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了,谢谢母亲!”
顾尚脸上少了几分慌乱与悲伤,对杜萱娘多了几分亲近,从炕头上倒了一碗水送到杜萱娘让她喝,“母亲,你累了一晚上,喝口水润润嗓子。”
杜萱娘就着顾尚的手将水喝光,那股欣慰中带点幸福的感觉随着微冷的茶水,流进四肢百骸,历久不散。
渐渐地龙泉驿镇的人们对李家商铺被烧一事的谈论热情被另一件稀奇的事代替,那便是秦掌柜旁边原来卖绸缎的铺子关门后,竟然又新开了一家杂货铺。
这不是明显与秦掌柜家唱对台么?
出人意料的是这家杂货铺的生意竟然也不差。原因很简单,秦掌柜纳妓为妾之事与秦掌柜娘子的恶行已经传开,许多自诩正直的人家便有些看不起秦家,原本照顾秦家生意的都跑去隔壁家了。
这家新开的杂货铺取名陆记,老板兼掌柜的名叫陆清一,下面有两个还没成亲的精壮的儿子,名叫陆忠,陆义,除了给陆掌柜打打下手,这两个儿子大多时候都去帮人搬货拿东西。
因李家商铺被烧。青龙河码头也关闭了,陆路上的运输便多了起来,许多客商都需要人力帮着下货上货。赵梓农几兄弟的船运生意也受到了连累,所以也常上岸来找活干,一来二去很快便和这陆家兄弟混到一起去了。
顾尚与顾青橙在杜萱娘房里躲了近十天,李进仍然没有露面,顾青橙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只是每天趴在窗边羡慕地看着赵韵儿,王小莲及周玉娥三人在院子里自由跑闹时,让人十分不忍。
最重要的是顾尚的雪莲保心丸已经吃完,因是内伤,不让郎中瞧一瞧,便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好彻底。杜萱娘决定不再犹豫,必须立刻解决顾尚兄妹的身份问题,至少也要让他们能在这院子里活动。
杜萱娘又去单独找了赵梓农。
“什么?婶子家中藏着两个小孩?”赵梓农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如今最信得过的便是你了。这事目前只有我,张义,还有你知道,连周家我都没有告诉,所以你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希望你做梦都不要说漏了嘴,也别想着去打听他们的来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只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婶子请只管说,我赵梓农以我在天上的父母起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帮我找一个能说会道,生过孩子的外地娘子,配合我们几个演一场戏!”
三天后龙泉驿镇的青龙河码头,月明星稀,曾经为搬运工人歇息搭就的木棚子本已人去楼空,此时却火把高悬,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名头戴熊皮帽子,脸蒙黑巾,身穿黑袍的小个子男人,左边立着一名凶神恶煞,抱着一把大砍刀的大胡子壮汉,右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赵梓农从小船上拉下一个蒙着眼睛的中年妇人,朝木棚子走来。
“谁?报上名来!”大胡子壮汉厉喝一声,气势很足,声音却略显稚嫩。
“兄弟,我是奉命来见大哥的,请小兄弟通传一声。”
“不用通传,大哥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赵梓农带着那妇人来到黑袍男子面前,使了个眼色,“大哥,人给你找来了。”
“嗯,很好,将那布拿开!”黑袍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赵梓农一把扯开妇人的眼睛上的布,那妇人一眼看到气势非凡的黑袍人,及旁边的大砍刀,忙低身行礼道:“妾身见过这位大哥,妾身姓张,以做媒为生,不知大哥大老远的从洛阳将我找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大哥看上了哪家不好上手的漂亮小娘子,想请我来做媒?”
“原来是张媒婆,想来你很会说话,很会办事了?”
“妾身不才,人送外号张铁齿,说媒拉纤那是很少有不成的。”张媒婆自负地说道。
“很好,我有一事交与你去办,这是定金,事情办成了另外有赏!”杜萱娘扔给张媒婆两张金叶子。
张媒婆大喜,也顾不得被赵梓农强拉来的气恼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管这位大哥让妾身做什么,妾身必当全力以赴!”
☆、八十三入籍
“听好,我要你暂时姓顾,这是你的一儿一女,大的叫顾尚,小的叫顾青橙,明日你便去镇上寻找一家张家肉铺,铺主叫张正,是你入赘夫婿的同胞兄弟。而你的夫婿叫张权,是二十多年前被你家父辈于土匪手中救回,后来为了报恩入赘到顾家,如今已经亡故,你们三个在洛阳的家中度日艰难,你为了改嫁他人,便千里迢迢地将两个孩子送回张家抚养,与你顾家再无牵扯,你可听明白我说的话?”
