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银子,你还好意思叫我们不急?你们张家肉铺今天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决不干休!”
“对,叫他们赔我们损失,都说张家肉铺做生意公道,我呸,原来竟是在称上做文章的黑店!我们家在你们家买了五六年的肉,今天买三斤肉你竟给我少了六两,你们坑人也不是这种坑法,这许多年来你坑我们钱都得给我们吐出来,否则,我们就去报官!”另外一个农户打扮地中年男子激动地说道,引来一大片附和声。
三斤少六两肉?这也太惊悚了吧?杜萱娘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王头与肖财,老王头脸色苍白,又急又委屈,眼中隐有泪花,再看那个肖财,缩在老王头身后,眼神躲闪,不敢与杜萱娘的眼神接触。
杜萱娘心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肃正脸色,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各位乡邻放心,如果真是我家肉铺少了你们的斤两,我杜萱娘就是变卖家产也要双倍赔偿你们,现在请你们先消消气,将你们在我家肉铺买的肉收好,并且你们今天买了多少肉,差多少,以及在我家哪一个伙计手上买的肉,在我这里登记一下!”
“登记?为什么要给你登记?你以为我们是赖你的不成?张家肉铺在这镇上开了十多年,老主顾不知有多少,成年累月地少下来,你们又打算赔我们多少?”那个领头的男子说道,原本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激愤起来,杜萱娘仔细看那男子,绣花的绿绸长衫,手中折扇得意地一开一合,怎么也不像是会亲自来买肉的主。
杜萱娘心中了悟,看来今天这事是被设计了,张家肉铺能开十几年,绝不可能是靠缺斤少两支撑下来的。
再仔细看那些激动的乡邻们,大多是杜萱娘脸熟的老主顾,不可能与人串通故意来诬赖他们,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个领头的绿衫男子了,而凭他一人是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肉铺中必定还出了内贼,这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只不过设计这一切的又是谁呢?
杜萱娘的思绪电闪,突然对那绿衫男子说道:“这位爷面生得很,今天是第一次来我家买肉吧?”
绿衫男子冷笑一声,高声说道:“是第一次又怎样?第一次来你们这黑店买五斤肉,你们就给我少了一斤,你们今后还有脸再在这镇上开铺子?乡亲们你们以后千万要擦亮眼睛,可千万别再上这黑铺子的当了!”
人群中秦掌柜娘子的声音特别刺耳:“想不到张家开了十多年的肉铺,落到这想钱想疯了的小寡妇手里竟出了这样的事,这肉铺算是给她毁了,以后谁还敢上她家买肉?”
“是啊,这小寡妇看着挺精明随和的,原来是个黑心下作的,可惜张家肉铺算是给她毁了!”
五十九找碴(二)
这是墙倒众人推啊,好吧,形势迫人,杜萱娘果断地选择示弱。
杜萱娘突然冲到案桌旁,取出钱箱,“哗”地一声将里面的银钱倒在桌上,取下手镯,拔下头上的银簪,悲切地呜咽一声,珠泪滚滚,然后双膝一软,竟跪倒要众人面前,“乡邻们都是张家肉铺的老主顾,肉铺能在这龙泉驿镇开张十多年,全靠你们的照顾,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该抛头露面出来开这铺子,可是一家人要吃饭穿衣,不得不如此,这些钱和首饰如若不够,我再去想办法,卖房卖地也要给乡邻们一个交待!”
杜萱娘梨花带雨,惶然无助的哭诉渐渐让人群安静下来,不少一时冲动的老主顾忽然觉得如此逼迫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过了。
“你也别这个样子,倒像是我们在欺负你似的,从前你们家到底有没有缺斤少两现在也无法追究了,可今天这事,我们都没有冤枉你,我们都去别处称了来的,的确一斤肉是少了二两的!”一个心软的中年汉子说道。
中年汉子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场面不再像刚才那般失控,杜萱娘暗中松了口气,那绿衫男子却眉头紧皱,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的愤怒挑起来,竟然让这杜萱娘的一哭一跪就给轻松化解了。
人群中一位头戴红色纱帽,大红长裙的女子对身旁的仆妇感叹道:“这个杜娘子果然不凡,可惜当初没能入了我们这一行!”
“姑娘说的是,原本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当街砍人的悍妇,却没想到如此能屈能伸,啧啧,厉害!”
“你可认得那穿绿绸衫的男子?”
“有些面熟,难道姑娘认得?”
红衣女子没有再出声,却继续煞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
绿衫男子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既然你说要赔我们?你打算怎么赔?你这点子钱是要打发叫化子呢?人家李家商铺都是少一赔十,你们也得十倍赔我们,也就是说我们在你家卖了一斤肉,你就得赔我们十斤肉,否则,我们还是要去见官的,你们说是不是?”
