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单独为我而活?
茜宇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在旁人看来她许是悲伤过度神情起伏不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将要做这一生最自私的行为。
“我笃定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便是姐姐所谓的察觉和质问我都要一口咬定赫臻的薨逝,既然姐姐认为自己与赫臻的爱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那赫臻如今的“死”便是完结了所有人的痛苦,以后就让我傅茜宇一人承担吧。即使远离繁华富贵每日粗茶淡饭,我都要赫臻过的幸福安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此生但求这平淡的生活。”茜宇如此在心内起誓,竟早已激动地泪眼婆娑满脸通红,众人怕她因悲伤身害了腹中的胎儿,都纷纷过来劝慰,少时帝后便亲自送皇贵太妃回宫休息,自然他们是有话要说了。
因皇后也在,故而臻杰能大方地留在茜宇的寝宫,此时缘亦等都去照顾若珣与臻昕,屋子里只有臻杰与悠儿。
“母妃要保重身体,父皇还等着与您相会的那一日。”臻杰怕茜宇疲于应付伤了身子,如是关切而语。
茜宇却苦笑一声,亦坦然道:“皇上看到太后如此伤心,难道您不心疼生母吗?”
臻杰一笑,立在悠儿身旁道:“朕何尝不心疼,从前母后被父皇冷落,朕都难平心中忿恨。可如今朕有了悠儿,有了那么多妃嫔,才晓得了父皇彼时的无奈。帝王的情爱与普通人不同,他无法选择,故这一次朕愿意尊重父皇的选择。朕当初选择了悠儿,亦是终生不悔,朕拥有幸福,也希望父皇能真正幸福。”
悠儿竟脸上绯红一片,羞涩垂首,倚在丈夫身边一言不语。
茜宇的脸上也挂出甜甜的微笑,这样相爱相亲的帝后,当真是古今少有了,只可惜他们的道路走的也不平坦,悠儿为守住这份纯爱当付出几番辛苦。
“皇上,悠儿上午与我讲,她很担心叛臣因太上皇薨逝而趁乱勾结外寇起兵造反,乱我朝纲。不知皇上是否和傅王爷、秦大人等商议过要有此一防呢?”
臻杰面色淡定,口中道:“便是陈东亭等都为读书人出身,他们懂得得民心得天下之道理。如今父皇丧期方始,朝野一片哀痛,若此刻起兵造反便是夺得天下也会遭万民唾弃,更何况他们勾结外寇。因而眼下的一月有余当不必担心,可也因此必须在这段日子里将其消灭。擒贼先擒王,父皇的意思是要直捣匪窝,将为首者一并铲除,余孽之辈慢慢解决,方可不扰民众安生。”
茜宇不便过问朝政,只是点头应允,而正要开口再说话时,缘亦却在外请示,将其唤入才得知,重华门外侍卫禀报,若晴长公主跪于门外不愿离去,定要入宫为父服丧。
“皇上,让我去吧!”茜宇心中大疼,若晴丧父之痛当是谁也无法体味的。
第二十七章 陌上红尘(二)
“母妃,您的身体……”悠儿问道,心下担忧。
然茜宇已经立起,淡淡笑道:“何太医说我的身子早已无妨,放心。”语毕便要缘亦为自己准备轿辇,待出宫门便登车而去。
“皇上,”送了茜宇后,帝后二人亦退出馨祥宫往寿宁宫而去,路上悠儿低语,“如今燕城里各位母妃自然是留在南边奉养,可皇母妃与贵太妃要何去何从?昕儿还小,虽有母妃可以亲自照顾,但母子二人在宫外生活当有诸多不便,而贵太妃她,璃儿还算她的养子吗?若不算,您要将她送往哪里?”
臻杰与妻子并肩而行,面色沉郁不开,许久才道:“这些再议吧,如今眼下有太多事情,父皇‘大殓’在即,继而便是七日斋戒,二十一日祷祝,四十九日禁婚丧,百日禁娱,此外还要防着……”
臻杰话于此却停下了,他颔首眺望远方,眉头紧锁。遥遥传来的钟声透着阵阵的哀愁,一下下涤荡着人心,悠儿亦随着望向远方,这是自今日起京城内外所有寺庙开始的三万次鸣钟,这一刻太上皇的薨逝便算昭告天下,再也无法更改了。
“明日崇安门外朕便要宣读父皇遗诏,从此朕便要独自担当天下,保护我的臣民,保护我的国土。”臻杰长长一叹,父亲如此的抉择是一份帝王的无奈,而自己从此也将陷入其中,这世上得失相伴,福祸相倚,何时能随人愿?身为帝王,纵有这天下百姓,纵有这富贵繁荣,到底高处不胜寒。父皇此生能有所爱,是他的幸福,只愿我亦能守住所爱,携其手,相伴白头。
“悠儿,”臻杰转身牵起妻子的手,星眸中情深如海,“和我一起走……”
悠儿面上一愣,凝望着臻杰,随即在眼角泛起红晕,浓密的睫毛湿漉起来,于那绝美脸庞上绽出幸福的笑容,“是,悠儿永远和你一起走。”
臻杰心中大动,却笑而不语,只携着妻子向寿宁宫而去。
哀愁的钟声里,重华门豁然洞开,一个身着素服的绝世女子从里缓步而出,门外跪着的美丽女子悲戚地抬头相望,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茜宇步出重华门,并未急于上前,她抬眼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驾华丽的马车,车前立着一个素服男子,他不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也不曾儒雅翩翩,可是他的眼睛却直盯着跪于重华门前的娇弱女子,满目的担忧与心疼,但他只是背手立在车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便是赫臻为女儿挑选的能一生一世爱护她的夫婿啊!”茜宇心中一叹,她并非第一次见到驸马,却从未与其有过交往,此刻看来,那日若晴一句甜甜的“驸马他待我极好。”果然由心而生,晴儿她终究是得到幸福了!
