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劫难了吧?
Anne坐在车子里,整个人靠在座椅上,看着远处的天边。
一晃眼,多少年过去了。
他还是那个温文的姜子期。
她也依旧是那个心底里藏着姜子期,爱玩闹的Anne。Lee。
很多事情一直在变化着,可总还有些事情,一如往昔,从未改变过。
这么想着,她坐直了身子,下定了决心似的,再度冲进机场里。
一路的风尘仆仆。
下了飞机,Anne手中紧握着自己的背包。这片陌生的土地,便是姜子期生长的土地。他曾经脚踏实地的站在这土地上,以后的很多年里也会在这里扎根。
念及此,一颗心噗噗地跳着,狂喜着。16525450
直到上了车,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姜子期住在哪。
她犹犹豫了半天。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叔,他从后照镜里看着她憋红了脸的模样,笑起来,“是回来探亲么?”
她猛点头,用蹩脚的中文说,“在哪,不知道……”
出租车司机也愣住了,想了想,他问,“有大致印象没?”
Anne一脸茫然地摇头。
这下,连大叔都一脸黑线了。
“去市中心,可以吗……”
出租车司机点了点头,“我往市里开,你打电话跟对方联系一下。”17l1w。
Anne握着手机,却犹豫了。她一路看着窗外,纠结着要不要给姜子期打电话。车子外面的景致一直在变化,车子已经进了市区,停在红绿灯门口的时候,她却忽而看见前面有车子停下来,穿着一袭长裙明黄色尖头细高跟鞋的女子下了车进了边上一家店里。
Kerr。He!Anne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这边可以停吗?”
出租车司机点了点头,在前面停了车。Anne看了一眼数字,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面额为一百的人民币递过去,便拉了车门小跑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叔的声音,“姑娘,找你钱。”
“不用了。Thank。you。”
这是一家服装店。Anne刚一进去,便有人迎上来,“请问有需要帮助吗?”
Anne打量了一下这店里的布置,“我找Kerr,刚刚我看见她有进来。”
“好的。您稍等。”
没一会,何可人便从里间出来了,见到是Anne,她也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微笑着走来,“有事吗?”
“我想找姜子期。”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Anne的声音低了下去。
何可人怔怔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却也没多说,只问她,“你是要去他家还是让他来见你?”
Anne想了想,才说,“让他来,方便吗?”
“对他不知道。对Kerr来说可是方便多了。”何可人身后的金发女郎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打趣地看着何可人。
何可人也没理会,只拨通了姜子期的电话,“有时间吗?来趟Jessica的店里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挂了电话后,何可人在Anne对面坐下来,“坐一会吧。过会应该就到了。”
何可人的语调平静且平淡,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这倒让Anne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多多少少平静了一些。
Jessica亲自端了咖啡上来,在何可人身边坐下,一脸揶揄地看向何可人,“我正纳闷你怎么就逃婚了呢,结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可真是毫无悬念的一出戏呀。”
何可人觑她,“我可不是来听你调侃的。”
Jessica却毫不在意,大笑起来,“我瞅着,这世上能对付的,估摸也就迟宇新了。”
何可人看了一眼窗外,“要不让她去你楼上吧。一会若是你店里来人了。也落个清静。可以好好说话。”
“也是。”Jessica站起身,对着Anne说,“我领你上去吧。”
Anne道谢后,便随着Jessica去了三楼。地方不算大,布置得倒还算是温馨。朝街的一整面都是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着路上来往的人流车辆。落地窗边摆着圆桌和椅子。
姜子期没用多长时间就过来了。Jessica见他的车停在门边,便去了里屋。这会姜瑜受了严重的枪伤,这圈子里的人多半都知道,估摸着敢对姜家下手的,也只有迟宇新了。
何可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
姜子期进来以后,径自走过来,在何可人的对面坐下。
何可人放下手中的马克杯,看着眼前的姜子期。不过数日未见,他的脸色差了许多,一张脸跟失了血色似的。
“伤……怎么样,还好吧?”何可人轻声问。
