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接过清香,红肿着双眼说道:“母亲,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决不会再冲动任性,一切都听母亲的。”然后磕头敬香。
“你明白就好,这件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就暂时不要去学堂了,如果要出去一定得和你周大叔一起,两个人彼此好有个照应。”杜萱娘说道,周嫂子也放了点心,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能与蒋三一伙过过招,单独一个人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张义点头答应,正在这时老王头回来了。
杜萱娘忙倒茶请老王头坐下说话,“东家娘子,我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我们村的一个与蒋三比较熟的混子,与我家沾点亲,便拉着他问了些话。”
“太好了,谢谢你老王!”杜萱娘直接坐到老王头对面,“义儿也来听听。”
“蒋三一伙现在落脚在离镇西街口不远的宋憨儿家,这个宋憨儿有个漂亮媳妇,早些年被蒋三一伙瞄上,硬闯进宋家去将人家媳妇占了,宋家两老也给活活气死,那宋憨儿人老实,打不过人家,也不敢报官,于是宋家和那媳妇都成了蒋三的,宋憨儿还得每天做牛做马地侍候蒋三一伙。”
“至于蒋三头上的伤是让街上的另一伙混混打的,昨天蒋三在抢一个猎人的皮货时遇到了镇上这伙小混混,两队人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蒋三一伙吃了大亏。”
杜萱娘忙问道:“这一伙小混混又是什么来历?”
老王头想了一下,“这个我没仔细问,只知这伙小混混的头叫赵梓农,是一个比蒋三还狠的角色。”
“赵梓农!”这个名字倒有几分不凡,杜萱娘暗暗记下了。“你有没有打听到蒋三还做了什么坏事?”
“那可就多了,不用特意去打听,这镇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去年蒋三在地里欺负了正在干活的一位小娘子,这小娘子当天便投河死了,她家人怕名声不好,只偷偷地找人痛打了蒋三一顿,前年有一个外地来的商人,被他们抢去全部银子,在镇西头的破庙门口上吊死了,因没有苦主,便没人去报官,当然还有很多没有闹出来的,所以蒋三一伙除了在当地欺男霸女,主要是抢劫过往落单的客商和下山客。”
杜萱娘对打算除去蒋三一伙已经完全没有了心理障碍,这样的人渣当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周五也打听回来,与老王头所说的差不多,只多了两条信息,一是前天蒋三在成衣铺外面调戏了一名娘子,恰好是驿丞的外室,二是那个叫赵梓农的是陈掌柜娘子的远房亲戚。
最有价值的便是周五打听到的,驿丞是这镇上最大的属官,管着十几名驿差,也是由他安排镇上的巡夜事宜,蒋三一伙连驿丞都敢惹,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那个叫赵梓农的能直接与蒋三叫阵,也必定是有所依仗的,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杜萱娘决定先去会一会这个叫赵梓农的。
午饭后,老王头与周五一家子各自回家,杜萱娘则带着张义提了盒崔颖送的糕点去了陈掌柜家。
因为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热孝期,杜萱娘与张义平常日子也可以上别人家里去了。
“陈嫂子,我也不绕弯子,我想向你打听你家那个亲戚赵梓农的事情。”
“赵梓农?那小子惹你们了?我这就找他去!”看样子这陈掌柜娘子还真与这个赵梓农是熟识的。
“他们没找我们麻烦,倒是我们有点事想找他帮忙,所以想找嫂子问问这个人是个怎样的性子。”
陈掌柜娘子当然知道张家与蒋三的恩怨,心中了然,便一五一十地将赵梓农的身世和性子说了。
这个赵梓农是个孤儿,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妹妹,住在聚源布庄后面的狗尾巷。
赵梓农也是良家子弟,父辈五个兄弟,赵梓农母亲与陈掌柜娘子是娘家这边的姨表姐妹。
赵梓农父母是个会过日子的,除了种田,还在农闲时经商走货,是五个兄弟中过得最好的,家中不但置了地,还置了多处房子。
不料祸事陡生,赵梓农十岁那年父亲在走货时被青牛寨的土匪劫杀,母亲在悲痛之下一病不起,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大份家产和年幼的妹妹。
赵梓农的几个叔伯很快便将他家的金银细软瓜分了,然后他和幼妹便被轮流寄养在叔伯家中,或许是被他叔伯们欺负狠了,赵梓农一把火将赵家老宅烧了个干干净净,幸好没伤及人命。
事情终于被闹大,赵梓农虽然犯错,可他的叔伯们也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由他们的族长出面,将赵梓农父母名下的房产和田地全都陪给了几个叔伯,叔伯们便答应不再报官追究。
那两兄妹现在住的小院子还是陈掌柜等好心的远亲,担心他们流落街头,极力为他们保下的最后一点财产。
刚开始时,亲戚们还能接济他们一些,可是亲戚朋友能救急一时,却救不了长久的穷困。很快这赵梓农便组织了一伙与他一样的孤儿白天上街乞讨,偶尔也行骗,晚上一大帮半大小子们便住在那小破院子里。
几年过去,赵梓农和那帮小子们渐渐长大,讨饭是行不通的了,谁会再施舍钱粮给好手好脚的人?所以赵梓农他们也去帮人搬搬东西,打打短工什么的,偶尔做坏事骗人的时候也是针对外地人,从来不对本地的乡亲们下手。
杜萱娘叹息,这赵梓农身世比她的本尊还不堪,好歹人家还带着妹妹和一帮孤儿长大了,没人教导的情形下,还知道去做做短工,也不对乡亲们干坏事,品性还不算太差。
“嫂子可不可以带我们去见一下你这远房亲戚?”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现在就去,我也好久没见到韵儿那丫头了。”
杜萱娘与张义,还有陈掌柜娘子站在吹一口气便可能倒下来的院门前喊了无数声,却没有人应答。
“奇怪,就算梓农不在,韵儿也该在家的,他们这都是去哪里了?”
