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人勾起唇角,笑容明艳的如同阳光下盛开的食人花一般,“大半辈子的心血?你除了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别人的床,还做了些什么?先不说我动得还是动不得,我们就说说,迟宇新动得还是动不得。”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1)
如地下隧道一样幽深的独自摸索着前行的日子里,多余的同情心和感情,她早就一并舍弃了。殢殩獍午若是这感情只能叫自己受尽伤害,那不如就干干脆脆地割舍。
就像此刻,看着尹芬变了又变的脸色,心里最多的情绪,竟是酣畅。那些在内心隐隐作痛的感觉,狠狠地压回去,无视之。唯有抛弃了那些期待与妄想,才能更坚强地面对这肮脏的世界。
尹芬亦久久地看着她。她十月怀胎,经历难产生下了这个女儿。分娩那一日,何光耀等在医院门口,未离开半步。她在手术时大出血,险些没救回来。医生去问何光耀保大还是保小,手术室外,他发了火,咆哮着:“你们这是什么蠢问题!自然是保大人!”
这大约是她和他这一段婚姻中,他给过她唯一的安慰。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当初何光耀同她结婚,看中的是尹氏,只是,她还是死心塌地地陷了进去。即使是为了钱财娶自己,那又怎样呢?她甚至天真地想过,等结婚后,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足够她去用自己的心,焐热他冰冷的心。可到最后,她也始终只能在他的心门之外徘徊,从未真正地走进去过。
再后来,尹氏没落,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他向她提出离婚。当时,她可怜到,唯一的赌注便是这个女儿。从可人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到若是离婚她要带着可人走,她以为,至少,他会犹豫。可是,他一口答应,立刻拟好离婚协议书,签好字后交给她。
他割裂的决绝,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疑。
年少无知为爱痴狂的日子,她也有过。只是,当她牵着何可人的手,离开何光耀的宅邸时,她将所有的泪水压了回去,只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你种下的因,结的果就该吞下去。这世上,真正可靠的,唯有财势。
于是,所有感情被埋葬。她抛却良心、道德甚至是亲情,只为有一天能登上顶端,俯视那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
如今,何可人替她做到了。何氏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资金运转不周,因为迟宇新的态度,各大银行和企业,无一敢伸出援手。如今的何氏,终于如同当年的尹氏一般,孤立无援,难以自救。
何光耀,到如今,你是否后悔,抛弃了我们母女?
尹芬慢慢地笑出声来,“要从我手里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即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会手软。”
何可人只静静站在那里,眉眼宁静,杏核眼里是暗夜一般的漆黑,将所有的光吞噬。“属于你么?除了让你的女儿爬上别人的床,你为尹氏,做过什么?”她一步一步走到尹芬的面前,微微俯身,嘴唇在其耳边,吐气如兰,“承认吧。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无论在感情上,还是事业上。”
因为她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身体里割下来的肉。
所以,她清楚明白,她的死穴在哪,然后,朝着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刺下去,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而尹芬,连喊痛,都来不及。
何可人直起身,看着尹芬惨白的脸色,目光凛冽,“我并不是为了你才做到这一步的。若不是为了明安,我宁愿尹氏土崩瓦解,永永远远地消失。倘若你放弃,我可以给你一笔足以终老的钱;若是你负隅顽抗,那就让尹氏为你的婚姻陪葬吧。”
“做个富足的老太太,还是彻彻底底的输给李云沁,不过在你一念之间。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然后,她擦着尹芬的肩膀,往外走去。
方从走廊转过去,何可人边看见尹明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衬衫,黑色西裤,干干净净的利落模样。那一双眼,映着何可人的容颜,又悲伤,又寂寥。
何可人心中一凉,知他已经听到方才的话。
尹明安却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他低着头,脸伏在她的发丝之间,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犹豫着,慢慢环着尹明安的双肩。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声音很轻很轻,句尾拉长,
何可人环着他肩膀的手渐渐收紧,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我怕是早就坚持不下来了。你是我唯一的奔头了。我希望你好,希望我能给你,我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15298096
一直以来,尹明安都希望成为那个保护何可人的人,保护她不受伤害,保护着她不让她在这孤单的人世之中飘零。可到最后,他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他的手臂用尽了气力,死死地拥着她。
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对于他而言,尹氏怎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从来没有怎样宏大的雄心壮志,在街头带着一群小混混,无须理会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场,每日纵情歌酒,才是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但是,何可人的用心。他也明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也清楚知晓,对他们而言,要保护最重要的人,莫不是爬上财势的顶端。