张媒婆不愧是久在江湖混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黑袍大哥的意思,“哟,你们是要我扮一个为了改嫁而抛子弃女的寡妇啊,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会收留这两个连亲娘都不要的赔钱货么?”
“这当然就要看你张媒婆的本事了,要不然老子的金子是白出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如今张正已去世,张家只留一个独子和寡母,你只管将事情闹大,一口咬定你们便是张权的家人,这里还有一块玉佩当凭证,是张家祖传之物,他们不敢不收留这两个孩子!”
“也罢,妾身尽量试试,若不成可不关我事哦!”
“成了老子还有金子赏你,不成这订金老子也不收回,当然成与不成你都给老子将这事嚼烂了,咽肚子里,否则……。”
黑袍大哥身后的大胡子壮汉适时表演了一个刀劈木桩,那木屑正好溅到抖成一团的张媒婆身上。
“大哥放心,妾身睡觉时都会嘴上贴封条的!”
因年关将近,龙泉驿镇上的人流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来往的大都是远近没有农活可忙的乡亲们,外地客商并不多。
一辆从果州来的马车在吕掌柜的粮油铺子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操着外地口音的妇人,后面还跟两个衣着单薄的半大孩子。
这三人直接奔吕掌柜而去。“掌柜的,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叫张正,是个杀猪的。”
吕掌柜打量几人一下,随口问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你找他有何事?”
那妇人一听,便哭开了,“我是他家大嫂,我夫君去年过世了。谁知他也去了,我们娘三个是特意来投奔他的,这该如何是好?”
“这位娘子。你先别哭,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张正他大嫂?”
“是啊,我夫君姓张,名权,二十多年前在山东遇到土匪。恰好被我父亲所救,后来便入赘我家了,这是我们的两个孩儿,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家中日子难过,便想着回夫君老家认亲。掌柜的。你知道张家?”
吕掌柜傻眼了,他们都是街坊邻居,当然知道张家有个被土匪杀死后。连尸首都没寻回的大哥,原来人家根本没死,还成了家,如今家人都找回来了,只是张正已死。也只剩下寡妻独子,这要如何处?
“你说你是张权的妻儿。可有凭证?”吕掌柜还剩最后一丝清醒。
“当然有,请掌柜的带我去张家,我自然会拿出来给大家看。”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帮你问问!”
吕掌柜急忙去找了陈掌柜与周五商量,他们几个历来与生前的张正交好,对杜萱娘带着张义将张家搞得有声有色很是欣慰,这时突然听说二十多年前便消了户籍的张权居然没死,还留下了妻儿,这可是一件大事。
陈掌柜几个一听,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忙向吕掌柜的铺子赶去,想去找那妇人问个究竟,谁知等他们回到吕记粮油铺的时候,母子仨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听街上一阵吵嚷,人们都往张家铺子涌去,陈掌柜几个也忙跟了过去。
只见张家肉铺前,刚才还在吕家粮铺的妇人正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狠心的夫君啊,你怎么不带了我们孤儿寡母一起走,留下我们娘仨到处受人欺负,明明是我们自己家,人家却霸着不让进啊!”
赵小六跳出来骂道:“你这妇人是疯了不成?青天白日跑来说你们也是这家的主子,还让我们东家娘子出来迎接,这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这张家肉铺只有两个正经主子,一个是东家娘子,一个是少东家,你想发疯也要找对地方!”
那妇人本来在嚎,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吕掌柜,便叫起来道:“你们大家问问那位胖掌柜,他最清楚内情,问他我是不是这家的大媳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张正的侄儿?分明是张家二房想独吞家产,所以不敢认我们!”
大家都看向吕掌柜,看他怎么表态,吕掌柜暗暗叫苦,这要让他怎么说?虽然他们都有心偏帮杜萱娘和张义,但是搞不好张权还真就没死,人家认祖归宗也是人之常情,谁也阻挡不了。
对面新开杂货铺的陆掌柜冷不丁冒出一句,“人家正主子都没有出来,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吵?”
吕掌柜等人一听,此话有理,忙叫赵小六请杜萱娘与张义出来说话。
不一会儿,杜萱娘板着脸,张义红着眼睛站到了铺子里,那妇人瞅准机会,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还不上前见过你们的二伯母与大哥!”
杜萱娘手一挥,“慢着,伯母与大哥这称呼我们可不敢受,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张家已经亡故了二十多年的大伯的妻儿,有何凭证?”
陈掌柜在这一群人中最年长,站出来说道:“杜娘子说得有理,我们大家都知道张权传出死讯已经二十多年,现在你们却说他没死,这期间为何你们从无联系?”