姜子期并不在意的模样,依旧是温文尔雅,笑得温柔,“没什么事,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他静静望着何可人,看着她的神色,轻声说,“我知道你想说的事情,我姐……姜瑜的事情,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留她一条性命。”
“可能这么说很冷血,但是,我对她的事情,没有内疚。她并不无辜。只能算作自作自受。”何可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一张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的脸掩映在日光之中,声音冰凉,“我只是对于将你拉进来的事情,感到抱歉。即便,抱歉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也不会因为对你感到的一丝歉疚,而当作姜瑜什么都没做过。”
姜子期垂了眸,“我是我。姜瑜是姜瑜。她种下的因,就该食下因此结的果。对我,你没有可愧疚的。不管人生再重来多少遍,我还会做一样的事情。你没做错任何事情,所以不必感到抱歉。”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姜子期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他紧紧看着何可人的双眼,不闪不避。
“我唯一后悔的是,没做好完全的准备。让她找到了我们。”
“谢谢。”
“若你在迟宇新身边能幸福安好,我祝福你。但是,若有一天,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带你走。”
这话,并不是玩笑话。
以前,他从不相信有大过天的爱情。一直以来,他听从家里人的安排,去国外念经济学,回国继承姜氏。即便这些都是他不喜欢的。即便他喜欢摄影,在家人要求他回国后他也可以直接抛弃摄影。
并非服从于家人,而是觉得无所谓。无所谓要过怎样的人生。无所谓去做什么事情。无所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怎样的未来。
他从来没有执念,可眼前这个女人不同。他希望她收获幸福。这信念来得如此强烈。击破了他之前所有无所谓的心情。
大约,每个人都人生都会碰到这么一个人吧。
你希望她获得幸福。
你可以为了她去努力去争取去做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你甚至,可以为了她牺牲自己的一部分或者全部。
何可人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我不需要幸福,也没有一定想要的生活。你同我不一样。天使不该活在地狱,恶魔也去不了天堂,即便去了天堂也只会无所适从而不是变得幸福。所以我呢,只要待在魔王身边就可以了。所以这种话不必再说。你很好,但不适合我。即便是做备胎,尺寸不合的话,也是没有用的吧?”说完这些,她也不给姜子期说话的机会,转了话题,“我带你去楼上见个人吧。”
姜子期一愣,一脸疑惑看向她,“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何可人这么说着,径自往前走去。姜子期停了停,也跟上了她的脚步。楼梯时螺旋状的,有点陡峭。何可人提着裙摆,低着头,下巴和脖子的曲线美好的让人沉醉。
走到二楼时,她停住脚步,转过脸看向姜子期,微笑的模样,“我就不去了。你上了楼就能看见了。”
三楼只有一间书房、厨房和卧室。剩余的空间里,摆满了画板,都是Jessica平日里闲来无事的画。靠落地窗边,穿着衬衫长裤帆布鞋的女子坐在那里,低眉看着手边的杂志。
听见声音,她缓缓地转过头来,在看见姜子期时,蓦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手边的书掉了下来。
姜子期左思右想都没想到过等在这里的人,会是Anne。他怔在那里,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偌大的客厅里相对而立。
跨过了漫长的时间与距离。
可肩烟可合。在这个从未想过的地方,彼此相对而立。
姜子期还没开始说话,Anne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然后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住。她死死望着他,“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我知道你只是将我当作普通朋友。我也知道你对很多事都不在意。可我在意你,我喜欢你。我记得所有你说过的话。我知道所有你的喜好。这并不是因为我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而是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如果日后你还没有深爱的人,还是对这个世界毫不在意,在你结婚娶妻的时候,能不能考虑我?”
“在对你而言,娶谁都无所谓的时候,能不能,考虑我?”