“可能他们有事恰好不在家,现在我也知道地址了,我们先回去,明天我一个人再来。”
回到家中,杜萱娘心中仍然放不下见赵梓农一事,便让张义看家,自己又回到了赵梓农院门口,蒋三的事一天不解决,大家都会活在紧张愤怒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安心生活。
五十一赵韵儿
这一回刚到赵家小院门口,杜萱娘便看到院子里有小小的人影一闪,迅速地进了里屋,原来赵家一直是有人的,为何刚才陈掌柜娘子一直叫门却没人理会?
杜萱娘小心地推开院门,进到院子里,却被院子里的脏乱吓了一跳。院子左边有一口井,井边是一堆脏衣服,和一盆泡好水的衣服,看来刚才那小孩是打算要洗衣服的,只是那堆衣服旁边不但没有皂角粉,连搓衣板都没有,这要如何洗得干净?
杜萱娘躲闪着院子里的杂物,来到小孩子躲避的屋门前,轻敲几下,“是赵韵儿吗?我是你家亲戚陈掌柜娘子介绍来,找你的哥哥有事,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说了几遍,仍听不到里面有回应,杜萱娘用手轻轻推门,那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缩在角落里,衣服倒是半新的,却脏得不像样,头发也是一团乱,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还是洗干净的,双手高举一根比她自己的手臂还粗的木棒,睁着惊恐而又倔强的双眼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对着乞丐一样的小女孩温和地笑道:“你就是赵韵儿?别怕,我真的只是来找你的哥哥帮我做点事的,这是你住的屋子?”
赵韵儿眼神里少了几分戒备,手中的棒子却没有放下,想来上赵家找麻烦的人肯定不少,将个小孩子都吓成这样,也难怪刚才陈掌柜娘子来叫门,赵韵儿怎么都不肯出来。
屋里还有一张凌乱的木床,破蓆子上堆了一床看不出颜色的破被子,杜萱娘心中有些发酸,真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杜萱娘又将三间屋子都看了一下,简直是不忍卒睹,赵梓农与手下的兄弟住的屋子根本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地的稻草和几床破被子。
厨房的大锅里还有半锅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煮糊了的东西,几只没洗的破碗摆在一旁。角落里还有一张跛了腿的饭桌,上面无遮无拦地放了一碟吃剩下的咸菜。
打开破厨柜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半粒杂粮都没有。
杜萱娘的鼻子有些泛酸,然后那股酸意直扑泪腺,杜萱娘忙转过头去用手使劲揉鼻子,赵韵儿手拿木棍跟在杜萱娘身后,睁着两只幽深的黑眼睛,愣愣地看着杜萱娘翻箱倒柜。
“你们午饭吃的是这个?是你自己做的?”杜萱娘红着眼睛问,赵韵儿将头偏过一边不答话。
杜萱娘深吸一口气,母性又开始在她的体内泛滥,这一窝大孩子没有长辈料理和教导,能活成这样实属不易。她杜萱娘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开善堂的,但是要教这些孩子们如何更好地生存下去,却是力所能及的。
杜萱娘挽起袖子,对赵韵儿说道:“现在我帮你收拾厨房和院子,你在一旁看着我是怎么做的,不明白的开口问我!”
