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挑几样首饰去换钱吧!”班君娆揉着额角道,“现钱没有,那些首饰倒多得用不了。”
扶梅无奈,选了几样摆在主子面前道:“您看看有没有要紧的不能当的?”
班君娆根本无心去看,挥手道:“去吧,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上头赏的我都另收起来了。这些无非是那些宫嫔送来的,也许不值几个钱,你多带几样备着。”
扶梅不再多说,用绸布包了银子和首饰再用食盒装了方匆匆离去。
班君娆自顾摇着扇子踱步到窗前,偏殿里凌美人的住处一些小太监还在忙碌打扫着,她那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凌厉而尖锐,昨夜皇太后大宴后庭,不仅有意忽略自己,还给这个小贱人得沐圣恩的机会。想起今日在坤宁宫外看那些妃嫔对自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由心觉得恼火。
伸手抚摸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嘴里冷笑道:“待我生下皇子,我看你们怎么对我笑!”
且说扶梅带了主子的吩咐欲离开皇城,但才到城门便被一个宫女拦下了,这宫女不是旁人,正是本在栖霞殿帮过忙的紫兰,想起自家主子害她挨打,扶梅心里就冒着阵阵寒气。
“扶梅姐姐走得真匆忙,不如到妹妹屋子里坐会儿,这天那么热,好歹喝杯茶!”
扶梅紧握了手里的食盒,盯着紫兰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心里倒渐渐平静了。
御医馆内,药房的管事太医回来时听说有位宫嫔等了许久,细问之下竟是昨日方得宠的凌美人。管事心内猜测着,难不成这为美人是来要什么得子的药,宫内妃嫔无非对美容和求子最感兴趣。美容尚可,求子之类却是违禁的,但私下操作不仅无人会深究,还能捞不少油水。这些宫嫔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多少也是用来打发他们这些人了。连忙低头哈腰地进来向凌氏行了礼。
凌美人纤纤弱质,性子略嫌内敛,用扇子半遮面颊笑道:“管事大人安好,今日来是有事想麻烦你。”
管事殷勤道:“娘娘尽管吩咐。”
凌氏笑道:“这声‘娘娘’我当不起,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
“呵呵……”管事当然是客气一声,再有想探一探凌氏的脾性,遂道,“不知凌美人有什么事要微臣效劳,其实您派个奴才来说一声就好。”
凌氏虽然不大在宫内行走,但对这里头的门路还是略有了解的,若自己当真只派个宫女太监过来,还不得来回折腾几次方行。毕竟是不走正规途径为了一己私欲,想端架子也端不成。
“管事大人客气了,我只是嫌这天气炎热,常常胃口不济,宣太医又恐惊动上头各位娘娘,所以自己想过来御医馆讨味药吃。”
管事恭敬道:“微臣看您还是正经召个太医请个平安脉,这药可不敢乱吃,微臣也不能擅自给您配药。”
凌氏向身旁的宫女递了个眼神,那宫女连忙向管事送上一封银子,只听凌氏笑道:“也不是要什么药,只想着山楂酸溜溜的开胃,但时节不对,这宫里只怕也就御医馆里有药用的干货吧!本来要个内侍出宫买也行,只是不想那么麻烦了。”
那管事方要接银子的手倏然收了回来,躬身笑道:“这可难为微臣了,本来山楂干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是今日晨里院士大人突然下了令,严查了御医馆内山楂干的存货数量,讲明了除非有上头的圣旨、懿旨再或他的亲笔方子,否则一般太医不能动这东西。”
凌美人本以为这太医嫌打赏的银子不够,可话听到后面又觉得不对,问道:“是今日才下的命令吗?”
“不敢欺瞒您,微臣想您如今正得皇上隆恩,不如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还怕不整车子的给您送来?本来这玩意儿也不值钱。”那管事笑着,眼里却斜瞄着宫女手里那封银子的份量。
凌氏笑道:“多谢管事了,这银子您先收着,只盼承你的吉言皇上能多偏疼我些。”语毕便示意宫女把银子仍旧递给管事,又寒暄了几句方姗姗离去。
待凌美人离去,一个小太监贼眉鼠眼地溜进来,谄媚地笑道:“大人今日又得银子了?也赏小的一些吧!”
管事骂了一句,拣了快碎小的银子扔给他,嘴里却嘀咕道:“说来真是奇怪了,她也不是第一个来要玩意儿了,这些主子娘娘这两天是怎么了?”
“是啊!不过奴才听说今日院士大人去了一次坤宁宫,回来就下了这道命令,不然要是您手头能松一松,这银子来得还要快。”那小太监稀罕地玩着那块碎银子笑道,“这些主子娘娘打赏起来一个个都带不眨眼的。”
“蠢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钱又岂能白拿?”管事一边收着银子,一边思量着今日这蹊跷的事来,几块山楂干,怎么闹这么大的动静。
第四十四章 红果之祸(四)
这一边,扶梅已一路跟着紫兰到了玉林宫,去的自然不是紫兰的屋子,而是给正在树下乘凉的季妃请安。众人眼里的季洁是温和贤淑惯了的,乍一见树荫下的美人手里自顾摇着把檀香扇,眉梢眼角俱是拒人千里的冷漠,扶梅心里不由得打了寒颤。
“这食盒里的东西本宫能看么?”待扶梅行礼,季洁开门见山,嘴角勾着冷笑对扶梅道,“栖霞殿做了好东西要往宫外送?本宫记得惠贵嫔的家人都在京外,这又是给谁呢?”
