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今晨接到侯爷的消息,让督主最好找个理由长留敦商。”,萧庭始终保持着施醉卿之间一步的距离,施醉卿一边挤着葡萄,一边慢悠悠道:“怎么,你家侯爷改变主意了?”
不同意她意气用事来到敦商,如今她来了,事已成定局,穆晋玄只好另作打算。
“侯爷说敦商正是内乱之时,督主既然来了,就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伺机而动?本督独身前来,势单力薄,怎么动?”,施醉卿勾唇一笑,“难道你家侯爷就没给我出个主意?”
“凭督主的机智,望风而动,定然不会让侯爷失望。”
施醉卿突然顿住脚,回身望着萧庭,那目光直将萧庭看的心里发毛,看了半晌施醉卿转身,继续走,声音别有深意,“放心,本督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一阵舒缓动听的笛声忽地响起,沿着回廊高梁、穿透葡萄架的腾腾蔓蔓,如水一般轻轻柔柔地撞击在施醉卿的耳膜上。
施醉卿沿着那笛声传来的方向,缓缓地走着,每一步,脚下都似在合着那笛声的节奏,让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弹跳着……
施醉卿穿过了葡萄架,眼前已经是豁然开朗,笛声在耳中继续飘荡,与那被秋风扫起的落叶一起清歌弄舞,飘飘欲仙,却丝毫不显得嘈杂和喧嚣,反而悦耳动听,恬静悠远,缠绵清灵如少女的轻吟浅唱,又似洗尽铅华后的不染尘埃。
笛声缓缓拉长到一个最长音时,陡然拔高了音调,高亢悠扬,似草原之中箭弩呼啸离弦拍打着嫩草时的凌厉,杀伐之中不见血腥,却让人热血沸腾……
过了半晌,笛声的调子缓慢地过渡,逐渐低沉下来,笛声延绵回响,百转回肠,让人听着,心中瑟出淡淡的哀伤来,连远处那低垂的昏暗天空也被渲染出暮霭沉沉的伤感之意来……
能将如此多变的曲风演绎出来,可见是个声乐中的高手,而此刻那吹笛的高手,已经在施醉卿的眼前。
宗政陵一曲完毕,收了笛子,他身边没有下人,望见施醉卿立在远处,他缓缓推着轮椅,到了施醉卿面前。
“督主屈居府上,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今日的宗政陵没有了昨日面对千金公主时的凌厉,神色谦和,眉目也软化不少。
“公主府待客周到,驸马爷多虑了。”。
“昨日多有得罪,也请督主不要往心里去。”
施醉卿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扫过宗政陵中指间的一枚金色戒指,那戒指如一条小蛇盘旋在他的手上,灿烂夺目,而那绿豆般大小的蛇眼更是栩栩如生,一眼对上去,只觉得有一双恶毒的眼珠子要将自己吸进去,“驸马爷这戒指,倒是极好看。”
宗政陵手指动了动,低着眼看着那枚戒指,神色有些复杂,那戒指却突然诡异的动了动,幽绿的眼珠子转动着,盯着施醉卿耳间的红宝石耳扣,随即如同一条金丝细线的身子快速滑下宗政阙的手指,龇牙咧嘴,迅猛地朝施醉卿的耳间掠过——
“督主,小心——”,萧庭忙提醒道。
“嘶嘶……”,那条小蛇动如脱兔,蛇信子在空中拧来拧去,身姿细小,不细看便只以为一条金丝线漂浮在空气中。
“嗖——”,施醉卿的手未动,折扇已经从胸腔间飞出来,在空中利落地划了半个圆,然后落到她的手里。
而同时,那条蛇被宗政陵捏入了掌心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萧庭武艺高强,也不免有些猝手不及,然而施醉卿却安然无恙。
宗政陵略含歉意的目光看向施醉卿耳间,“这畜生喜红,近几日不曾教训它,它倒是有几分张狂了……”,宗政陵说着,担忧问道:“可有伤着督主?”
☆、173。第173章 谁也救不了她
施醉卿合上扇子,“本督倒是没事,只是驸马爷的金线引,只怕是……”
宗政陵摊开掌心,只见那剧毒无比的金线引,此刻病怏怏的躺在他的掌中,几丝淡淡的血迹将金线引的身子染出几点淡淡的红斑来。
宗政陵心中一沉,金线引已经被施醉卿用折扇的倒勾刺瞎了一只眼。而这蛇最毒的就是血液,施醉卿伤了它,折扇上却一丝血迹都没有,这身手,金线引远远比不上。
而施醉卿眸光更深——这金线引的血液既然是剧毒,宗政陵手上沾了毒,却一点事都没有……这个中自然是有缘由的,听说宗政陵小时救了一条受伤的母蛇,那母蛇却反咬了宗政陵一口,宗政陵身中蛇毒,命悬一线之时,怀宁王府院中一棵无花无果的常青树,竟然结出了一颗如蛇一般的白果子,那白果子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给宗政陵服下,反而阴差阳错救回了宗政陵一条命,宗政陵痊愈后不久,某一天却突然呕吐不止,从胃中吐出了一颗细小的蛇蛋,那蛇蛋自行孵化,卵出一条金色的小蛇,也就是如今宗政陵手中的这条金线引——传说是毒蛇之王与毒蛙之王的杂交后代。
这条蛇毒性剧烈,见人就咬,唯独对宗政陵言听计从,且他的毒液对宗政陵全无作用,于是宗政陵就将它养在身边,取名为金线引。
不过这个传说,施醉卿表示很狗血——蛇和青蛙,是怎么交配的?