拿过快要散架的木桶,杜萱娘很快便将厨房的水缸装满清水,将锅里猪狗食一般的东西倒掉,洗干净后,烧上满满一锅热水。
“厨房很脏污的东西要用热水清洗,才容易洗净,厨房的灶台与碗筷最好每餐用过以后便立即洗干净,不要留到下一餐,否则容易滋生细菌,让人的身体生病。现在你来烧火,我去帮你们收拾屋子,然后再给你洗洗澡。”
杜萱娘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两个屋子,收拾出一大堆破衣服,破被子却不敢动他们的,现在已经入秋,怕他们晚上受凉。
男孩子们倒罢了,这赵韵儿竟然连洗换衣服都没有,木梳子也只剩下两个齿,想来身为大哥的赵梓农也只能勉强维持七个人的生计,却再也没有办法给赵韵儿更好的生活及教导她怎么来处理这些内务了。
再次回到厨房,赵韵儿正坐在灶前烧火,看到杜萱娘,忙又站起来,手里的木棒却不再举起,只是怯怯地看着她。
“我去街上一趟,很快便回来,你先将这锅水烧开。”杜萱娘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出了狗尾巷,左边便是聚源布庄,也兼卖成衣,杜萱娘进去按赵韵儿的身量买了两套亵衣,一套印花布外衣,一双红色的小花鞋。
又去就近的杂货店买了梳子,头绳,皂角粉,扫帚,搓衣板,再去米店买了一斗小米,一斗白米,一斗白面和酒糟,又花了五个钱请米店的伙计帮忙拿东西。
当杜萱娘带着提了大包小包东西的伙计回到赵家小院时,赵韵儿已经将锅里的水烧开,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院门发呆。
杜萱娘将开水兑成热水提到院子里,对赵韵儿说道:“我买了皂角粉和梳子,是你自己洗头发,还是我帮你?”
赵韵儿最终没有抵抗住那把小小的柳木梳子和热水的诱惑,迟疑半刻,在杜萱娘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杜萱娘手中的梳子自己动手洗起头来,小小的头,细弱的手臂,若不是身高在哪里,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杜萱娘赶紧打水洗那一堆脏衣服,洗好后才发现赵家连凉衣服的竹竿都没有,只得将衣服挂在院子周围的竹篱笆上。
赵韵儿居然不会用皂角粉洗头,杜萱娘又赶紧教她怎么用,然后用又帮她端了一大盆热水进她的睡房,让她自己洗澡,再将买来的新衣服放在一旁,顺便将赵韵儿脱下的脏衣服拿出来洗晒好及将院子里外打扫顺整了一遍,破败的院子总算看起来有了点人气。
眼看已经黄昏,仍不见赵梓农回家,杜萱娘怕张义着急,决定先回家,明天一大早再来。回头看时,却发现赵韵儿早已经洗好澡,穿着杜萱娘买来的新衣服,躲在门后怯怯地偷看她,那好奇而又躲闪的眼神让人看着心酸。
杜萱娘叹气摇头,将赵韵儿从门后拉出来,“饿了?我现在去给你们做饭,你来看着,将来你哥哥们不在家时,你也可以自己做饭吃!”
和面,生火,煮杂粮粥,杜萱娘一边做,一边给赵韵儿讲解要领,赵韵儿不说话,但也看得出她听得极认真,当热气腾腾的馒头蒸出来时,赵韵儿肚子里不自觉地发出“咕噜”的声响,逗得杜萱娘笑出声来,“韵儿,你饿了可先吃一个!”
赵韵儿红着脸使劲摇头,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馒头,杜萱娘心头一片柔软,“好韵儿,你是要等哥哥们一起回来吃吧?可惜你家里没有菜,要不然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做简单的菜。现在天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哥,韵儿你可认得张家肉铺?我是那家的老板娘,大家都叫我杜娘子,若以后家中没有菜吃,可到张家肉铺来找我,我家种的菜自家吃不了,可以送给你们吃,你记清楚了吗?”
正说着,院门一阵哗哗响,一群高高矮矮的男孩子涌了进来,为首的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高大健壮,浓眉大眼,双眼精明有神,后面则是五个高矮不等的半大孩子,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根木棒,其中一个手上抱着一棵大白菜和几块山药。
赵梓农终于回来了,赵韵儿一见她大哥,立刻飞扑过去,被赵梓农抱起来紧张打量,生怕少了一点什么。
五十二欠人情
面对赵梓农警惕而又凶狠的目光,杜萱娘落落大方地上前一礼,“请问可是赵梓农大哥?我是陈掌柜娘子介绍来的?”
赵梓农打量了一下院子和杜萱娘,突然冷笑一声道:“杜娘子,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事,就凭你认识我那一年都见不着一次的姨娘和帮我们洗洗衣服什么的,我们就能为你拿命来和蒋三那伙王八蛋对上?”
原来赵梓农早就认识自己,倒让杜萱娘诧异了一下,“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来找你,那我也就长话短说,我请你们帮忙,绝不可能让你们白白出力,而且也不需要你们拿命去与他们拼。”
杜萱娘从钱袋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赵梓农左前的井台上,“这是定金,事后还有二十两银子,只需你们按我说的做两件事便成。”
赵梓农身后一个小子伸出黑手便要拿那几锭银子,立刻被旁边一个稍大一点的小子给拎了回去,赵梓农轻咳一声,“哪两件事?先说来听听!”
杜萱娘见赵梓农终于有些意动,大喜道:“第一件事相对简单,我要你们今天晚上,趁蒋三一伙出去干坏事的时候,将宋憨儿与他的媳妇二人送出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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