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墨显然也看到了二人,神情一愣,在二人面前顿住脚,“你们怎么来了?”
话中带着惊讶,冰清心中一怔,看来他们来的事情王子墨是不知情的。王子墨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大帐前的人,众人齐刷刷的回过头来,无数的眼神落在他们夫妻的身上,五光十色,意味不同。
“王大人别来无恙,奉命而来。”容凉浅浅一笑,轻轻一语就带过。
王子墨竟也没有追问,只是神色间带着几分的愁苦,“你们来了也好,人多力量大,我不耽搁你们了,快进去吧。”
王子墨看着一旁的严喜,就知道慕元澈要接见他们,也就不跟他们详谈了。
容凉点点头,“回头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听着容凉这一语双关的话,王子墨只是苦笑一声,看着容凉进了大帐,然后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在大帐前十几步的地方顿住脚,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两日简直都累瘫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能歇一歇,自然是要抓紧时间的。
夜宁跟郦熙羽快步的走了过来,两人眉眼间都带着掩饰不去的焦灼,郦熙羽年岁小些,张口就问道:“王大哥,事情办得怎么样,可有头绪了?”
王子墨摇摇头,“去的时候人刚好云游去了,他家乡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找也找不到的。”
“这么不巧……”郦熙羽眼眶微红,紧抿着唇背过身去,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夜宁却是在王子墨身旁坐下,一句话也没说,怔怔的看着前方,眼中也没了昔日的风采,像极了被秋霜打过的茄子。
三人相同的沉默着,大帐里却是另一幅景象。
冰清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躺在榻上的会是夜晚,若不是鼻尖还有呼吸,她简直就以为她已经去了。
隔着屏风,慕元澈正在跟容凉说话,往昔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俨然就像是老去了十几岁,短短数日,鬓边竟然已经有了雪白的发丝掺杂在黑发之间,触目惊心。
曾见书上写,一夜白头。她想这得是多重的打击,才能让一个人一夜白头,这种事情简直都不敢想象的。此时,慕元澈没有一夜白头,但是鬓边的发丝里的白发,还是让冰清为之一惊。
她想,皇上的心里是有阿晚的,才会这般的忧伤至白发。
冰清坐在床前的锦杌上,眼泪就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伸出自己白玉般的手握着夜晚宛若树枝一般枯槁的手指,差点痛哭出声。上回相见,夜晚还是一个眉眼带笑,身体纤浓合度的娇俏女子。今日再见,仿佛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般模样,冰清真的是无法接受。
“阿晚……”冰清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说好有生之年一起白头,等到咱们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了,还是好朋友。”
躺在床上的夜晚自然是无法应答的,冰清捂着唇双肩不停地抖动,无声的哭泣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来到皇陵居然是要见阿晚最后一面吗?
“……怎么会这样?这也实在是太离奇了,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容凉捂着胸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慕元澈,在他心中狡诈腹黑又狠辣的帝王,此时就像是寻常的凡夫俗子,为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哀伤,悲戚,大有生死相随的悲壮,让他不由的一惊。
“那朱砂符咒,当年是朕亲自封上去的,却没想到会害了娃娃……”慕元澈凝神仰望着头顶,宽阔的帐顶上,五彩丝线绣着繁复瑰丽的花纹,密密实实的阳光洒在帐顶上,形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丽。
皇后……居然是重生的!
容凉被这个事实惊呆了,但是更令他震撼的是,皇帝居然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他!
他们本是敌对的!
容凉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就好像自己无意中闯进了别人封闭的美好庄园中,硬生生的做了那个无比尴尬又十分无奈的人。
“皇上,您何必把这样的事情跟草民说。”容凉苦笑,“您更应该告诉的是王子墨跟溯光。”
这是实话,他想不通!
