,而其他长工,包了饭食也不过二百多钱,他少吃一顿早饭却能得三百钱,一点也不吃亏,老王头对工钱是相当满意的,因此一说定便去帮忙张义收拾杀猪棚子了。
下午,周五带着怀揣着家中所的散碎银子的杜萱娘在最近的村子里走了一圈。因为听说是张屠户家要重新开张肉铺,淳朴的农户们纷纷表示有猪可以出售,周五很快便估下一头猪。大概一百五十斤重,按当时活猪价十文钱一斤的价格,付给了主人家一千五百钱。
请主人家帮着将猪赶回镇上,主人家边走边感慨道:“幸好你们家又开始卖肉了,我这猪最少也多卖了一百钱!”
“这话怎么说的?”杜萱娘好奇地问道。
“老板娘,你刚入这一行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农户时常除了卖点粮食,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息,家家户户便用谷糠野菜养几头猪,或者留着自己杀肉吃,或者卖掉换几个零用钱花花,当然也有专门养猪卖的大户。我们这些猪养出来要么卖给你们屠户,要么便等着活猪贩子来收购,这些活猪贩子都是果州城里,或者别的不养猪的地方来的,他们也和我们估价,那价压得才狠,一头猪少卖一二百钱是很常见的事。”主人家无奈地说道。
“既如此,你们不卖给他们便是!”杜萱娘生平最恨这些盘剥老实农民的黑心商贩。
“老板娘,话是这么说,不卖给他们卖给谁呢,这整个龙泉驿镇也只有你们俩个屠夫,每天你们也只卖两头猪的肉,我们每年养出来的肥猪不卖他们,卖给谁去?”
“那你们就不要和他们估价,用称称重!”
那主人家又笑了,“我们当然知道用称称划算,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那可称一二百斤的大称去?活猪贩子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可人家每次都不带称来,只和我们估价,他们再转手时倒是用称了。养猪大户倒是可以自己准备大称,我们这些散户便没有办法了。”
杜萱娘暗忖,原来还是钱的问题,只要是钱的事便好办。杜萱娘决定管一管这不平之事,回去怎么的也得去弄一杆大称,不为打抱不平,只为让这个世界公平合理一些。
三十五买称
回到肉铺,杜萱娘让那卖猪之人稍等她一下,便进屋去取了一张金叶子,直往那李家商铺而去。
上回周嫂子说李家商铺也卖一些平时别人不敢卖的东西,便上了心,不知他们有没有在卖大称,杜萱娘决定去碰碰运气。
杜萱娘在李家商铺门外站了一会儿,看到进出商铺的人大多是衣履光鲜,带着仆从来的,想来这李家商铺便是龙泉驿镇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了。
当杜萱娘打起精神慢慢步入底楼的商铺时,二楼窗口却有一抹黑色的闪过。
李进一身黑色丝绸长衫,腰间绑了根金色腰带,手握琉璃杯,杯中是贡自波斯的葡萄美酒。
绣了金色云纹的黑色缎鞋,缓缓碾过雪白的地毯,突然停住,回头对正站在门口的李甲一说道:“这崔颖阴魂不散地天天在这龙泉驿镇转悠倒罢了,这杜萱娘今天居然也上我们的商铺来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甲一也来了精神,“啊,是那小寡妇!大当家的,要不我下去看看?”
李进想了想,“可以去看看,别打草惊蛇!”
“是,大当家的!”