“那有这种赔法的,你这是敲诈!”老王头急了,这纯粹是想让杜萱娘直接破产。
这种赔法连跟着闹的人都觉得有些过了,但没有人吱声,有便宜谁不想占?何况他们如今还占着理呢?
“不赔,那就去见官!”绿衫男子叫嚣道,一脸的得意,这是要将张家肉铺与杜萱娘一棒子打死呢,杜萱娘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正在这时,街正与陈掌柜吕掌柜等人过来了,绿衫男子正要迎上前去,杜萱娘立刻站起来,飞奔到街正面前,仍旧双膝跪下,哭道:“街正,来得正好,请街正替萱娘作主,看看如何赔付给乡邻们吧!”
街正忙侧身避过,他并不是正式的朝廷命官,当不起别人的跪礼。
提着肉的乡邻们眼见杜萱娘先向街正说话,以为他是要请街正帮忙澄清,没想到人家是请街正来主持赔付,便有人上前说道:“虽然这张家寡妇也怪可怜的,但是出了这种事,不赔是不行的,正好街正来了,你是管这一带商户的,你就作主,让她按往常的规矩赔我们吧。”
此时的杜萱娘已经被跟着回来的周五夫妇从地上扯了起来,忙擦干眼泪对街正说道:“是我们的错,请街正作主,不过还是要请乡亲们将肉给我们称一下,告诉我们你们是在哪一个伙计手上买的,我们也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街正点头,对着人群喊道:“是这理,你们要让人赔,也得让人家知道到底短了多少吧?觉得肉少了的赶紧过来用陈掌柜家的称称一下,看到底少了多少?”
陈掌柜在这条街上做了几十年的当铺生意,他家的称金银都称得,平常有谁觉得斤两有问题的,都是去找他的,因此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没有异议,纷纷将肉提过来让陈掌柜称,并报出是在谁手里买的肉,吕掌柜在一旁拿着纸笔记录。
前去称肉的人中有不少是足称的,提了肉不甘心地退到一边,剩下的人全是不够称的,而这些人的肉又都是在肖财手里买的,不但街正与陈掌柜等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连那些被短了称的也看出了苗头,这杜萱娘有可能是被自己的伙计坑了,因此这些人的火气自然便消得差不多了,只等街正拿出个赔付方案,也没人再去与杜萱娘计较。
杜萱娘仔细看了吕掌柜的记录,还好短肉的共有十二人,最多的少了人家八两肉,最少也是差二两。
街正正在斟酌如何赔付,赔少了息不了众怒,赔多了杜萱娘一介寡妇恐怕又承担不起。
杜萱娘主动上前大声说道:“除了补上他们短少的肉,我愿意再赔付这十二人每人五钱银子,街正觉得如何?”
街正立即点头,五钱银子也不少了,最主要的是杜萱娘自己提出来的,这样自己也可少担些干系,天下人都知道调解纠纷时最怕遇到那种得着便宜,还不配合的人,而杜萱娘在这街上人缘极好,能不得罪最好不得罪。
那些被短了肉的卖主也很满意,不但肉没有少,还平白多得了五钱银子,纷纷上前从老王头那里补肉领钱。
绿衫男子被人群挤到一边,神色微变,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想不到杜萱娘主动认栽,干脆利落地拿钱消灾,将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
那肖财也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拿眼睛去瞄那绿衫男子,杜萱娘看在眼里,心中更有数了。
“这位爷,你的肉在哪里?也请去称一称吧?”杜萱娘回头大声说道,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绿衫男子身上,刚才他带头闹得最凶。
“当然是拿回家去了,谁还将块肉带在身边?”绿衫男子梗着脖子说道。
“哦,你方才说买了五斤肉,便少了一斤肉,你是在哪一家称的?告诉我们一声,我去问问那家主人,核实一下也算数!”杜萱娘笑着步步紧逼。
绿衫男子根本就没舍得掏钱买肉,一时间急愣了眼,便指着肖财说道:“这还有假?我是在他手里买的肉,不信去问你的伙计,问他我有没有买五斤肉!”
杜萱娘又笑着看肖财,肖财神色极不自然,硬着头皮说道:“是,是在我手里买的!”心里却骂了绿衫男子的祖宗八代,人家戏子都知道做戏做全套,这王八蛋连这点子钱都不舍得,早知这人做事是不靠谱的,若不是自己一时手背,怎会被这蠢货要挟了?
六十找碴(三)
“哦,这些短了肉的买主都是在你手里买的肉,肖财你怎么说?”杜萱娘的面庞犹带泪痕,眼中的冷洌却让人不寒而栗。
肖财镇定道:“我怎么说?问东家娘子你才对,我都是听你的吩咐行事,出了事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推!”