“本督一时没收好力,伤了驸马爷的小宠物,驸马爷见谅。”,施醉卿回过神,道。
“哪里,是我管教不好。”,宗政陵见金线引只是伤了一只眼睛,道:“这畜生野性难驯,也是该受点教训。”
“听驸马爷这么说,驸马爷的这只小蛇,经常咬人了?”,施醉卿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平日里只要不看见红色,它倒是安安静静,没有我的允许,它也不会轻易咬人。”
“若是被这金线引咬中,会如何?”,施醉卿问道。
宗政陵将那条小蛇放入了花丛中,那条小蛇盘桓在一根花枝上,用舌尖舔着舔着花液为自己疗伤。
“金线引虽是剧毒,但不会立即发作,被咬中的地方,起初只是疼痛难忍,若是没有及时的医治控制,一天后伤口就会肿胀,三天后就会溃烂,直到最后毒液流遍全身,毒发身亡。”
这毒发速度虽然不快,但却是无药可医,也就是和等死没什么两样。
施醉卿又问道:“从被咬到毒发身亡,需要多少时日。”
施醉卿问的如此深入,宗政陵不由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短的,有撑不过一天的,最长的,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
“哦?”,施醉卿靠在一条垂下的常青藤上,常青藤柔软而又弹性,她的身子贴着常青藤摇摇晃晃,她看似无关紧要地问着:“若是有人撑了三年呢?”
“三年?”,宗政陵摇头,显然不相信,“不可能,没有金元神砂,金线引的毒是解不了的,能撑过半年都是奇迹,更何况三年。”
“驸马爷话说的太死了,人定胜天,有些人心中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也许就这么撑过去了也说不定。”
“难道督主见过这样的人么?”,宗政陵疑惑问道。
“见过。”
宗政陵笑出声来,“这世上只有一条金线引,凡是被它咬过的人,从未有活过半年的,我怎不记得,竟然有人活了三年之久?敢问督主这人是谁?改日我一定要登门拜会才是。”
“驸马爷若是想不起来这人,那就一辈子都别想,免得他日,追悔莫及。”,施醉卿语气懒洋洋。
宗政陵沉声问道:“督主这是何意?”
施醉卿却撑了一个懒腰,“这府中风景甚好,驸马爷不介意本督在府中观光观光吧?”
宗政陵收回神思,心中虽然还有疑虑,却还是笑道:“我让人给督主带路。”
“不用了,只是随意走走,不必劳烦。”
……
施醉卿只在府中随意走了一圈,便回到了厢房。
茜蓉在门前捏着手指,咬着牙转来转去,似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却不曾想一头转向了施醉卿,茜蓉忙止住脚,眼睛放大,“啊,督主,你回来了……”
“怎么不继续转了?”,施醉卿笑道。
茜蓉满脸通红,施醉卿道:“来找本督?”
茜蓉顿了一下,才点头。
施醉卿道:“有事便说。”
茜蓉一直扭扭捏捏不敢开口,施醉卿坐到了院中的石桌旁,支着下巴看着咬着唇版的茜蓉,“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咬着唇,站着?”
茜蓉突然双膝跪下,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茜蓉有一事相求,请督主答应。”
施醉卿手肘支在桌上,眼尾勾着茜蓉,轻笑一声,道:“你都不说是何事,跪得再响,本督也无法答应。”
茜蓉沉了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终于说道:“天下间有传闻东厂药王毒手卓不凡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公主重病,太医束手无策,茜蓉相请督主,让手下卓公子,过府一趟,为公主诊治,只要公主能好,茜蓉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督主。”
又是做牛做马……
上次做牛做马招了一个小妖精似得觅儿,这次她可不想再玩了……
如寂璟敖所说,再玩,就是玩火自焚了。
“谁也救不了你家公主,卓不凡同样不能。”
茜蓉仰着脸,整个脸逐渐僵硬,一瞬不瞬地看着施醉卿,眼中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的熄灭。
“可杨太医说……”,不可能的,公主还那么年轻,她那么好,怎么会无药可救,怎么会这样就……
“本督不是诅咒你家公主。”,施醉卿顿了顿,神色难得认真了几分,“这话虽然重,但却是实话,卓不凡并非无所不能,他救不了你家公主,不过,本督倒是有另一句话想送给你。”
茜蓉怔怔地问:“什么话?”