“这个是夫君的事,妾身如何知道他为何没有与家人联系?连我都是在他临死之前才听他提起张家的事,让我们在他死后回来找他的兄弟张正,说他弟弟张正一定会照顾我们的孩子的。”妇人强辩道。
“你说你有凭证,且拿出来给我们看!”吕掌柜说道。
妇人果真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大家看,传到张义手中时。张义却哽咽起来,回头冲杜萱娘硊下道:“母亲,这块玉佩与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模一样,我父亲也曾说另一块在大伯父手上,他们多半就是大伯父的家人,求母亲留下他们罢!”
众皆哗然,看来这母子三人真是张权家人了,连张家少东家都认了,肯定假不了。
杜萱娘满面寒霜,喝道:“休要胡说。凭一块玉佩能证明什么?难道不能是当初坏人从你大伯手上抢去,然后有心人来冒认的么?义儿,你也不小了。岂能如此轻信?你祖父留下的家业若是被人骗去,你如何对得起你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义不敢再说,却倔强地与妇人带来的两个孩子硊到了一起,周嫂子上前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抢了玉佩,二十多年后才来冒认。这有心人也太有心了些,还有你们家有些什么好东西值得人来冒认的?”陆掌柜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陈掌柜等人暗恼,但也不得不承认陆掌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萱娘勃然大怒,指着陆掌柜骂道:“你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与你有何干?”
“路见不平,人人可铲之!你这恶妇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你们不认我这无用的妇人也罢了。不分我们家产也无所谓,但这两个孩子却是你们张家的种,你们必须得养大他们!”那妇人叫道。
听到这话。大家心中的天平齐刷刷地向那妇人倒去,张义都认了,偏这继母蛮不讲理,逼得人家连母去子留的话都说出来了。
周嫂子忙去拉杜萱娘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话了。让硊在地上的张义起来再说。
杜萱娘甩开周嫂子的手,指着那妇人骂道:“让我给你养孩子。呸,别做梦了!”估计杜萱娘的泼妇形象将再次深入人心。
里正与街正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后面跟着郭小三与赵梓农。
“还是让张义作主吧,他说留便留!”二人听了原委后,街正开口说道。
陈掌柜几人也不得不点头同意,目前看来也只好这样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张义也不说话,只是领着他认定的弟弟妹妹不住地对杜萱娘磕头,意思已经很明显,张义是一定要认下这门亲了。
杜萱娘气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哭道:“好,很好,义儿你如今翅膀长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也不知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胡氏与周嫂子忙上前架住杜萱娘,防止她倒下,杜萱娘又将怨恨的目光转向里正,街正及陈掌柜一群人,“你们都是主持公道,行善积德的好人,偏我就是个坏人?不是要我留下这两个人么?我留下便是!不过,我想请教各位,他们是入赘生子,并不姓张,且连个户籍都没有,你们是要我当他们是下人,还是张家的主子?或者是暂住的客人,辛辛苦苦养大他们后,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连个谢字都没有?”
里正等人面面相觑,这倒是个难题,唐朝的户籍制度严苛,良贱分明,如这种没有户籍在当地生活的,算是客居,长大要成家立业便难了,若是成年男丁,还有可能被当作流民。
“谁说我们没有户籍的,我们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良民,这是我们来时的路引,有官府盖印的!”那女人叫道,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杜萱娘不禁赞赏地看了一眼赵梓农,没想到连这他都能搞到。
街正听了,便高兴地说:“有了这个便好办,里正便可以给他们办入籍了,只是张权已经消户多年,要重新立户很麻烦,仍得入在杜娘子户籍上才行!”
杜萱娘冷哼道:“要入在我家户籍上也行,要我养他们我也认了,但是他们不得改姓张,要以义子女的名义入户,另外还得让他们母子写下恩绝书,从此再不许有往来!否则你们便是将县丞老爷叫来我也不从!”
养子女是不能分家产的,杜萱娘如今当家理事,她为二房的利益考虑也无可厚非,只是她让人家母子写恩绝书便有些过分了。
☆、八十四
那妇人听说杜萱娘愿意接手,眼看又有金子到手了,从地上爬起来便说道:“写就写,不就是个恩绝书么?只要你们肯接手,改不改名的随你们!”
众人都骇然地看着那妇人,写恩绝书这样的大事,居然连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那妇人一愣,也回过神来,便豁出去叫道:“看什么看?他们有了他们自己的去处,我也该去找我的去处了,难不成还让我给那死鬼守一辈子?”
原来如此,难怪大老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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