众皆哗然,杜萱娘不得佩服这肖财的急智,他将此事往她头上一推,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连街正与陈掌柜他们都紧张地看着杜萱娘。
“你是说我吩咐你短人斤两的?你好大的面子,老王先来我铺子,马上就是这肉铺的掌柜了,我从来没让他这样做,却让你一个刚来的做这样的事,我失心疯了不成?不管怎么说,这事你脱不了干系,是我吩咐的,还是你借机中饱私囊,或者你混入我铺子另有目的,我们现在就去见官,看看县丞老爷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或者是看看是我家的银子多,还是你家的银子多!大不了我卖了这铺子与家中的地,誓与你这小人将官司打到底!”
肖财有些变色,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他先以做工为名混进张家肉铺,再弄出短斤少两的事来,绿衫男子在受害者之间煽风点火,这杜萱娘一介妇人,闹起来时必定手忙脚乱,不管杜萱娘赔不赔钱,这张家肉铺的声誉肯定是毁了的,关门大吉不过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这杜萱娘钱倒是赔了,却不依不饶,嚷着要见官。
肖财心中害怕,遂把目光转向绿衫男子,杜萱娘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冷笑道:“你看这位客人做什么?难道你与这位跳得最厉害的客人是认识的?”
绿衫男子立刻反驳道:“我与他可不认识,休要胡说!”随即狠狠地盯了肖财一眼,经过杜萱娘一提醒,大家的目光又聚焦在绿衫男子身上,周五与街正他们心中也有了数,这二人多半是一伙的,但饶他们在这镇上做生意多年,看着这人却是面生,这人决不是当地人。
虽然他们根本不相信精明的杜萱娘会叫伙计少客人的斤两,稍有点经商常识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之事,但是现在却苦无证据证明肖财吃里扒外。
肖财的脸色更难看了,看这意思是要他一人承担了,若真见了官,他从前因为赌博,偷了东家的东西被赶出去的事肯定就瞒不住了,到时谁还肯相信他?他虽一口咬定是杜萱娘指使的,可也没有别的人,别的证据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弄不好最少是一顿板子,闹大了去坐几天大牢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若承认了此事是他与别人联手做的,杜萱娘一样饶不了他,绿衫男子那里他更不好交差,如今之计只有死扛到底,肖财便冷笑一声,“去就去,谁怕谁!”一副开水不怕死猪烫的样子。
杜萱娘却为难了,自己说报官只不过吓唬一下肖财的,人道是无钱莫进衙门,谁有精力与财力去和衙门中人打交道呀?
若为这点事就去求崔颖,似乎又得不偿失,且不说如今他们之间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跑去求他只能是诸多尴尬,最主要的是崔颖是她最后的底牌,四年后的兵乱还没到,她不能先将这些珍贵的资源给动用了。
突然铺子外面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咦”声,“这不是镇东头毛屠夫家的小舅子么?怎么跑到张家肉铺来买肉了?”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媚,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惊起一阵阵涟漪。
杜萱娘猛地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觉得那声音如伦音天籁,所有的疑惑都被这句话一下子解开。
原来是同行毛屠夫在背后捣鬼!
杜萱娘哀叹自己的轻忽,因为她根本没想到纯良的古人之间的商业竞争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生生地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人群中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了,许多精明之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苗头,那些被短过斤两的主顾也没有离开,都想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及如何解决。
街正与陈掌柜等人听到了这句话后,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周嫂子外表柔弱,却是个火爆性子,指着那绿衫男子与肖财骂道:“我就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与外人勾结害自己的东家,原来是毛屠夫那个老王八捣的鬼,当家的,别和他们废话,先把他们两个抓去县衙再说!”
街正也觉得该自己说话了,“你果真是毛屠夫的小舅子?”
“是又如何?这开门做生意的,难道别人能来买肉,我就不能来?”绿衫男子没想到人群中居然有人认识自己,还当场叫破,知道今天这场陷害算是失败了,弄不好还有可能将自己折在里面,再也不敢耍赖之类的,直接便承认了。
街正被这句话堵得一愣,是啊,开门做生意的,迎的八方客,不能因为姐夫是卖肉的,小舅子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买肉,说他和肖财勾结又没有证据。
毛屠夫的这位小舅子叫刘通,邻县人,识得几个字,自认有几分小聪明,这回来姐姐家串门子时发现姐夫愁眉不展,一问之下才知道肉铺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原本从前生意就没张家好,现在又来一个张家小寡妇,直接又将他们的生意抢去一半,两天都卖不完一头猪的猪肉。
这刘能当然要为姐姐家出谋划策了,便找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