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出手的时机。”
……
……
“当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会出手地时候,出手。”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当所有人都可能出手的时候,你出手。”
“这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多加我们一个。谁也不知道浑水下面地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安全。”
“陛下虽然绝世英明,但毕竟深在宫中,对于很多事情无法获得第一手的信息。”秦老爷子平静说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猜到或者知道我与山谷之事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很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陛下说。”
“所以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只要没有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
秦恒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会对陛下说?”
“因为老跛子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秦老爷子的唇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不论他因为什么原因沉默,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有他们监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现在把这事挑明了,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解释?”
秦恒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院长大人会沉默,难道他……也想范闲死?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如果院长大人将我们埋在里面地那人揪了出来,岂不是可以向陛下陈述他的猜测?”
“猜测。”老爷子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只是猜测,陛下凭什么就相信他的猜测?更何况那个人又岂是这般好揪出来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秦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红润,似乎许久没有参与的斗争让他整个人年轻了起来,他轻声嘲笑说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里,我唯一有所警惧的便是当年的林相和陈院长,林相被陛下逼着辞了官,陈萍萍又另有心思……至于长公主。”
老爷子带着一丝讥笑说道:“如果长公主要挑事儿,我老秦家会出问题,燕小乙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恒愕然抬首,燕小乙儿子藏身自己属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而且从父亲的神态看来,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儿子在山谷前就对范闲进行夜袭,继而将范闲一行人拖进山谷之中,这竟是老爷子一手安排的!
想到此节,他的心中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丝敬畏,老爷子许多年不曾视事,一旦出手,果然厉害。
“我秦家一直站在陛下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爷子漠然说道:“如今两边都在拖咱们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将他们拖住,大家抱成一团,看看以后怎么走吧。”
老爷子叹息了一声。
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听一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双臂断,一眼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私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内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的死去,是为父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一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内的积雪一映,耀地微莹一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内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地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地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一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
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一般,来了一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色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一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地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地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一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一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一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地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地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如今的四处主办,日后的监察院提司接班人小言公子言冰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很温柔地将门合上。
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接过了那张白色的布条,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向冷若霜枝的双眉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
……
“那个活口……枢密院根本不敢接手,两边打了半天的官司,都知道烫手地厉害,谁也不敢放在自己的衙门里,就是生怕这个人忽然死了,提司大人会发疯。”
言冰云忧虑说道:“就算我能想出法子,将那个人杀了灭口,可是……小范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言若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既然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言冰云看着父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将来提司大人知道山谷外的狙杀……我们明明事先就知道,却不管不问,他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拆了,将我们父子二人砍了?”
言若海一怔,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无奈之意,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院长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总不可能不做,小范大人如果要杀我们……我们只好建议他先去把那把轮椅拆了再说。”
言冰云一向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多出了一丝烦恼之意,半晌后说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军中到的监察院?”
“有三十年了吧。”言若海想着往事,皱眉说道:“我在军中虽然不出名,但暗底里却是秦老爷子的亲兵,只是埋在营中,一直没有起什么作用。”
言冰云摇头叹道:“难怪老爷子这么信任你,不过父亲一直在监察院里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想必老爷子心里也是很得意当年的安排。”
言若海第三次叹气,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可问题是……我在入军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密探了,只能说……秦老爷子的运气不怎么好。”
言冰云低头说道:“院长大人果然一切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只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阻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呢?”
……
……
京都郊外的陈圆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打了个哈欠,对身边满脸愤怒的费介说道:“你急什么急?大清早地就要来杀我?他是你最疼的徒弟,难道就不是我最疼的接班人?”
费介眼中的幽火燃烧着,冷冰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范闲差点儿就死了!”
陈萍萍咕哝了两句,用那极有特色的微尖声音说道:“为什么?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事实,这个既定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是陛下的一条狗,但其实,那位老爷子才是陛下最大的忠狗……没有点儿真正的鲜血喷涌出来,怎么能让狗主人舍得打狗?”