“王子墨跟溯光都是跟着朕多年最忠心的臣子,可是溯光太正直,做事情从不屑于卑鄙手段。王子墨够圆滑却又不够狠辣,这万里河山无数臣民,都要交给一个能担得起这担子的人,你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生性谨慎,做事沉稳,为人虽圆融可是手段也够狠。皇子幼小如若继位,需要你这样的在身边扶持,等到朕的皇子能独立听政,以你的身体状况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刚好去地下跟朕回禀一下,简直就是完美。”
容凉气的差点吐血,就没见过慕元澈这样卑鄙阴险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居然连他的身体状况都要算计在内。没错,慕元澈算计的一点也不错,按照慕元澈的部署,溯光将会是替皇子掌管京都安全的重臣,王子墨会是为皇子准备的丞相人选,这两人现在说得难听一点不是自己的对手,因为在慕元澈的心里,自己是卑鄙无耻又阴险毒辣的。他这样的人,正面交手溯光跟王子墨未必会输给自己,而且胜利的希望很大。可是论起背后阴人,溯光跟王子墨是拍马难及,所以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就想着,这辅政大臣炙手可热的地位还是要给自己的。当然他对自己是不放心的,但是自己身体不好,如此为国劳心劳力,当然是寿限更短,再加上皇帝陛下又让冰清亲自看到了皇后现在的模样,估计这辈子他媳妇都会有心理阴影,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做一代贤臣,好好的辅佐她的好闺蜜留下的孩子,谋朝篡位神马的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慕元澈这架势是要殉情的节奏啊,什么都算计好了,什么都掌握好了,上来就把实话跟自己挑明了。
自己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看着这皇陵这么多的禁卫军,这是要被灭口的架势啊。
阴险,太阴险!
容凉这辈子没有被人这样算计的毫无反击之力,郁闷的恨不能跟慕元澈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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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指示
斗破后宫,废后凶猛;068:指示
“其实皇后娘娘还活着,皇上不用这样的悲观,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舒悫鹉琻”容凉这话说得自己其实也有些心虚,虽然他不明白这些锁魂重生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神神鬼鬼的,灵魂这个东西应该是很脆弱的吧。
慕元澈苦笑一声,忽然看着容凉说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到得最后我能将这些事情说给的听的人会是你。”
容凉挑挑眉,无奈的回道:“微臣也很佩服陛下的奇谋巧思,微臣实在不是一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慕元澈的眼神黝黑难辨,紧紧的锁住容凉,良久才挪开眼神。容凉此时才松了口气,后背上已经是一层细汗密布,他能肯定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他绝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慕元澈这个男人素来对敌人心狠,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更狠。这样的敌手是可怕的,同时……他的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甚至于他会想,如果今日换成里面躺着的是冰清,他会不会像慕元澈这般做呢?
大约……会的吧。
人不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去做什么,能做什么,也不会去管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比如,慕元澈心里,天下苍生,万里河山,都比不上屋子里那个生命即将逝去的女人。
说起来,慕元澈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女情长呢?
说到底,皇帝也是人。
容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忽然开口说道:“微臣来的时候,正碰上王大人回来,只是瞧着王大人的神色,似是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慕元澈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眸的神采更暗了一些。大帐里一片寂静,只有隔着屏风的那一端,冰清正在陪着夜晚说话,那低柔的声音透过屏风徐徐传了出来。
“……记得有一回,你出门跟着黎氏去上香,那些可恶的奴才故意把你遗落在外,你一个人躲在寺庙的偏房里,一动也不敢动。若不是我幸好也去上香把你带回来,也许京都就再也没有夜晚这个人了。还记得吗?那一回你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咱们都是不离不弃的好友,可如今你要说话不算话了吗?现在我还记得你大哥为了找你,一个人骑着一匹老马沿路找来,夜大哥出城门没多久就遇上一伙歹人,差点命都没了,亏得夜大哥是个命大的死里逃生。我还记得那天你们兄妹抱头痛哭,金灿灿的落日映得半边天都红透了,可是我们却是欢喜极了。我亲自把你们送回夜府,亲自跟黎氏讲了话,这才没人敢为难你们。当时,我们在你院子门分手,你在我耳边说,总有一天你会十倍百倍回报与我。如今,你坐上后位,母仪天下,我正是要靠着你的时候,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了?
还有一回,你去我家做客却喝醉了酒,那天你心情很不好,直说你恨的一个人太风光,那一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有当时还是盛宠的甘夫人过生辰,生辰宴办得很风光而已。我一直追问,可是到底你也没说出那个人是谁。你说以后有机会会告诉我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能睡着呢?
