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的对面,顾锦言看着何可人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到最后,褪尽了血色。他紧盯着她,看着她有些发颤 的身体,一颗心被提了起来。 姜瑜说完了这些,就兀自挂了电话。 何可人听着电话那边的嘟嘟声,眯起眼睛,手一直在 抖,她拨了迟宇新的电话,双手握着那手机。听筒 里,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睁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又哆嗦着,寻到王昊的 手机号码。只是,回应她的,一样是“您所拨打的电 话已关机。”
何可人想了想,这可能是个骗局,但,如果是真的 呢?她不能冒这个险。她承受不起。至少,迟宇新, 得活着。 哪怕是,以我之命,换你性命。你也要好好活着。至 少,我也能够守住当初的承诺。记忆中,十八岁那一 年的夏天,在医院醒过来,她在他的怀里哭到不能自 制,浑身发抖,头顶上,却忽然传来迟宇新的声 音,“若是还想死,死在我面前。” 她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准确地是,她没得后 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够,置迟 宇新于不顾。她拨了姜瑜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没 等姜瑜说话,她便问,“在哪?” “秋山山头。一个人来。” 挂了电话,何可人猛地站起身,不发一言,大步往外 走。顾锦言也尾随着她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跑得太快,几乎停不住。 “出什么事了?你冷静下来!”顾锦言看着她发慌的 模样,那双眼里写满了决绝,看得他害怕。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何可人推开他,俨然已经有 些失控。他往后退了两步,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 候都要坚决,如同小兽一般,丢下这一句,她转身就 跑。她的身影格外的敏捷,跑得很快。 顾锦言跟着她追下去,只差两步路,眼睁睁看着她跳 上车子,绝尘而去。车子开得太快,转弯转的急,车 轮摩擦着地面,冒出一阵青烟来。
顾锦言的车之前送修了,这会还没取回来。他看着那 车的背影,回到房子里拿自己的手机,这才看见,何 可人慌乱之中,连手机都丢在了这里。 他翻出何可人的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看着那两通和 姜瑜之间的电话,以及拨给迟宇新与王昊的电话,他 的心里,多少也能够猜出些什么来。 他按了通话键,电话刚一接通,姜瑜的带着讥讽意味 的声音就透过话筒,传进了耳里,“怎么?还有什么 要说的?” “你跟可可说了什么?”顾锦言沉声问。 “那你得去问她。我可说不好。”姜瑜只丢下这么一 句,就挂了电话。
顾锦言略一思虑,也没再拨过去,转而打电话给了沈 君。 电话那边,沈君估摸着是心情不好,声音有些 闷,“喂?” “周季尧在你身边吗,现在?” “在。怎么……” 他没等沈君说完,便说道,“把电话给周季尧。我有 话跟他说。” 沈君听着顾锦言的声音很急很急,也没多问,就将手 机递给了身边的周季尧。“给。顾锦言要找你。” 周季尧一脸淡定地接过电话,“有什么事?说吧。”
何可人一路开着车子,在去秋山的路上时经过迟宇新 那宅邸的。她想了想,回了家一趟,她换了一身利落 的衣服,拿了一把匕首和枪,藏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便一路驱车往秋山去了。 她开得很快,车窗开着,风不断地往里面刮,冰凉冰 凉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那么地快,像是随时会 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一路的疾驶,到达秋山山脚下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地 从下了车。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边是蓝灰色 的,东边天际,月亮已经升了上来。她沿着秋山的阶 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到此时此刻,心里反而坦然 了许多。 在内心描摹过千百遍的凌璟尧的脸,益发清晰起来, 清晰的像是烙在了心口。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心安。
我爱你,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声音(4)
6
何可人刚到达山顶的会所,姜瑜的人便上来将她制住。眼前有十多人,武装整齐的立在凉亭的周围。这阵势,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她心知反抗无用,也就没做无用功,冷着脸任由那些人在她身上搜出的手枪拿走了。
姜瑜坐在轮椅上,听见声音她皱了皱眉,身后的人知会地推着她转过来。姜瑜上下打量了一番被手下绑住的清晔,冷笑。那眼神,好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似的。“看来,现在的迟宇新,对你还真是重要呀。”
“他人呢?”何可人没理会她,问道。
姜瑜依旧只是冷笑,那笑容挂在脸上,看上去竟有几分渗人。她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的边侧,发出“啪嗒啪嗒”有规律的声响。她也不管何可人说了什么,自己说自己的,“听说,你还带了手枪来?毕竟是曾经的枕边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真是翻脸无情。”
“我问你,他人呢?”她继续问,就连反驳姜瑜的话,都没力气没精力。这一刻,她在意的,在乎的,仅仅只是迟宇新。
她的迟三哥。
她的。
而此刻,姜家宅子里。姜子期吃过晚饭,去别院看姜瑜。只是,别院里静悄悄的,他寻遍了每一个角落,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姜子期回到客厅里,父亲正在喝着茶,看着报纸。
“姐不见了。”
姜靖华听着这话,也没说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是有人看着她吗?人呢?”姜子期紧盯着眼前泰然的父亲,语气已经有些不好。
姜靖华这才抬起头来,他看着姜子期凝重的神色,又低下头去,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既然她不愿待在这家里,爱去哪就去哪。”
“所以,是你放她走得?”
