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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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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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在艾森豪威尔宾馆里,那场搏斗我是帮不上塔克什么大忙,因为那时我身边不带枪,也没估计到会出什么乱子。今天,我还是没带武器,真是手无寸铁。但是,我朝前冲去,用左臂扼住司机的头颈,把右手大拇指顶上他的脊梁骨说:“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我用的是《二楼绅士》一剧中反派角色的声音,这句话就是那角色的台词。我的俘虏变得老实服贴了。塔克焦急地说:“罗杰,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罗杰·克立夫敦扭头一看,回答说:“他们又掉头冲过来了。”

塔克答道:“好啊,首领,我爬过去,你把枪对准那个家伙。”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前爬。由于他的腿长,车里又挤,爬时很费劲。

他坐进驾驶座之后,便快活他说:“我就不信别的车子在公路上能超过一辆罗尔斯。”他猛地一踏风门,车子便箭也似地向前射去。“我开车开得怎么样,罗杰?”

“他们刚掉过头来。”

“好!这家伙怎么处置?把他扔出去吗?”

我的俘虏心慌了,他神情不安地说:“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呀!”我立刻用大拇指使劲一捅,他马上闭嘴,不敢再吭声了。

“哦,还没干什么,”塔克顺着他的腔调说,眼睛注视着路面,“你只是想来个撞车,好使彭福特先生无法准时赴约。要是我没看出你放慢车速想保护自己,那么你也许已做出了坏事而不露马脚。胆小鬼,嘿?”他来了个紧急小转弯,轮胎立刻发出了尖啸声,因为回转轮仍挣扎着使我们保持直驶。“情况怎么样,罗杰?”

“他们不追了。”

“是这样。”塔克并没有放慢车速,我们的车速想必一定是在每小时300公里以上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想用炸弹把我们干掉。是这样吗,老弟?他们是不是也准备把你一起报销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们这样干是要自找麻烦的!”

“真的吗?我们四个正派人的话,就足够制住你这个有犯罪前科的人,对不对?你难道不是个流放犯吗?不管怎样,彭福特是宁愿我来为他开车的。当然,你也乐意为彭福特先生做点儿事。”在光滑得像玻璃一样的高速公路上,我们撞着了一种像蚯蚓粪便那样大小的东西,我和我的俘虏就差点儿从车顶飞出去。

“彭福特先生!”我的俘虏诅咒似地说道。

塔克沉默了片刻。他最后说道:“首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这家伙干掉。我想,我们应该让他下车,然后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点。我想我们是能让他说出实话的。”

司机想要逃跑。我在他颈部加力压下去,用大拇指关节再次捅他。关节也许起不了枪口给人的那种感觉,可谁会想到去弄个明白呢?

他软了下来,但恼怒地说:“量你也不敢杀我。”

“嘿,我们不敢!”塔克用惊奇的口气答道。“那是非法的。彭尼姑娘,你有小发夹吗?”

“啊,当然有,塔克。”她回答时有点儿迷惑不解,而我也是不大明白塔克打算干什么。但是彭尼的语气一点几也不显得惊慌,而我却有些举止失措。

“好啊,老弟,你有没有尝过把小发夹钉进指甲缝里去的滋味?人家说这玩意儿破得了让人不吐露真情的催眠术,能直接对人的意志起什么作用。讨厌的是那人会发出最叫人不愉快的嚎叫声。因此我准备把你带到沙丘上去干。那里除了沙漠蝎子之外,你不会打扰别人的。你说出阴谋事实以后,对了,你真说出来的活,我们就释放你,不要你好看,只让你徒步走回城里去。不过,现在你听仔细!要是你真的通情达理,就有赏。我们会让你戴上氧气面罩走回去的。”

塔克说完后,片刻时刻里寂静无声,接着听到稀薄的火星空气中传过一阵哀哭声。一个体质良好的地球人,可以不戴氧气面罩在火星上勉强走上两百码路。我记得我曾读到过一个例子,说是一个人走了几乎半英里路才死去。

我瞥了一下计程表,知道我们离哥达德市大约有23公里。

那俘虏慢吞吞他说:“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人出钱叫我把车撞坏。”

“那就让我们来刺激你的记忆吧!”火星城的大门就在我们眼前,塔克开始把车速减慢。

“首领,你就在这儿下车吧。罗杰,把枪拿好,让首领放开我们的客人。”

“是,塔克。”罗杰把身子移到我旁边,也用一只指关节捅着那人的脊梁骨。于是我便移开身体。塔克立即刹车,把车正对大门停住了。

“还有四分钟,”他高兴地说。“这辆车真好。但愿我也能有一辆。罗杰,坐过去点儿,好让我出去。”

克立夫敦松手让过一旁,只见塔克用手掌缘猛力朝司机颈边上干净利落地劈了一下,那家伙的身子便瘫软了。“这样,在你离开时就能叫他老老实实的了。这样才不会在‘卡’族眼皮底下闹出不像活的事情来。现在让我们大家对对表。”

我们对了表。离我必须到达的时间大约还有三分钟。“你必须准时进去,明白吗?一定要不早也不迟,正好准点!”