还有很多很多的承诺,你说咱们要走遍山川大地,走遍绿水青山,走遍大漠草原,你说这世上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只可惜我都没见过,你用你自己的眼睛看过后描述给我听,然后告诉我总有一天会带着我通通都走一遍,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阿晚,我会恨你的,我真的会恨你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那么多的诺言,怎么能没实现你就要走了呢?阿晚,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宝宝,你都没见过他,怎么能不见他一面,我的宝宝也会恨你的,阿晚……你看看我啊……”
隔着屏风,两个大男人的眼眶都红了。
容凉:太过分了!皇后凉凉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他身为人丈夫的权利都给霸占了,让他情何以堪,让他如何再用其他办法让他媳妇对他死心塌地的……皇后凉凉,做人不能这样无耻啊,你肿么能这样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跟自傲呢?游山玩水神马的,明明是男人讨好女人的招数,你肿么能抢我风头,太狠了!而且,最重要的你俩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回忆……太受打击了,太受打击了!
慕元澈怔怔的听着冰清哭泣的控诉,心里却想到,当年他在宫里给夏吟月过生辰的时候,他的娃娃却在司徒冰清的身边醉倒,那时她一定恨死自己了。她从来都是一个别人对她好三分,她要对别人好十分的人。司徒冰清对她好,所以她会对她更好,此时此刻,慕元澈十分感激在夜晚那样孤冷寂寥受欺压的日子里,有司徒冰清这样的女子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关怀,给她撑腰,给她力量。所以,纵然司徒征做下了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他回乡安度晚年。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是不甘心的,若不是娃娃劝他求情,司徒征绝对不会这样轻松的离开。可是此时此刻,他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对司徒征下狠手,司徒征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生了一个好女儿,这个女儿恰好做了我深爱的女人的好友。
不管冰清怎么呼唤,夜晚都毫无反应的躺在那里,抿唇闭目,神态安详。甚至于嘴角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弧度,跟脸上惨白的面色毫不相称。
冰清听到脚步声传来,缓缓的转过头,看到慕元澈跟容凉一起走了进来,她忙把帐子放下。她不想让除了慕元澈以外的男人看到夜晚这样狼狈没有声息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华贵无双的皇后娘娘的气势,就算这个男人是她丈夫也不行。
如果,阿晚真的要离开,那么她留在所有人心里,一定要是那个挺着大肚站在城墙之上,与百里晟玄一战扬名的夜晚,那个让所有人仰望的夜晚,那个光耀非凡,令人不敢逼视的夜晚。
容凉眸光在冰清身上划过,最后落在那低垂的帐子上,心里苦笑一声,缓缓的靠近两步,对着冰清说道:“咱们先回营帐。”
冰清微微迟钝,却坚定的摇摇头说道:“我想陪着阿晚。”
容凉皱皱眉,一路赶来,冰清并未休息就来这里,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吃得消。想到这里就说道:“你先回去,等会再过来。”
冰清知道容凉担心他,却还是摇摇头,坚定的说道:“不要,阿晚还活着,只要我不停地跟她讲我们以前的故事,她一定能听到的,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容凉的脸更黑了,老婆,你确定当着你丈夫的面说这样的话没有问题吗?纵然对方是个女人。
容凉纵然心里别扭,可是想着皇后跟冰清的情分只得忍了,可是他心里也的确是担心冰清的身体,便有些着急。
慕元澈此时轻声说道:“一路奔波,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大人受的苦,别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若是皇后醒来知道你这样,也定会不安的。”
冰清抿抿唇还是将脱口欲出的话咽了回去,容凉一见就强拉着冰清先去吃东西。临走之前看着慕元澈的眼神带了几分感激,慕元澈对视着容凉的眼眸,慢慢的移开落在了帐子遮掩的床榻上。
两人心里都明白,慕元澈做了人情,容凉以后要还的肯定十倍百倍。
容凉心里有些发苦,这辈子算是栽进慕元澈这个大坑里了。
容凉夫妻走后,慕元澈打起帐子,坐在床榻边,习惯性的握住夜晚的手,低声说道:“又睡了一天,你不累吗?刚才你最好的朋友来看你了,可是你还睡着看都不看她一眼,都被你气哭了,你都不知道要安慰安慰人家。娃娃,你别怕,也不用担心,如果你一定离开,我不拦着你,大不了我陪着你,这一回再也不放你一个人离开。孤独一回,已经足够了,这回你可不能再撇下我一个人。你瞧,我们都在皇陵,可以直接安葬了,多好的事情啊。我们的陵寝你看过了,比翼齐飞,相思不绝,这才圆满不是吗?”
慕元澈弯下腰在夜晚的耳边低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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