姜靖华没回答。
姜子期站了片刻,拿起车钥匙和外套就往外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姜靖华的声音,“你站住!”
他停住脚步,停了片刻,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父亲,缓缓开口,“我不管你是为什么缘由放她走的。但是,我会将她找回来。”
“那我也只有一句话,不准。”姜靖华的语气也是容不得商量。
姜子期心里有了计较,慢慢地勾起唇,冷笑,“您应该知道,放她出了这个院子,她就会去找何可人。到时候何可人有了意外,她的命也未必保得住。所以,您是要利用您亲生女儿的性命吗?”
“我们姜家,没容得下这个孽障的地方。”
之前,因为姜瑜一意孤行将何可人囚禁起来,姜氏险些被迟宇新给整垮。这次,姜瑜受了如此重伤,一点儿反省也没有,连带着姜家名誉扫地不说,在这个家也不肯待下去。昨天,姜瑜更是指着姜靖华的鼻子骂他“孬种”。
姜子期看着姜靖华显然已经盛怒的脸,心底跟一块石头压着似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说,“那是您的女儿。您是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了?”
姜靖华抿着唇,没回答。
好半会,姜靖华才平静下来,他重新坐下来,只说,“那是她自己选择。”
姜子期怔住,也就没再多说,直接往外走。
身后,却突然又传来姜靖华有些沧桑的声音,“她在秋山。”
姜子期的脚步顿在那里,停了一会,他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径自离开了。这圈子里,太多肮脏的事情。可是,终归还是有爱的吧?总是,要怀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够走下去的。
可所所她前。姜子期刚启动了车子,Anne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电话那边的Anne,还是一如既往的明朗。
“我的中文老师说我的中文越来越好了。我就说,学语言我有天分嘛。对了,我最近在想着起名字的事情呢。家里人都没给我起中文名字。我姓李的话,叫李子木还是李木子?”
姜子期车子开得有点快,也没多想,便问了。
Anne支支吾吾了一会,才说,“何可人不也是把姓拆开来的名字么。我觉得这个意思,还蛮好玩的……”
姜子期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了些,“Anne。”
“嗯?”1aahl。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没必要,去做任何的替身。知道吗?”
他一字一句,轻声说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那话语之间,隐约还有这,怜惜。是的,应该是怜惜吧。
地球的另一边,Anne握着手机,听着那传进耳里的,属于姜子期的声音。慢慢地,红了眼。
她并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替身,可是相比起来,她更想,长久地留在他的身边。大约,只要爱上了一个人,就注定了要如此卑微吧?