于是收回目光,茜宇几步走到若晴面前,低声道一句,“晴儿如此,将要你皇兄何堪?”
若晴凄楚地抬眼望茜宇,泪水合着话语一同而出,“母妃啊……晴儿不敢要皇兄难堪,晴儿只想再看一眼父皇,只要看一眼就好,父皇他也想看晴儿吧,母妃啊……您帮帮晴儿吧!”
茜宇见若晴哭的满面梨花,心中大痛,方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似乎已无力支持,她怎可以欺骗这样善良的若晴,她是那样深爱她的父亲,一个从小没有了母亲的女子,从前父亲是她头顶的天,如今虽然有了丈夫和孩子,但父亲的地位永远不会变,那是她心里最安稳的倚靠。
“晴儿啊!我当如何劝解你才好?如今我要说的话在你心里都有,只是你不敢正视,你跪在这里,皇亲来往看在眼里,便是你不敢要皇兄难堪,皇上到底会遭人微词,父皇他绝不会要你这么做,难道你不怕他生气吗?”
若晴无辜而委屈地摇着头,哭泣堵住了她的咽喉,既是有话也说不出口,她那样无助而痛苦,柔弱的身躯在哭泣中颤抖,任是谁看见都要心疼辛酸。
茜宇压下心绪,将泪水收住,她立直了身体,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马车,对身边的缘亦道:“请驸马过来。”缘亦立刻应承,少时便将其带到主子面前。
“驸马!”
“是……”
茜宇胸前一伏,口中道:“将长公主带回府中好生照顾,这是本宫与你的责任。三日后大行皇帝大殓,本宫要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长公主。”
“母妃……”若晴失声一喊。
茜宇垂首看着她,语气肯定,“晴儿放心,我一定要你皇兄答应让你送父皇最后一程。此刻你听母妃一句话好么?”
“是……”若晴饮泣,向着茜宇深深叩拜。
“缘亦,咱们回宫吧!”茜宇回身扶起缘亦,径自步入重华门,入门前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颔首看了城门上硕大的“重华门”三字,心中怅然。
待回到馨祥宫,白梨告之若珣长公主哭累了,被太医服下安神汤此刻在昏睡之中。她步入房内欲探视,却发现儿子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姐姐身边,他的面上已没有了悲戚,竟更多了关切与担当。她多么希望儿子能像普通的七岁孩子无忧无虑,疼痛便哭,欢喜便笑。如今儿子越发像一个皇子,越发有了臣子的担当,为何母亲的心满是酸楚?究竟这是幸福,还是不幸?
“主子,寿宁宫传来消息,贵太妃晕厥过去了。”文杏在一旁怯懦道。
茜宇心头一惊,却即刻又平静了,她阻止了缘亦对文杏的责怪,只是道:“就让贵太妃好好睡一觉吧,你们都仔细留心着,有任何消息便来告诉我。另外派人去禀报皇上,长公主被驸马接回府了,请皇上莫再担心。”
文杏接着道了一句,“但是太后娘娘醒了,她想见您。”
“见我?”茜宇不解。
缘亦忧心不已,扶着茜宇道:“主子您歇歇吧,此刻便是推托了也不会有人计较……”她哽咽道,“谁又来心疼您呢?”
第二十七章 陌上红尘(三)
茜宇扶着缘亦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慢声道:“我还有昕儿还有腹中的孩子,缘亦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会心疼我自己。有你,有昕儿,有白梨文杏你们心疼我,便足够了。”说着却忍不住眼角带出晶莹,“缘亦你留下照顾珣儿,有白梨和文杏陪我就好。”语毕便换了文杏的手向外去。
缘亦立于原地,方才主子脸上的悲戚很淡定,似乎在她的生命里不曾失去什么,是她在掩饰和隐藏么?为何善良的好人,生活却多这样的磨难呢?
前往寿宁宫的路上,文杏细细告诉了茜宇贵太妃如何会晕厥,原来宜嫔带着二皇子前去服丧时,贵太妃竟把二皇子误认为了六皇叔,抱着又哭又笑,吓坏了宜嫔娘娘她自己也因过度悲伤而晕厥。
茜宇听完深深吸了口气,如今赫臻要如对待姐姐,一切便只待明日崇安门的遗诏宣读了,若明日不对姐姐有何处置,皇室想再废除贵太妃就不得不耍一些手段,但不论如何,不能丢失皇家颜面是首要,姐姐的命运当真迷惘难测,为何她偏偏是陈东亭的女儿?