所以当初,他救不了何可人,尹芬不敢救何可人,唯独迟宇新,将何可人从那最黑暗最无望的地方救了出来。地下自那并。
他用足了力,发了狠似的,“我会护住你,也会护住尹氏。”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足够拯救你的那一个。
再不会让你在没有人的远方,孤立无援。
何可人的眼里渐渐蓄了泪,盛了水的眸子亮亮的,黑白分明的似乎能映出这世间所有的肮脏。
你瞧,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自始至终,都站在她这一边,从未遗弃,从未远离。12bJu。
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曾抛弃她。
隔天,何可人去医院见何光耀。方一上楼,何昕言就一脸戒备和忿恨地模样看着她,“你来做甚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你不过是利用我哥对你的感情。”
何况人勾唇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归根究底,应该说,是你哥,太愚蠢。”
她说着这话,往病房方向走去,何昕言迅速拦在她面前,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我们这不欢迎你。”
“虽然说何光耀只是贡献了京子,但我也还是有责任有义务来看看他。你说呢?”她语调轻轻柔柔的,话里却带着刺。
何昕言咬唇,“不行。爸睡了,你别去。哥哥也在里头,这时候,你应该不敢见他吧?”
何可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角微扬,饶是何昕言身为女子,也看得惊叹。“刚好相反,我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他。或者,他求求我,我也能大发慈悲放了何氏。你不会不给何氏这个机会吧?”
何昕言毕竟年纪尚小,之前一直在学校读书,过着养尊处优的小姐生活。听她这么一说,何昕言低头想了一会,往边上退了退。
这几天,哥哥的情绪很差,每日里阴沉着脸,全然没有以前温文和煦的模样。就连母亲都是长吁短叹的。虽说哥哥和母亲不肯说,她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一些境况的。
昨天晚上,她起夜时,听见母亲在骂哥哥,哥哥始终没出声。直到后来,母亲说,“你就为了那么一个贱胚子毁了何家吗”,哥哥才开了口。
“你别这么说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还不如把她丢给那些个老头子豢养起来。”
顾锦言听到这话,瞳孔蓦然放大,紧抿着纯,绷紧了脸,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他一字一句,艰难开口,“你说什么?”
李云沁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没回答他的话,转而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明天再想想办法。”
她转身就要走,肩膀却被顾锦言紧紧扣住,耳边,是他从牙关里吐出来的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云沁回过头,就看见顾锦言那布满血丝跟染了血似的瞳孔,紧紧盯着自己,像是要看进自己灵魂的伸出。
她的心慢慢凉了下去,连声音都冷了下去,“她被她自己的亲妈卖给了姜瑜。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做什么?”
“你呢?做了什么?”顾锦言又问了一遍,那张脸纹丝不动。
李云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气,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从姜瑜那里逃出来,撞伤了腿。住院那会被我碰见了。还能怎样?”
“然后呢?”顾锦言那张脸就跟被冰冻住了一样,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没有然后。”李云沁满脸冷漠地开口。
何可人推门走进何光耀的房间,便看见顾锦言坐在何光耀的床边,两个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声音,两人同时抬起眼来看着她。
“你来做甚么?”何光耀先开了口。
她摇曳生姿地走到他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此时卧病在床的模样,然后眉眼弯起,“来看看你是否还健在。”
对面,顾锦言亦站起来,“可可,我有话对你说。我们出去。”
她挑眉望着他,“怎么?这里说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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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2)
有阳光照进来。殢殩獍午
明亮的,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分毫毕现。
他和她彼此站在这盛大的阳光之中,相对而立。十年前,彼此十指相扣比肩而立;十年后,却只能彼此站在对立面。15300333
十年前,她素颜,着最简单的棉衫白裙,笑起来的时候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十年后,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艳丽的长裙,身段妖娆,一笑一颦都蛊惑着人心。
可是,若是你了解这十年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是如何走过的,你也许会了解,强大的不是命运不是时光,而是这肮脏的人世与人心。
而当年,她对顾锦言倾注了多少爱,如今就对他有多少恨。恨到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心,冲回过去狠狠地扇那个自己几个耳光。
她的脸上是最恰到好处的笑容,猫眼静静望着他。
顾锦言微微移开了目光,“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何可人却不再理会他,只看着何光耀,“你现在能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好了。亲眼看着付出了所有心血的大厦摇摇欲坠就要坍塌的感觉,如何?”
