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凌厉了?
“大姐,这件事我看你还是仔细调查清楚的好,这钗子不是我弄坏的,退一步说,哪怕真是我弄坏了的,我也没有必要弄坏它还扔在那里。我看……”任德好强压怒火不卑不亢,拉长声音,目光在她和任丹萍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这才道,“怕是有什么人想要嫁祸给我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任丹萍皱了皱眉说道。
“那我怎么知道?我觉得,你们心里更清楚才对!”任德好一字字说道。终于,这句话还是没能压得住,她脱口而出。之前一直忍耐着,都是为了娘亲,此刻说出来,只觉得心中好似出了一口怨气,顿时心情顺畅不少。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本来,她装作不够聪明,也不过是为了低调地在这任家活着。不过,今天的事情一出,她想不出风头都不成了。她的自我伪装,是为了自我保护以及以后能够守护娘亲。可是此刻,显然这层伪装继续“裹”着也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你什么意思?”虽然依旧低头拿帕子抹着眼角,但是眼眶丝毫不闪水光的任淑环抬头,看着任德好,双目相对,她能感到任德好目光中的凛凛寒意。那,实在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时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小丫头的眼神竟然可以冷淡而犀利,让人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虚起来。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她在心里有些厌恶地想。
“三姨娘,你看好儿这副样子……真是……哎……”任丹萍一边作势拍着任淑环的背,仿佛前者伤心到呼吸都不顺畅了似的,一边朝着何琴这般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的语气说道。
“好儿!”何氏冲任德好严厉地喝道,“错了就是错了,快给你大姐赔礼道歉!”奇怪,这孩子平时不是这般倔强的,怎么今日……
“娘!”任德好看着何氏,自然收起刚才那份凌厉,只希望自己的小女儿娇态能让何琴心软,“不是我弄坏的!”这话里的委屈倒是丝毫不曾作假。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何氏一扯任德好的胳膊,任德好当即踉跄了几步,“你如果再这样的话,娘一定会好好教训你!”她从未生气到这样的地步,其实比起真心认为是任德好拿了并且毁了那玉钗,她此时更多的是做了给任淑环和任丹萍看,她不希望事情传到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耳朵里时,事情会变得更加难听。
“娘!”
“还不道歉!”冲任德好厉声呵斥了这么一句,何琴又转向任淑环,“淑环,三姨娘代好儿给你赔不是了,你的钗子四姨娘再赔你一个,保证一模一样的,好儿不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要跟她生气了。”
任德好心中有些心寒,为什么她的娘亲要为了这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对两个坏心的少女这样低声下气?任淑环和河任丹萍固然可恨,可她更气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守护娘亲。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道歉,她做不到。可是,事情总要大事化小,息事宁人,闹下去,吃亏的是自己。看任淑环和任丹萍的样子,仿佛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了。她吃亏是小,连累娘跟着受辱,实在不值得。
所以,虽然牙齿几乎要咬得格格作响,她依旧是低了头不说话。只是,从刘海处投向任淑环和任丹萍的目光,真正是灌了水银毒药似的,气愤中夹杂着冷恨,倒叫虚张声势的二人都寒了一下。
任淑环见闹得也差不多了,决定就此收场。因为,她本是想给任德好点教训,让她不会随便说出曾听见任洛星提出解决宝芳阁的难题的办法这件事。只是,这丫头不知道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似的,一改往日好欺负的呆笨样子,此时的眼神能更是凌厉逼人。生怕这样下去会适得其反,她说道:“赔我?我知道三姨娘定然是赔得起这区区一百两银子的玉钗,不过,我娘的心意你赔得起吗?!”
语毕,她瞥了一眼任德好,看到任德好低了头不说话,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心想:毕竟是个小丫头,能奈我何?