李甲一对这个杜萱娘也很感兴趣,当然他这个感兴趣并不是因为自己看上了杜萱娘,而是这个美貌小寡妇不但能让堂堂果州郡守崔颖感兴趣,还引起了他这位家主的注意,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李甲一的八卦之心如滔滔黄河水,四处泛滥。
杜萱娘漫步在商铺内,对李氏的财力暗暗惊心。虽然只有整栋楼的下面一层,可里面展示的无一不是精品。
卖布料的柜台内有不但有各式名贵的提花缎,还有色彩艳丽的多种印花细绵布,还有许多杜萱娘叫不出名字的布料,挂在柜台内,只可远观,不能亵玩。
除此外还有景德镇来的各种精美瓷器,波斯来的地毯,常见的铁器,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间则是卖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的地方。
里面的伙计也训练有素,客人每到一个柜台,都有伙计上来介绍东西的名称,用处,及出处,客人不问,就不提价格,也不询问客人要不要卖,让人感觉特别舒心,尤其是像杜萱娘这类囊中羞涩的客人。
杜萱娘在惊叹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精贵的东西在龙泉驿镇卖得出去吗?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为杜萱娘解开了疑惑,一声吆喝,门外涌进一群着装稀奇古怪的客人,个个满脸戾气,为首一个脸上一条刀疤从眉骨一直到下巴,狰狞丑陋,却左拥右抱两个浓装艳抹的漂亮女子。
大掌柜战战兢兢地亲自上前接待,看那样子很像是担心那伙人会将他这铺子给砸了。
那为首之人大手一挥,两个女子如出笼的饿狼扑向专卖女子之物的里间。
其余人则就地散开,占据各处有利地形,领头之人带着两个亲信进了右边的里间,不一会儿,三人又从里面出来,后面则有伙计抬着两口沉重的大木头箱子,那里面装的估计就是张嫂子所说的别人不敢卖的东西。
领头之人对着那些地毯,瓷器,绸缎手指乱点,便有伙计上前将那些东西取下包好,送去柜台处。
商铺内一团忙乱,其他客人都退到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群不速之客。杜萱娘也缩在屋角,低着头,尽量不引起人注意,旁边有两个没资格上前的小伙计悄声议论,“快看,那个便是青牛寨的大当家的,每隔两个月就会来我们铺子一趟!”
“嘘,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敢拿出来说!当心大掌柜听见将你送去后院挑水!”
两个小伙计不再说话,杜萱娘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脸上长疤的凶名远播的青牛寨匪首。
果州郡绵延数千里的大山里,不但出产有名的核桃大枣等干货,也是苗族,藏族与汉人混居的地方,其中有许多不服王化的部落,更有许多悍匪聚集的山寨,这些悍匪虽不敢来离果州郡很近的龙泉驿镇滋扰,但这些匪徒们却是在剑南西川道与山西南道的交界处杀人劫货,无恶不作。
由于地处山高林密的交界地方,两道的官兵都有些鞭长莫及,因此这些土匪便盘踞在各处山头,其中尤以青牛寨势力最大。
没想到李家商铺竟与这些人有生意往来,同时也证实了李家是比这些悍匪们都厉害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让这些做惯了不要钱的营生的土匪们肯花钱买东西?