扶梅此刻说假话掩饰只会自讨没趣,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摊在地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着地上的银子、首饰,季洁收了檀香扇,问一旁的紫兰道:“私运宫中财物是什么罪过?”
“死罪。”紫兰昂着下巴,答得毫不犹豫。
扶梅身子一抖索,咬牙把心一横,“栖霞殿里没有现银了,贵嫔娘娘差奴婢去宫外换些银子。”
“奇了,既是换银子,何以这包袱里还有这么多银子?”季洁的明知故问里带着满满的不屑。
已走到这一步,扶梅大可不必再顾念什么忠心,她抬起头看季妃,字字清晰道:“奴婢定对娘娘知无不言,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您将来派奴婢一个洒扫的伙计,待到了出宫的年纪再让奴婢顺利出宫就好。”说完这些,扶梅便把这几日栖霞殿里的事一件不拉地都说予了季妃听。
檀香扇被缓缓滑开,本幽静恬淡的香气此刻却浓烈得呛鼻,季洁却犹自不觉,徐徐摇着扇子道,“自然还是在你家主子身边的好,一时半会儿她还离不了你不是!”
“奴……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紫兰去包十两银子来给扶梅。”季洁吩咐着紫兰,又对扶梅道,“这些首饰你还是拿去当了,你家主子是个细心的人,回头定会问你要当票。本宫给你的银子你自己收着慢慢花。回头到你主子面前,还是好好做你的栖霞殿执事,往后的事,往后本宫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扶梅叩谢,却见季妃指着地上一支景泰蓝珠钗道:“这支钗子留下。”
扶梅看了一眼,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拾起来双手递给了季洁,又从紫兰手里拿了银子后便带着那食盒匆匆离开了
“这支钗子半旧不新的,娘娘做什么要留下?”扶梅走后,见主子把玩着手里的钗子,紫兰如是问。
“听说昨日太后赏了栖霞殿一支钗子,眼下我也只是随便猜一猜,依稀记得见太后戴过。”季洁将钗子给了紫兰,“收起来,再看看那里的动静,毕竟是太后赏的东西,哪天太后想起来要见我们贵嫔了,她一定会想着戴,若真是这个而又不见了,定要折腾一下。还有,如今那里多了个凌美人,你也多留心一些。”
紫兰为了上次挨打而早已对班君娆心生了恨意,接过钗子冷冷笑道:“惠贵嫔最会明哲保身了,凌美人若有什么事,她定一句话也不会替她说。”
看着紫兰回身往内殿去放钗子,季洁想起那日班君娆送紫兰玉兰回来时的情景,再有她晋升贵嫔前后对于自己截然相反的态度,嘴角的笑意更是轻蔑不屑了。
栖霞殿里班君娆见凌氏主仆空手而回不禁好奇,却又不能明着问缘由,只是道:“午后太阳那么大,妹妹怎么爱往外跑?”
凌氏尚以为班君娆不知内情,遂笑道:“嫔妾是去重华宫与几位方才没能来的姐妹告知一声,虽然还在同一个皇城里住着,到底往后见面不会比从前多了。嫔妾能跟着娘娘住心里不知多喜欢,忍不住早姐妹们面前多说了几句这才回来晚了。”
如今班君娆已是栖霞殿一宫主位,凌氏随居的确当事事向其禀告,但这些琐事班君娆本不感兴趣,她只奇怪凌氏信心十足地去御医馆,怎么会连这么寻常的山楂干也没能要到,总不见得御医馆的太医也告诉了她孕妇禁食红果?
执扇半遮粉面,班君娆暗想:“但怎么看,凌氏也不像有胆子在我面前装糊涂的人,如今她住在栖霞殿,只有我好她才能好,若敢害我腹中胎儿,我又岂能放过于她?”
“娘娘您怎么了?”凌美人见贵嫔愣愣地出神,不禁笑道,“娘娘想什么那么专注?说起来如何就您一个人,扶梅姑姑也不在一旁服侍您。”
班君娆回过神来,打着扇子笑道:“她替我做事去了,妹妹此刻要是有空,陪姐姐聊聊。”她实则并无心与凌氏聊天,只满心希望能从凌氏口中打探出御医馆里的情况。
偏偏凌氏心眼太实,不敢说出自己的初衷怕班君娆误会自己多心眼专于谄媚讨好之道,便绝口不提往御医馆求要山楂一事,故而话语间言辞闪烁,更惹得班君娆存下猜忌和焦虑。
秋棠阁里,品鹊自晨间与班君娆又有了摩擦后,心内总是不安,与徐玲珑、孙贵人闲聊时也心不在焉,二人询问其缘由,品鹊搪塞了几句见两人都不信,方把心中所担心之事说了出来。
玲珑很不在意,“她如今好歹有了身孕,不管做什么也要先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跟谁急红了眼把孩子吓没了怎么办?”