“完全正确,”我和克立夫敦异口同声说道。

“从这里走上斜坡大约需要半分钟;还剩下三分钟,你打算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说:“定定神呗!”

“那没问题,你刚才表演得不错,打起情神来,老弟。再过两个小时,你就可以打道回府,钱满夜袋啦!我们这是在跑最后一圈,马上就冲刺了。”

“但愿如此。我一直很紧张呢,塔克?”

“是吗?”

“过来一会儿好吗?”我下了车,示意要他跟我一起走,让他跟在后面保持一小段距离。“要是我在那儿出了差错怎么办?”

“哦?!”塔克先是显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出差错?不会的。彭尼对我说,你把那玩意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是的,背是背了,可要是我一时说漏嘴呢?”

“你不会说漏嘴的。我很明白你眼下的心情,我在第一次训练单飞时,也有过同样的感觉。然而,一上场,我就只剩下忙着把一切事办好,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出差错的问题啦。”

克立夫敦喊道:“塔克!你注意时间了吗?”他的声音在火星稀薄的空气中十分微弱。

“时间还早着呢!还有一分多钟。”

“彭福特先生!”这是彭尼姑娘的声音。我转过身子,回到车旁。只见地下车伸出一只手说:“祝你好运气,彭福特先生!”

“多谢,彭尼。”

罗杰跟我握了手,塔克拍了拍我的肩头、“还有三十五秒半,可以出发了。”

我点点头,动身朝坡上走去。当我走到坡顶时,一定是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二秒钟,因为当我到达门口时,正好大门迎面而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诅咒那该死的氧气面罩。

接着,我开始登台表演了。

一出新戏开场,在第一夜上演时,幕布升起,你登台亮相的刹那间,呼吸和心跳似乎完全停止了。不管你有多么丰富的舞台经验,都一个样,都会产生这种感觉。你当然十分熟悉你的台词,那不用说。当然,剧院经理也点过观众人数,并且告诉了你。这一切你事先都已做好应付的准备。可是,还是不大顶用。当你一走上舞台,就知道所有的观众都在盯着你看,都在期待着你开口讲话,还等待着你的表演动作,甚至说不定正等着看你张口结舌出洋相的窘态,老兄,你肯定会紧张的。这就是为什么剧团不管新老演员上场一概用提词员的道理。

当我抬头望去,见到了我的观众,我真想立刻逃跑。三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怯场。

一眼望去“卡”族的同胞们已在我面前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在我面前形成一条通道,数以千计的人群肃立在两侧,就像岸头芦笋似地紧紧挤在一起。我知道,我该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要从通道中间慢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再从斜坡往下,走进内堂。

然而我的腿竟僵住了。

我自忖着:“嘿,老弟,你是约翰·约瑟夫,彭福特呀!你以前来过这儿十几次,这些人是你的朋友嘛。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你自己要来这儿,也因为他们要你来。沿着通道走过去吧!51·11……唱起婚礼进行曲吧,新娘来啦!”①

【①这是著名作曲家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主题曲调。作者用来描写主人公自我鼓励时的内心独白——译注。】

于是我又开始觉得自己完全像彭福特了。

不错,我就是乔·彭福特大叔,为了人民和我们行星的荣誉以及福利,也为了我们的火星朋友们,我决心把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振奋地跨出了第一步。

我做的这一次深呼吸真的帮了大忙,它给我带来了那种妙不可言的芳香。成千上万的火星人紧紧挤在一起,对我来说,那气味好比有人把整箱的香水打翻在地似的,我确信自己闻到了这种醉人的香水昧,就跟我在飞船上演习时闻到的一样,一阵阵芳香扑鼻,使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是不是擦这香水的彭尼跟在我后边,也进来了。我似乎在手心里也能感觉到和她握手时那种温暖。