陈萍萍拍拍双手,舔着微干的嘴唇说道:“而且我一直很好奇,我把陛下的狗儿们都赶到了院子里面乱吠,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能怎么办?”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三十七章 … 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怎么办?”费介的眼瞳的那抹异色愈发浓烈了,乱糟糟的头发,就像火苗一样燃烧着,“傻子才知道怎么办,只是院长,我必须提醒你一声,就算你将自己藏的再深一些,可是已经牵连进了这么多人,将来一旦出事,陛下总会怀疑到你。”
陈萍萍轻轻拍拍自己像冻木头一样的膝盖,伸起两根手指,微屈一根说道:“你说的情况是……陛下胜了,这样他才有可能疑心到我。我从来不否认这点,因为事实就是,我虽然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秘密,却依然有百分之一的地方触碰不到。”
“比如帝心。”
“所以我会选择割裂,不如此不足以说服,不足以让那孩子在事后依然可以很幸福地活下去。”
割裂是用血与火来割裂,是用最真实的死亡气息来割裂,费介是当年的老人,又一直在监察院里身居高位,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于陈萍萍真实想法掌握的最清晰的那个人,虽然对于院长大人的最终目的,费介依然疑惑,但对于割裂这两个字,他马上就听明白了。
待若干年后,山谷里的狙杀,就会像是一层纸,又会像是一块布,一块黑布?遮掩住陈萍萍的心,替某位年轻人挡住来自龙椅上灼人的怀疑目光。
“如果陛下败了怎么办?”这是费介最担心的问题,陛下毕竟是范闲的老子,如果他胜了,至少目前看上去忠心不二的范闲。不会有太大地问题,可一旦是长公主那边得了天下,范闲想死,只怕都没办法死的太好看。
“不要低估范闲这孩子。”陈萍萍屈回最后那根手指。并不怎么大的右手握成了一个硬硬的拳头,“范闲就像这只拳头,他是有力量地,而且五根手指都收在掌心里,就像是一记记伏笔,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我隐约能猜到。”
“手指头露在外面,容易被人砍掉,捏在拳头里就安全的多。随时可能弹出去打人一个暴栗。”陈萍萍尖声笑道:“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死,长公主那疯丫头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控住天下?范闲将自己的兄弟妹妹都送到北齐,私底下又和北边做了那么多事。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在准备这一切吗?他那心思瞒得过旁人,难道瞒得过我?”
这话说的实在,范闲暗底下往北方转移力量,所凭恃的依然是监察院的资源,陈萍萍身为监察院祖宗。哪里有猜不到的可能?
陈萍萍微低着头,将膝上的祟毛毯子往上拉了拉,说道:“这家伙其实想的比朝中所有人都远。后路安排的比所有人都扎实,我敢打赌,就算日后他在南庆呆不下去了,这天下依然要因为他而改变,北齐地底子还在那里,你自己想一想吧。”
费介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幽幽叹道:“这是叛国。”
陈萍萍讥笑说道:“国将不国,何来叛字?更何况对那孩子来说。这国实在也没有什么好依恋的。”
费介明白院长大人的心理感受,仍然忍不住摇摇头:“难道范闲已经掌握了内库地秘密?”
“我不清楚。”陈萍萍低头说道:“不过在江南呆了一年,这小子要是不想法子把内库里的那些制造工艺捏到自己手上,我根本就不信。”
范闲如果此时在场,一定会对这位老跛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是完全被对方猜中了。
“如果将来真的大乱,范闲迳直投了北齐。”陈萍萍叹息着,“就算咱们大庆朝心里极为不爽,可是就凭长公主和叶秦两家,难道就能把北齐灭了?此消彼惩,国运转换,只怕天下大势将要颠倒过来了。”
费介摇摇头:“不过是个内库罢了,就算范闲有能力掌握一半地工艺,也只不过能让北齐朝廷多挣些钱,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什么?”陈萍萍嗤之以鼻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了,小姐当年便是这般说过……只是小姐不像范闲这般贪财和狠辣而已。”
“范闲真的会这么做吗?”费介叹息道:“可他毕竟是咱们大庆人,去帮助敌国……我不怎么相信。”
他接着说道:“那他还不如选择站在陛下地身边,替陛下将朝廷打理好。一去异国为客卿,即便北齐重他,也不过是个没有人身自由地宠臣罢了,有何好处?”
“说来很奇妙。”陈萍萍微笑说道:“虽然我一直没有对他明言过什么,相信范建也不会说什么,但范闲对于陛下一直似乎有个隐藏极深的心结……这孩子能忍,忍到我也是最近才查觉到这点。既然有心结,也就难怪他一直在找退路……范若若如此,范思辙如此,如果年前范尚书真的辞了官,我看范闲会直接安排他回澹州养老。”
“澹州那个地方好,坐船到东夷城不用几天,我大庆朝的水师都没法拦……从东夷城到北齐就更近了。”
费介摇了摇头:“想的太玄乎了,范闲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个年不及二十的年轻人,怎么会将事情计算到那么远的将来?在说先前我也说过,北齐毕竟是异国,他有什么把握可以获得北齐皇室的信任?有个老子当皇帝不好……偏要去当别人家的大臣。”
“这只是我地猜测。”陈萍萍眨着有些疲惫的双眼,说道:“谁知道将来会怎么发展呢?不过关于北齐会不会接纳南庆的逃臣,这个我想范闲心里应该有数,至少在最近这两年,他没必要思考这个问题……不要忘了那个叫海棠的村姑,范闲这小子花了这么大气力,骗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上手,要说这小子没点儿阴谋想法,我是不信的。”
远