“一百两银子?”何琴显然吃了一惊,不知道这玉钗竟然这么贵。
其实,大夫人姚氏一向宝贝自己的女儿,买给她的东西何止这玉钗。任淑环原想随便找个东西赖到任德好头上也就是了,是任丹萍说这样万一闹大了会穿帮,她才勉强拿了这么个平日里根本不喜欢的玉钗来充数。它到底值多少钱,她根本不知道,一百两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并不知道,对于何琴这样一个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夫人,一百两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了。何琴先是一愣,随即还是立即勉强笑道:“三姨娘赔给你就是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百两碎银
“娘!”任德好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一百两银子,任淑环简直狮子大开口!别说一百两,她娘连八十两大概都拿不出!任家各园的开支,以及各位夫人的月钱,都是大夫人经手的。姚氏是个公正严谨的人,至少对各院的态度上,给人的感觉是这样。不过,因为虽然月钱是大夫人定下的额子,但是具体送到某位夫人的手上时,却还是中途会经过很多人的手中的。所以,每月给琴园的钱被以各种理由克扣推脱,到手里的不过本来金额的十分之一,几乎是入不敷出。至于那些并不是很待见这母女两位主人的仆人们,之所以能拿着每个月一分不少的月饷,全是因为何琴的软心肠,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月钱里补上了他们的工钱,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所以,就算何琴承诺赔任淑环,又哪里能拿出这一百两银子呢?
何琴瞪了任德好一眼,仍旧对任淑环笑道:“三姨娘给你银子,你就原谅好儿,她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好吧。”任淑环嘴角一扯,貌似很不情愿地说道,但是眼中却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任德好咬紧牙关,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压制住。琴园的几个仆役虽然只是在一旁站着,还没有到敢当着主子的面议论纷纷,但是眼神里却也几乎都露出不屑。
任德好虽然不语,却没有低头。她没有做这档子见不得光的事情,不需要畏首畏尾。她挺直了背,冷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仆人,那种隐约的威严让众人的目光不禁闪躲起来。
正在此时,何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锦袋。“淑环,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拿去再买一个吧。这次都是好儿的不对。”她淡淡地看了一眼任德好,其实眼中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这件事情她刚才进屋去拿钱的时候,翻来覆去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梳理了一遍。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好儿绝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而那两位小姐的个性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或许,好儿说的才是实话……
她心中多少有些辛酸,毕竟,女儿受委屈,自己这个当娘的也有责任。目前,只能先低头,平息了此事再说。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把锦袋塞到了任淑环的手里。
任德好看着那锦袋,心里略微惊讶,这钱是怎么来的?一定是母亲所有的财产吧?或者是嫁妆,或者,是常年辛苦攒下的……
“哦,”任淑环接过锦袋,看了一眼,便道,“三姨娘,你不是说要去给我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吗?”总觉得这么轻易就收场好像不太过瘾,她眼珠子一转,又打算刁难一下何琴。
“这……三姨娘也不曾见过外面的多少世面,这玉钗肯定买得到,不过,淑环……你还是把银子收下吧。”何琴将锦袋塞到任淑环手里,只希望她拿了银子就早点就此罢休。
任丹萍看了一眼倔强地站在原地的任德好,总觉得这丫头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她轻轻扯了扯任淑环,示意她这番闹得也够了。任德好短时间里见到她们自然会绕着走的。
任淑环感觉到任丹萍的动作,心想,看来好儿这小丫头片子暂时是不敢招惹自己了。不敢招惹自己也就代表——她即便记得哥哥告诉爹的那关于如何处理宝芳阁的法子是任洛星说的,也绝对不敢开口。
达到目的了,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好吧。”任淑环笑笑,仿佛自己多么宽宏大量似的,“那么,三姨娘,我们走了。”任丹萍也跟何琴告了辞。
自始至终,这两人都没有再看站在一旁个子小小的任德好一眼。
任德好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她觉得,她甚至可以听到她们心里得意的笑声。是啊,这世上,总不缺做了坏事后得意张狂的小人。她恨恨地想。
确实,离开琴园不久,两姐妹相对大笑。
“这银子来的太容易了!”任淑环说,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锦袋。“三姨娘这样的个性,活该被任府上下瞧不起。”她心眼不及任丹萍多,自小又是众星拱月的环境,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姐姐,你难道是缺了零花钱,才特地演出这一出的吗?”任丹萍不动声色地问。她一直奇怪今天任淑环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非要找任德好的麻烦,用她的原话就是“得给这个丫头点苦头尝尝”。
“我是缺钱的人吗?”任淑环嗤笑,“我还不是……”