那匪首看买得差不多了,便叫人送上一个带着血迹的大木箱扔到台上,大掌柜忙叫人将那木箱抬进里间,又请那匪首进里间喝茶稍候。
杜萱娘躲在两个小伙计的后面,心中暗叫晦气,上次赶上李进走私,这回赶上土匪洗黑钱,这李家还真是有点无法无天了,只是奇怪载誉千秋的大唐盛世,竟然也能容忍这类势力的存在,转念又想到再过几年的安史之乱,多的是群魔乱舞,冒出一个黑白通吃的土霸王李进也不算什么稀奇。
杜萱娘正在角落里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有一道极让人不舒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头一看,一张素颜恰好落入那刀疤脸眼中。
“咦,那小娘子不错!”刀疤脸低声对旁边的土匪说道,那土匪会意,直接向杜萱娘这边走来,杜萱娘大惊失色,瞅着旁边还有一道上楼的楼梯,慌不择路地就要往上跑。
“杜娘子,你到我们铺子里来是要卖什么东西?”李甲一站在楼梯上挡住杜萱娘的去路,嘴里却饶有兴趣地问。
刚才他正要下来寻杜萱娘,没想到正好遇到青牛寨大当家庞巴头带人来商铺销货。
这位庞巴头率领五六百小土匪盘踞青牛山一带,虽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却从不敢招惹李家商队,偶尔也与李家做做交易,将打劫来的非金银类贵重物品卖给李家,这龙泉驿的李家商铺便是庞巴头常来销赃的地方。
李甲一之所以认得这个号称淫魔的庞巴头,是因为有传闻说青牛山周围一百里地的稍有点姿色有女人都被他奸**杀。李甲一也曾奉命带人前去打探过,后因这庞巴头十分狡猾,从不招惹势大的李氏一族,更加之蜀中李家也不想锋芒太露,便放弃了对庞巴头的剿杀,这庞巴头也才得以在青牛山一带一直作威作福。
因李甲一是李进的贴身亲随,熟悉李家的人都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李进也就不远了。所以李甲一觉得不宜在这群土匪面前露面,便在楼梯口站了站,不免心中感叹,那好色成性的庞巴头竟然也看上了这位姓杜的小寡妇,红颜果然是祸水啊。
三十六闹市被劫
杜萱娘抬头一看竟是李进身边的亲随李甲一,大喜道:“我当然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你快让开,我要上去喝茶!”
“哦,我们大当家的不在上面,杜娘子想要买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让他们便宜卖给你!”
杜萱娘觉得这李甲一的说话有几分怪异,谁管那死冰块脸在不在,难不成还以为她杜萱娘是那家伙的粉丝,特意跑来见他的?
杜萱娘闷头就想往楼上去,试了几次都被李甲一拦了下来,急得满脸通红。
“你真不能上去,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李甲一拍着胸口道。
杜萱娘小心地回头看看,那土匪似乎并没有跟过来,心里暂时松了口气,心中恼怒这个李甲一,便说道:“我想买把大称,你帮得到我?”
杜萱娘三言两语地将家里想重新开张肉铺,差一把大称的事说了,然后用带点挑衅的目光看着李甲一。
李甲一被杜萱娘的目光刺激到,便扯起大嗓门喊大掌柜的,那大掌柜的忙不迭地过来了,“李队头,有何吩咐?”
“这位小娘子想买把大称,你便宜一点卖给她!”
那大掌柜却一脸苦相,“不瞒李队头说,我们商铺别的东西倒罢了,还就没有进这大称,这里一般人家都用不上这个。”
“你胡说,我明明看见后院就有一把。”
“那是我们自己用的,都用旧了,不好再卖给别人的。”
“旧了就便宜卖给这小娘子,上门来的客人,大小都是卖主,怎么能说没有就打发了?这有碍于我们李家商铺的声誉!”
大掌柜说不过胡搅蛮缠的李甲一,只得去将自家铺子用的大称拿出来,原本要六两银子的大称,被李甲一作主,二两银子便卖给了杜萱娘。
杜萱娘心中稍定,仍呆在楼梯上面与李甲一大眼瞪小眼,打定主意那伙土匪不走她就不离开这个角落。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功夫,庞巴头不耐烦了,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里间专门负责清点的伙计终于捧出来一只木匣子放在庞巴头面前的桌子上。一个小土匪上前打开箱盖给他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两重的官银。
庞巴头十分满意,捡了一锭银子扔给掌柜的,转身带着人马与那几只木箱出门而去,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杜萱娘这才从楼梯口下来,去柜台付了钱,抱着大称匆匆离开。以前杜萱娘总觉得大唐女子出门有事没事搞个斗笠戴头上,与史书上记载的开放兼容的盛唐风光严重不符,现在的杜萱娘才惊觉这帷帽对大唐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她这种有几分姿色,却没有什么根基的底层女子,顶着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四处晃荡,风险实在太大了。
杜萱娘直奔成衣铺子,立刻买下两顶帷帽,一顶白纱的,一顶黑纱的。
李家商铺二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