我开始顺着通道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竭力模仿一个火星人在他自己的行星上走路的速度。人群在我后面围拢来。时不时地有小孩子挣开他们的长辈从我前面一掠而过。所说的小孩子,其实就是指分裂生殖出来的新火星人,他们的体积大约有成年火星人的一半,高度也不超过半个成年人。他们从来不出族门,因此在宇宙帝国其他星球容易忘记还有小火星人的存在。一个火星人分裂生殖以后,大约需要地球人五年那样的时间,才能回复到他原来的身材,并完全恢复他的脑子和全部记忆,在这一转变过程中,他是向低能儿过渡的白痴。由分裂生殖引起的基因重新排列,以及以后的再生,使他们有相当长一段时期失去正常活动的能力。彭福特有一套胶带就是关于这一问题的演讲,我记得还配有不怎么好的立体声音乐。

小孩子们都是些活泼可爱的“白痴”,他们不讲什么礼仪,也不必遵守种种规约。但是他们倒是挺讨人欢喜。

有两个最小的、在我看来以乎是一模一样的小孩,在我面前闪现出来,突然停住,就像一个笨头笨脑的木偶站在交通要道上。我要么停住脚步不再前进,要么就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我决定停住脚步,不走了。他们向我靠过来,走得更近,完全挡住了我的去路,还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一边伸出假肢。我一点也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明白他们要干些什么。他们很快地抓住了我的衣服,把小爪子伸进我的袖筒。

人群压得很近,我差不多无法绕过他们。

我已处在两难的境地。第一,他们是那样逗人喜爱,我真想看看有没有可以给他们吃的糖果塞在什么地方……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接纳仪式像跳芭蕾舞配乐似的,时间准确得分秒不能差。要是我不顺着那条通道继续走下去,我准会犯下小卡格拉尔困违反尚仪而犯的弥天大罪。

但是,小火星人不马上放开我;其中有一个小火星人甚至摸到了我的手表。

我叹了口气。于是我冒险跟自己打赌。我敢断定,吻吻小孩子大概在银河系所有星球上都能普遍适用,甚至说不定比尚仪风俗还重要。我马上一腿跪在地上,跪到与他们的高度差不多,抚摸了他们一小会儿,拍拍他们。然后我站起身来小心翼翼他说:“就这样吧,我得走了。”说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已用去了我学来的大部分基本火星语。

小孩子们还是缠住我不放,但我小心地、轻轻地把他们移向一旁,从夹道的人群中间继续加快脚步走去,以便弥补刚才和小火星人打交道而失去的时间。我没有因此而遭灭顶之灾,谢天谢地。我是孤注一掷了,希望这一插曲和我的冒险变通举动,没有冒犯了他们尚仪的规定,但愿不会因此而被判死刑。我走到了通往内堂的斜坡顶部,便逗直朝下走去。

上面那一排星号是代表接纳仪式。为什么,因为它表示只有本卡族成员通行。这是火星所谓的本家内政规章。

火星人平时自由来往,相互间可以走访各自的本家——但是,只有自己家的成员才能进入内堂。即使他们的几个配偶也不一定被赋予这种特权。我无权说出接纳仪式的详细情况,就好像一个社团成员不可以对外人随便讲内部情况一样。讲这一点也已经够了。

啊,我的担保人——彭福特最老的火星朋友克里阿希在门口迎接我,但奇怪的是他同时用护身杖威胁我。我请求说,要是我有任何违约行为,就请他立刻杀死我。说实话,我虽然仔细研究过他的照片,其实并不能认出他来。

由于仪式需要,非认这人不可。

我背诵了早就准备好的什么拥护和遵守他们的公德等等话以后,他们才允许我进去。克里阿希指引我朝拜所有十四幅那苏受难像,我接受详细盘问并作了回答。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姿态都是按照演习,严格因袭火星时尚,否则我就真完蛋了。其实,大多数时间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一半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的回答。我只是见貌辨色,随机应变。这种表演并不因为火星人比较喜欢暗淡灯光,语音含糊而变得容易些。我很吃力地在暗中摸索着。

真是如履薄冰。

在这段时间里,总有不下六根护身杖——致命的武器——对准我。

时间长得像是过了好几天,其实仪式所需时间不长。我们开始吃斋。我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反正豁出去了,我吃了倒没给毒死。

这之后,总算熬到长者致词了。我也发表了接纳演说作为回答。他们给我取了名字,授给我护身杖。我便成了火星人。

我不知道怎样使甲护身杖这类武器,举的名字听上去像是龙头在漏水,但是从这时起,它就是我在火星上的合法姓名了。在法律上,我己成为这个行星上大多数贵族家庭的嫡亲同胞了——这正巧是我这倒霉鬼在旅店酒吧花了最后半个金市请塔克喝酒后的52小时。

我想,这正好说明,一个人最好永远也别随随便便跟陌生人搭腔。有这次经历算我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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