她差点便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了,幸好及时醒悟,刹住话舌,朝着任丹萍一笑:“我还不是因为最近少了些乐子。任德好这丫头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叫人敲着心里就不舒坦,今儿个可是出了大洋相了。呵呵……”
“呵呵。”任丹萍也附和着笑道,心里却对刚才任淑环说话间停顿的那片刻耿耿于怀。她对任淑环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位大小姐虽然一向任性得令人讨厌,不过,倒也不是莫名其妙就去招惹别人的性子。而且,任德好平日里话少,也从来不曾顶撞过任淑环,不太可能让任淑环忽然就对她厌恶到要花心思设个局来陷害她。
这件事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任丹萍在心中揣度着。
任淑环掂了掂手中的锦袋:“不过,这一百两银子也算是额外收获吧。”
“那么,是不是也该有我的一份呢?”任丹萍也假装完全信了对方说辞的样子,跟着娇笑着说。
“那是当然,妹妹可是出了不少力呢。亏得妹妹想的办法。”任淑环眨了眨呀,说道。
“我也看她不顺眼呢!不过,真亏她娘真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我听别人说三姨娘寒酸着呢。”
任淑环掩口一笑,“丹萍,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哦。”她取出几块银子。递到任丹萍手里。
“还真是寒酸呢,”她轻笑,抖了抖手里的锦袋,“我说这袋子怎么嘎啦作响,原来里面都是碎银子。”
任丹萍也跟着一笑,接过银子点点头,做了个你放心的表情。
正文 第二十章 忍一时
而在琴园,任德好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任淑环和任丹萍一离开,她就被何琴叫进了房间。何琴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好儿,跪下。”这是一向温和慈爱的何琴第一次让女儿下跪。
任德好呆立片刻,她没有下跪,她本就无错!别人怎么想她她无所谓,可是娘怎么能不相信她?!她开口道:“娘,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甚至连没有见过那钗子,更别提偷了它回来还毁了它了。是她们诬赖我。”
何琴只是看着她,却并不开口。
任德好挺了挺腰板,脸上的表情是无比的倔强:“娘,我真的没有做这件事情。”
“好儿!”何琴一拍桌子,“你还是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她难得的疾言厉色的确让任德好一怔,随之心里更是委屈极了,眼泪立刻落下来:“娘,她们故意诬赖我的,我没有错!您为什么要把银子给她们啊!我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您……”任德好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吐出来。
“好儿。”何琴声音低了下去,“你错就错在不会忍啊!”
“忍?”任德好怔住。
“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会不知道你呢?我的好儿不会做这种事。娘心里对这整件事情也有计较,自然不会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何琴叹口气,“可是,除了我还有谁会相信你呢?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何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自己的眼睛里也闪了泪花。她搂过任德好,似有若无地叹息着。
任德好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母亲,这个善良到有些傻的女人啊,她为什么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呢?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今日所受之苦,以后定然百倍奉还!
“好儿,你不要想着以后怎么报复,我只要你答应娘,和你那两个姐姐好好相处。你这么乖,如果能让她们两个喜欢你,我们娘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何琴仿佛洞穿了任德好的想法一般,苦口婆心劝道。
任德好没有回答,让她们喜欢自己?以那两人的个性,她们会喜欢自己才怪!要是真有哪天,她竟被这二位“有本事”的姐姐看上眼了,那只能说明她彻底地堕落了。呵呵,她也不稀罕对方的喜欢!今日之事,冤枉她倒还可以忍,但是她们不该欺负到娘的头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娘怎么说也是她们的长辈,她们那样任意践踏的尊严,应该有人给她们点教训才是。任德好亲昵地将头埋进母亲怀中,贪恋这个世上,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无私的亲情。
同时,她用低头的姿势,掩饰着眼中微微闪烁的寒意。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个完全听娘的话的乖女儿,可是,若是凡事都听从娘的教训,自己只会越来越像母亲,那么她们娘儿俩在这任府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好儿啊,你其实聪明的……虽然她们说你有点傻……但娘知道,你很聪明……娘很喜欢你……也希望所有人都像娘一样喜欢你啊……”何琴抱着任德好,断断续续地说着。
任德好没说话,对于娘的话,她其实并未听进去多少,知道娘还是相信她的,她心里便好受了很多。此时,她心心念念想的是,自己赶紧长大,不,即使还没有长大,她也要想办法,保护母亲,保护自己,保护这个家,这个有母亲、有自己、有自己信任的人的琴园。
其实,何琴的意思,任德好即便注意听了,也不会赞同的。何琴话中的意思是,如果任德好能与同辈的兄弟姐妹出好关系,多多亲近,肯定处境会比现在她这个娘亲要好些。若是长大了些,再讨得父亲的喜欢,以后能够嫁个好人家,那任德好这一辈子便不愁了。可是,诚然母亲这样为她设想是没有错的,可惜,任德好却注定走不了这样平铺直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