这一刻,她卑微到了地底里。仰望着他。
这是姜子期从未见过的Anne,平日里的Anne爱玩爱闹,爱开玩笑,却从未如此卑微地站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注视,祈求他的陪伴。
“Anne,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对你不负责任。你值得更好的人……”
“不!我不需要更好的人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人!我只要陪在你身边,每天能看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Anne抬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给我我想要的,不可以吗……”
Anne的眼中蓄了许久的泪在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终于落了下来。
姜子期看着不忍,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那时一条深蓝色格纹的手帕。Anne伸出手接过去。
她记得,读书那会,有一次,她下楼的时候因为跑得太快,扭伤了脚。她坐在楼梯上,疼得直掉泪。刚好碰见姜子期,他也是递了一条这样子的手帕过来。随后,他背着她去了医务室。姜子期的肩膀很厚实,她在他的背上,开心得几乎要雀跃起来。
那么久远地事情,却好像就在眼前。
姜子期想起方才何可人的话,所谓的幸福,并不是去往更高的更好的地方。他低低地叹气,“就算在我身边,你也未必会幸福呀……”
“我不要幸福。”Anne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我所想要的,仅仅是在你身边。陪你看细水长流,走过这漫长的人生。
“既然难得来了,你在这住几日。我带你四处走走。过几日再回去。”
Anne却蓦地抬起头来,手指还紧紧捏着那手帕。
姜子期也没躲开她的目光,依旧是那副温文模样,“我也喜欢你。但是仅仅止步于此。我不急于结婚。而未来,或者我也会遇上爱的人。”
“我可以等。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我都会等下去,直到你结婚。我试过移情别恋,可是太难了,我做不到。我只能等你。”
姜子期已有动容之色,眼里是温柔的悲伤之意。他唯一的动心是何可人,却也没有一定要与她一起的执念。
“若我到了结婚时,没有深爱的人,你也还是现在的心情的话,我娶你。可以吗?”他低眉,静静看着她,声音很轻,春风似的,吹进耳里。
Anne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指,然后,终于无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这样就够了。谢谢。”
姜子期犹豫着,慢慢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合着节拍一样,温柔的,小心的。
楼下,何可人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翻看着放在腿上的杂志。Jessica在一边修改设计图,因为肩膀有些酸,她抬起头来,舒展了一下四肢,看了一眼何可人,“昨儿打电话给你,你不是说今天去领证么。”
“迟宇新早上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走了。没去成。”何可人淡淡地回,不起任何波澜的语调。
“什么事都拖不得,拖着拖着可就没影了。”Jessica喝了一口咖啡,又低下头去。
“无所谓。”何可人语气平淡的很,倒还真是一幅无所谓的语气。
Jessica从画稿中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了眉,铅笔在白纸上勾勒出裙子的细节,“你走那几日,迟宇新的人来过我这。差点没将我这店给翻了个底朝天。跟黑手党似的。我当时就琢磨着你也跑不远。你就跟那孙悟空似的,再怎么翻跟斗日行千里,其实连佛祖的手掌心都没蹦跶的出去呢。”
听她这么说,何可人一脸黑线,“你对中国文化了解的很嘛……”
“我对中国的了解,可比对德国的了解都要深刻。”Jessica说着,握着笔的手却停在了那里。总有些往事,生活中随意地一句话一个场景,都能叫你想起来。触及到你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
何可人察觉到她的反常,也没多言。
带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孤身在异国他乡,一待便是十多年。这样的人注定有着不肯愈合的伤口。
不过,没一会Jessica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也不知楼上那两人怎么样了。那小姑娘跟姜家公子倒还算是相配。不过姜家可未必会接受她。”
姜家原先是这清河城里最有势力的,当时真可谓只手遮天,不过这么些年却是没落了。原先他们并没放在眼里的迟宇新,到如今,他们只能望其项背。
也难怪有人会调侃姜家,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不接受又还能怎样。毕竟也是家境良好的孩子。虽说帮不上姜家什么,倒也不至于让姜家颜面扫地。”何可人站起来,将手中的杂志放回到一边的书架上,“这种事,还是得看姜子期。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1)
颜面扫地。残璨睵午
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Jessica捏了捏自己的笔,放下来,看着何可人那一张被精细描摹后无懈可击的面容。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完美如雕塑。
“Kerr……”
何可人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实事求是罢了。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我还不至于如此玻璃心。”
Jessica原本一脸凝重的神色渐渐消散了去,然后一脸明朗地笑起来,“毕竟是被迟家三少护住的人,这说话的底气,可都不一样。”面四看面那。
玩笑的意味。
何可人倒也没再反驳,低眉,慢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了浅浅笑意。
何可人忽地想起那一日所看见的短片,心里柔软起来。
似乎心情好了,她看着这世人都觉得分外可亲。
Anne随着姜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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