如是想着,茜宇一行已到了寿宁宫,此时皇亲国戚依然来往不停,臻杰在东殿与亲贵们商议着后事,王妃夫人们都在西殿陪着皇太后,因见皇贵太妃驾临便纷纷起身施礼后便退了出去。
“您还好吧!”茜宇立在张文琴的面前,此刻她正斜躺在美人椅上,满面的悲戚哀怨,神态间不差璋瑢那般可怜。
“坐吧!”张文琴无力一声,“你也要保重身子,如今我们孤儿寡母更要互相照顾了。”
茜宇在梨花木椅上端坐,轻道声:“太后也当保重。”
“贵太妃说你见过太上皇?是昨日吗?”
茜宇颔首看张文琴,此刻竟看不出她的心思,自行苦笑道:“您也听我对贵太妃说了,我没留住他……”语至此茜宇有意停下。
张文琴不知何来这么多的眼泪,顿时又将双眸朦住了,她抽抽噎噎道:“他伤的很重么?伤在哪儿了?为什么会不要我们看他,为什么不允许开棺?”
茜宇沉默许久,只是垂头摆弄她的衣袂,似乎在告诉张文琴莫要再问了。
“你……”张文琴已不想再计较什么,她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赫臻最后的事情,既然傅茜宇不愿说,自己也不愿强求了。她又开口道,“既是你昨日见了他,那……之前的事你也都晓得了吧,赫臻端午节前与我一同回宫来的,他就是想见你,虽然他不说,可谁都猜的出他的心思。”她的语调很平和,赫臻的去世似乎代表着一切纷争的消逝,从此她不需要再守护什么争取什么,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茜宇依旧垂首道,“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张文琴心中大痛,她的年岁与赫臻相差无几,曾几何时她曾想过赫臻与自己谁会先离开这个人世,到时候一皆两鬓斑白,亲情定会远远胜过爱情,自己也再不会活地像从前那么累。可一切都只停留于想象,从此的漫漫红尘路自己要独自走下去,眼前的傅茜宇也将如此、陈璋瑢如此、德妃、如妃都将如此,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佩琴姐姐赢了,赫臻与她要在另一个世界相会相守,可有一日自己往生,还能找得到他么?
“太后和皇上说说,让若晴来送她的父亲吧,不要对这个孩子太残忍了。”茜宇低语,“您找我来,也有为了若晴吧!”
张文琴浑身一震,连嘴唇都颤抖了,“你……把她劝走了么?宫女说她跪在重华门外不走……这个孩子……太苦了。”
茜宇亦忍不住涌泪,却在嘴角挤出笑容,“驸马人极好,我们不必担心她没有人照顾,何况还有皇上,还有您,定不会有谁敢欺侮她。可若太后想再说些长公主别的事,恐怕今日不适合吧。”
“若晴的事我会与皇上讲,你放心……茜宇,”张文琴不知为何开口叫茜宇的名字来,“明日皇上便要宣读赫臻的遗诏,你认为他会为我们留下什么吗?”
茜宇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他都不在了,留下什么还有何意思?”
张文琴无语以对,片刻后含着泪对茜宇道:“我想有我这个资格,甚至有这个责任替赫臻告诉你,他爱你,他此生最爱的女子不是我的堂姐,也不是陈妃或者梁绮盈,更不是陈璋瑢或任何一个妃嫔,他最爱的是你,你才是他的唯一。”
“我突然很感激这两年赫臻对我的冷漠……”这一刻茜宇似乎是有意掩饰,又似乎当真被张文琴感染,仿佛赫臻真的去世如万般疼痛钻入心间,“好叫我不用一下子去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好叫我习惯想念他的感觉……”
“姑母临终前与我说,”张文琴打断了茜宇的话径自道,“她这一生做的太多错事,她早已无力去补偿,可她并不觉得自己真正错过,这只是后宫女人的悲哀和无奈。可每当看到你,我都会觉得姑母的话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世上还是有你这样一块美玉的存在,不带半分瑕疵。”
茜宇泪中带笑,原来赫臻的“死”竟能带来这么多的变化,似乎一瞬间所有人都变了,她们都恢复了本来的自己,便是姐姐何尝不是卸下伪装好好地发泄了一场,宫闱中的女人当真是可悲的。
这一日在无尽地悲伤中度过,夜里若珣与茜宇共眠一张床,她接连哭着醒来,那彷徨害怕的模样叫茜宇心疼不已,如斯折腾了一夜,众人都未能安眠。
翌日辰时,京城大小官员于崇安门外跪听大行皇帝遗诏,历来这一日便是传位新君之期,史上也曾有过皇子为争大位而在这一日以勤王为名带兵策反,然而如今臻杰的皇位早已稳坐四年,今日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