“就叫李安妮。”那端,姜子期给她作了决定。
她猛点头应下来,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这是在通话,姜子期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Anne才又说,“好。你说好,就好。”
这就够了。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周季尧握着电话,脸色越来越沉,好半晌,才说,“她车牌号多少?……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将手机扔给沈君。他站起来,拿起一旁桌子上自个的手机,又拨了一通电话,“方局,帮我查辆车的行踪。”他报了何可人那辆卡宴的车牌号。
一旁,沈君看着他格外严肃凝重的神色,也能猜出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现在的事态估摸着很严重。
周季尧挂了电话,手里攥着手机,立在那里。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沈君觉得过了有半天的时间,周季尧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默。他立刻接了电话,停了一会,只说了一句“谢了”,便挂了电话。
周季尧拿起车钥匙,对站在一边的杨六说,“老六,带上兄弟们去秋山。”
杨六得令后,略一颔首,出门吩咐下去。
沈君跟上周季尧,“去哪?我跟你们去。”
周季尧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也没拒绝。沈君只当得到了周季尧的默许,跟着上了他的车子。这一路上,周季尧将车开得飞快,沈君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两旁飞一般往后倒退的树木,她紧紧抓着安全带,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姜子期才挂断Anne的电话,秘书的电话又过来了。他看着眼前这堵得跟什么似的街道,皱紧了眉头。
前方是红灯,他踩下刹车,接了电话。
“姜总。城里现在不少人在找大小姐。”
这倒不出他的意外。按照这情形,何可人现在已经在姜瑜那里了。他眯起眼睛,“我知道了。”
秘书犹犹豫豫的,好一会,才说,“找大小姐的,是周季尧的人。”
“周季尧?迟宇新呢?”这倒是在姜子期的意料之外。
“暂时联系不上。打电话去他们公司问,也只说,不方便透露。”
“我知道了。”姜子期挂了电话,看着红灯跳转为绿灯,启动了车子。
周季尧是这清河城最大的黑暗势力,就连现在的白道,也不得不给周家几分面子。周季尧在接手他父亲后,因为年纪太轻而饱受质疑,那时候,周季尧以铁血手腕,清理了一批异己,手段极其残忍。若是周季尧掺和进来,估摸着,姜瑜的命,怕是保不住。
这么想着,姜子期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毕竟,姜瑜是他的姐姐,至少,他希望能留她一条性命。哪怕日后,将她禁足,剥夺她的自由。
姜瑜看着眼前的何可人,凌厉凛冽的模样,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决绝,甚至,还有杀意。这是她未曾见过的何可人。
她总有那么不同的一面给人看,每一面,都足以叫人痴狂。
姜瑜不紧不慢地说,“这么急作甚么。古人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何可人紧盯着姜瑜,不闪不避,看着那双她曾经极度惧怕的双眸。曾经,只要看见姜瑜,那些恶心的记忆,都会涌上来,都会战栗。可如今,担忧迟宇新的心情,胜过了一切。即便这么与姜瑜对视,也都没有了曾经的惧怕。
好半晌,何可人才开口说,“其实,他根本不在你手上。对不对?”
姜瑜又慢慢地瞧着轮椅的边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是讥诮的笑意,“如果我说是呢?你要怎么办?痛恨那一刻涌上来的想要回报迟宇新的心?悔不当初?”
这回,何可人也终于慢慢地弯了唇角,笑了起来。她看着姜瑜,目光坚定“不。我会觉得庆幸。庆幸他没在你这里,庆幸他没受伤,庆幸他还好好的。”停了停,她脸上慢慢露出同情之意来,“不过,你一定不明白吧?说什么爱不爱的,其实,你根本就没爱过。你也不过是将所谓的‘爱’拿来满足自私及自大内心的工具,拿来作为对抗虚无的武器罢了。”
“你闭嘴!”姜瑜在这段话下,那讥诮的嘲讽的笑意,终于褪了去,她吼起来。
何可人却不躲不避,继续说,“爱,只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信仰,而非用来想从对方身上获取自己所缺失的物质或者感情的借口。”
“你,还真是可怜,可悲。”
这一段话,终究是激怒了姜瑜,她一双眼瞪着何可人,简直是要噬人的模样。“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要了你们两个人的命?我本来,还想留着你的性命呢。看来,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何可人看了看周遭,又看着姜瑜,“两个人的命?你不是会留着底牌到最后的人。倘若他真的在你手里,你大概只会叫人把我绑起来,看着现在的他有多凄惨,然后叫我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却无能为力吧?你到现在,什么都没做。也不肯带我见他。那么,理由只有一个,他不在这里。”
她迎着姜瑜的目光,一字一句,发声清晰。她看着姜瑜的脸部的肌肉越来越僵硬。
姜瑜冷笑起来,“看来,你比那时候,多少有了点进步啊。”
听到姜瑜承认了自己的猜想,何可人竟觉得一颗心慢慢地安定下来。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周季尧一路上,不发一言。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拨了一通电话给迟宇新。电话显示关机,有事请留言。他想了想,说道,“下飞机赶紧给老子回电话。”
一旁,沈君看着他,低声问,“是谁出了事呀?”
周季尧没回答她,那张脸,跟要吃人似的。沈君看着他的侧脸,乖乖地闭了嘴。
顾锦言挂了电话后,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都还没怎么动。这地方本就偏远,他也没车子可出去,这会也只能干等着。
何可人临走前的那张脸,犹在眼前。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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