何光耀的脸色原本就不好,听着她这话,益发惨白起来,看着何可人的眼里除了愤怒便是仇恨。
顾锦言走过来,抓住何可人的手臂,“你跟我出去。”
她抬起眸子,眸光凛冽。那眼神刺得顾锦言心里一痛。她慢慢地开了口,“你所说的,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就是这样信口开河的人?”
“还是,只是我是那个特例?”
何光耀拉下了脸,“就算何氏坍塌,锦言,你也别去找她!”
她笑得幽艳,“还真是和当年毁掉尹氏时一样的杀伐果断……在你背负着几条人命,享受着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想过现世报?”
何光耀的脸色变了又变,脸上已是一丝血色也无。
她望着这个曾经也给过将她当作掌上明珠给予她安稳童年的男人。她也曾敬重他,也曾将他当作这世上最高大的人。只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到如今,他两鬓泛白,一身重病躺在这病房里,那段过去,反而是不能提及的痛楚。
他给了她童年,却又彻底的放弃了她,甚至毁了她。
似乎,她这一生,都是一直在被放弃与抛弃。
像是壁虎的尾巴,困境之时是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可以是锦上添花,却断不会不离不弃。
就连一旁的顾锦言,都变了脸。
他怔怔看着何光耀,抿紧了唇,目光缓缓移向何可人的脸。这世间,他所未能触及的关于她的残酷真相太多太多,多到,就连他都觉得不堪重负。
她也不回避顾锦言的视线,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亲爱的母亲和妹妹,如今所享受的荣华富贵,是由什么换来的?这个你敬重地称为何叔的人,为了利益娶了尹芬的那一天开始,就在谋划着如何将尹氏吞为己有并抛弃发妻……”
“够了!”何光耀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
“怎么?敢做却不敢面对?”
何光耀的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好一会,才声音嘶哑地开口,“该来的躲不掉。你不用说下去了。我等着你送来的现世报。”
他看上去是如此的软弱无力,哪里还有半点儿时那会意气风发的模样。
心里像是有一条潺潺的小河,所过之处,一片湿润。她也终于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无论她怎么做,逝去的失去的,都永不能回来了。
她转过头,恰恰迎上顾锦言的视线,“你和我,两清了。”
然后,未作逗留,离开。
顾锦言追出来,一把将她按在走廊的墙壁上,低眉看着她,“无论你对我做甚么,即便是捅了我,我也能接受,但是,何氏是何叔一身的心血,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她也不挣扎,在他双臂所环出的空间里抬起眼来,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霎不霎凝视着他,“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在孩子和何家之间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你选什么?”
顾锦言怔住,没说话。
何可人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你所说的爱,也不过如此。你想要的太多,可若是陪在我身边,那些你在意的,统统都不能要。”
“那就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顾锦言压低了声音问。
“作为缺席了我人生的人,你说出这话,我可以原谅你。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锱铢必较、睚眦必究、小肚鸡肠,若是别人给我一刀,我必定还他三刀。宽容与谅解这种词语,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即便那个人是你,也没有例外。不是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伤害,那不但于事无补,甚至会造成二次伤害。”
控诉吗?不是。
此时此刻,她的语调清冷而平静,吐字清晰,咬字清楚,冷静的可怕。而顾锦言,只觉得自己跌进了冰窖里一样,身上的温度渐渐挥发开去,四肢百骸僵住,就连心跳,都缓慢得可怕。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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