☆、174。第174章 深夜造访
“你家公主油尽灯枯,天下间无人能救,但她的心,不是还没死么?”
若千金公主的心真的死得彻底,不会在失去心爱的男人、失去绝世容颜的情况下,还如此苦苦的撑了三年,饱受了三年的煎熬。
只怕寻常男子,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吧。
“茜蓉不懂,督主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施醉卿嗓音悠长,听起来如绵绵细雨,其中深意,引人遐思,“与其想着怎么去救一个活腻的人,不如想想,怎样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开心一些,让她笑着离世。”
施醉卿站起身,“行了,起来吧,你家公主若知道你来找我,该生气了,快回去吧。”
说着,施醉卿已经进了屋。
茜蓉木然地跪了许久,才撑着石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浮生若梦。
潇湘望见消失了几个时辰的茜蓉面容惨白的回来,将口中的责怪吞了回去,蹙眉问道:“你去找施醉卿了?”
“我……”,茜蓉抬起戚戚的目光看着潇湘,目光中湿润一片,眼珠子若水晶般晶莹,在她的眼眶之中,来回地转动着。
“公主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去?”,笑容心中软了下来,茜蓉抽搭着肩膀,低声道:“可我不想公主……”
潇湘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他如何说?”
茜蓉的眼珠子终于滚落出来,她手指用力抓紧抓紧的衣带,很艰难地说出来,“他说,卓不凡救不了公主,让我们在公主活着的时候,让她的快快乐乐的……”,茜蓉改而求救般抓住潇湘的袖子,“潇湘,怎么办,我不想公主死……”
潇湘神色哀沉几许,随即若有所思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茜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潇湘比她聪明,比她冷静,她一向很依赖潇湘,
“潇湘,你在想什么?”,茜蓉擦干净了眼泪,盯着潇湘。
“你有没有想过,公主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还不是妙珠那贱人——”,茜蓉恨得咬牙切齿,“公主对她这么好,她却连死都在陷害公主——”
“妙珠固然是不可饶恕之人,可她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去要求死人做什么,真正折磨公主的人,是活在世上的人。”
想到宗政陵对千金公主的种种侮辱,潇湘捏紧了拳头,宗政陵根本配不上公主,“我一定会让他后悔对公主所做的种种——”
潇湘身上满是阴沉的煞气,茜蓉心里发寒,扯了扯潇湘的袖子,“潇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潇湘收回神思,神色也温婉起来,“没事,公主这会儿正在午睡,你别去扰了她,去厨房准备些吃的,公主醒来,也该饿了。”
“嗯,我知道了……”,茜蓉疑惑不解,总觉得潇湘那一刻的神情,有些可怕,但她并未多想,转身去了厨房。
潇湘抬眼望见苍穹低迷,似一个无底洞涂炭了大地生灵,这世上有许多人被命运的掌心打下地狱永世不能翻身,也有许多人,本该身处地狱,却踩着他人的肩膀,爬到了云端。
——妙珠,公主与你十二年的姐妹之情,却抵不过一个宗政陵在你心里的位置,你为了他,背弃公主,陷害公主,连死,也不肯放过公主如今,你是身在地狱赎罪,还是又爬上了云端,冷眼看着你用死亡安排的这一切?
……
夜,月很凉,光辉冷冷,如一朵梨花勾在黑沉沉的天际,凄凄清清,月的寒光打在嚓嚓裂响的树杈上,远远远去,那树杈便像是对月长叹的黑乌鸦,笼罩着死亡的气息——一个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却像是一座人烟稀无的地狱之城,静得可怕。
施醉卿躺在床上,盯着烛台上的火苗,火苗随着窗外卷进来的风蹿上蹿起,直到火苗被风吹灭,施醉卿才从床上坐了下来,蹬上靴子从窗口跳了出去……
千金公主闭眼假寐,屋中的风细微无声,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清醒的,许久,她唇瓣轻启,“督主既是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施醉卿从暗处现身,紫衣与夜浓在一起,只有一双明丽璀璨如星光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她用手挑开了装置着夜明珠的金球盖,屋内刹那被明珠的光芒照的通明。
“公主怎知是我?”,施醉卿做完了这一切,走到了一张狭长的红木美人榻旁,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她功力深厚,这才不过在暗处站了一会,千金公主便已经感觉到,而且才如此确信暗处之人是她,让她不由得对这女子生出几分佩服来。
“督主的身上,有女儿香。”,施醉卿交叠晃动的双腿一顿,眼中厉光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大概是今日与公主的小丫头呆的久了,染上了些胭脂水粉味。”
千金公主但笑不语,那笑容了然于心,隔着两张飘渺的帷幔,施醉卿也察觉到千金公主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