孙贵人轻盈笑道:“姐姐把生娃娃看得也太吓人了,说起来身子不好的要保孩子难,可那身子壮实的要掉孩子还真不那么容易呢!”
玲珑嗤嗤笑了,促狭道:“我晓得,惠贵嫔那么富态丰腴的身体,生个孩子还真是稳稳当当。”
品鹊见她们两个还说笑得开心,不禁叹了一声,算起岁数她比玲珑和孙贵人都大许多,在宫里的经历更是远胜眼前两位,遂道:“母后皇太后自嫁给先帝,眼下怀的已是第五胎了,你们知道么?”
二人不解其意,皆表示不甚清楚,只听玲珑道:“只记得那会儿听说太后痛失一对即将临盆的龙凤胎时,连家母都替太后难过落泪。”
品鹊缓缓数道:“太后的头一胎是让人害了的,而那一对龙凤胎实属意外,之后又到了燕城……”她顿了顿道,“也不知怎么,好好的胎也没有了。”
孙贵人惋惜道:“只愿太后这一次能顺利生产,那毕竟是先帝的遗腹子。总以为太后风光无限,却原来也这么多的坎坷。”
品鹊苦笑道,“当年太后才进宫时,那日子过得并不安生。”
第四十四章 红果之祸(五)
玲珑笑道:“先帝从前最宠爱的就是太后了,为何还会过得不安生?”
品鹊轻轻一叹,将当年兰妃叶氏如何用胎死腹中的孩子来诬陷茜宇有意害其小产的往事娓娓道来,末了道:“磕磕绊绊近两年的辰光,这兰妃最后畏罪自缢,死前又留书告发了懿贵妃的各种罪行,众人才知连带太后头一胎孩子也是死在那秦氏手上的。”
孙贵人打了个寒颤,捧着手里的丝帕道:“看起来眼下的后庭还算太平……也就是……”
徐玲珑拉下她的手问道:“也就是什么?难道钱妃、楚贵嫔她们没了孩子,贞仪贵妃死得那么凄惨就算太平了?”
孙贵人戚戚道:“可……到底比太后她们从前好些吧。”
品鹊冷声笑道:“今日看着惠贵嫔对那凌美人的这番殷勤,心里就是不踏实。”
玲珑道:“这凌美人若再得几次宠,也该升贵人了吧,最近皇上和皇后仿佛特别喜欢给后庭封赏。”
孙贵人低声道:“四位贵人满了呢,郑贵人毕竟没有被降位分。”
玲珑转而吃着手里的琵琶闲闲笑道:“说起来上一回她挨罚惠贵嫔可一句话都没替她说,她倒还殷勤得紧,方才我们来时还听她嘱咐宫女去御医馆要些山楂干并赶着送去栖霞殿,她自己若能出门,只怕早跟着凌美人一同搬过去住了。她要是能走也好,萍姐姐就搬来和我们住。”
品鹊却眉头大紧,问道:“做什么要送山楂干去栖霞殿?惠贵嫔要吃吗?”
“听说是,今儿早上不也听她在坤宁宫外说独爱吃酸的嘛!”
孙贵人问道:“萍姐姐觉得哪儿不妥?”
“你们两个还年轻,又没怀过孩子。”品鹊愁容不减,“虽然我也没怀过孩子,可到底侍奉主子那么多年,看着后宫妃嫔一个个有身孕,听那些太医讲这样那样的道理,也略懂得孕妇保养之道。红果是孕妇禁食的,更别说是在头两个月上吃了。难道太医没有嘱咐惠贵嫔?”
玲珑和孙贵人面面相觑,只听孙贵人轻声道:“听说仿佛是惠贵嫔自己说想吃山楂来着,好些个宫嫔都想法子弄些,只是眼下时节不到,也就弄些干货来烹茶吧!”
品鹊霍然起身,紧张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她真的不知道胡乱吃了下去,那孩子万一保不住怎么办?这要牵连多少人呐!”
“怎么办!去告诉她么?”玲珑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那派个宫女去和她讲吧,我不爱见她。”
品鹊略略冷静,问孙贵人,“既然你们都知道,那各宫也应该知道?”
“或许是,何况今日坤宁宫外那么多人,她说得很清楚。”
品鹊苦笑道:“那我们这会儿跑去给她忠告,只怕要么坏了她的谋划,要么坏了旁人的心思。”
徐玲珑面色一懔,不曾想这件事会那么复杂,方怯怯道:“不如告诉太后或皇后知道如何?不对不对,她们也知道是不是?这究竟……”
正说着,徐玲珑打发回去拿茶叶的宫女回了来,对主子苦笑道:“主子这会儿若在芙蓉堂该多好,碍着您和孙贵人的面子郑贵人也不至于那样打罚宫女了。”
“她又发什么脾气?”玲珑厌恶道。
小宫女叹道:“说是郑贵人恼那宫女没从御医馆拿来山楂干,还扯谎子说是院士下令不得随便领取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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